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如玉(上)

顧晨想不到顧寧居然在宮門口等他,心裏跳了跳,覺得這個兄弟大約還沒有什麽與他争得死去活來的意思,只當是父親也宣了他,顧晨很客氣,“寧哥兒,才要去尋你 ,一起去看永安侯,你就已經到這兒了。”

“弟弟巴巴地等着哥哥呢,昨日上了三道請安折子,母後都扣住了,作侄子的站在公府門口愣是不能進去,聽說哥哥送了雪蓮去,斂瘡生肌是再好不過的了,才覺得自己愚笨,連一點東西都不知道孝敬,只知道傻站着幹着急。”

顧晨揣不準顧寧這話是否有所指,心裏頭有一點膈應,想起了父親堪稱嚴厲的處罰,遠遠不是兩匣子雪蓮能引出來的,自己還是太年輕,很多事情沒有斟酌,顧寧是嫡親的侄子尚且不敢親自過府探望,自己巴巴的捧了兩盒子雪蓮去,看起來是示好拉攏,實際上生生地就把把柄送到了人家懷裏,按下一肚子氣不提,拍了拍顧寧的肩,“這下子可不能再光站着了,快走吧,天又下雪,路上濕滑,要好大一陣工夫呢。”

承平公府裏安靜了許多,太醫們尚可換個班,留下個丁景玉還一直戳着,不眠不休,眼睛都熬紅了,施柏村只陪到下半夜,看崔季陵服了一帖藥,呼吸平穩了便罷,崔伯淵看天色晚了,留他在客房裏住宿一晚,施柏村也不推辭,先前他早已經派了小厮送信回去,今晚不回府了,若是崔伯淵不收留他,他也是要硬賴在這裏的。

崔伯淵一直沒去睡,只是坐在廳堂裏,靠着椅子背,半夢半醒地眯了一會,早上起來崔季陵高熱上來了,湯水不進,只能用最險的法子,雪水裏擠了手巾,敷在額頭上硬退下一點熱來,又在全身塗了烈酒,加上高熱,崔季陵滿身通紅,若不是有一點血腥氣怎麽也散不去,還以為只是宿醉病酒罷了。

顧晨和顧寧兩個人沒要通報,直接進了院門,三兩句寒暄,顧晨坐在堂中,問丁景玉一些脈案上的事,放了顧寧去看他舅舅,出來的時候兩眼通紅,崔伯淵看着動容,恨不得當時也要老淚縱橫。

顧晨看他們甥舅情深,還要假裝感動,肚子裏窩了火,他本來就是十來歲的小夥子,即便是生在帝王之家,正年少時總是壓不住火氣,覺得就要發作,卻沒個什麽由頭,強壓下去,卻一點都不能平靜,反倒把一張玉也似的臉龐憋得通紅。

有人這個時候卻知情知意地遞上一碗茶來,“大殿下,屋子裏暖,炭氣重,喝口茶便好,這是上好的滇紅,雖說比不得貢茶,但到底不是爛樹葉子。”

顧晨一看,是施柏村,不知道什麽時候摸到了他身邊來,施柏村昨日睡得并不好,眼睛裏帶一點血絲,一個八尺的美男子,這樣倒是有了一點玉山傾倒的感覺,伸出來一只手,遞出來一碗茶,手是白玉般的,茶碗是青玉般的,冷冷清清的顏色,一下子把他心頭那一點邪火定住了,從善如流地喝了口茶,才慢慢緩過神來,明白這裏不是動氣的地方,才算是醒了過來,感激地向施柏村看了一眼,施柏村只是笑笑。

他在暗中比較這兩個皇子,太子未定,眼前這兩個孩子的機會幾乎是均等的,大皇子背後有曹家,二皇子背後有崔家,大皇子是長,二皇子是嫡,今上當年登極不易,吃夠了皇子間傾軋的虧,不知是刻意的還是本該如此,他的子胤并不多,皇子就兩個,公主更是只有一個,這樣的場面他自己選擇起來很困難,臣子們站隊也很困難,雖說不一定會有什麽你死我活的場面,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太極殿外站班的朝臣,一定會想割草一樣被割去一茬,血淋淋地有長出一茬,是被割掉的還是長出來的,就看他們此時把雞蛋放在哪個籃子裏了。他與崔季陵同年,是那一榜的狀元,學識人品都是好的,一班子文官,走科舉出身的,都隐隐以他馬首是瞻,他也不得不謹慎,考慮地格外認真。

眼下,施柏村思忖了一會,還是明哲保身,自求多福吧。

顧晨端着茶盅問施柏村,“施大人不愧家學淵源,聽丁大人說還是施大人的方子,永安侯才能轉危為安。”

“丁醫正謬贊了,丁醫正才是國手,家學淵源這四個字,波臣實在是愧不敢當,只是胡亂讀過幾本醫術,并不敢稱是,當時那個方子,是千金急備方裏的,丁醫正想必知道,只是不像波臣這般輕佻,不敢擅用罷了。”

丁景玉在一邊賠笑,他現在只會開方子,看方子,燒爐子,盯吊子,本來在人事上就不大精明,好好折騰了這麽一通,更加不知道該怎麽敷衍這些大爺,只能賠笑。

“聽說那天舍身以血入藥的是皇後身邊的女官,是也不是?”顧晨裝作很有興趣地問,施柏村卻着實有興趣來聽,崔伯淵的心緒已經平複,八面不動地坐在紫檀椅子上,“不錯,是皇後娘娘的侍女,原先府裏陪嫁去的,是府裏的家生子,從小跟他們姐弟一起,感情好得跟家人一般。原先叫良玉,後來因為六娘名字裏也有個玉字,便改名叫琥珀。”

施柏村在心裏撫掌,叫琥珀未免俗些,但是叫良玉,便在俗中透出雅來,一點規矩都不錯的,溫溫潤潤,伸出來的那只解鏈子的手,的确是如冰如玉,不叫良玉,叫琥珀,實在是埋沒了這麽個人,辜負了這麽個名字。想到此處,他便想起此時袖中的那只香袋來,就這麽在袖裏面揣着,便能感覺到香氣撲鼻而來。

顧寧見他神情怔忡,起初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麽,後來舊年間施柏村的風流名聲,好像懂了一點,借着喝茶,掩去了一點笑意,只怕将來是要委屈良玉姑姑,與這樣一個登徒子虛以委蛇了。

茶過五味,便是有多少知心話也已經說盡,更何況對着個半死不活的崔季陵,顧寧倒是先起身告辭,“大舅舅,顧大人,丁醫正,我府中還有些許事物不曾處理,太後銮駕已經在回京的路上,這幾日定然是要到了,還得幫着內府預備些東西,先告辭了,小舅舅若醒了,便轉告他要好生保重身體,唉……”說到此處,顧寧嘆了一聲,“外甥先走了,舅舅叨擾了。”

顧晨順水推舟,“本王也不打擾了,承平公,顧大人,請便。”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府門,在承平公府門口分道揚镳,各自打馬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求收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