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的過去

“你眼裏映照出了什麽?”

“樹、藍天和雲。問這個幹什麽呢?”

青年的手很溫暖。覆在眼睫之上之上時,溫度順着皮膚表層緩慢的流淌到他的眼瞳裏。

“現在呢?”

“你全都擋住了,肯定全部都是黑色的。”

青年的笑聲就像是在耳邊響起。酷拉皮卡有一瞬時的模糊,溫度矢志不移的流淌過來,從對方血液末端的毛細血管傳達到自己的神經末梢。青年松開手,酷拉皮卡睜開了眼睛,靠着樹木坐着的黑發青年正微笑着,這一幕因為眼球所感知到的溫度差異而有些模糊,再次眨眨眼的時候,他還是那副風淡雲輕的模樣。酷拉皮卡撇撇嘴,席地坐在青年身邊。

“還是不告訴我你的名字——真過分,交換名字不是禮節嗎?”

“我教你外界的文字,你告訴我你的名字,這也是不錯的交換。”

“才不是,你已經将我們族的文字給全部學會了,我還只能看的懂一半你給的那本書。一點也不公平。”

“嗯,也是。那我再告訴你一些外面的故事好了,聽不聽?”

“聽!”

青年講了一個很溫暖的故事。即使是不了解“電腦”和“手機”是什麽的酷拉皮卡也能夠完全的沉浸在其中。青年收尾的時候,酷拉皮卡還沒能夠從故事中出來,直到對方的手掌重新輕柔溫和的覆上了自己的眼皮。

“變紅了呢,眼瞳。”

“因為我在興奮啊。”金色頭發緋紅眼睛的小孩将腿盤起來晃了晃身子,“我們族的人都會這樣,高興和憤怒的時候眼睛就會變紅。——你不會被吓到吧?”

“怎麽會,很美的顏色呢。”

“诶!真的嗎!”

Advertisement

“真的,比晚霞的顏色還好看。”

小孩笑起來,感覺到對方指間觸碰間的癢而縮了縮身子:“第一次被誇獎呢,爺爺總是說眼睛變紅不是好現象。”

“‘興奮’和‘憤怒’的紅色是一樣的嗎?”

“我不知道啦,沒有仔細觀察過。并且族裏的大人們都很少生氣。唔……我根本沒有看到他們生氣過耶。”

這場談話和文字教學持續到了夕色落下的時候。這種溫柔怠倦的顏色鋪開的同時,酷拉皮卡就遙遙的看見了村落中飄散開的炊煙。他拿着書和青年道別,青年溫和的微笑着站起來遙遙的對他揮了揮手。自從他在森林中發現了不知道為什麽重傷嚴重的外界來的黑發青年已經将近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他瞞着族裏的大人給青年送傷藥、食物和水;而青年則送了他一本寫着一個叫做“獵人”的職業在外探險的故事書。他們有着漫長如日長靜谧祥和的時光,酷拉皮卡喜歡這個知道許多東西的青年。這次告別的時候,十餘歲的小孩注視着青年已經快要愈合完全的傷口,有些寂寞的想,告別的時間就要到了吧。

“做個約定吧,我們互相為對方保密。”

酷拉皮卡笑着将食指放在唇上,青年微笑着做了同樣的動作。随後,青年微微伏下身子,直視向酷拉皮卡湛藍清澈的瞳眸。

“你眼裏映照出了什麽?”

“哈哈哈,都被你給擋住啦。”

他注視着青年的背影在樹林掩映間越來越遠,終于忍不住喊了出來:“——雖然還是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會來找你的。一定會再次見面的!”

酷拉皮卡緊緊的拿着青年贈送給的書籍,遙遠處的對方停住了步伐,在被陽光籠出一片金色炫目的綠意中回頭看向他。青年颀長的輪廓在逆光下只剩下一圈淡淡的光暈,酷拉皮卡覺得對方笑了,并且點了點頭。

他有些開心,有些失落的将書籍藏在寬大的外披下,哼着歌走回了炊煙袅袅的族群中。

“酷拉皮卡,你這些天都在幹什麽呀?”

