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陳令史
當日下午便開了工,先給朱雀街修道。朱雀街是主道,路面極寬,全鋪了沙太不現實,既然太宗吩咐主要是為了解決官員雨天上下朝的問題,那只要鋪一條道便好。
到了朱雀街,正午過後的路上看不到兩個人影,路兩側槐樹懶懶,偶爾随風動一下葉子。站街道中間查看了番,清楚了之後便直接找了片槐樹樹蔭下站着。陽光刺眼,曬久了腦袋漲。
朱雀街道中間地勢略高于兩邊,當初建這樣也是為了排水,兩邊都是水溝,沙堤要麽修在路中間,要麽修在路兩側。修在路中我有些擔心,若遇到傾盆的大雨會将沙子沖到兩邊水溝,畢竟中間的地勢高了那麽一點,修在兩邊也有顧慮,怕影響了排水。一頓糾結之後,我決定借用後世道路修建的特點,修在中間。
都是趕着上朝的,修在兩邊,遇上了什麽早起的百姓,一被阻攔,怕影響了大官們心情,也怕對百姓造成什麽人身危險,畢竟長安大道上經常有那些策馬狂奔的人。左右衡量,還是修在路中間好,大官趕自己的路上朝,兩邊百姓悠悠地開始一天生計。
想好了,吩咐測量的上手度量,在路中間的那條中軸線兩邊,左右各測一軌馬車寬度。測量好了,便吩咐工人取了鐵鍬,開挖,挖到一青石板厚度便可。
忙到了散工時間,挖了一坊牆長度,今日進步已經算不錯,工人們都已經熟悉了,改明兒測量的給量好了,工人們就都知道如何做了。
翌日,安排妥當了初期工作,我開始着手調查那幕後主使。工人成千,在這些人裏找到那日我聽到的聲音是個大活,一時之間完不成,只能想別的法子。可我知道的線索,除了聲音,就只有謝初了。找到那個聲音太難,我想了下,決定從謝初這下手。
謝初不想指出那些人是誰,刑部的人,都嚴厲地很,就那樣的人,問了謝初幾次他都堅持說不知道,那不能來硬的,只能使軟招。
我想不到,平時稚嫩的個家夥,遇到這事,牙口咬地比誰都緊。我挺佩服他保密的能力,但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我必須得知道,是誰主謀的。
“謝初……”
“主事!我說了,不知道”我剛開口便被謝初打斷。
我看了看謝初,想了想,嘆了口氣,嚴肅深沉地看向他。
“謝初,有一點,我想你明白,我找鬧事的工人,并不是想把他們送去刑部受審”
“可,他們打了你……”謝初瞪了眼,不信我所說。
“是,他們是打了,但那是認錯了人”我道,“我相信,他們是被人利用了”我将我所想同謝初簡單講了遍。
謝初聽了面露猶豫,低頭思考。我知道他需要時間自己想想,等他想清楚了,自然會告訴我是誰。
“你若想好了,告訴我”我起身走了出去。
午時吃飯,我端了飯,随戚大他們坐一處。過去時碰到幾個工人,見我過來,暗自互扯了扯,起身坐遠了些。我瞧在眼裏,沒說什麽。看來,可能有人同他們講過我什麽壞話,若想從他們嘴裏知道什麽,還得努力拉近些距離。
飯時,我努力表現了平易近人的一面,同戚大他們打成一片,跟着他們侃天侃地。
飯後休息時,謝初來找了我。從他進屋的一刻,我就知道他想通了。
謝初小心看了番,确定屋裏只有我一人後,才放了些心,開口講了出來。
“……那些人裏,有一人我是認識的,他同我住在一條巷裏,那日鬧事,皆是因為為首提議,說參加了,便可領回工錢……”謝初輕聲道,在我問之後,向我指了他所講之人。
“主事……”謝初欲言又止,開口替那人求了句,“你可否別追究他,他當日雖參加了,可沒動手……”
我揚嘴角笑了下,道:“放心”
送走了謝初,一時忽然不想休息,幾日來發生了太多事,我覺得自己本來清澈明亮的腦袋裏,此刻像纏繞了一團又一團的線,拆不開,煩心地很。眉間不覺鎖了,無奈嘆了口氣,起身出了門,想着走一走散散心。
我沿着小路走着,邊走邊思索。許是因為這杜家的背景,注定了我要遇上這些事情,許是我自己個啥時候不小心種了什麽‘因’,現在結了這些‘果’。但福禍相依,雖說是遭難,可我從這幾遭事裏也學了不少,現在回頭看,總覺得年前的自己就像個愣頭青。就說對小厮說謊時的我,若是一年前,我絕不會頃刻之間就想出那模糊含義的回話。現在的自己,好像有點狡猾了,也許就這樣發展下去,将來會遭一堆人嫌棄。但,不管別人怎麽看,只想保持着自己心地還是紅的,不把它變了黑。
