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心曲

夜色深沉,濃靜如愁。

尚書府。

“朱大人,事情經過便是如此,展昭與沈大哥兄弟情深,當日之事對他影響甚重,我擔心……”葉海山欲言又止,他那句話雖沒有說出來,朱明月怎會不懂?

朱明月沉思半晌,才緩緩說道:“我擔心的不是展昭。”

葉海山臉上露出幾分茫然的表情來:“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擔心展昭要向趙宇尋仇,難道是擔心趙宇會找他們的麻煩?

朱明月忽然笑了起來,望着葉海山輕輕搖了搖頭。

他這個屬下,素來最敬佩沈鈞,性子倒也随了沈鈞幾分,心眼太直。

“展昭是什麽人?官家親封的禦貓,開封府的護衛,大宋四品帶刀護衛,朝廷律法重如山,刺殺王爺何等罪名,他豈能不知?”朱明月不以為意地搖頭,眉頭一皺,“我擔心的反而是那白玉堂,聽說他與展昭素來交好,照你所見,他二人關系果非一般……那白玉堂不比展昭性情溫和,江湖上傳言他狠辣無情,不懼禮法,倒是有可能會出手替展昭處理此事。”

趙宇為人雖可惡,然而真的要拿什麽律法去治他,除了一個謀反,并沒有其他切實的罪名……至于說強搶民女,害死對方丈夫,如今時年已久,更是拿不出什麽有力的證據,因此也只是令人在心中憤恨嘆息罷了。這世上除了謀反趙祯不能忍,其他的,他對這位堂兄弟,堪稱寬容寵溺,并不像先帝那般氣量狹小。

是以不管是沈鈞想要為父母報仇,還是展昭他們想要為沈鈞讨回個公道,還真的就沒有什麽好的法子,能光明正大治得了趙宇卻不累及自身和親朋。

朱明月如此暗想。

……

葉海山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來反駁朱明月,又敬畏對方,最終只輕輕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他心底其實不認同朱明月的看法。

朱大人太小看展昭了,那人畢竟也如白玉堂一般出身江湖,真論起來,他與白玉堂又有哪裏有什麽差別……大人為展昭溫和皮相所欺,反而沒看透此人本性……

“屬下覺得,白玉堂與展昭情同莫逆,展昭若是不願,想必白玉堂也不會插手。”葉海山有些不太肯定地猜測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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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海山遲疑地看向朱明月,明顯是有話想說。

朱明月微笑道:“小葉有話要說?”他對外一向是文人性情,斯文溫和,倒是不太喜歡在屬下面前擺弄什麽架子。

葉海山終于忍不住說道:“大人,沈大哥的事……大人不是一向看重沈大哥麽?如今沈大哥出了這樣的事情,大人可有什麽想法?”

沈鈞為人慷慨溫和,在刑部一向得人心。他的身世,相熟之人多半知道一些……

朱明月神色莫名有些黯然,半晌後才淡淡道:“沈鈞素來執着,這些年,他一刻不停歇地查趙宇,那時我既然知道了官家的态度,自然不能任由他再查下去了,否則官家也要疑心他。我原本只想勸沈鈞莫要太執着,但是……”

沈鈞卻……

葉海山疑惑地問道:“大人為什麽要告訴葉大哥真相呢?他若是不知道……”他說到一半就住了嘴,神态微微傷心,已是明白了。

沈鈞若是不知道,以他的性情,豈不是會繼續往下查……

此事太過為難,不管是查還是不查,對沈鈞而言,都只會有一種結果——他須為他的人生,他的仇恨付出最慘烈的代價。

二人一時沉默。

朱明月忽然輕輕皺眉。

長夜風息多情,那風裏有一絲絲異動,瞞不過警覺的葉海山,他本能地擡頭,朝那異動之處望去,果真見有一白衣人自屋頂振衣而來,足下如有風助,點塵不驚,正是沐風雪。他單人只影,身上并無利器,只無聲無息潛入了尚書府。

葉海山吃了一驚,連忙拔劍:“你是何人!竟膽敢擅闖尚書府?”

沐風雪眼底流露出幾分戾氣,只冷冷斜睨一眼葉海山,根本不屑與這青年說話,只淡淡地看住了朱明月,開口問道:“是你将沈鈞帶入六扇門的?”

朱明月乍見有人夜闖入府,竟也處變不驚,反而細細打量了一番沐風雪,神色從容地問道:“閣下可是沈鈞的朋友?”

沐風雪多年山中清修,單從容顏上論,倒是不比沈鈞年長多少,難怪朱明月會誤會。況且沈鈞當年因私情之故被沐風雪逐出師門,這麽些年,也真的從不曾對外人說過自己的師承……因此朱明月雖與他交好,也不清楚沐風雪就是沈鈞的恩師。

“回答我的問題就好。”沐風雪劍眉擰起,神色既凄絕又不耐煩,似乎有一種無法克制的狂躁之氣,“朱明月,是不是你将沈鈞帶入了六扇門?”

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葉海山聽得心中有點不安,這人語氣如此不恭敬,竟是全然不在乎朱大人的身份……他夜闖尚書府而無人察覺,足見此人武功高明,言談間又涉及到沈大哥,莫非是……

“這位兄臺,不可對朱大人無禮。”葉海山斟酌着語氣,輕喝道,“你可是我沈大哥的故友?”