“不告訴你~就算是派羅也不要告訴你。是秘密喲。”

“诶——”

他一天比一天的向往起森林之外。越過叢林,越過山野,順着微風而行會,遇見什麽呢?書裏那麽精彩的故事嗎?還是如同青年一樣溫和的人?在每一個亮着星光的夢中,他都能感覺到月光降在閉着的眼睫上,從而溫暖的讓人連心底都閃閃發光起來。

***

“沒有。”庫洛洛注視着前方,“只是沒想到鎖鏈殺手是女的。”

“我有說過我是女的嗎?別被外表蒙蔽了。說話小心點,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你的遺言。”

坐在身邊的人将銀色的假發以及帽子墨鏡給摘了下來。庫洛洛的餘光看見了身側金色的頭發和帶着些許熟悉的相貌,他微微偏過了視線,最後看清了那張少年的臉。

“原來是你呀。”庫洛洛微微笑起來,“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不可置信的轉過了臉。他聽出來了他的複仇對象幻影旅團團長的語氣,這語氣和他之前平靜的毫無情緒的話語截然不同,這句話中濃烈的懷念和笑意幾乎要将他在瞬間溺斃。

庫洛洛嘴角勾起一絲細不可見的笑:“如你所言,我們又見面了。你和五年前沒有太大變化,真不錯。”

“你——”

酷拉皮卡攥緊拳頭的那一刻,庫洛洛知道他認出了他。

“是你!”

庫洛洛颔首的那一刻,酷拉皮卡的拳頭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臉上。他聽見了在狹小車廂裏少年憤怒的喘息聲,他偏了視線注視向酷拉皮卡的面龐。非常可惜,這孩子戴上了隐形眼鏡,他無從看到他憤怒時候眼眸中燃燒的顏色。那大概會比火焰和鮮血更為絢麗,庫洛洛平靜的想着,勾了勾嘴角。

這個笑無疑更激怒了酷拉皮卡。但他除了憤怒外,彌漫在心頭的還有挫敗和悲傷。酷拉皮卡的拳頭上附着了念,盡管不是強化系,庫洛洛還是嘗到了自己久違的鮮血的味道。直到酷拉皮卡被坐在副駕駛上的雷歐力攔住,酷拉皮卡才停止了這種洩憤的動作。

毫無意義。庫洛洛想,這種疼痛什麽都算不上,他想要走複仇的路,卻依然走的彎彎扭扭連形狀都不清楚。

“你希望以我來換取你那兩個朋友,對吧,酷拉皮卡。”庫洛洛語氣輕松,“你從一開始就錯了。我毫無人質的價值。被追逐的……是你們才對。”

“別說廢話了!”酷拉皮卡咬着牙甩出了小拇指的鎖鏈,“五年前,你們殘殺‘火紅眼’窟盧塔族時,你就已經是團長了嗎?——不,從當初最開始遇見我時,你就已經是團長了嗎?”

“我從來到‘外界’時,就已經是完整的我了。”庫洛洛說,“這條……就是殺死窩金的鎖鏈嗎?窩金在臨死前……說了什麽話?”

酷拉皮卡扭過了頭去:“我不記得了!”

“不行哦,公平交換原則,你應該沒有忘記吧?”

“蓄意接近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套取情報的你根本沒有資格說‘公平交換’吧?!”

“這麽說可就有點過分了。我不是因為想要獲犬火紅眼’才故意受傷接近你的,受傷是偶然,接近你也是偶然。不過,正是因為你的眼睛,才會想要集齊這種顏色的眼睛。可惜的是,我收集到的,都沒有你的眼睛更加耀耀生輝。”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一直在偷聽的雷歐力都會險些覺得這是情話。

酷拉皮卡緊緊的咬住牙,他能感覺的在心髒因為疼痛所流出的血上烈火在燃燒,任何一丁點可能存在的水分都被滋滋的消耗幹淨。他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不被鋪天蓋地洶湧而來的海潮給淹沒,盡管火在他心髒口熊熊的燃燒着,可酷拉皮卡依然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說了什麽很重要嗎。無論如何,那個大個子都已經死在我手裏了。你們也一樣,遲早——”

“不想交換人質了嗎,你。”

