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永壽(上)

琥珀與潞國公一同進宮,永壽宮裏燈火通明,剛敲過二更的鼓,殿裏的主子滿腹的心思,伺候的奴才沒有哪個敢掉以輕心。兩人才到宮門口,便有小黃門興沖沖去回禀,“回聖人,皇後,潞國公來複命了。”

皇帝精神一震,“快宣!”

夏冶平笑盈盈地進來,可越是這樣,旁人心中越是沒有底。夏冶平在朝堂上有個綽號叫笑面狐,只見他笑,但該動的心思卻一分都沒有少,算計得死死的,一點空子都不留,幸虧為人還算方正,大是非上倒是沒有什麽為難。

“皇上,娘娘,臣來複命了。永安侯剛剛用過藥,已經醒了,現下太醫院衆位太醫,還有施柏村施學士俱在那裏,想來萬無一失。”

“好,好啊。阿璀,你不必再憂心了。”

皇後此時反而抽噎出來,“這可算是醒了,傷得重不重,會不會很疼?十一郎這麽多年,可沒受過這麽重的傷,他身體底子一直不好,這次一定得給他好好補補。”

“崔大人傷了肋骨并腿骨,外加傷及肺腑,又落水染了寒症,實在得好生調養,不然只怕會留下病根子。永安侯還年輕,到底身子骨比老臣這把老骨頭強健些,落下病根反倒是頭一件麻煩事。聽施大人說,永安侯似乎是因為氣郁之症遲遲不能轉醒,只怕最近虛不受補,還得讓太醫院多多想法子。”

潞國公和帝後又說了一會話,皇帝讓程順親自送夏冶平出宮。皇後今日實在是驚吓得狠了,琥珀傷了手,俱已回報了,不能見水,便換了一班女官先服侍皇後睡下,皇帝也沒有走,留在永壽宮裏,倒是沒有立即就寝。程順送了夏冶平回來,皇帝坐在燈下喝茶打譜,“聖上,夜深了,早些安歇吧。”

“無妨,朕近來倦怠的很,今日經了這麽一樁事情,反到精神健旺了些,現在也沒有想睡的意思。季陵昨日還在這裏與朕下棋為樂,這一下子險些就要失掉他了啊,可見世事無常,是誰都不能幸免的。”

“皇上多慮了,永安侯福澤深厚,皇上恩澤萬物,有皇上關懷,永安侯必定能馬上康複。”

“丁景玉是什麽人,聽剛才冶平講的情形,倒好像不是什麽利索人。”

“丁景玉是永徽元年才進的醫正,原先在民間也有國手之譽,擅長寒熱及小兒婦女症,對于外傷和壅塞倒是沒什麽經驗,況且永安侯的病又急又重,他應付不來一時恍惚也是有的。”

“永徽元年啊,朕怎麽不記得了。”

“皇上日理萬機,只怕是不記得了。永徽元年未央公主得了急症,丁景玉奉诏入宮,三劑藥下去便好了,又治好了太後的失眠,太後喜歡他,擡舉他,原先的黃醫正告老,便補了丁景玉上來。”

“朕的記性,唉……晨哥兒還有寧哥兒,可曾去探病?”

“大殿下和二殿下為了避諱,都不曾擅動。二殿下連往永壽宮裏遞了三道請安折子想去探病,皇後娘娘都按下了。”

Advertisement

“阿璀就是太小心了,讓孩子去看看娘舅,有什麽不行的。晨哥兒呢?”

“大殿下也遞了一道請安折子,又派人送了兩匣子稀罕的雪蓮去了承平公府。”

“難為他想得周到,那是生肌止血最好不過的了,除了大內,也就他有那些稀罕玩意兒。罷了,朕倦了,今日就歇在這裏,阿璀夜裏容易睡不安穩,重換三十年的葉子香來。”

程順領命下去了,夏冶平出了宮門,卻沒有直接回府,先拐到大皇子的府邸方向,但還有兩條街的時候又不讓走了,還是打道回府,折騰到半夜回家,家中居然燈火通明,夫人薛氏正在佛堂拜佛,聽見通報老爺回來了長籲口氣,“我的菩薩,總算是回來了。”

夏冶平面色不善,瞪了兒子一眼,“怎麽不勸你母親早些安置?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去處。”

“莫怪阿樊,你從前哪次進宮,從沒有這麽晚都不曾回來的,聽說承平公府上出了事,太醫院的太醫們一股腦兒都過去了,你可知是什麽事?”

“可不就是為了這件事耽誤到現在。永安侯今日上靈仙宮,下山的時候一不小心摔了馬,整個宮裏全部慌了神,消息到的時候我正和皇上下棋,皇上便差我去承平公府,一來二去才拖到現在。”夏冶平喝了口茶,“可惜今天下午那一壺好茶喽,我這奔波半天,寬慰回報,連口水都沒落上。阿樊,你妹子呢?”

“阿瑤今日去靈仙宮拜佛,宿在定慧院,丫鬟們都跟着呢,出不了事。”夏冶平的獨子,小字阿樊,向父親陪着笑臉,小心翼翼。

“出不了事就好,都是要出閣的人了,怎麽還不知道收收心改改性子。”夏冶平假裝生氣地抖了抖胡子,天一晚,人反倒沒了睡意,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總是不能馬上入睡的。

“你的女兒,你自己不知道,都給你慣壞了,今日能上靈仙宮拜拜佛,我已經阿彌陀佛了,算是不錯了。”薛氏話雖如此,但自己卻是寵女兒的頭把交椅,生了這麽個女兒之後她便再沒有生養,但有兒有女亦是萬事俱足,加上這小女兒冰雪可愛,她更是寵愛非常。

“她怎麽摻和在那個地方,真是。”夏冶平聽到定慧院的時候有些心驚,怎麽偏巧是那麽個地方,手指輕輕地扣着紅木的桌面,“空空”地響。

“這有什麽,女眷們上山,若是時間不湊巧,都是宿在定慧院的。”薛氏不以為然,夏冶平卻放在心上,“各家的親眷都在那裏嗎?”

薛氏好不耐煩,“在山上留宿的多半在那裏,有什麽好問的?還不如說說永安侯如何了。”

“你不知道啊,永安侯墜馬,騎的馬不是他從侯府帶上山的,而是走到半道上心血來潮向定慧院借的,若是誰存了這份心思,往定慧院裏去查些虛無缥缈的東西,要真是被揪住了,可不是好脫身的。”

“這麽厲害,哎呀呀。”薛氏驚了一跳,又跪回佛祖面前,叽叽咕咕不知道唠叨些什麽,夏冶平和兒子相視一笑,性情這般直率的公侯夫人,自己家這位可以算得上是第一人了。

“不管怎麽說,事關重大,不得不多想,現在雖然沒人往這方面想些心思,但不代表以後不會有,阿樊,明天一早你就上山,悄悄地把你妹妹接回來,跟那邊打點好了,只當她從沒來過,還有,現在立刻派個小厮,去大殿下府邸的後門等着,去打探打探大殿下今日的反應,八字還沒一撇,我倒是要開始操心了,也罷,快去吧。”

“是,父親。”

老婆孩子都打發了出去,夏冶平一個人坐着喝茶,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睡不着,翻來覆去地想一些事情,左想想右想想,覺得什麽都連得上,有什麽都連不上。冬天天亮的晚,到了三更鼓盡,外面仍是黑得一團濃墨一般,夏冶平覺得怕是又要下雪,披了件鬥篷站到院子裏,四處望了望,風聲,樹影,古怪的幹瘦的枝幹,像夢呓般的從唇間輕嘆出一句話來,“要變天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求收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