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谷雨宮宴将在晚上正式舉行，南蠻使團在當天下午就抵達了京城。謝瑾下令讓使者們先休息整頓，晚上便可直接進宮赴宴。
……
夜晚，太後将宴會設在華清宮。
華清宮正殿是宴飲場合，殿內以黑檀木為梁，以琉璃珠為燈，位于兩側的紅柱上雕有金龍，地上鋪着藏羊毛織成的厚軟地毯；各個桌上放有金足尊與翡翠盤，酒備的是上好的琥珀酒，新采摘下來的水晶葡萄嫩得可以掐出水來。
而華清宮外，華清池上建有樓閣。朱紅的水上樓閣別致優雅，回旋盤繞。可在開宴前供各世家公子、小姐吟詩作對，共談風雅。
一輛輛絲綢裝裹、鑲金嵌玉的華麗馬車依序停在宮門外，皇宮逐漸熱鬧起來。
臨開宴前，太後的鳳駕駛到了華清宮。
鳳駕旁的太監也有一清亮嗓子：“太後娘娘駕到——”
“臣/臣女參加太後娘娘，太後娘娘長樂無極。”衆人面向鳳駕，下跪行禮。
太後笑意盈盈：“諸位免禮。今日佳節，不必多禮。”
“謝娘娘。”衆人起身。年輕一點的公子、小姐大都不敢亂走動，有些拘謹，乖巧地跟在自家長輩身後。長輩們輕聲調笑幾句，撥了他們自己取樂玩去。
老英國公夫人抱着自家孫子走上前來：“駿兒，見過太後娘娘。”名喚駿兒的小世子從祖母身上下來，還有些站不穩，晃晃悠悠地行了個禮：“駿兒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驚喜地說道：“駿兒都長這麽大了啊，上次哀家見你，你還是個在襁褓裏的小嬰孩呢！”小世子羞澀地往老國公夫人身後躲了躲，小聲咕哝道：“回太後娘娘，駿兒現在已經會走路了。”
太後瞧着他白嫩嫩、怯生生的樣子實在歡喜，但同時心裏也冒出了一絲酸水：哀家也想要白白胖胖的孫輩！
太後與老國公夫人在未出閣時已是閨中密友，兩人出嫁後也時有來往。謝瑾反後，英國公一家考量再三，也跟着反了。直至此刻，太後與老國公夫人從未生分過。
說巧不巧，兩人在同一年間一前一後嫁與心儀郎君，後來各自生子，英國公世子也只比謝瑾大兩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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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國公夫人将小世子交給随身乳娘，拉着太後唠起了家常。
“當年駿兒出生，你便跟我說要勸皇上選秀。如今駿兒都快兩歲了，這後宮怎麽還是空無一人啊？”
太後嘆了口氣：“我也急啊！可阿瑾整天的心思都撲在朝政上，半點選秀的心思都沒有。”
“這……你沒提醒着？”
太後又嘆了口氣：“我瞧着他平時就勞累，再讓他分些精力籌備選秀，這豈不是雪上加霜？我就沒有多提。”
從離開壽康宮時就一直趴在苌楚懷裏沒出過聲的桃桃：你提的還不夠多嗎母後！
老國公夫人出着主意：“皇上忙，你就幫襯着呗。你到時候把秀女名單都整理好，準備事項也自己安排妥當，讓皇上只用挑挑選選不就得了？”
“诶，這倒是個主意！”太後覺得此計妙哉。再細細想着，反複琢磨，仿佛已經能預見孫輩出生的那一天了！“那我明日便催促戶部與禮部拟名單！”
“我明日遞個牌子，進宮與你一起去看看！”老國公夫人也興奮起來。
“好啊！”
兩個老夫人交談甚歡，一如當年未出閣時談論琴棋書畫、俊俏書生的模樣。
桃桃心裏為謝瑾默哀：瑾啊，你這次是逃不過啦……
禮儀局的宮人上前來提醒太後：“啓禀太後娘娘，已經到時辰，可以開宴了。”
太後點點頭：“那便開宴吧。”然後率先往華清宮殿內走去。
衆人跟随着太後進殿落座。
不一會兒，德福的通報聲傳來：“皇上駕到——”
衆人又紛紛起身，快速整理儀容，再跪下：“參加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謝瑾走進殿內，第一眼便和桃桃的視線對上了，此時坐在太後懷裏的桃桃憨态可掬地沖他擺了擺頭。謝瑾一笑，走至太後身前單膝跪下：“拜見母後，母後萬福。”
太後按住桃桃亂動的貓頭，朝謝瑾道：“快落座吧。”
“是。”謝瑾起身，也出聲示意衆人平身。
宴會正式開始，身着紅粉色宮裙的宮女們捧着八珍玉食魚貫入內，為皇上太後和各賓客呈上膳食。與此同時，舞女與樂師也踏入殿內，随着絲樂聲悠揚響起，身姿曼妙的舞女也開始腳尖點地、長袖缦舞，身形似筆走游龍繪丹青。