擡了頭,望向遠方天空,嘆了口氣,沉思之間,忽然看到一個人影從側路閃出,直沿着小路奔出坊。我看着那身影一陣熟悉,忽然腦裏靈光一閃,那不是戚大嗎。皺眉想了下,只覺得他那樣子似是有什麽事,猶豫了下擡腳跟了上去。
戚大身形閃躲,一路鬼鬼的樣子,偶爾停下,四周查看番後才繼續前行,整個一特務。我開始只因看他午間不休息亂跑,感到好奇,才跟了過來,但跟了一段路,卻覺得他出來目的不簡單。正想着,戚大忽在牆角蹲了下來,停了片刻後,方才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土,往前走去。
我等着他走遠了些,等了一會,見沒人來,這才從牆角閃了出來,小心朝他剛才停留的地方探了過去。
那裏只是坊牆外牆,黃土層,牆角下面背陰,長了層綠苔藓。我看了下,只發現在沒有苔藓生長的地方有兩三個腳印,但看着也極淺。看來戚大十分謹慎,都小心着沒踩到苔藓。
我俯身查看了下,在牆角不顯眼處,發現了個痕跡。
那是朵六瓣蓮花—畫的簡易,我看着第一眼想到了蓮花—花心中間圓形畫了四筆,看着像萬字佛印。
我看了皺眉,這戚大何時還宣傳佛教了?只是這鬼祟的模樣,卻不像是正經傳教。想到戚大,我忙起身,再追上去,卻發現早已不見了人影。無奈,只好先回坊。
先前聽戚大說宮裏的事,後來我細想了番,只覺得奇怪,雖說工部也進宮裏做過工,可他如何認識了宮人,聽到給保密了的消息?我可沒在長安哪裏聽人議論過‘女武代李’,這消息怕是一出來就被太宗給禁了,戚大卻知道,那他一定有認識什麽實力不低的人,從那人那裏聽說了。也許,我該提高些警惕心了。
下午,我在衆人之間尋到了謝初說的那人,當時那人正随着衆工匠挖路,我裝着看工程進度的樣子,随意渡步走了過去。
“這裏再挖深一些,過後要埋青石板的”我指着一處對那人道
那人聽到話聲小跑了過來,擡頭見到我第一面,略有一絲驚詫,随後忙埋頭挖土。
事情不能太過急了,我看了那人一眼,随意轉身走向別處,等着下次再去找他。
再一日,我依舊努力同那些工人拉近距離,盡量地多接近他們一些。這日過午,我吃過飯去休息,突然迎面遇上了一人。
“杜主事,我正好要去找你”來者姓陳,乃是工部一個令史,在吳主事手下,負責管理工人。
“何事?”我問
“站着不好講,可否找處坐下聊?”那人看着我問道
我看了看他,點了點頭,領他進了屋。
“杜主事,我想請幾日假家去”那令史開口便道
我皺眉,問道:“請假之事我不負責,你要請,為何不去找吳主事?”
那人回道:“找了,吳主事說,現今工程緊,人手不足,有些不願意,說事情都您負責的,讓我來問你”
“是人手有些不夠”我想了想,擡頭看他,問道:“府上可是有什麽急事?必須回去?”他管着所有工人的事,這要一走,我一時也找不到哪個人能頂了他這事。
那令史搖了搖頭,道:“并沒什麽大事,只是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我聽了心裏一陣苦,工部這些事,我也心累,也想休息了,可那邊工期定着,杜山實又催着,哎……
卻聽那令史繼續說着,“兩年前,我做着工部主事,那幾年工事就繁多,陛下給工部安排了不少事,這兩年得了閑,便想着何時辭了這官,回家好好做農事去,誰知,今年又遇了這麽多工事,一時又走不成了”
我聞言皺眉,他話裏說兩年前他是主事?可我記得,他現在只是令史,而且現在小工部只有三個主事,除我之外,一個姓吳,另一個姓楊,那楊主事正管着建寺廟的事。他當年,是如何給免了主事的官的?我想着看了那令史一眼,現在任何一件事情都可能對我查出幕後主使有用,我最好可以多了解一些工部近期發生的事。
想着我開口問他道:“你先前既是主事,為何又去做了令史?可是那時候起,就想着要辭官回去了?”
說完卻聽那陳令史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