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過了半晌,陳建南緩緩說道:“今天晚上,我接到蔣曉麗的電話了。她希望我能自己主動申請調任,我答應了。與其讓她動用蔣家的勢力把我塞到西藏新疆這些地方,我還是應該去廣州。蔣曉麗對這個選擇倒也沒說什麽。”

以鐘研對陳建南的了解,知道他并不是一個善于做解釋的人。剛剛說的這些話,其實證明他還是很在乎自己的,只不過目前形式迫人,他才不得不離開。

鐘研不停的在心裏安慰自己:其實廣州裏北京也不是很遠啊,坐飛機才3個小時而已麽,跟坐火車去趟天津或者保定也沒多大差別。

可是不管她怎麽給自己做工作,仍然被這個消息打擊得垂頭喪氣,熱戀中的情人突然兩地相隔,感情淡化甚至到最後分手的例子數不勝數。能夠找到一個兩情相悅的人是多麽不容易,就這麽分手了?鐘研不甘心。

她拉着陳建南坐下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那麽默默的坐着。鐘研回想起過去這兩個多月裏兩人相知相處的點點滴滴。最難能可貴的是,兩個人相陪相伴,往往一個下午什麽都不說,你看你的書,我玩兒我的電腦,就因為知道有一個對自己在乎的人近在咫尺,伸手可得,所以心裏慢慢的都是幸福和踏實。所謂默契,不過如此。

茫茫人海中,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兩個人能再次相遇,然後發展出一段浪漫的感情,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甚至于鐘研有時候會升起一種不安,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幸運了,不知道這種幸運會不會有一天消失不見,所有的幸福随之消失,自己被午夜十分被打回原形的辛迪瑞拉,仍然做回一無所有的普通女孩兒。

“如今美夢要醒了嗎?不!我不要!我喜歡他,他是我這麽多年來真正喜歡的人。為了這個人,飛越大半個中國算什麽?一個午覺而已!”想了那麽多,鐘研最後為了愛情客服距離的困難,繼續為二人的未來努力争取。

心中做好決定,鐘研挺了挺胸,搖搖陳建南的肩膀,故作輕松的說:“從北京到廣州畢竟不是個近距離,很多情侶也是因為長期兩地分隔而導致分手,不過呢,我認為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們沒有吃苦耐勞的精神,不就是空中飛人麽,有什麽大不了的?那個……你覺得我是應該當空中飛人還是應該當空中飛人?”

說完撲扇着一雙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陳建南。

陳建南認真聽着鐘研這一大篇演講,腦子裏還在想要怎麽回答她最後的選擇題:是當空中飛人還是當……空中飛人?兩個選項怎麽一樣?!

陳建南腦子轉了一圈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鐘研調戲了,再看看眼前那雙渴望額的大眼睛,似笑非笑等着看自己好戲的生動表情,陳建南冰封了30多年的心在這一刻被一點一點融化。

他伸手揉揉鐘研的腦袋,寵溺的說:“你替我選吧!”

鐘研笑了,眉眼彎彎,外加一對兒大板牙。

皎潔的月光照着這對即将分別的戀人,女人微仰起的秀美的臉和玲珑的身材,男人微微低下的瘦削的臉和高大堅毅的身軀,被月光投注在地上,融彙成兩個人的親密剪影。

……

幹部部在某些時候接到某些招呼下,工作效率還是很高的。

第二天,陳建南就接到通知,要他前往師部接受幹部部同志的談話。談話在親切友好的氛圍中進行,幹部部工作人員和陳建南就升職和調任兩項關鍵性事務,進行了深入溝通并達成了一致意見,雙方愉快的結束了會面。

兩天後,陳建南正式接到了調往廣州軍區的命令。

王斌老爺子說要慶祝慶祝,讓王嘯山訂了全聚德,說是陳建南以後只能吃小老鼠吃不到烤鴨了,可憐見兒的,讓他走之前吃個夠。

既然是給陳建南踐行,按理說應該叫上鐘研的,但是王嘯山好像忘了,陳建南好像也沒想起來。兩張桌子除了王大媽一個女人之外全是老爺們兒。王大媽吃完就提前走了,走之前反複交代讓他們悠着點兒,別喝醉了。不過王大媽心裏清楚,自己這話肯定是白說了。不信就等着看吧,今天晚上那爺倆能直着回來她願意把自己的姓倒過來寫!

