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宋先生的自白(上)
和生生開始書信來往前的幾年,我想着那一夜靜下心來創作,寫出了不少在韻律和立意上都讓自己的滿意的作品,但很可惜的是,我引以為豪的詩詞在那個時代是不入流的作品。
于此同時我也在認真學習藝術鑒賞,當時的我更沉醉于藝術鑒賞,因為鑒賞不比寫作,鑒賞時你是挺直腰板俯視作品的人,寫作時你是深夜彎着腰伏在桌子上寫字的人,鑒賞比寫作可容易多了。在研究藝術作品時,總能讓我從被人指手畫腳裏囚籠裏稍微逃出來喘一口氣。
和生生書信來往的第一年,是我完成藝術鑒賞課的一年,也是月亮高高挂起的一年。
美神光亮的大理石眼睛被人憤怒地敲碎了,被錘子一把敲到地上變成一塊塊黯淡的碎石後,人們把他們換成了月亮。
後來人們更把高高在上的美神推倒了,用石頭扔爛了她的裙子,刀片刮花了她的臉,把她扔到廢墟,然後把月亮挂到高高的石架上每日高歌贊頌。
我自然也是随着載着破碎的雕像的破車被一并送到廢墟,消耗許多日夜創造的一切作品都被那些小有名氣的頹廢派的詩人撕碎,狠狠踩到腳下,仿佛我是會奪取他們性命的仇敵。
他們總能找到一篇和我相像的詩指着我的鼻尖大罵我不知羞恥,不自量力,即便我清楚知道那篇和我相像的詩是在我的詩發表後的第七天才寫成的。
有的時候和白日忙碌的友人在晚上約出來談論詩詞,也會被捕風捉影的媒體說成深夜幽會,被冠上私生活混亂放蕩浪子的惡名。
随着一篇篇标題奇怪的報道出現,朋友們也漸漸和我斷了聯系。
也許也有一些人知道事實,又或者也許全世界都知道,但除了頹廢派的信徒外,誰會在意呢?人們的眼睛是開着的,但靈魂卻睜不開眼睛,但他們卻熱愛着被蒙蔽的靈魂。
那些不留任何情面向我狠狠揮來的拳頭,尖酸刻薄的言語,還有傷痕累累的心,除了對于自己而言是切膚之痛,對別人來說都是“沒有什麽特別”或者“不怎麽新鮮不怎麽感興趣”的事。
随着藝術學習的時間在畢業後減少,更多的時間投入在了創造上,內心更多的地方漸漸被如同滾燙的毒液般的言語灼傷,那一段時間每一條對于我的詩詞的評論都像是在我心裏加了一把銅制的堅牢的鎖。我總是提醒自己不要去在意這些,只要自己滿意就好,但是心髒仿佛魯莽冒失的冒險者,控制不住自己,只想鑽進滿是流言蜚語的荊棘樹林,我想向出口跑去,但是全身都不受我掌控。
記得有一夜的月特別明亮,仿佛讓書桌上微弱的燈都失了光,當時在研習藝術作品的我正翻到Pompeii:VillaoftheMysteries,月亮正巧照在了那幅畫裏那個穿裙的女人旁的酒神,一時來了興致查看了酒神的故事。細細閱讀後,我開始深深地羨慕他,就像羨慕永遠被放在高架上的詩集那般羨慕,就像羨慕夜莺愛着的少年那般羨慕。同時心裏也生出失望,寂寞與孤獨。
能被諸神救贖三次,我實在羨慕得眼紅。
我知道我該知足,因我也曾被缪斯雕像前的少年拯救過,但在那種被困在藤蔓裏無論自己做什麽都無用的境況裏,心裏想着那絲陽光若能再一次照耀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