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太傅(上)

崔季陵自那一日起好了很多,好像又有了盼頭似的,人也精神,清醒的時候也顯見的多了起來,也能搭兩句話,眸子也亮了起來。丁景玉又來診了一次脈,這下子他心裏篤定,永安侯定然無虞,年三十遞了消息到宮裏,皇後自不消說,賞賜下來的東西海水一樣,就連皇帝都很高興,太醫院的院正是正五品,皇帝為了褒獎他,竟又将他升了一階,從四品的太醫,這可是開天辟地的頭一樁。

皇後這才覺得日子好過了些,從潛邸的日子之後,這一段可算得上是罕見的極艱難的歲月了,現在崔季陵沒了大礙,即便還要再将養些時日,但心中這塊石頭到底是放下了,今天是一年中最大的節慶,一切都有條不紊,一切害怕出現的情況,什麽都沒有發生,一帆風順的讓她覺得都有點不可思議了。

琥珀手上的傷已經收了口子,那藥是極好的,據說好了之後,那一道橫貫手掌的傷疤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早起的時候皇後并沒有盛裝,只是家常裝束,去太後那邊請過安,未央還留在太後那裏,眼瞧着神色說話,倒好像沒事了一般,雖說略微有些擔心,但是就算演戲能演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不錯了。公主的頭冠本來就需要用假發撐着,不然根本無法支撐起那樣龐大的一套首飾,有沒有少一縷頭發,根本看不出來。

過了晌午琥珀開始親自給皇後梳妝,她梳頭的手藝,從皇後未出閣時就在京城的貴族圈中聞名,這一種靈仙髻,即便是最手巧的娘子,也得兩個人一個梳發一個從旁協助,她手上還纏着紗布,然而照樣是有條不紊,将一頭秀發盤結成任意想要的樣子。

曹貴妃也在梳妝,她今年畢竟是三十八了,雖說保養得好,但年紀終究是年紀,雖說皇後年紀也不小,但是同樣是三十多歲的婦人,這一兩年的差異表現在臉上卻是再明顯不過的了。皇帝雖說還寵她,也與她說過些甜甜蜜蜜的話,但那已經是年少時候的事了,現在老夫老妻,争那些個彤史上的數字,早就沒了意義,皇帝來找她,也只不過是說幾句閑話,談談兒子,談談未過門的媳婦,要麽就是回憶回憶之前的那些日子,她只要一想把話題往深裏帶帶,想為兒子,為父兄求點什麽,皇帝卻立即困倦了,不再說話,沉默半晌也只能睡了。她雖然有個兒子,是長子,但是皇後也有嫡子,長子嫡子的年紀差的并不大,自己的兒子根本沒有明顯的優勢,為兒子好不容易找的這麽一樁好親事,以為是個助力,從此之後便可如虎添翼,誰知到皇帝一句話,倒是先把虎折騰得半死,誰還管那翅膀呢?

曹貴妃正自顧自想心事,誰知到珍珠不小心,一支釵擦着她的頭皮過去了,曹貴妃不禁呼痛,一下子把桌上的脂粉匣子拂落在地上,吓得珍珠立馬跪在地上,一班子侍女也跪了一屋子,正等着曹貴妃發落,誰知到往常暴脾氣的主子竟然不聲不響。

“珍珠,昨兒個夏氏進宮,不是說帶了好脂粉嗎?便先用她家的試試吧。”

珍珠忙不疊地從地上爬起來,開了箱子取了香粉,潞國公的夫人昨天帶了女兒進宮,送了脂粉和幾套首飾,一些陳設,還有她女兒的女工,當做是節禮。潞國公夫人是個有趣的,誰都知道,這朝堂上心眼最多的,夏冶平排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但他的夫人卻是最直爽不過的性子,上次進宮,娘娘随口誇了一句她保養得好,她就羅嗦了一大串什麽駐顏秘方,這回進宮,更是帶了些她常用的好脂粉,要進獻給貴妃。其實這些東西又有什麽差,不過是名頭不同罷了,玉女神仙粉,還是西子珍珠粉,本沒有半分不同,生生被這些貴婦當做是完全不同的良藥秘方了。管她是玉女還是西施,該老的時候,粉是留不住的。

