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車禍
護士收拾完繃帶藥水,嚴厲地斥道:“如果你想變成瘸子,就繼續折騰下去!”
喻安虛弱地笑笑。送走護士後,華泯初關上病房門,抱着手臂倚在門上。喻安不敢與他對視,咬着下唇,漲紅了臉,小聲沖他吼道:“都怪你!自作主張,害我二次受傷!”
華泯初撇嘴:“口是心非,強詞奪理。”他心中憤怒又無力,通過這件事,他灰心地發現,他永遠也取代不了趙涵誠的位置。慢慢走到床前,收拾冷掉的食物。
一個小小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軟綿綿的,帶着懇求:“謝謝你。”
趙涵誠坐在廣場上,腳下散亂放着一堆空啤酒瓶子。他咬開一只瓶子,仰頭朝嘴裏灌去。耳邊時時在回響那句輕快得有些俏皮的話:“我最近挺好的,你也好嗎?哦,我的手機壞了,我本來想打給華泯初的。”
就像一把匕首,狠狠紮進心裏,拔了出來,再紮進去。一下一下,把他的心紮得血肉模糊。
理智明明清楚,就此忘記才是最正确的抉擇。然而靈魂仿佛入了魔障,任理智如何呼喚,只是抽身不能。她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堅強與軟弱,她的精明與冷酷,她的善良與明媚,一切一切,密密地填充在心中。
仿佛是無解。
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得這樣?她是如此善變,前一刻還在說:“涵誠,我錯了,我再也不會放棄你。”下一刻,她卻挽着別人的手臂,摘下戒指丢在地上:“你沒有他好。”
這不對,不應該是這樣。酒精麻痹了大腦,昏昏沉沉中又有一分清醒。趙涵誠隐隐覺得,她就應該跟他在一起,幸福快樂地過下去。
“……從前,有一個縣官很聰明,百姓們都管他叫青天大老爺,因為他判案子特別準,從來沒有誤判過一樁。有一回,兩個婦人牽着一個孩童跪在大堂。其中一個婦人是拐子,另一個婦人是孩童的母親,兩個婦人都說孩童是自己的兒子,請縣官斷案。”
“縣官說,你們分別抓住孩童的一只手,誰把孩童搶過來,誰就是孩童的母親。于是兩個婦人分別抓住孩童的一只手,用力拉扯起來。孩童很快疼哭了,這時一個婦人松開手,哭着說‘我不是他的母親,她才是。’”
“這個時候,縣官卻說‘你就是他的母親,來人啊,把拐子打入大牢’。你知道為什麽嗎?”公園的一角,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拿着一本書,向身邊五六歲的小男孩問道。小男孩搖頭不懂,只聽小女孩笑着說道:“縣官說:‘只有真正的母親,才會心疼自己的孩子。所以那個最先松手的婦人,就是孩童真正的母親’。”
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卻猶如醍醐灌頂,趙涵誠只覺腦際混沌驟散,恍然明悟!他猛地站起來,踢倒了腳下的酒瓶,原來是這樣!這樣就清楚了,為什麽他會不明白,這就是答案!
他低下頭,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然後提起腳下歪倒的酒瓶,全部丢到不遠處的垃圾桶裏。然後,穿過公園,邁過欄杆,朝車輛疾馳的路中央走去。
“吱——”急剎車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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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泯初提着午飯,往喻安的病房走去。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讓一讓!讓一讓!”只見幾名醫護人員,推着急救病床往急診室而去。他退到走廊邊,随意瞄了一眼,不禁瞪大眼睛。
午飯是熬得香噴噴的雞湯,一整只雞最後只得了一碗,散發出的誘人香味令人食指大動。華泯初卻沒有獻寶,打開飯盒後,便發起呆來。
“喂?喂?”喻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麽啦?這麽心不在焉的樣子?”
華泯初回過神來,不自然地笑了笑:“沒事。”
剛才被推往急診室的渾身是血的男人,好像是趙涵誠?華泯初心頭有些急跳,他早上的那個電話,難道令他想不開,去自殺啦?那他豈不是成了間接殺人兇手?
