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還有愛

在獲取火紅眼的過程中,庫洛洛有提供幫助。這種幫助只是讓酷拉皮卡覺得深重的諷刺,但他并沒有拒絕。那個彬彬有禮的盜賊在大多數時間更像一個職業的騙子。無論是愛還是利益,他輕易得手的同時,微笑着交予酷拉皮卡的還有足以給他人致命一擊的情報。

他攤開了血淋淋的真相在他面前,只等酷拉皮卡逐一挑揀拾取。

補習班老師,律師,音樂家,醫生,企業家,政治家,藝術家——

那些光鮮亮麗的表面,全部由他的仇人一一為他撕下。庫洛洛逆光站立在天臺之上,逆光将他嘴角的微笑模糊的一幹二淨。他在作為“團長”的時候不常微笑,酷拉皮卡突然想起來,這個男人在将額發全部梳向腦後,披上皮毛大衣的時候,是威嚴到不茍言笑的。

“那家店的拉面味道很不錯啊。”

“……嗯?”

“我說,有一家店的拉面味道很不錯。”表情柔和的青年回過頭來,額發将他眼裏的暗沉細細碎碎的遮掩住,“要不要一起去?”

切半的煮雞蛋,牛肉,青菜,還有蝦。熱騰騰的蒸汽将視線模糊的連對方的輪廓都看不大清。結賬的時候服務員有遞活動時期的客人對食物滿意度調查,份量啊湯汁鮮度拉面入味的程度諸如此類。酷拉皮卡在這方面不太擅長拒絕,所幸就借了筆答了起來。

“還真是認真。”

酷拉皮卡沒理他。然而對方的呼吸很快就近到耳際了,酷拉皮卡一個反手就将筆筒刺向溫度傳達來的方向。沒有捅到那家夥的眼睛,而是被敏捷的避開了還是很遺憾。酷拉皮卡回頭,收了手繼續填寫了起來。

“你的字——”那個人的聲音不遠不近的傳過來,“真是漂亮啊。”

在将答完的調查卷遞交給服務員後,酷拉皮卡擡起頭對上的是庫洛洛漆黑的眼瞳。那個人的眼睛很清澈,是屬于獸類的幹淨和透澈,裏面猶如古井一般可以映照出自己的影子。

被看的時候,又顯得專注;但像被猛獸盯住了的感覺更明顯吧。

“在這裏寫。”

庫洛洛推過來一張紙。不知道哪兒來的冷金紙。制工古舊而複雜,算是遙遠古國名紙的一種,酷拉皮卡看向他,庫洛洛的神态動作并不強烈,卻是很明顯的不容拒絕。

畢竟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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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題大做——你也習慣了吧?”

“啊。”庫洛洛輕笑道,“随身帶的書裏剛好夾了一張,能派上用場也挺榮幸的。”

“莫名其妙的事你也幹了不少了。”酷拉皮卡這麽說道,不以為意的将平整的紙張挪移過來。圓珠筆在這種平滑堅韌的紙張上移過的時候頓了頓。

“寫你的名字吧。”

“嗯?”

“你的名字。酷拉皮卡。”庫洛洛道,“這就夠了。”

他很難看出他在想什麽。

如果能看出的話就好了。酷拉皮卡這麽想,最開始他就不會接近他。而現在,他能不帶顧慮的殺死他。

庫洛洛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提一些無意義的建議。連笑容和對白都顯得敷衍至極。從最開始在戒律之鏈下做下的約定和交易,到之後無意義的吻。夜宵攤子、燒烤、新開的書店、街角舊書屋新進的古書,被發掘的古文化,虛浮到不用思考就知道是欺騙的情話,索要出生年月日和血型,微笑着說“我想要更加深刻的了解你一點啊”。

無處不在的,繁雜的,虛僞的。

就如同少時初見時的那個樣子,戴着溫文爾雅的面具。酷拉皮卡知道自己不會再上當,那些吐露的詢問的要求的,那些雜亂的信息源。

就如同泡沫。酷拉皮卡相信庫洛洛暗湧的威脅的可怖的心思就藏匿在這些浮誇的泡沫之下。他耐心的等待這些“毫無意義”如同潮水般湧來亦如同潮水般消退。他抓住那個深深藏匿中的“目的”的時候,就可以毫無顧慮的将“庫洛洛·魯西西”抹殺。

酷拉皮卡在等待一個時機。

一個不會讓他重蹈覆轍的時機。

他沒有表情,低下頭在那張華美的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生日是四月四號,血型是AB,星座是牡羊,身高171公分。沒錯吧?”

“你挺惡心的。”

庫洛洛神态自若:“寫下來吧,如何?”