曹貴妃年輕的時候便是個大氣的美人,将門虎女,就是這個意思,這麽多年矮人一頭,即便是貴妃,她也總覺得不稱意,總有些做低伏小的感覺,雖然明知道皇上對她的愛寵還不足以讓他廢了皇後改立自己,但總是要有事沒事找些事情來刺刺皇後。上一次帶了兒子給自己的首飾,反而被一頓申饬,這一次可要拿捏好,昨兒個已經帶着未來兒媳婦的繡品去炫耀了一圈,自己有這樣一個兒媳婦,而皇後那邊一雙兒女卻還在焦頭爛額,不逾禮,不張揚,但是皇後明顯是不暢快了,這樣,最好不過了。

夏薛氏是命婦,又将是皇帝的兒女親家,今天晚上的國宴,沒有不去的道理,夏冶平是潞國公,自然也要去赴宴的,夏樊是年輕一輩中的才俊,是國公世子,也沒有不去的道理,反倒是剩了阿瑤一個,她與大皇子三月就要成婚,婚前不得相見,整個國公府便只剩了她一個。

承平公府裏,崔伯淵頭一個跑不掉要進宮去,高氏不放心崔季陵,便守在家裏,崔伯淵笑言,不能陪老婆兒子,這個年實在是沒有意思了。

有沒有意思,這都是一個除夕夜,該笑的還是要笑,該喝的酒還是要喝,該争的寵還是要争,該守着的人還是只能守着,該不見世人的人還是得在金頂上。這個日子,并沒有比平常的日子冷,也沒有比平常的日子暖,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天,太陽也沒有更亮,風也沒有更冷,映着的琉璃瓦也是一個顏色,宮妃的顏色也跟以往一樣明豔。如果這個日子,不是農歷三十,它就不會有這樣多的意願加諸其上,也擔不起之前多少的苦心準備與等待。但就是這麽個日子,因為是臘月三十,所以就注定舉國同慶,因為他是皇子,所以就值得将滿腹詩書,一身才華,都賭作他上位的資本,讀書貸與帝王家,是不會錯的。

施柏村坐在上首第二桌,是僅次于皇室與貴戚的位置。大皇子今天的興致也很好,親王的服飾冠帶,穿得他整個人好像大了不少,幾乎看不出一點少年的稚氣了,那樣挺拔的身姿,也許過幾年還會更挺拔些。不完全是個漂亮的空殼子,腦子裏還有點文章,性子也不錯,可以打磨。他的眼神追着顧晨看,看着自己今後将要追随的對象,将要輔佐的君王,覺得自己的選擇也不算太錯。崔季陵肯定是要捧着顧寧的,這樣的話,自己要是不看顧着這大皇子一點,真是沒有意思。

才敬過第一輪酒,皇帝便擺手示意不喝了,他這是有話說,不然這樣的佳釀,他是丢不下手的。

“晨哥兒,初三日就要去塞外了,來,父皇以茶代酒,祝你一帆風順。”皇帝的稱呼和态度都很親昵,底下的大臣也都跟着舉杯,遙祝邊疆安穩,玄鶴安寧。顧晨忙撩了袍子跪下,鄭重地從皇帝手中接過了一只海棠斛,滿飲了一杯。

“告訴你外祖,朕在京城等他,這回回來了,就不要再走了,京城比邊疆好得多,他也該是歇歇,準備含饴弄孫了。”皇帝一番話,說的再親熱不過,然而大家都知道壞事了,但朝臣的反應并不激烈,只有宴席的末端傳來一陣驚呼,但是好像只是脫口而出的一聲嘆息,很快便無法聽聞,讓人覺得只是幻覺,畢竟有些門路的,這一樁事情,早已經是知道了。

“晨哥兒,你還年幼,第一次去塞外,朕派個得力的大臣跟着你可好。”皇帝的眼神有點迷離,皇後看着有些奇怪,向崔伯淵投去疑惑的目光,而崔伯淵只是捋了捋胡須,示意無妨,曹貴妃的表情卻是驚喜,手揪着帕子,不知道這個得力的大臣是指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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