酷拉皮卡未出口的話被輕飄飄的扼在喉嚨口。

被鎖鏈緊緊束縛住的庫洛洛放松了身子靠在汽車座椅的椅背上,他的姿勢和神态都太自若了,就如同身處午後的咖啡店中一般。他輕笑起來:“這就是你和我們的不同。蜘蛛是不會被‘夥伴’牽制住行動的。就算是死去的窩金,也同樣。”

***

酷拉皮卡曾無數次回想起族人和兒時樹影婆娑的森林。綠色的光點點滴滴的從天際落下來,每一天的晚霞呈現的色澤都值得期待。微風和炊煙,晚飯的香氣以及雨後草木的芬芳,他的親人們在他身後唱起悠揚平靜的歌。他甚至無比懷念那個嗓音柔和的青年,在每一次仰望星空的夜晚,他都感覺‘那個人’坐在身旁,以同樣悠遠深邃的目光看着同一處的遠方。

那是指路标和燈塔。只要那本書和那些故事曾經存在過,酷拉皮卡就覺得自己不會迷失方向。

無論是想方設法的去外界,還是泣其血淚的想回家。

·

“‘只是我告訴你們,要愛你們的仇敵,為那逼迫你們的禱告。這樣,就可以作你們天父的兒子,因為他叫日頭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給義人,也給不義的人。’這就是《馬太福音》五章中所記下的。”

酷拉皮卡歪了歪頭:“好奇怪的說法。”

靠在樹下的青年勾起嘴角笑起來:“沒錯,很蠢的說法。所以他舍己受死作贖罪成全了神的公義,不過‘神’這玩意——”他的語氣中像是滿是嘲諷,“從任何方面看都更近似一個笑話。”

金色頭發的孩子歪着頭,迷茫的注視着他。青年失笑,揉了揉小孩的頭發:“說些你的事情來聽吧。”

“唔……我早就想說了,你摘的那些蘑菇都是有毒的,絕對不能吃!”

“噗,我并沒有想吃它。”

“那你放一堆在邊上幹什麽?明明腿上有傷就不要到處亂走啦。”小孩鼓起臉頰來,裝出一副大人的語氣振振有詞。

青年笑起來:“好,不亂走了。”

“約定哦?”

“小事而已,不用約定。”

“不行,絕對要約定。傷口再次開裂一定不是小事。”

“那麽就約定吧。我不會在傷口沒好之前離開了。”青年伸手刮了刮酷拉皮卡的鼻子,眼裏像是帶着真實的笑意,“這片森林裏面有趣的事物太多了,總是想要探究一二的原因吧。”

“不能當做理由。我可以帶你去的,這片區域我可是最熟悉的哦。”

就如同一個孩童向重要的人分享自己的珍寶一般,十一歲的酷拉皮卡帶着青年走過了陽光所照耀的任何一個枝葉繁茂的地方。從淺紫色鹦鹉形狀的爪桑樹葉到如同一片羽毛般輕巧的蟲類幻獸,最後在天色暗下去繁星升起的時候,兩個已經走遠的人幹脆就席地而眠。

天空驟然亮起的星星點點像是一場永不清醒的幻夢。

“在夏季的中旬,可能會看到流星雨。”

“那我可真是傷的不是時候。”

“你要在夏季受傷的話,一定會被蚊子給叮死的。”

“噗,那樣的話,也是一次不錯的經歷。”

隔日醒來的時候,卻是在距離村落不遠的山洞中。青年正靠在洞口處翻看一本窟盧塔族的書。晨光傾灑而下,在粗糙的石地上切出明晃的痕跡。酷拉皮卡揉着眼睛坐起來,惺忪着眼打量着周圍。

“诶……你把我背回來了嗎?”

“在外面就直接睡着了,也不怕着涼?”青年揉了把走過來的小孩的頭,語帶笑意,“你才是個孩子呢,怎麽說也該是我照顧你才對。”

酷拉皮卡吐了吐舌頭。

鳥鳴在這個時刻清晰卻又無比模糊的喧嚣起來。樹影和飛翔過天際的藍天投在蒼翠地上的鳥的影子,就如同即刻就要啓程的對未來和未知的向往。穿着寬大外披的酷拉皮卡蹦蹦跳跳的從樹與樹,溪水和石頭間穿過,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瞳是藍天的顏色。

128名同胞和美麗富饒的森林,這便是對他來說,世界的全部。

直到——遇見那個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