沒有了太後的監管,大家索性敞開了喝。陳建南說感謝各位叔叔伯伯和各位兄弟多年的照顧,今天借機會表示感謝,決定舍命陪君子!主角話落,年輕一輩的頓時群魔亂舞。幾個老一輩的一面紛紛搖頭,一面互相感慨自己當年喝酒時的勇猛。

王嘯山趁着自己意識還清醒的時候提前結了賬,在附近預定好賓館,又把全聚德的值班經理找來,好一通囑咐,直到确認就算他們這群人全都鑽桌子底下也不至于睡地板之後,才重新回到酒桌上,拉着陳建南就是新一輪的猛灌。只要是王嘯山的酒,陳建南來者不拒。到最後一點數,11個人幹掉了7瓶五糧液。

幾個老的都有車來接,其餘的人該送回家送回家,該送賓館送賓館,最後就剩下王嘯山和陳建南兩個人。

記不清到底是誰先開始的,反正兩個人都哭了。王嘯山說:陳建南你終于走了。打從你來我們家,我就讓着你,誰讓你從小就可憐呢,明明只比我小一歲,還不到我肩膀高,又瘦又小,我稍微欺負你一下我爸我媽就揍我。

陳建南摟着王嘯山,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臉一身,說: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心裏都記着呢,對我好的我要報恩,對我不好的我要報仇,一個都別想落下。

王嘯山說:這麽多年,該讓的不該讓的,兄弟都讓了。以後不在你身邊,別人可不會像我這麽讓着你了,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凡事多長個心眼兒,別讓人當槍使了。廣州軍區也是狼窩,沒一個善茬兒。

陳建南又說:大熊我對不起你,明知道你也喜歡鐘研,可我也喜歡她。

王嘯山說:好兄弟說這些個幹什麽,她看上的是你,否則我才不會讓給你呢。

陳建南點點頭,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我,我也算是老王家的兒子。我會好好對她的。

王嘯山說:必須的,你要是對她不好,你就是就辜負了我啊。我什麽都讓給你了。

兩個人醉鬼大着舌頭一邊說一邊哭,還覺得自己特別有男人氣質特別有兄弟義氣,說的聲音越來越大。

最後還是全聚德的值班經理過來,帶着個男服務員,連拉帶扯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兩個醉鬼送到賓館。

第二天,王嘯山是在劇烈的頭疼中醒過來的,不但頭疼,還有胃疼——胃是餓疼的。

王嘯山艱難的翻了個身,腳底下踢着個東西,勉強睜眼一看:陳建南上半身躺在床角,剩下兩條大長腿拖在地上,還在睡。

“靠~這也能睡着!”王嘯山嘟囔着起床,把陳建南搬回床上,自己進浴室洗澡。

王嘯山洗完澡出來,發現陳建南已經醒了,斜倚在床頭抽煙,電視裏顯示現在已經是中午2點多了,軍事頻道正在播放某軍區首長視察戰士宿舍的新聞。

陳建南盯着電視,一口一口的抽煙。王嘯山走過去把他趕起來說:“快去洗個澡,一會兒去吃飯。”

陳建南熄了煙去洗澡。

兩人收拾好之後退房出去吃飯。現在已經過了中午吃飯高峰,兩人又都餓了,于是就近找了個幹淨的面館,一人一大碗紅燒牛肉拉面。

吃飽了開車回家。陳建南有1個月的過渡期,很多事情要辦,尤其是母親陳冬梅的墓地的事,必須趁着現在這段時間辦好,所以未來一個月會非常忙碌。

到3×9大院兒之前會先經過鐘研的那個路口,陳建南說:“我在前邊兒下車。”