沐風雪不答,目如寒星,只盯着朱明月不放。

朱明月沖葉海山擺了擺手,只溫和望着沐風雪,仍舊是彬彬有禮的模樣:“閣下想必是沈鈞的故人,不知可曾聽沈鈞講過?我二人當年因案情結識,我欣賞沈鈞的身手品行,故而力邀他加入六扇門,入了刑部。”

沐風雪低頭想了片刻,忽然冷笑一聲,冷峻面容上無盡嘲諷之色:“當年你查一樁拐賣案,被拐的女童乃是富家千金幼女,被拐騙到襄陽,送予襄陽王為家養歌姬。鈞兒去襄陽去尋趙宇,恰巧遇到那人販子,救下了幾個女童,其中便有朱大人義兄之女對吧?”

朱明月書香出身,卻有一個富甲天下的義兄——天下第一首富殷富貴。

他一介書生,穩坐刑部尚書多年,手底下管着六扇門無數好手,沒點通天的手段、人脈與財勢,如何能年紀輕輕就在六部屹立不倒。

其中那殷富貴不知道給了朱明月多少助力……

朱明月聽了沐風雪的問話,坦承道:“對,那件案子本官确實有私心,小小是我義兄的獨生女兒。家人丢了她萬分焦灼,沈鈞救下了我侄女兒,我自然心中感激。”

“感激?”

沐風雪握緊了拳頭,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态來,眼底說不出的狠辣戾氣人令葉海山看得不免有幾分膽寒,但朱明月竟然毫不在意。

“你感激他,故意與鈞兒結成好友。鈞兒天真,不知人心險惡,從不防備,便将你當作好人。你知道了他的身世,又身受皇命,奉命查趙宇謀反一事,這才将鈞兒帶入六扇門!你自始至終都在利用他!”

沐風雪語速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大,最後一句挾裹着濃濃殺氣而來。分明沒帶任何利器,卻是有一股強大的內勁随着他的聲音洩出,如狂風亂卷,功力如葉海山者都不禁退了進步,唇邊逼出一縷鮮紅血跡來,而朱明月卻毫發無傷的模樣……

但那臉色,卻蒼白了許多。

朱明月不顧一旁兀自震驚的葉海山,聲音不由微微沉下去,問道:“閣下到底是何人?今夜前來所為何事?”

竟然連這些往事都如此清楚……這些事,除了當年的他與沈鈞,怎麽會還有其他人知道?

朱明月向來溫和斯文的眼底有出現了一抹殺機。

沐風雪根本不聽他言,周身鼓蕩起豐沛的真氣,激得衣衫獵獵,猶如風帆,他倏然身如疾風,如利箭般浮動在朱明月的眼前,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一把掐住了朱明月的脖頸,目光森寒如惡鬼。

朱明月終于變了臉色。

他急速後退,然而那那只手如幻夢重影,速度極快,如閃電般令人避無可避,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只要對方稍稍用力,便能捏碎他的喉骨,送他上極樂西天。

“你……”

葉海山大急,便被沐風雪那股強大的真氣所挾制,根本無法近身!

朱明月艱難地咳了兩聲,臉上倒也沒有什麽畏懼之色,只斷斷續續說話,問道:“前輩……這是何意?”

縱有一張年輕冷峻的面容,這番神鬼莫測的功力卻不是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能有的,此人絕對不是什麽後起之秀,而是個避世不出的前輩高人!

這點眼力朱明月還是有的。

沐風雪森然一笑:“我只問一句,究竟是誰讓你告訴鈞兒真相?是誰要他知道趙宇未曾謀反?你們做這些事情有何用意?快說!”

此刻他俊秀面容上滿是戾氣,朱明月毫不猶豫地相信,若他不說實話,沐風雪根本不會在乎他是不是朝廷命官,是不是刑部尚書,而會直接當場捏斷他的喉骨……

朱明月雙眼一閉,心中嘆息一聲。

葉海山急道:“大人,你……”

卻見朱明月緩緩睜開了雙眼,吐出了兩個字:“……”

沐風雪凄絕神色化作滔天怒意,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全力控制手上的力道,以免自己當真在尚書府掐死了這個尚書大人。

以他的性情,自然不會在乎,但他如今居于開封府,府衙中人人知道他是展昭的師傅,若在開封惹出了什麽麻煩,只會給展昭添亂。

展昭……

那個孩子是鈞兒一手帶大,性情真有幾分似他……

沐風雪痛苦而艱難地收回了手,也不理會院中二人,轉身一縱,那身影如離群索居的白鶴,清寒绮麗,又有三分孤高傲世。

葉海山震驚地望着朱明月,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大人……”

朱明月輕輕點住了嘴唇:“莫說了。”

那人的心思,不可言。

那人的名字,說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個人其實我很喜歡他,但是為了這文的劇情,也只好黑他一次了…說的并不是師傅,你們都很讨厭師傅,不過我很喜歡他,因為師傅只喜歡沈鈞一個人,下章給師傅略洗一洗白…Q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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