第61章
第60章
“一個将死之人罷了。”那人淡淡說道。
簡修蘊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愣在了原地,語氣中帶着詫異,“什麽意思?”
那人望着他,眸子沉靜,裏面空蕩蕩的,仿佛真的再沒什麽可挂心。
他沒有回答簡修蘊,而是突然勸道:“簡長老,大勢已定,何必無謂掙紮,況且,這本來就是他們欠扶桑的。”
簡修蘊一窒,想起當年自己的耳聞,底氣有些不足,“但當年明明是扶桑先派人殺害……”
“一派胡言!”
簡修蘊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
那人的神色終于因他的話而有了幾分變化,眼中帶着經年的恨與憤怒。
似乎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失态的模樣,那人轉過頭去,望着朱紅色的窗牖,幽幽嘆了口氣,道:“不過是……懷璧其罪罷了。”
簡修蘊聽了他的話,想起書卷中曾見過的有關扶桑的描寫。
“扶桑,居宛之南,容貌昳麗,皎若谪仙,質殊,與之雙修,靈力日增,多有裨益,其金丹赤如烈焰,可……”
書上的內容到這兒戛然而止,後面被人撕去,似乎在掩飾些什麽。
但可笑的是,這不過是欲蓋彌彰而已,後面寫的什麽,大家心知肚明。
扶桑一族金丹特殊,可與任何修真者的身體完美相融,若修煉中金丹有損,他們的金丹便是最好的藥。
所以上一世他才會取了阚聞蕭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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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簡修蘊瞬間理解了懷璧其罪的意思。
只是扶桑一族雖然金丹特殊,但于術法之上卻并不強,因此一直避世而居。
與八大門派倒也一直相安無事。
但十年前,齊山派的元真掌門突然被人殺害,第二日被人發現時,屋內只有一個半裸着身體,握着匕首的扶桑女子。
八大門派震怒,因此聯合攻打了扶桑。
扶桑雖富有,但在絕對的武力面前,沒有一點優勢,不到一日便被攻破。
接着,便是一片人間煉獄。
他便是那一日撿到阚聞蕭的。
彼時他被母親護在身下,身上沾着火,連痛呼都沒了力氣,貓一樣小聲嗚咽着。
她的母親身上壓着一大塊木板,已經被燒得不成人形,卻還是拼着最後的力氣求他救下阚聞蕭。
聲聲泣血。
簡修蘊那時的心更加冷硬,并不打算沾染這個麻煩。
那婦人見狀,哭起來。
明明嘶啞又難聽,他卻隔着經年的時光,聽到了另一個哭泣的女聲。
簡修蘊本已邁開的步子就這樣停下,轉身走了回去。
然後沖已經快失去意識的阚聞蕭伸出手,将他從那片地獄裏拉了出來。
那女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簡修蘊只從她張合的嘴巴上讀出了一句,“多謝”,之後便是永遠的寂靜無聲。
扶桑一族辨認的方法有二,一是容貌,扶桑一族容貌實在過于昳麗,饒是修仙之人的容貌皆不俗,與他們想比,也是相形見绌。
二是情動之時,身上會浮現出一朵扶桑花,每個人的樣式不盡相同,位置也不同,無法祛除,伴随一生。
要藏匿一個扶桑人很難,但阚聞蕭因為臉上的疤反而得以保全。
這麽多年也無人識破過他的身份。
至于其他的扶桑人,他便不知道了。
但簡修蘊回想起初見阚聞蕭時的場景,怕是不會太好。
那人像是看出了他的疑問,冷笑道:“扶桑被破後,累世之財皆被掠奪,反抗者殺,扶桑男子幾乎被屠盡,剩下的年輕女子要麽淪為玩物,要麽淪為暗娼。”
簡修蘊沉默,他雖不知如此詳細,但也略有耳聞,只知他們此後被視為賤籍,可随意買賣,或藏于家中取樂,或淪為奴仆。
現在想來,這麽多年除了一個阚聞蕭外,他竟再沒見過其他的扶桑人。
須臾之間也有嗎?還是只是他沒有碰到過。
簡修蘊一時竟不敢細想,修長的手指攥緊衣袖,心亂如麻。
這件事早已說不清對錯,他們站在不同的立場,只能不死不休。
那人語氣逐漸恢複平靜,淡淡道:“簡長老,好自為之。”
說完,轉身欲走。
卻聽簡修蘊突然問道:“你是八大門派的人?”
那人停下腳步,反問道:“何以見得?”
簡修蘊回道:“除了你,他們都喚我簡仙君。”
簡修蘊的話音剛落,便聽他輕笑了一聲,然後緩緩轉過身來。
那人的皮膚很薄,似乎可以看到暗青色的血管中流動的液體,他擡手,手指搭在耳畔的面具上,道:“我從來都不是八大門派的人。”
面具緩緩被揭下,露出了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簡修蘊望着眼前的人,覺得無比眼熟。
似乎與郁懷恩有些相似,但比之更加妖冶俊美,不似凡人。
簡修蘊望了他許久,試探着叫道:“郁懷恩?”
他似乎很讨厭這個名字,嗤笑一聲,嘴角帶着嘲諷,“懷恩?我叫郁夕年。”
簡修蘊反應了過來,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太過迷幻,“你沒死?”
郁夕年輕笑一聲,解釋道:“虛無鏡再怎麽說也是衡岳派的東西,我怎麽可能死在裏面。”
簡修蘊想起五年前的仙劍大會,瞬間反應了過來,“是你動了手腳!”
“是。”郁夕年承認的坦蕩。
簡修蘊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問題太多,他一時竟不知該先問哪一個。
“是你救了聞蕭?”
“是。”
“是你這麽多年暗中奔走,為聞蕭鋪的路?”
“是。”
兩人一問一答,郁夕年回答的極為幹脆坦蕩。
簡修蘊不知想起了什麽,話鋒一轉,問,“是你殺了老掌門和舒寒?”
郁夕年突然頓住,宛如面具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但也僅僅停留了一瞬,随即一片雲淡風輕。
“是。”他答道。
簡修蘊看着他雲淡風輕的模樣,氣得雙眼發紅,“你怎麽能!老掌門和舒寒自小将你帶回州洛山,悉心教導,好生撫養,整個修真界都知舒寒有個如寶似珠的徒弟,他将你疼到了骨子裏,你怎麽下得去手。”
郁夕年似被激到,原本面上的平靜寸寸碎裂,只見他神色一變,語氣中帶着濃濃的譏諷,“好生撫養?悉心教導?”
他突然仰頭笑了起來,聲音嘶啞難聽。
笑夠之後,他直起身子,指尖輕拭了一下眼角,道:“簡長老,你可知有一個詞叫人面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