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太子真容 見到
姬玉有些意外,太子殿下居然沒找她的麻煩?還是她認識的太子殿下嗎?
他脾氣不好姬玉是知道的,可能想着不跟女孩子一般見識,所以從來沒發到她頭上,但是其他人就慘了,南風日常承受,宮女太監瞧見他,頭都不敢冒,他走哪那邊就空一片。
像個聊天總會冷場的那個,只要一開口,大家就不說話了。
誰讓他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呢。
姬玉壞心眼的想,再這樣下去他的弟弟和妹妹更怕他,看他跟誰親去。
他起過沒多久常平也會過來,所以姬玉沒繼續睡,也收拾收拾伸個懶腰往身上套衣裳,借着他留下的水清洗自己,随便喊人送點小米粥,喝完清清爽爽等常平。
太子殿下不在的這段時間是她最恣意的,可以到處逛逛,走來走去,活動活動筋骨。
總是在一個地方待着不自在,像被圈住了,和以前在青樓差不多,那時候她最期待明王殿下帶她出去玩,現在……
想想看太子殿下帶她去玩的畫面,登時打了個寒顫,還是算了吧,掃興,不如她自己去浪。
姬玉又等了等,常平居然還沒來,也起晚了還是怎麽回事?
狗男人以為她學會了不讓常平教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姬玉禁不住罵他一句,真狗,才學了一天啊。
金銮殿門口,南風瞧見了遠遠朝他走來的太子殿下,腳步已然現出了幾分輕快,看來最近沒什麽大事。
難怪太子殿下将大多數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個少女身上,堅持認為她有問題,叫人調查完又調查,将整個青樓翻了個底朝天。
老鸨怕她犯事,底細交代到日常用食,如此太子還不死心,找人挨個盤查了樓裏的姑娘,終究還是尋到了一本日記,是跟姬玉同期進來的女子留下的。
那女子曾經是個官家小姐,後來家中長輩犯事,男的拉去充公,女的當妓,姬玉和她同一天被賣進來,一起的還有不少人,因為犯的事很大,抄了好幾個人的家,但那女子說,這麽多人裏,她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姬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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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她是個奇怪的孩子。
日記很厚,整整記錄了好幾年,他沒細看,交給了太子殿下。
“殿下,”遲疑了一下,他把心裏的疑惑問出來,“您真的要用她嗎?”
調查的時候他自己也翻清了姬玉的底細,隐約覺得不妥,姬玉姑娘應該很難勝任這份活吧。
“你懷疑她不行?”虞容想起她,輕嗤一聲,“看來你還不夠了解她。”
他擡眼望了望頭頂,巳時的陽光正烈,穿透力極強,照在身上叫習慣了陰暗的人很不舒服。
“今兒你就會大吃一驚。”
那個少女會帶來驚喜。
虞容本來只是個隐隐約約的想法,有一半的幾率猜測罷了,看完那本日記之後篤定了十成十。
姬玉發現了,今兒太子殿下沒有處理奏折,一直捧着一本書看,一邊看一邊時不時對着她冷笑兩聲,叫姬玉學口技的心思去了七八成,全程視線都在他身上。
常平還在教她,早上是她誤會了,常平有事要去處理,人不在,剛回來沒多久,只教了她一個來時辰也坐不下去,被太子殿下盯的渾身冒冷汗。
他除了會給人壓力,還會幹什麽?
常平一走,壓力全在姬玉身上,姬玉只假裝不曉得,在他那種宛如蛇蠍一般的目光下吃了點飯,還喝了些水,完了繼續被盯。
一直到下午那目光才收斂,太子殿下似乎在做別的,伏在桌子前,突然‘砰’的一聲砸了個杯子,又和上次似的,一口氣扔到外面沒有包毛氈的地方,唰的一下,杯子碎了個徹底。
他貌似覺得還不夠,将筆也扔了,末了空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摁在高挺立體的鼻根上,胸膛劇烈起伏。
渾身戾氣和低氣壓再現,叫那邊空氣都是靜止的,人走近肯定要窒息而亡。
‘啪’的一聲,他桌上一應東西被他掃了下來,其中一個像本子一樣的東西吸引去了姬玉的注意力,外面門沒關,一陣風大起,吹的書嘩啦啦展開,叫姬玉瞧見了落款的字。
‘虞蘇’二字寫的龍飛鳳舞,端是好看。
是明王殿下的筆記,看來他的文采太差,把太子殿下氣到了。
這個姬玉曉得,明王殿下埋怨過,說他哥經常會抽查他功課,做不好的話一頓板子少不了。
剛挨過板子,再挨的話,怕是屁股要開花。
姬玉決定找個法子安撫他一下,救一救明王殿下的屁股,才剛起身,便見太子殿下那只白皙修長的手微微挪了挪,落到下處,露出一雙眼來,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眯着眼道:“你還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吧唧’一下,有什麽掉了出來,摔到這邊,好巧不巧在屏風不遠處,姬玉不用探出身子,彎腰就能夠着。
這是太子殿下特意扔給她的,所以她探手将書撿起來,看到右下角的落款時,整個人一僵。
‘明璃’,好熟悉的名字。
明璃是個官女子,從小嬌生慣養,被賣時才七歲,但五官依稀可見是個美人,柳三娘給她報價六百兩。
同日也有個人被賣,那人穿着一身簡單素白的衣裳,依舊難掩精致的容貌,柳三娘看他們一家子貧困出身,沒見過銀子,只想給一百兩。
但那個被賣的女孩子突然出聲,指了指明璃說,‘我長得比她好看,為什麽價格比她低這麽多?’