桃桃第一次見到舞女跳舞，視線仿佛長在了她們身上。不僅移不開眼，還有些貪心，既想看這個，又想看那個，最後看得是眼花缭亂。但眼花頭暈也抑制不住桃桃的興奮勁兒，拉着太後的廣袖就開始喵喵喵：母後看呀，好好看哦！
太後在它面前豎起食指：“之前怎麽跟你說的來着？”
桃桃乖乖閉嘴，繼續專心看舞女跳舞。瞧了一會，又有點嫌自己的位置不夠居中，便往居中的位置，也就是謝瑾那邊羨慕地看了一眼。只見謝瑾眼睛雖看向前方，但這舞動的場景仿佛并沒有真正進入他的眼裏，與其說是在目視前方，倒不如是在出神發愣。
身在福中不知福！桃桃哼哼兩聲，收回視線。
一曲畢，桃桃仍有些意猶未盡。但樂師舞女們并沒有接着開始下一曲的意思。因為南蠻使者要進殿了。
“宣南蠻使者——”
通報聲未停，以南蠻左相為首的南蠻使者代表們便踏入殿內。衆人憑着自己對南蠻的刻板印象，以為南蠻使者皆會神色桀骜無人，舉止粗俗無禮。但使者中，即使是地位最高的左相，也恭敬地低下頭，單膝跪下，右手放于左胸前，語氣沉穩道：“慶朝皇帝安。”
謝瑾也沒有任何刁難的意思：“使者不遠萬裏而來慶賀我朝佳節，朕倍感欣喜。請起。”
南蠻左相聽令起身，示意手下将貢品奉上。“禀慶朝皇帝，這是吾國向慶朝進奉之物，以表吾國與慶朝交好的決心。”
衆人聽慣了這種場面話，但卻覺得這個左相格外的真誠。難不成南蠻改國風了？
謝瑾揮手讓人将朝貢之物收下：“賜座。”
左相等人躬身再行一禮，然後落座。
趙丞相在側方微微蹙眉，總感覺這次的使者們是不同以往的乖順，乖順得不尋常。思量一二，準備明日下朝後去禦書房再進言提醒謝瑾一番。
使者安然入座後，歌舞繼續，殿內又熱鬧起來。
謝瑾坐于主位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抿着酒。桃桃觊觎着他居中的座位，又逐漸對他手上清冽的琥珀酒起了興趣。
“喵～”桃桃引來太後的注意，擡起爪子指了指謝瑾的方向。
太後笑笑：“去吧。”
桃桃三步并作兩步跳到謝瑾腿上，謝瑾心裏想着自己的計劃，直到感覺到腿上一重才發現桃桃的到來。
“又胖了？”謝瑾伸手在桃桃肚子上掂了掂。
……你才胖了！桃桃抱有目的而來，即将有求于人，不好直接駁了謝瑾的面子。低頭，忍下，切換表情，擡頭，轉而一臉渴望地看着謝瑾手中的琥珀酒。
“怎麽這麽乖啊，說你胖都不發脾氣。”謝瑾沒嘗幾口飯菜，酒倒是就這麽喝了一些，聲音比往常時候低啞，手也沒從桃桃肚子上拿開，用指腹在上面緩緩摩挲着。
桃桃不耐，伸爪攀附上謝瑾的手腕：我想嘗嘗！
明白小貓的意圖，謝瑾将右手放低：“這個？朕喝過了。”
我以前連河裏的水都喝過，不嫌棄你！桃桃用力把他的手往回拽。
謝瑾沒有反抗，桃桃把酒杯拉近後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啊！好辣！桃桃撇開頭“噗”“噗”往外吐了兩口。
謝瑾口中溢出一聲輕笑：“你喝不得這個。”
桃桃反叛心理頓起：“喵！”我怎麽喝不得！我喝得！
扒拉着謝瑾手腕的爪子并沒有收回，桃桃轉回頭要強地猛舔了幾口。
呸呸呸！真的好辣！
要面子的小貓低着頭強忍着。謝瑾好笑地撚了顆葡萄給它：“甜的，壓一壓？”
桃桃也不客氣，就着謝瑾的手咬了一口，裹在葡萄皮下的果汁一下就泵進了它的嘴裏，甜味蓋住了辣味。小貓舔舔嘴，這甜味一進來，沖沒了琥珀酒的辛辣，倒是留下了清冽。
于是桃桃又扭頭舔了一口酒。辣到了，又轉過去咬一口葡萄。
謝瑾：……合着我就是你方便吃喝玩樂的工具人呗。
如此往複，在今日之前滴酒沒沾過的桃桃就這麽喝醉了。也沒力氣攀着謝瑾的手腕了，軟噠噠地趴在謝瑾的腿上。
德福娴熟地遞上帕子，收走謝瑾手上的酒杯和葡萄：“皇上，奴才給您換個杯子？”
“不必了。朕不喝了。”謝瑾讓德福下去。心裏暗暗想道：畢竟，今晚還有事情要辦，可不能喝醉了。
桃桃迷迷糊糊地趴着，伴着宴會上的絲樂聲，逐漸進入了夢鄉。
……
宴會結束後，太後無奈地接過小醉鬼回了壽康宮。
謝瑾并沒有直接返回他的紫宸殿，而是改道去了禦書房，同時不許德福跟着。
此時的禦書房內，無人掌燈，謝瑾在黑暗中一臉從容地坐在龍椅上。
謝瑾沒等多久，一道黑色的身影便從窗戶竄進禦書房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