王嘯山知道他是要去鐘研那兒,點點頭沒說話。但是到了路口并沒有停車,而是一個拐彎緩緩駛進了巷子裏。

車頭才拐進巷子裏,兩人就看見前面50米開外停着一輛熟悉的紅色奧迪,耳邊傳來女人尖細的聲音。王嘯山熄火,與陳建南對視一眼後,兩人同時下車,腳步放輕,一步一步靠近奧迪。

就見羅建茜趾高氣揚的半靠在車前蓋上,旁邊還站着個一臉橫肉的男人。羅建茜正對鐘研說:“向你買是給你面子。看你小門小戶的可憐,給你個發財的機會。你要是痛痛快快的告訴我呢,我一高興說不定還能再給你加一層,你要是藏着掖着不說呢,也沒關系,姑奶奶有的是路子查清楚,到時候讓你一分錢也撈不到還得關門滾蛋!”

羅建茜旁邊的橫肉男也跟着附和道:“聽清楚了嗎?聽清楚了就趕緊說!”

鐘研站在店門口,氣得渾身發抖,真是見過不要臉的,但沒見過不要臉還能這麽嚣張的。

她一開口聲音都是顫的,但是卻一字一句異常堅定的說:“這屬于我的商業機密,我沒義務告訴你,你有本事就自己查去。至于我是不是關門,這是我跟環保局的租約合同,不管我是不是做生意,這家店鋪未來10年的使用權都是我的。你有本事就去讓環保局主動毀約。”

這時,鐘研看見了王嘯山和陳建南,心裏有底之後,緊張的心情也平複下來,說話更加有氣勢:“你不要以為仗着自己家裏有點權勢,就能胡作非為,北京城裏,天子腳下,有權有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就憑蔣家還做不到只手遮天!如今正是嚴打期間,你們蔣家不怕惹事就盡管放馬過來!”

羅建茜說:“你倒牙尖嘴利,嚴打不嚴打,你說了不算。信不信我能在蔣家出事之前弄死你?!”說完朝橫肉男一擺腦袋。

橫肉男會意,擡腳就踹飛了旁邊的垃圾桶,還想直接動手威脅威脅鐘研,沒想到身後突然伸來一雙手扳住他的肩膀,緊接着他左腿後膝蓋挨了狠狠的一腳,直聽“喀嚓”一聲,橫肉男哀嚎着跪倒在地上。

陳建南從奧迪旁邊走出來,沉着臉問:“你想弄死誰?”

羅建茜見自己找來撐場面的橫肉男瞬間就被王嘯山KO了,雙腿有點發軟,但是仗着王嘯山和陳建南不會打自己,就還是硬着嘴嚷嚷:“你們想幹什麽?我們是來談生意的,我要告你們故意傷害!”

接着轉頭沖着王嘯山說:“王嘯山,你就不怕背處分嗎?你的前途還要不要了?”

陳建南說:“故意傷害用在你們身上不太合适,倒不如換成黑社會暴力勒索、解放軍見義勇為怎麽樣?”

鐘研走到陳建南身邊站定。陳建南一開口就壓住了場面,讓她心裏特別踏實,覺得就算天塌下來了都沒事,有陳建南在呢!“哦,還有大狗熊。”鐘研實在忽視不了旁邊那個大塊頭,于是在心裏又默默的加上。