柳三娘一愣,明璃也懵了懵,但柳三娘到底是見過世面的,很快穩了下來,說,人家金湯銀水灌出來的,自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能跟人家比?
那女孩說,現在是不行,但以後可以,以後我會比她好看,琴棋書畫都超過她。
她口氣很大,一副自信的模樣,不是自大,是沉着冷靜的那種,哄的大家一怔。
她理智的和柳三娘讨價還價,最後五百兩把自己賣了。
五歲啊,明璃想,比她還小兩歲呢,她慌的不行,那女孩卻可以冷漠的安排,告訴她的家人,這筆錢是買斷錢,從此她和那個家恩斷義絕,沒有半點關系。
那家人走了之後明璃和那個女孩,還有其他幾個女孩子一起安排在一個房間住,人總是會不受控制的靠近擁有支配權的人,不知道為什麽,如果她們之中有領袖的話,明璃覺得是那個女孩。
明璃的名字好聽,柳三娘說不用改,那個姑娘的名字改了,叫姬玉。
明璃愛哭,膽小,喜歡撒嬌賣乖,姬玉安靜,沉寂,像個不會哭不會鬧的精致布娃娃。
姬玉說到做到,一開始完全跟不上,畢竟同期的女孩子都是官家小姐,有些底子和基礎,但很快被姬玉追上,然後狠狠遠超。
姬玉理所應當的,成了她們那一批裏的領袖,被當成花魁之首培養,或者說,她根本沒在四大花魁裏面。
四大花魁按照琴棋書畫分為四大才女,一個人兼顧一個已經很累學不過來,但姬玉四個全會,而且樣樣拔尖,回回都是首魁,将她們遠遠甩在身後。
她也像她說的一樣,被錦衣玉食堆着,長得越來越好看,原先還能跟她比一比,後來即便同為女子,也會盯她盯到出神。
姬玉不像一般的孩子,不活潑,不歡快,每次大家玩的時候她都在一旁看着,不參與,但也不會離開,就像在守着她們一樣。
不時提醒她們一聲,哪裏危險不能去,她不留神踩空姬玉都能提前瞄到,然後扶一把。
大概是這麽多人裏頭最笨的一個,姬玉很照顧她,雖然年紀比她小,但就像個大姐姐似的,從容溫和到不像一個女孩子。
她們都是見過世面的,有一次大家開玩笑說,姬玉就像權貴精心培養的貴公子,其中一個官職最高,家裏有人達到過三品的小姐姐說,見過王爺皇子,說是那些王爺皇子論氣質也比不上姬玉。
她們心中一動,起了心思,找柳三娘弄來男裝,給姬玉打扮。
姬玉坐在大家的中間,像縱容小朋友玩鬧一樣,任由她們在她頭上紮發髻。
男子發髻和女孩子的發髻不一樣,沒有人會,都在摸索,一不留神玩了一個多時辰,姬玉也不腦。
她的脾氣好到幾乎沒有,從來沒見過她生氣,或者說,從來沒見過她因為什麽動容,耐心的像個老奶奶。
在折騰了兩個來時辰之後,終于弄好,果然就像大家想的一樣,姬玉的五官緊湊,扮上男裝就是最高貴的公子,叫人油生一種高不可攀的念頭。
有一自然有二,有三,開了個頭,大家練技之餘最大的快樂便是過來折騰姬玉。
姬玉從來不拒絕,耐耐心心等她們弄完累的去睡之後才自己洗掉。
大家就這樣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不留神長到十歲,姬玉出現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是她的個頭,越來越高,俨然一副控制不住的樣子,盡管柳媽媽刻意餓着她,不讓她吃飽也沒用,竄的很快,那年已經到了六尺往上,瞧着還有長的意思。
第二個問題,她不會笑,不會讨好客人,無論再怎麽教都不行,她臉上的笑永遠那麽假,像戴了一張面具,不要說客人,便是她們都糊弄不了。
姬玉的各項成績裏開始出現了缺陷,一開始大家很開心,終于有一個能超過她了,但是慢慢的發現她被教習的女夫子罰,又笑不出來。
