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眨眼間,春祭已過去一月有餘,五日後便是谷雨時節,慶朝從建朝初期起就十分重視農業發展,故而對于慶朝百姓來說,谷雨也是一個相對比較重要的節日。種農們會在田野間相聚共度,宮廷裏也會舉辦宴會,祝願今年各家族莊子上有好的收成。
這是桃桃進宮以後迎來的第一場宮宴。謝瑾與太後并不指望這位宮裏的新貓口能出一份力,只希望它在宮宴當晚不要搞出什麽幺蛾子。
為此,太後在各種時候都會不自覺地向桃桃念叨,希望能念到它心裏去。
“一只聰明、乖巧、讨人喜歡的小貓是會在這種場合表現得很好的。”
“喵!”清楚!
“表現得很好的具體含義就是不亂跑、不亂叫,還有不亂偷吃。既要做到不驚擾各個王公貴族,也要做到不給自家人,也就是哀家與阿瑾,添麻煩。”
“……喵!”……明白!
“這樣的貓就是好貓,哀家就會賞它個皇家模範好貓的封號,和三十條赤鱗魚的獎勵。”
“……喵。”……好啦好啦知道啦,我會乖的。
桃桃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每天下午都迫不及待地往謝瑾書房裏跑,以尋求片刻的安寧。
……
禦書房中,桃桃卧在德福為它布置的專座上,向謝瑾無奈地吐槽道:“瑾啊,母後最近好啰嗦啊,一直念我。”太後不知從什麽時刻起,就一直對着桃桃自稱母後。桃桃也覺得太後對自己很好,就像母親一樣,遂也開口叫她母後。
語言不通,吐槽傳到謝瑾的耳朵裏只是普通的喵喵喵。謝瑾頭也沒擡:“朕聽不懂。”
“喵喵喵。”你不能根據我的語氣猜測下?
“聽不懂。”謝瑾正苦惱于奏折上的內容。
“喵喵喵。”你這人有時候真沒意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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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瑾正是心煩之際,本想叫小貓安靜,順道又想起即将到來的谷雨宮宴,便壓着燥意教育小貓:“宮宴上可不能如此多話來煩人。”
“喵!”怎麽都說這個!我知道的!
“……我就當你知道了。”謝瑾不想過多分神,說了一句便沒聲了。
桃桃清楚謝瑾“政務第一,其它都第二”的性子,也不再繼續打擾他,扭了兩下擺了個相對滿意的姿勢,開始午睡。
桃桃惬意之時,謝瑾苦惱之時。揚州地方官府上奏,揚州地區降雨頗盛,已引起多處水災。而主治官洲際刺史一經試探便暴露出庸官本性。但正值水患處理之際,官府不能自身再有動亂,謝瑾不會在這種關頭廢掉他。謝瑾打算委任朝廷官員前去治理,此時正思索着能外派的人選。
作為一名賢明的帝王,謝瑾從登基起便致力于廣招賢才,朝廷上已有不少得力輔臣。但是慶朝初初建朝三年,朝廷賢才還未到趨近飽和的程度,故而但凡有能力者都身居要職,幾乎沒有人可以數月離開京城。
對于現在的謝瑾來說,這是一道無解的難題。
謝瑾想不出人選,只得先處理其它奏折。畢竟如果只在一道折子上死磕,明日早朝怕是無法進行。
雖批着其它事務,謝瑾控制不住地因這人選問題煩惱着。直到桃桃醒來,眉頭也沒舒展開。
“喵~”桃桃在墊子上努力與迷糊勁作鬥争。
謝瑾擡頭看了眼天色,出聲召來小順子,讓他送桃桃回去。
桃桃察覺謝瑾心情不佳,不敢造次,輕聲叫道:“喵。”拜拜哦。
“嗯,再見。”謝瑾沒再擡頭。
小順子偷偷學習了謝瑾的抱法,穩穩當當地把桃桃揣在懷裏。雖已被小順子帶着往外走,桃桃忍不住把頭探出他的臂彎,瞅着謝瑾皺着的眉頭,也跟着皺起貓臉:怎麽了哦?