——無意義的,無處不在的,繁雜的,虛僞的。

用來幹擾情緒的,已經越來越多了。

酷拉皮卡一筆一劃,筆尖的力度重到要将紙劃破。

已經要遮掩不住了吧,庫洛洛。那麽,現在,你準備何時違背契約呢?

庫洛洛有兩天失去了蹤影。

酷拉皮卡并未太驚訝。也沒有太過于慌張。他無法找到任何有關庫洛洛去向的線索,那個人消失的完全徹底——如同一個不詳的預兆,亦如同一個酷拉皮卡早就準備好戰鬥信號。

他的第一反應是打電話,給雷歐力,給小傑,給奇犽。在确認了他們的安全後,酷拉皮卡才安下心來;這是他在約束着庫洛洛的同時亦然遵循着那個人的原因。

戒律之鏈的念力并沒有消散。

但噩夢還是久違而至。鋪天蓋地的紅色,樹木,天空,四散下來的陽光,整個世界都被淡淡的紅色薄膜籠罩住。在炙熱的溫度中景色扭曲起來,分辨不出是燃燒起來的火焰還是流淌了整個眼球的血液。

那根脆弱的、連接在酷拉皮卡和庫洛洛之間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的線崩然倒塌。

庫洛洛的蹤跡消失的徹底。而他的重新複返也悄無聲息。

傾盆大雨中那個男人站在濃厚的夜色屋檐下,并不狼狽。雨水順着他的發絲流淌下來,襯衫濕透了,映出紋理模糊的肌理。

酷拉皮卡給他扔了條幹毛巾。

“不懷疑我逃跑?”

“——你得先除念。我對插在你心髒裏的鐵鏈還是有把握的。”

庫洛洛低笑了一聲。

“由于意外事故,真是抱歉。”

“仇家找上門了?被套上了麻袋拉到巷子裏揍了一頓?”

那個男人挑了挑眉并沒有回話。這一點的理由暧昧不清沉混連綿。這一段消失同噩夢一起被擱置不提,他們持續着被分割在彼岸兩端的生活,直至于火紅眼只剩下最後一對尚未抵達酷拉皮卡的手裏。

“要結束了。”

他們兩人身後的古代遺址的石門沉緩關上,被塗繪在灰色瀝青石上的桑筎汁所寫的象形文字永久的沉睡在了黑暗裏。酷拉皮卡将被當作祭品的族人眼珠往心髒的方向緊了緊——這個将各種異化的人體器官亦或是活着的人類作祭的古老風俗直至現在都存在,他無法對臨近遺址的古老村莊裏的那些無知且愚昧的村民說什麽,但是至少那所不斷接納血腥的祭廟不會再開啓了。

庫洛洛站在他身後,閑散的将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裏。

陽光細密的從樹葉婆娑間篩漏下來,淋着潤上濕意的墨綠色。

他微笑着,神态自若的,就如同次次詢問酷拉皮卡“睡的好嗎”“古文字,看懂了有什麽更深的含義麽”“德亞菲拿古國的那位王妃可真有趣,對吧”的語氣,溫和的詢問道。

“地道口的第三個分岔,古亞羅密碼石門的右側——那個機關,你為什麽沒有打開呢?”

酷拉皮卡回過頭來。他的神情浸在一片陰影中,沉的看不清晰。

“猶豫了那麽久,應該打開才對。”庫洛洛道,“這不就是你夢寐以求的事麽——你的朋友全都安然無恙。死在地底下的意外,也并不算你違背契約。”

“你知道。”

“我知道。”

他們的視線相互觸及。庫洛洛的眼眸深黑,眸光清澈亦如幹淨無知的少年人。那份井水的清澈下沉澱着濃郁結垢的污泥。

他當然知道。酷拉皮卡恨他,酷拉皮卡想要殺死他。

他也當然知道。那份機關是為了殺死闖入遺跡的入侵者的,毒霧經年累月效用弱化了不少,但是,依然可以成功的殺死沒有念能力保護的普通人。

庫洛洛現在,就是一個普通人,

“沒有比這次更好的機會了——你為什麽不動手呢?”

酷拉皮卡嘴角被抿的發白。他緊握着拳頭,就像一只炸毛的貓,下一刻就會暴起發出攻擊。

“啊,我知道了。”

庫洛洛漫不經心的笑起來。

他散漫的走向酷拉皮卡,那個少年繃直的身軀一動不動。庫洛洛雙手閑散的插在口袋中,探下身子恰好能夠湊近酷拉皮卡的耳際。

他呼出的氣息溫暖的,和那份掌握一切的自信語氣一起,無比溫和的抵達穿透了酷拉皮卡的耳膜。

“你舍不得。因為——

你愛着我啊。”

不可觸及的,從未被說出的,深埋在深徹骨寒的血腥之下的。

比謊言更加像謊言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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