開始紛紛使力教她,該如何笑才像真心的,這方面明璃很有心得,她和姬玉是互補的,姬玉各項都第一,她各項都拖後腿,只有這個可以。
本來就膽子小,女夫子讓她幹什麽就幹什麽,不敢忤逆,所以這方面學得最快。
姬玉讓她幹什麽她也幹,打她也不抱怨,安安靜靜挨打,但就是學不會。
又一次被吊在被子裏打的時候,明璃終于忍不住了,要教姬玉笑,讨好客人。
姬玉就像個瓷娃娃似的,一張臉是假的,始終笑不來。
還沒有解決這個問題,又出了新問題,有一次她們偷偷的跑出去找教她們伺候客人的花魁姐姐玩,打開門發現了她的屍體。
她被那個權貴客人玩死了,手指甲和腳趾頭都被拔掉,死狀凄慘。
大家都被吓到,慌的不知所措,也就在這之後,她發現了姬玉的變化。
姬玉開始喜歡站在太陽底下,仰着臉曬太陽,越曬越黑了。
個頭也已經到七尺,長手長腳時不時會撞到低矮的門框,在額頭上留下一個清晰的印子。
柳媽媽終于發現她不可能被喜歡,于是放棄了她,将她安排給別的花魁打下手。
那年姬玉十一,明璃十三,明璃經常去看姬玉,發現她身上多了些傷疤和痕跡,是被打的。
但姬玉從來不在意,每次都藏起來,只偶爾會不小心露出叫她瞧見,她要去找柳媽媽給姬玉換個花魁伺候,也被她拒絕了。
她雖然總愛幫別人,默默的照顧着大家,但她自己不太喜歡接受大家的好意,對她們陌生又疏離。
這種感覺叫人難受,幫不上忙,大家也很着急,恰逢死了個花魁,柳媽媽要安排新的人頂上,明璃運氣好,就是那個人。
那是她少有的那麽賣力,争取伺候好一個又一個顯貴,然後穩坐花魁寶座,把姬玉要來屋裏伺候。
姬玉還是那個樣子,安安靜靜,不愛說話,看着和她離的很近很近,提什麽要求她都會照做,可就是感覺距離了十萬八千裏。
她還是沒學會笑,每次笑的都很勉強,好在她已經不需要笑了,沒人會再要她的笑。
明璃想要,但她知道姬玉笑不來,她天生殘缺了那種情緒,像個木偶娃娃似的,只會站在角落平靜的看着她們。
雖然不會笑,但她知道,姬玉笑起來肯定很好看。
她本以為時間還長,可以慢慢等姬玉學會笑,然而上天給她開了個玩笑,她被那個玩死人的權貴盯上。
那個人是變态,所有姑娘都怕他,她也怕,每天都睡不着,怕哪天也被他玩死,每次夜半驚醒,姬玉都會爬起來看她,然後面色從容的坐在她旁邊,給她點一只燈。
很奇怪,每次瞧見姬玉心裏的恐慌都會消失,整個人像她一樣,變得安寧。
那個變态來找她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看她的眼神叫她恐懼,她開始掉頭發,變得疑神疑鬼,和那個花魁一樣,成了一個壞人,對姬玉吼,有一次摔東西劃到了她。
姬玉流了很多血,嫣紅嫣紅,更叫她焦急和害怕,她不想這樣的,她做花魁就是想讓姬玉輕松一點,沒人欺負,現在變成了她傷害姬玉。
但姬玉始終還是那樣,從來沒怪過她,安靜的像不存在一樣,有時候走近都聽不到她的腳步聲。
姬玉沒有性格,沒有脾氣,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聽說跟她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她的母親從前是個花魁,雖然逃出去了,還嫁了人,但是習慣了錦衣玉食,适應不了粗茶淡飯,瞧見好看的衣服就走不動路,把她丈夫做工的錢都拿去買胭脂水粉和衣裳,姬玉經常餓的沒飯吃。
後來她給自己找了活,給人家打草,帶孩子,從小操勞大人要操勞的事,所以成熟的過分,沒有小孩的天真和玩鬧。
每天都在為了活下去努力,也沒時間笑吧?