桃桃擔憂了一會兒,就被路上偶然飛過的蝴蝶拐走了注意力。貓性本然地伸手去勾,小順子怕它等會兒鬧着要追,趕忙加快了腳步。
順利回到壽康宮,小順子告退。太後摟着桃桃,先是親近了一番,而後又控制不住地開始念叨,桃桃全力抗念,就把擔憂謝瑾的心思完全抛在了腦後。
……
又是一日午後,桃桃飽餐一頓,歡歡喜喜地走在通往禦書房的小路上。
剛走近,還沒進門,就聽見殿內傳出謝瑾發怒的聲音:“古有賢者‘先天下之憂而憂’,怎麽朕的臣子只顧着‘先憂己再憂天下’!”緊接着一聲:“給朕滾!”然後就見兩個身穿大雁紋紅青色官服的男子灰溜溜地退了出來。
桃桃疑惑地看了一眼守在門外的德福,德福向它擺了一個“噓”的手勢。桃桃還是不大懂,往裏走去
進去後,只見謝瑾滿臉怒色地站在禦桌後,嘴巴抿成一條直線。第一次見謝瑾生氣的模樣,桃桃不禁有點發怵。
謝瑾确實生氣。思前想後從品階不算太高的官員中挑了兩個相對清閑的,并許諾等他們治水歸來,不僅能接回別人代管的職務,還會大量封賞。可其中一人磕磕巴巴地說家中老母不可獨身待在府上,一人推辭說不懂治水,恐負皇恩。謝瑾只想挑出心甘情願、盡心盡力的人選,聽後雖然生氣,但也沒有強行下令,只叫兩人滾下去。
治水一任,首先是路途遙遠,奔波勞累;再者京城不臨水,對于諸多官員來說,要是想要治水,只能從書中找理論辦法,揚州水災從奏折中的敘述來看,情況危急,極難治理,稍有不慎,恐惹皇上震怒,賞賜不說,還可能被降罪;三者,治水周期必定不短,遠離京城數月,待到歸來,還回來的權力裏摻了多少雜質尚未可知。綜上,這一任,對于大多數官員來說,并非什麽加官進爵、飛黃騰達的香饽饽。
謝瑾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地方官員不作為,中央必須派出助力。苦惱之下,謝瑾也暗自抱有希望過,希望有官位合适的官員,同時他也心系天下蒼生。可大多數人,還是功利之流。雖是無可厚非,但不免令人失望。
謝瑾看見桃桃走進殿內,收斂情緒,嘆了一口氣,撩起衣擺坐下。也罷,再繼續找。
“喵。”桃桃沒有走向自己的專座,而是跳到謝瑾旁邊,将腦袋擱到謝瑾的大腿上。
謝瑾伸手摸了摸桃桃的腦袋:“朕是有些煩悶。”
桃桃主動仰頭舔了舔謝瑾的手心。
小貓舌頭雖軟,但表面帶刺,被舔着的謝瑾只感覺小刺一下一下地劃過掌心,心中微動,謝瑾沒有制止。待小貓自己收回了舌頭,謝瑾才把它提到自己腿上:“曉得了,朕定會想出辦法的。”對它說,也是對自己說。
桃桃溫順地趴在謝瑾溫暖的大腿上。我不懂呀,我能做的只有陪着你啦。
謝瑾心裏湧出暖意,煩悶散了些,抓緊時間開始批閱今日的奏折。
待批到地方呈上來的奏折時,謝瑾先打開了揚州刺史的上奏。謝瑾閱完後略微松了一口氣。揚州刺史無能,但所幸副史倒能分清輕急緩重,至少先安頓好了受災人民。雖在治水方面尚無建樹,但卻搬開了謝瑾心中最重的一塊石頭。
謝瑾提筆口頭嘉獎了一番,承諾封賞會在水災治好後賜下。
……
不用擔心受災人民的安危,委派一事不再那麽急切。但這幾日謝瑾從未停止思索,也召見了許多官員。高品階的主動請旨者,在京城的職務不可空缺也難以代替;低品階的主動請旨者,總是能力不達,派去估計也沒有什麽用。至于中品階,大概是因為高不成低不就,畏畏縮縮,竟沒有主動請旨的人。
已至宮宴前一日,謝瑾坐在太極殿首位上,趙丞相正在下方上奏着京畿事項。一禦前侍衛攜一封奏書跑至殿前,交給德福。德福将奏書捧到禦案上。
謝瑾與趙丞相商議幾許,結束此事項後,便拿起奏書。用一目十行般的速度看完後,謝瑾緩聲将奏中內容告知衆臣:“南蠻上奏,派遣南蠻左相出使我朝,慶賀我朝谷雨佳節。”
語畢,群臣開始議論紛紛:
“這……”
“從未有過他國在我朝谷雨時節前來朝貢的先例啊。”
“這南蠻又在打什麽主意!”
謝瑾看了德福一眼,德福心神領會,扯一嗓子:“肅靜——”
群臣安靜下來,謝瑾适時開口:“南蠻既來,招待便是,無甚可憂。”
趙丞相道:“皇上,南蠻一向與我慶朝不親厚。這一行,怕是別有目的。”
謝瑾擺擺手:“朕自會安排。此事,愛卿就不必憂心了。”
瞧着皇上不想再在朝堂上商議此事的樣子,趙丞相帶頭将話語轉向下一件政事。
……
下朝後,謝瑾沒有留下任何一個大臣議事。一人領着德福直奔禦書房而去,那背影,倒是透露出一股子這幾日少有的輕松。
衆臣疑惑,德福疑惑,但無人敢問。
心裏的難題就将要得到法子解決,謝瑾是前所未有的舒暢。
桃桃按時來到禦書房門口,本打算一會兒如前幾日般跳到謝瑾腿上。但剛跨進門,謝瑾居然自己從禦桌後邁了出來,主動把桃桃抱進去。
桃桃歪過貓頭看着他:?
謝瑾一臉深意地對它說道:“朕想出辦法了。”
黑貓問號臉重出江湖,桃桃:???你在嗦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