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毒婦人心
夜至三更天,忽而狂風驟雨,在樹梢上盤踞的孤雁驟然飛起,在刻滿風霜的屋頂磚瓦上來回飛動數回,連打濕的翅膀都不顧就全部齊齊飛走,好像是怕染了這皇宮的污濁之氣。
未央宮本是皇後居住的宮殿,這三更天的時候,竟是燈火通明,綿延的燈光将朦胧的雨霧全部染上了一層柔光。
孝頤皇後白菀翊此刻正被侍女扶着起床披上衣服,她挺着大肚子,神色有些急促,語調卻依舊溫和,她對着那侍女道:“都這個時候了,嬸嬸忽然進宮到底所謂何事?”
侍女渡蓮一邊替白菀翊整理衣裙,一遍說道:“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老夫人神色匆忙,似乎有急事要觐見娘娘您。”
白菀翊心中納悶,照道理後妃的皇親家眷是不能随意進出宮門的,她的嬸嬸若不是真有急事一定不會冒着這樣的風險進宮來的,但是她實在不明白這大半夜的她嬸嬸非要見她是所為何事?
見渡蓮替她穿好了衣服,她莞爾一笑柔柔地說道:“好了,你下去吧,去把嬸嬸喚進來便可。”
渡蓮囑咐道:“娘娘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千萬要當心啊。”這才小步退了下去。
白菀翊等了一會,便看見她的嬸嬸匆匆忙忙走了過來,白菀翊手中捏着一塊小帕子看似也有些緊張,她忙問道:“嬸嬸,究竟怎麽了?”
白嬸擦了擦額角的汗,半帶着抽泣說道:“娘娘啊,大事不好了。”
白菀翊立刻跑過去扶住白嬸的身子寬慰道:“嬸嬸,你有話好好說,別急着了。”
白嬸扯過白菀翊的雙手牢牢抓在手心裏道:“你全家現在都被皇上給扣住了,緊閉在家半步不得出門,看樣子,是要被問罪了!”
白菀翊一記當頭棒喝,她感覺眼前一陣白煙,她的父親乃本朝右丞相,掌管大權,這皇帝往下數就是他的父親了。父親德高望重,清廉正直,素來是皇帝的左臂右膀,怎麽皇帝忽然把她全家給關起來了?
白菀翊手緊緊反握住白嬸的手道:“嬸嬸,究竟是怎麽回事?”
白嬸看了看外面小聲道:“皇上懷疑你父親謀反,正在給你全家定罪呢!”
白菀翊又是一陣眩暈,她的父親為人她最清楚了,謀反,這頂這麽大的帽子哪是可以随便扣的?
白嬸繼續道:“是四大家族,以霍家為首,聯名上奏皇上,人贓俱獲,你父親和其他幾個謀反臣子的書信都被全部截獲了,皇上這次怒不可赦,說是要全盤拔除。但是你父親是被誣陷的啊。這些都是你母親偷偷将內容寫在手帕上從牆院內傳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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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菀翊呆呆的愣在了原地,她此刻是真正的茫然不知,她堅信父親的為人,這其中一定是哪裏出了纰漏。四大家族聯名上奏,四大家族是指霍、薛、沈、許,分別也是後宮內的四位妃子,霍貴妃、薛賢妃、沈德妃、許淑妃他們背後的家族勢力。
白嬸又道:“四大家族密謀這件事已久,他們設下重重布置,等着你爹往裏跳,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事。”
這一定有哪裏不對,白菀翊立刻想到了種種可能看來那四大家族的人是下足了血本要置她全家于死地。四大世家自诩本朝唯一的貴族,歷史悠久,盤根錯節,這皇後千歲和本朝右丞相都落入她白家之手,定是心中不會罷休。即使他們四大家族內鬥早已百年,此刻為了貴族的榮耀終于聯合一致要搞坍他們白家。
白菀翊心中驚得一陣冷汗,急忙讓白嬸出了宮去,然後自己就朝着皇帝的乾陽宮走了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就差沒有摔到地上。夜晚黑天黑地的,她也顧不得這廊下傾盆大雨,砸在地上就像是砸在她的心裏一樣沉重。
剛走了一半路,就看見遠處走來一群人,這皇宮此刻想必是不眠人多的很,不止她一人。那是一群宮裝侍女,為首的是當朝貴妃霍成君,她是四大家族之首霍家的嫡女。白菀翊先前無子,霍成君的兒子便是皇上的長子,所以皇上封她為貴妃。
霍成君走到白菀翊面前,她趾高氣昂地仰頭看着白菀翊,似乎早已不将她放在眼裏,她道:“皇後娘娘這是要去哪兒啊,這大半夜的挺着肚子,慘白着一張臉,怎麽着也不能晦着了這皇宮啊。”
白菀翊身邊沒有帶侍女,她只得穩住身形,站在那兒對霍成君說:“讓開,本宮要去見皇上。”
霍成君冷笑一聲,那雲鬓高簪,三千青絲如雪,那嘴邊詭異的冷笑像是一朵豔麗的染血桃花,她道:“這大半夜的,皇上可不想見您。”
忽然耳邊掃過一聲驚雷,像是在黑夜中劃開的一條口子,那聲音異常得響,像是要鑿開人的心口子。
白菀翊知道來者不善,她厲聲喝道:“還不給本宮讓開,皇上想不想見本宮,與你何幹?”