如果還能活下去的話,她真想看看姬玉笑。
有一天姬玉突然告訴她,不用再擔心了,那個喜歡玩死人的郡王世子過不了多久就會死。
她那時不信,後來傳出那個郡王世子被另一個死對頭侯王世子悶棍子打,郡王世子不服,找回場子,兩家越鬧越大,最後喝醉酒狹窄相逢,打死人了。
死的是侯王世子,那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倆人是青樓兩害,比誰玩死的姑娘多。
他死後沒多久郡王世子也在審邢中身子骨弱死了。
青樓兩害沒了,大家着實輕松了一陣子,她也開始按部就班攢錢,想給姬玉贖身。
姬玉賣身價是五百,翻了十倍,現在是五千,感覺不是太難,還有機會,她自己是天價,贖不起,給姬玉贖也行。
銀子才攢了一半,她又遇到了事,一個尊貴的客人吃藥,死在了她身上。
老天爺似乎就是不想讓她好,總愛給她開玩笑,明明日子已經很苦了,還老是添亂。
她發現的時候慌了一下,很快意識到自己也要死了,她會給那個客人陪葬。
她呆坐了一夜,沒有逃,也沒有徒勞掙紮,因為沒有用。
大概是快死了,她內心居然出奇的寧靜,趁着大家還不曉得,她去找了姬玉,把自己這些年攢的銀子都偷偷的塞在她枕頭下。
她知道姬玉也在攢錢給自己贖身,但差了很多,有了那筆錢出來的速度會快一點?
她怕姬玉看出來,什麽都沒做,只抱了她一下便又回到自己房間等死,然後将自己唯一的遺憾記錄在本子上。
她還是沒有瞧見姬玉笑。
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學會?還學得會嗎?
字跡到這裏戛然而止,姬玉捏着本子一角,嘴角彎了彎,露出一個笑容來。
不僅學會了笑,還可以像她一樣笑的很甜,越來越會笑了。
“悶棍子打郡王世子的人是你對不對?”
太子殿下似乎發現了她已經看完,适時開口。
“設計他倆鬥毆的人也是你。”
姬玉眨眨眼,“太子殿下有證據嗎?”
當然是死不承認的,她還記得南風的話。
太子冷嗤一聲,“這本子便是證據,你在事發前曉得郡王世子會死,除了你,還會有別人嗎?”
“就不能是提前猜到嗎?從他倆有小摩擦開始。”姬玉反問他。
太子殿下聲音更冷,“你這話說給三司會審,看看他們誰信?”
“我又不會武功,怎麽可能打得過他們。”姬玉還在狡辯。
“你會。”一開始他沒有注意,但是經常出現字眼,說她喜歡站在窗前朝下眺望,那窗下是院子,院子裏養了打手,每天訓練,她在看別人練功。
她本身會舞,身子輕盈,學武功也容易一些。
啪!
姬玉将那本子扔進火盆裏,火舌瞬間卷來,将書整個吞噬。
姬玉笑的很開心,“現在沒證據了。”
虞容語氣不屑,“你覺得本宮要殺你,還需要證據嗎?”
姬玉默然,屋裏沒開窗也沒開門,一片陰暗,她就坐在屏風後,安安靜靜,像一個瓷娃娃一樣,沒有半點聲息。
許久許久才有人說話:“姬玉其實也有個遺憾。”
她緩緩擡眼,望了望對面,“姬玉想看看太子殿下的容貌。”
不看的話總覺得會錯過什麽。
這次太子殿下沒拒絕,就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語氣平淡道:“過來。”
雖沒什麽起伏,但就是帶着一股子讓人拒絕不了的權勢和威壓。
姬玉聽話的過去,也和第一次一樣,慢慢的,緩緩的,一步一步挪到他跟前。
這次離的很近,眼皮子底下便是太子殿下的衣擺。
“擡起頭來。”
太子殿下又道。
姬玉了然,深吸一口氣之後擡眸,朝太子殿下望去。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像琉璃珠似的,顧盼生輝,明眸善睐,現下那瞳子瞪圓,裏頭露出吃驚,錯愕,和果然如此的神色。
太子殿下跟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不,應該說她長得幾乎和太子殿下沒差。
是太子殿下先生的,然後才是她,倆人差着兩歲呢。
姬玉呼吸亂了一下,很久很久才從震驚中回過神,嘴裏不自覺吐出兩個字。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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