一分鐘之前還是她壓着鐘研打,一分鐘之後局面瞬間倒向了鐘研,羅建茜的腦子本來就不聰明,更加不具備臨機應變的優點,一時間左看右看,手足無措。

如果不是陳建南和王嘯山一邊一個站在車的兩邊,估計這女人會第一時間選擇溜之大吉,就像上次一樣。

這一次,陳建南沒打算那麽容易放她走,畢竟他以後不在北京了,羅建茜這件事不解決掉,鐘研就會時不時的被她找麻煩甚至會引來更大的危險。

陳建南拍拍鐘研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害怕,自己則走近羅建茜,問:“你屢次三番的來搗亂,是不是希望我們走正規途徑報警?或者走非正規途徑直接找上羅海英?羅海英的女兒跟黑社會攪到一起,搞恐吓勒索,我也想知道羅副部長的前途還要不要了?蔣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王嘯山把橫肉男的兩個胳膊反向背在背後綁住,提溜着走到車前,把他往羅建茜的腳下一掼,橫肉男撞向羅建茜的小腿。羅建茜腳上穿着10厘米的細跟鞋,躲閃不及被他帶了個趔趄,東倒西歪的好容易才站穩,剛才就已經手足失措,如今更是氣勢全消。

王嘯山恨鐵不成鋼的看着羅建茜,嘆息道:“妹子,你說說你,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從小被大家寵着,怎麽就長歪了呢?你看看你現在的德行,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嗎,啊?”王嘯山越說越氣,就差拿熊掌拍她了。

羅建茜眼眶突然紅了,望着王嘯山大聲說:“你說我怎麽會變成這樣的?我以前是這樣嗎?還不都是因為你!”

“跟我有什麽關系?”王嘯山又好氣又好笑,“是我教你無理取鬧的?是我讓你眼高手低的?是我逼你跟黑社會攪在一起的?是我讓你敲詐勒索的?”

羅建茜已經開始哭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她一屁股坐在車前蓋上,邊哭邊說:“就是你、就是你!我主動找你你都不搭理我!寧願跟何曉燕她們幾個蠢貨說話也不和我說話,我給你寫的信傳得滿世界都是,害我被笑話了十多年,要不然我怎麽會考不上大學,最後只讀了個藝校?”

陳建南是跟王嘯山一起長大的,羅建茜說的這些事他大概也知道一些,此時聽到這些話真是不得不佩服自己這個妹妹胡攪蠻纏的功力,黑的能被她說成白的,死的能被她說成活的。

王嘯山見羅建茜越說越不靠譜,連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都往自己身上安,也沒了耐心,一擺手說:“我拜托你了,說話之前動動腦子行嗎?哦,你找我我就必須乖乖的陪着?我想跟誰說話就跟誰說話,憑什麽不能跟何曉燕說話?你自己笨手笨腳,寫封信都要弄丢被別人撿了去,這也怪我?別告訴我你自己不想去藝校,打死你我都不信!”

要不說王嘯山的油嘴滑舌是有水平的,人家明擺着有智商墊底呢,羅建茜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堆,鐘研聽了個亂七八糟,但是王嘯山卻能針對每件事有理有據的進行反駁,加上他說話幽默,不像陳建南那樣就知道板着臉直愣愣的訓人,最後竟說的羅建茜啞口無言,心裏對王嘯山又愛又恨,連哭都忘了。

羅建茜不喜歡長得太好看的男人。因為她爸爸羅海英就長得一副英俊模樣,否則也不會勾得蔣曉麗未婚先孕,所以羅建茜對于長得好看的男生反而沒什麽興趣,從小就喜歡大院裏的這頭熊,長得人高馬大的,總能逗人發笑,做事認真細致,還會照顧同學,在她眼裏,王嘯山比大多數男生都好。

要說以前也有很多人喜歡這對異性兄弟,陳建南英俊,王嘯山厚道,可惜,他們跟羅建茜在一個學校,雖然不同年級,但是架不住羅建茜的破壞力大呀,女孩子有幾個能扛得住她的冷嘲熱諷圍追堵截?所以整個高中直到大學時期,陳建南和王嘯山的暗戀者都被羅建茜消滅在萌芽狀态裏了,偶爾一兩個幸運的能發發芽,也會迅速遭遇雨雪寒霜,導致陳建南都對女人失去信心了。從這個角度講,羅建茜其實可以算得上是鐘研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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