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像是給太後辦今年夏季最後一個宴會的機會般，立夏時節一過，天氣就又開始炎熱難忍起來了。
慶朝的百姓早已習慣這樣的天氣變化，地勢原因，本朝境內氣溫一向較高。在冬日裏，慶朝都要比周圍小國溫暖許多。
冬日裏的暖陽讓人感到幸福，夏季中的烈日使人感到痛苦。太後作為老年人，便是更加不耐炎熱一些，堅持了不足半月，便開始計劃着去行宮含涼宮避暑。
含涼宮是專為皇室修建的避暑行宮，離京城不算遠。宮殿坐落在山谷間，一般不受陽光直射，比谷外各處都要清涼不少。
每年夏天，太後都要去含涼宮住個一兩月來躲避盛暑，而謝瑾因不願耽誤朝政只跟着去過一次，還只在那待了三日半。
故而太後默認謝瑾今年也斷然不會前往，吩咐下人收拾行李時，特意說了聲不必備上皇上那份。
太後前往行宮避暑不是一件小事，各司都為此忙碌起來。
就在滿宮都連軸忙活了三日了之際，謝瑾才從桃桃口中知道自己母後的這項安排。
“謝瑾，你以往去那個含涼行宮都會帶些什麽啊，《論語》《墨子》這些厚厚的書都會帶上嗎？”
桃桃在宴會上被問及是否讀過《墨子》，因為沒有讀過，便賴着一定要學，謝瑾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得答應了她。
“含涼行宮？母後要帶你去嗎？”謝瑾抓住了自己在意的重點。
“對啊，你不知道嗎？”謝瑾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
“朕往日裏是不去行宮的……”看來今年小家夥是要跟着母後去的。
也是，這本不是需要思索的事，母後怎麽會不帶上她呢。
那朕今年還是不去嗎？剛确認自己心意的謝瑾犯起了難。
除了不想離開自己剛認下的心悅女子數月之久以外，謝瑾還擔心着政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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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雖離京城不遠，但總不比皇宮方便。若去行宮，早朝會一直暫止，消息的傳達也會落後……
沒給謝瑾多少時間繼續想下去，桃桃帶着不舍問道：“啊……那你今年也不去嗎？”
“這麽想讓朕去？”這倒是讓謝瑾有些意外，她什麽時候這麽黏着自己了。
“對啊。”桃桃大方承認，“你不去的話，就沒人給我上課了，我又還不能自己就把文章讀懂。到時候從行宮回來，之前的知識肯定都白學啦。”說完還頗為認真地嘆了口氣。
謝瑾：原來舍不得的是學習嗎……
“可是朕要是去了，這早朝誰來上，這滿朝文武誰來管？”謝瑾與她說予實情。
“啊？對哦。你每天有那麽多折子要看……”桃桃将下巴擱在桌面上，有氣無力地感嘆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謝瑾由桃桃的話想到自己之前的某種想法。
出于想要謹慎周全的考慮，謝瑾打算先細想一番後再做決定：“朕也不是不能去，你先容朕想想。”
這麽說就是有挽回的餘地咯！桃桃“噌”地鯉魚打挺坐直身板：“真的嗎？”
“只是有可能。”謝瑾拿毛筆敲了敲她的頭，“好了，這事先擱着，你繼續背。”
《墨子》與《論語》思想有多處不同，桃桃作為初學者同時學兩本略有吃力，但還是堅持要一字一句地背誦、理解。
“哦……”桃桃拿起書卷看了一眼，又合上，“是故君子自難而易彼，衆人自易而難彼……”
這一段很長。見她在旁邊小聲地認真背着，謝瑾便趁這空檔想自己的事。
賞花宴那日，他曾有過要在奏折這方面删繁去缛的想法。