霍成君奢華無比的衣裙在黑夜中閃着夜明珠般的熠熠光輝,她聲音嬌柔無比:“娘娘有所不知,臣妾就是皇上派來的,臣妾奉皇上之命帶娘娘回您的未央宮好生待着。”
白菀翊一怔,随即半信半疑,“怎麽可能,皇上怎麽知道本宮要去找他?”
霍成君冷眼瞧她:“皇上有什麽不知道的,您說呢,皇後娘娘。”
白菀翊朝着遠處乾陽宮的位置看去,“不行,本宮有急事要觐見。”
見白菀翊不依不饒依舊要走,霍成君立刻命令周圍的侍女去拉住了白菀翊,将她往未央宮帶。
白菀翊萬萬沒想到她膽子如此之大,立刻狠聲罵道:“霍成君,你好大的膽子,膽敢以下犯上,你該當何罪!”
霍成君一點不惱,她笑着說道:“哎呀,瞧娘娘您說的,以下犯上,你自己都是一介戴罪之身了,還在本貴妃面前耍威風?”
白菀翊立刻眼神一冷,“唰”的朝霍成君剮去,她罵道:“戴罪之身?那也要是皇上定的才算,你憑什麽說我是戴罪之身?”
霍成君扯着一塊手帕掩着一笑,那笑聲好像刺破耳膜那般戳人,“本宮那是忘了說了,就是皇上定的。”
“什麽!?”白菀翊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了,她被那群侍女拉扯着回到了她的未央宮,身為堂堂一國之母竟然被如此對待,有生以來确實是第一次。
一到未央宮,渡蓮立刻帶着侍女們迎了出來,看見白菀翊被拉着過來,立刻沖着霍成君怒罵道:“貴妃娘娘,你好大的膽子啊,皇後娘娘也是你們可以随意拉扯的?”
霍成君笑道:“過了今早,就不是皇後娘娘了,本宮有什麽不敢的?”
“你說什麽!”
白菀翊跟着霍成君來到了自己的殿內,才發現,賢妃、德妃、淑妃已經全部坐在了那裏,一幅幸災樂禍的眼神打量着她。
白菀翊和皇帝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皇帝寵她是整個朝廷都知道的事,她在皇上心裏的地位不言而喻,當初皇後一位,也是皇上執意要立甚至不顧四大家族老臣的反對。這四位夫人早就看她白菀翊不爽很久了,暗地裏沒少給她下絆子,都是皇上替她擋下了,外加白菀翊生性溫婉善良,也不太記恨在心。
可是,這更加速了四位夫人對她的嫉恨。
此刻,四位妃子難得地同仇敵忾坐在一起,用同一種憐憫而活該的眼神看着她白菀翊,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
白菀翊努力挺直了身子,雖然她的肚子開始有些隐痛,但是她還是強忍下去說道:“三位這大半夜的大駕光臨,不知何事?”
賢妃眼睛就像兩把刀子,直直戳在她的臉上,“喲,還在這擺皇後的架子呢。”
德妃也是冷笑一聲,“看來白菀翊你還不知道你明天會如何。”
白菀翊有了身孕不想站着,便準備去坐下,誰知到霍成君一把拉住她把她往地上一推,然後自己慢慢走過去坐在了椅子上,笑道:“白菀翊,你這個罪臣之女,你父親白先令密謀犯上,同夥都已經被緝拿歸案,你的父親也被關了起來明天皇上就會下令處決你全家,你以為你還憑什麽在這裏給本宮擺這個皇後的架子?”
白菀翊跌倒在地上,她憤怒地看着霍成君道:“天大的笑話,我父親的為人天下誰人不知?密謀犯上,你以為我不知道?還不是你們四大家族聯手搞出來的幺蛾子!”
淑妃輕輕抿了一口那茶杯裏的茶水,“皇後娘娘果然慧眼,一眼就看出是我們四大家族聯合。”
白菀翊慘白着嘴唇冷笑,“我會去告訴皇上,他一定會嚴懲你們!”