“你先吃,我出去一下。”華泯初越想越覺得,那個高大健壯的體型,很像是趙涵誠。他心中有些不安,留下喻安在病房裏,起身走了出去。
拉住一個護士,問道:“剛才推往急診室的病人,是因為什麽事?渾身是血的樣子,好吓人。”
那個護士瞧着華泯初帥氣的模樣,以為他在搭讪,不由紅了臉道:“那位先生出了車禍。”
“被人撞了?”華泯初雙手抄着兜,做出好奇的表情。
他這樣一個大帥哥,幹什麽這樣關心陌生人?一定是在向她搭讪,護士小姐想道,臉更紅了:“是的,那個司機都氣壞了,好端端的前面竄來一個人。”
華泯初還想繼續打聽,忽然一個急促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我兒子呢?我兒子在哪裏?”轉身一看,瞳孔微縮,朝邊上靠了靠。
來人赫然是肖玉靜,滿臉焦急,拉住護士小姐打聽:“剛才送進急診室的先生,他情況怎麽樣?有沒有危險?”
護士小姐只好向她解釋,顧不得令她臉紅心跳的帥哥,領着肖玉靜朝不遠處走去。肖玉靜壓根沒看見華泯初,一臉焦急地打聽趙涵誠的情況。在她身後,趙茂林倒是注意到華泯初:“哦?三公子在這裏?”
“看個病人。”華泯初沖他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這所醫院是h市最好的,喻安受傷,他當然送她來這裏。沒想到的是,竟然跟趙涵誠一家醫院了。确認傷者就是趙涵誠後,華泯初心中打起算盤,要不要給喻安轉院?
喻安的傷口有點深,還需要在醫院住幾天,出院是不行的。而轉院的話,她肯定要問起原因,難道他要告訴她,這裏的住院費用太貴了,他支付不起?
回到病房裏,卻看見喻安已經睡下了。午飯被她吃得幹幹淨淨,碗筷收在食盒裏,擺得整整齊齊。即使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依然輕微皺起。華泯初不禁嘆了口氣。
另一邊,肖玉靜在趙茂林的懷裏失聲痛哭:“他怪我!他怪我!他怎麽能這樣說我?我是他的媽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啊!他卻說我對他還不如那個姓喻的女人!”
不久前,肖玉靜收到一條短信:“……只有真正的母親,才會心疼自己的孩子。所以那個最先松手的婦人,就是孩童真正的母親。”
她還沒來得及發火,很快就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喂,是趙先生的母親嗎?趙先生出了車禍,現在送往醫院的路上。”
什麽?她的涵誠居然出了車禍?聯想到之前的短信,肖玉靜渾身顫抖,難道她把兒子逼得不想活了?連忙叫了趙茂林,往醫院趕來:“如果,如果兒子有個什麽,我叫那小賤人給他陪葬!”
“胡說八道!”趙茂林推開她,冷冷地道:“涵誠不會有事的。”頓了頓,說道:“如果涵誠醒來,仍然想娶那個姑娘,你什麽也不要做了。”
肖玉靜咬着嘴唇,待要說什麽,腦中卻浮現出趙涵誠渾身血淋淋的模樣,不由撲到趙茂林懷裏又哭起來。
過了一會兒,趙偉祺也來了,他臉上不太平整,幾道鮮明的指甲印子顯在上面。他也顧不得了,一路跑過來道:“伯伯,嬸嬸,涵誠怎麽樣了?”
“還沒有出來。”肖玉靜捂着眼睛哭道。
趙偉祺只好勸道:“沒事的,涵誠福大命大,一定會沒事的。”
兩個小時後,急診室的門開了,醫生走出來,向這幾位明顯是親屬的人走過來:“病人尚未脫離危險期,仍舊在昏迷當中。”
“醫生,我兒子什麽時候能醒?”肖玉靜哭着問道。
醫生搖頭:“具體不清楚,病人求生的意志并不強烈。”
聽到這句話,肖玉靜眼前一黑,差點栽倒。等醫生走後,再也顧不得形象,嚎啕大哭起來:“阿誠啊!媽媽錯了!媽媽再也不逼你了!你快點醒來吧!”
“閉嘴!兒子沒死也給你咒死了!”趙茂林不耐煩地斥道,轉過目光對趙偉祺道:“你去聯系喻安,把事情告訴她,問她願不願意過來。”
趙涵誠最近常常酗酒,他原以為沒什麽事,男人嗎,過一陣子就忘了。沒想到趙涵誠是個癡情種,竟然為此不想活了。對此趙茂林雖然不喜,卻也無奈。
趙偉祺應了一聲,拿着手機去一邊打電話了。就在呼叫等待中,卻聽到旁邊病房裏響起鈴聲,他随意偏頭看去,卻不禁瞪大眼睛,只見裏面躺在床上的睡着的女人,不就是喻安?