小官的小事由大官來批，大官的小事由禦史臺來批，最後再令專人将這些整理簡化，和大事一起寫成折子呈上來，這樣就可以略去許多不必要的工作，且不會使朝廷的運作受影響。
而以防偶有朝臣會生出不軌之心，便設不定期抽查制度，若是有半句虛言或是違反公律的行為，便革職查辦，重重責罰，以儆效尤。
這個計劃當天便在謝瑾腦子裏成形了，這十幾天裏也與幾位心腹大臣交流過，謝瑾覺得沒什麽問題。
只是此事不小，也沒想好要在什麽時機去施行。
眼前這去行宮的事，倒是給了他一個契機。
帝王離宮，早朝暫擱，有事寫奏，百官相互監察。
不過還是得需人在京中盯着才行。
謝瑾在心中默默拟着人選，手指不自覺地在桌上規律地輕敲着。
“謝瑾！”桃桃帶着薄怒的聲音喚他回神，“別敲啦，要背不完了！”
謝瑾笑笑，收回手指：“背多少了？”
“快啦快啦，不要催！”桃桃不再多賞賜他一個眼神，繼續專心背書。
啧。
……就那幾個人吧，這事總要邁出第一步的。
謝瑾下定決心，想着明天就召來那幾位把任務吩咐下去。
算了，還是拟個旨吧，這樣他們才壓得住那些官員。
謝瑾從抽屜裏取出明黃錦帛，提筆拟聖旨。
時間剛剛好，謝瑾剛蓋上玉玺，桃桃就歡快地宣布：“我背好了！”
謝瑾把聖旨挪到一邊晾幹筆跡，然後兩手交握放在腿上：“背來聽聽。”
“吾聞之曰：非無安居也……”之前已經自己默背了兩遍了，桃桃第三遍即使是背出聲來，也依舊背得順溜。
不到半炷香，桃桃便完美地完成了任務。謝瑾點點頭：“不錯。”
“獎勵，獎勵！”由于太後每天的溺愛式教育，桃桃較之前更加得寸進尺，從要口頭獎勵升級為要實物獎勵。
“不是誇了你了？”謝瑾并不知道太後已把桃桃胃口喂大的事情，有些不解。
“要給點東西呀！”母後都會給糖，給香糕這些玩意的。
“……那你想要什麽。”到底還是選擇寵着她。
“嗯……”謝瑾是皇帝，能給的東西肯定更多更好，桃桃想要貪心一些，但一時又沒有主意。
“那……你先欠着我吧，等我想到了再給我。”
“……好。”帝王許下的一個承諾，怎麽到了她這，就稀裏糊塗地變得如此随意了呢？
謝瑾在心裏搖搖頭，她可從來沒把自己當過皇帝，平時叫自己都是“謝瑾”“謝瑾”地喊，禮也沒怎麽行過。
想到行禮的事，謝瑾記得太後曾經提過要給桃桃找教習嬷嬷，也不知這小家夥知不知道。
該是知道的，母後沒理由不告訴她。
“該走啦。”往日裏都是在一個時刻走的，桃桃也逐漸能估摸準時間了。
“嗯。”
……
“朕決定今年和你們一起去行宮。”兩人帶着一衆太監在靜谧的宮道上并肩走着，“朕這個皇帝，是做的太勞累了些。”
“确實哦。”桃桃也在禦書房陪了他許久，知道謝瑾每日大部分時間都撲在政務上。
謝瑾淡淡一笑，沒有再開口。
她啊她，明明才剛開始讀書不滿一月，卻是這樣的善解人意，看事通透。行為舉止有時雖頑皮，卻從不出格，惹人厭棄。
只是只小黑貓，卻能令朕不顧世俗綱常，傾心于她。
傾心一詞，足以讓情窦初開的男子臉頰緋紅，好在月色暗淡，沒被旁邊的某人瞧出來。
謝瑾覺得自己的心是越來越柔軟了，這也許是因為住進了一只柔軟的小家夥吧。
在這段日子裏，這番心思其實已被他翻來覆去想過多次，如今啓齒的羞澀已然褪去，這顆真心倒是想要被她看見。
“你老是笑笑笑的，笑什麽呢？”夜晚漆黑，四周的景都看不見，桃桃無處安放的注意力放到了謝瑾的表情變化上。
“……無事。”謝瑾的想法迅速偃旗息鼓，這小傻子看起來比自己還不懂情愛。
也罷，再醞釀幾時也行，可別吓着她。
“好吧。”至少也是做了自己快一個月的師傅，桃桃懂得尊敬師者後，也不怎麽會當面吐槽謝瑾了。
到了壽康宮，謝瑾在太後驚訝的表情前說完了自己的打算。
雖在最後仍是難以置信，但太後更多的是舒心與支持。
謝瑾知曉從前的自己是讓母後太過擔心了，又再三保證了幾句，才轉身回紫宸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