霍成君笑了出來,看着白菀翊像看一只可憐的螞蟻,她說:“且不論皇上會不會相信你的瘋話,現在人贓俱獲,你根本無法逃罪。而且是我們四大家族聯合谏言,四大家族內鬥百年,誰都不會相信我們會聯合起來去陷害別人,外加皇上也不會見你了。”
白菀翊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簡單的就承認了是他們四大家族聯合起來陷害了她全家,她真的無法理解,她從未做過對不起她們的事,為什麽她們要如此陰險。
賢妃讪讪道:“哎呀。可不就是嘛,不管我們四大家族鬥得你死我活誰贏誰輸,也輪不到你們白家這種賤民來壓在我們頭上。”
德妃打量着白菀翊,冷冷逼出幾個字:“真是妄想,你們白家這種賤民,妄想和我們四大家族抗,你爹到死都不會想到,我們四大家族互踩百年,也是會有聯合起來的一天。”
白菀翊一下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擡腳就走,她懶得和這些瘋女人廢話,她要去見皇上。
還沒走幾步,就被侍女拉了回來,立刻,就看見霍成君使了個眼色,另一個侍女端着一碗湯藥走了進來,白菀翊背脊一寒,霍成君已經讓人掰開了白菀翊的嘴,準備将那東西倒下去。
淑妃在一旁說道:“呵呵,想不到皇後娘娘也會有被喂下落胎藥的一天。”
白菀翊一聽,立刻伸腳去踢那個侍女,這是她的孩子,她不能讓他死掉,她們這群惡婦竟然想要毀掉她的孩子。
霍成君眼中閃過惡毒的光芒,她道:“怎麽,這孩子你還想留着?你配留有皇家子嗣嗎?”
當時白菀翊這肚子裏的一胎,就已經成為了衆人的眼中釘,此刻她們就像洩憤一樣讓她喂下去非要奪了她的孩子。誰讓她受寵,誰讓她盛寵不衰,誰讓她做了皇後,這一切都是白菀翊活該!
白菀翊掙紮許久還是被強行喂下了那落胎藥,她開始劇烈的咳嗽,想要吐出來,她感覺那涼涼的藥順着她的咽喉一直滾進了肚子,然後下一瞬間她的孩子就要沒了,這是她和皇上的愛,卻被這群女人奪走了。她已經紅了眼,死死盯着坐在上方的四個女人,她要永遠記住這四個女人的臉。
賢妃忽然發話了,她道:“白菀翊。本宮忘了告訴你了,其實皇上的旨意已經下達到四大家族了,明日午時,你白家全家都要在午門問斬,你也別想為你父親翻案了,我們四大家族塔了将近兩年的臺子,就是為了讓你父親跳的,縱使英明如皇上,也是瞧不出來的,你就等着被抄家吧。”
德妃細細瞧着白菀翊面上的表情說道:“何止這些,就是白菀翊你,能不能活着也不一定呢,皇上雖然還沒下旨怎麽處置你,但是你離鬼門關也不遠了,呵呵。”
午門問斬?
白菀翊滿腦子只有這個詞,不可能,她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怎麽可能,他們要被全部斬首?白菀翊只覺得天旋地轉,忍不住就開始放聲大哭了起來。
霍成君看見白菀翊哭了,似乎看見了什麽晦氣的東西,她和其他三妃紛紛起身走到門口對那侍女說道:“不許讓她哭,驚着皇上怎麽辦。”
其實她們是怕她一哭皇上就心軟了,畢竟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衆人皆知。
淑妃則對一個嬷嬷說道:“把她嘴給我堵起來,往她身上紮針,本宮讓她哭。”
德妃則挑起白菀翊的下颚說:“她剛才不是喝了落胎藥麽,抽她肚子,本宮幫她快點落這個胎。”
賢妃冷冷道:“皇上不是就愛她這張臉麽,給本宮刮花了,本宮到是要瞧瞧皇上還喜歡她什麽。”
此時,這四位夫人似乎都把白菀翊當成了人生中最大的敵人,白菀翊瘋狂侵占了她們男人的寵愛,讓她們只能像怨婦一樣呆在宮裏,她們把恨意全部灑在她的身上,要一次洩個夠。都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天之驕女,她們已經失去了理智,只顧着在白菀翊身上尋找失去的平。
霍成君最後沖着臨近絕望的白菀翊燦爛一笑,然後她們四人便離開了未央宮,順便也帶走了白菀翊身邊的所有侍女,留下了她們自己的人。
那一夜,白菀翊痛不欲生,想死都死不掉。
她想,她會記住一輩子,即使下輩子,也不會放過她們。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撒花~這次要寫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這只是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