坐在喻安床邊的男人,是華泯初?一瞬間,趙偉祺心中翻滾過無數念頭,最終眼睛一亮,挂掉電話給陳丹绮打過去:“喂,丹绮?別挂電話,大事!”
“叮鈴鈴——”喻安的手機響了。華泯初拿過來一看,是陳丹绮打來的,看了一眼熟睡的喻安,拿着電話走出去。接通電話:“喂?”
“華泯初?”電話那頭,陳丹绮的聲音沒有絲毫訝異:“你跟安安在h市人民醫院是嗎?”
“趙偉祺告訴你的?”華泯初雖然問道,心裏卻有了答案。剛才趙偉祺給喻安打過電話,後來又挂斷了,他猜趙偉祺應該是看到了他們。此時陳丹绮打電話的目的,不言而明。
“是。他告訴我趙涵誠出車禍了,跟你們在同一個醫院。”陳丹绮說道,“他還說趙涵誠的求生意志不強,讓我勸安安照顧他。”
如果趙偉祺知道陳丹绮就這麽把他賣了,大概會吐兩斤血。
對陳姑娘的直率,華泯初一直是欣賞的:“你想怎麽做?”
“我想跟安安談一談。”陳丹绮說道。
事已至此,阻攔是沒有用的。華泯初挑了挑眉梢,說道:“你來吧。”
沒想到趙涵誠那家夥,如此禁不住打擊。華泯初心底其實是不信的,他看起來不像那樣軟弱的人,難道他是故意示敵以弱?以此博取喻安的同情,讓喻安回到他身邊?
如果是這樣,他真心服氣。能夠拿性命當賭注,至少他做不出來——如果他死了,誰來照顧安安、保護安安?
陳丹绮剛來不久,喻安就醒了,看到站在床前的陳丹绮,有些驚訝:“丹绮,你怎麽來了?”想了想,問道:“聽說你跟趙偉祺有些争吵,你們還好嗎?”
“挺好的。”陳丹绮道,仿佛在趙偉祺臉上撓出幾道指甲印子的人不是她。往床邊一坐,肅起臉孔:“我有件事要問你,你做好心理準備。”
喻安見她鄭重其事的樣子,慢慢坐起身:“你說。”
“你告訴我,你心裏還有沒有趙涵誠?還願不願意跟他在一起?”陳丹绮問道。
喻安的眼皮顫了顫,低下頭,笑得勉強:“丹绮,我們——”
“別急着說出來。”跟喻安朋友一場,陳丹绮知道,喻安一向是個嘴硬的人,又不愛把苦處告訴人:“如果你心裏沒有他,那麽這件事我就不告訴你了。如果你心裏還有他,只要有一絲跟他在一起的機會,你也不會放過,我就告訴你。”
喻安一怔,心思漸漸活泛開來:“丹绮,出了什麽事?”她很是看見陳丹绮如此嚴肅的面孔,不期然想起華泯初中午有些神思不屬,不由得抓緊被單:“是不是,他出了什麽事?”
喻安的答案,不用說陳丹绮也知道了。她的眼睛裏,擔憂是那麽明顯。陳丹绮嘆了口氣,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她:“……到底怎麽做,你自己決定。”
肖玉靜曾經那樣傷害她,她如果不願意再見他們家人,也是正常的。
誰知話音剛落,喻安拔下針頭就要下床:“我要去看他!”
喻安從來沒有想過,那樣高大健壯的趙涵誠,有一天會如此虛弱而蒼白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在她心中,虧欠他的人是她,早走的人也應該是她。他就應該長命百歲,子孫繞膝,快樂幸福地活着。可是當她站在病房外,看着裏面那張緊閉眼睛的面孔,心中狠狠糾痛起來。
肖玉靜站在不遠處,看向她的目光十分複雜。趙茂林則走過來,站在她的身側,看向病房裏面說道:“很感謝你能過來。是我們趙家虧欠你,從此以後,你和涵誠的事,我們不再插手。”
趙茂林向她出示了趙涵誠出事前發給肖玉靜的短信,喻安看得瞳孔一縮,捂緊嘴巴,淚水大顆大顆地流下來。她邁着一瘸一拐的腳步,朝肖玉靜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