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保護欲
常暗島上的生活并沒有随着某些人的離開某些人的到來有所變化, 戰争已經結束,但是對于深淵的讨伐才剛剛開始——
諸國對于如今的常暗島持着的是雞肋的心态,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即使沒有深淵的存在單單是一個白鴻也足以讓他們頭疼無比,是以對于這場所謂的人類聯盟絕大多數的“同盟”抱持不過是敷衍的消極心态,送上來常暗島的也不是精英部隊,要麽是士氣衰弱一看就是被打得精神崩潰的殘兵敗将,要麽幹脆就是不明情況拿來送死充數的炮灰。
最讓人期待的少将自然是這場所謂“戰役”當之無愧的總指揮,只是面對這麽一群連正常交流也不一定能聽懂的廢物殘渣, 白鴻的反應比誰都淡定。
她沒有用這些人。
正如當時用一個人換下了森鷗外的不死軍團一樣, 她同樣沒有讓這些人前往深淵。
那是我的工作。
她如此解釋。
沒人知道她做了什麽,也沒人清楚她付出什麽代價, 早已無人會質疑勝利女神對她的偏愛,只會帶來最後的結果。
——白鴻用了三年的時間,制住了深淵的擴散。
最顯而易見的變化是基地的範圍正在向內部擴散, 原本空無一物的荒野被烙印上人類行過的痕跡,士兵們對與深淵的恐懼正随着愈發明亮的月光漸漸消退, 當沒了戰争的威脅與對死亡的畏懼,這些人開始重燃對生的渴望。
——他們的少将在這裏建立起駐守深淵旁側的鋼鐵帝國。
我們要做什麽?
不是沒有無助又茫然的人去問她下一步的安排,他們在這兒戰戰兢兢地活着, 從生怕會成為被抛棄的棋子,到日日空待,卻從未接到過屬于白鴻的命令。
您需要我們做什麽呢?
——活下去,然後和其他人一起回家。
白鴻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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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走走停停, 有人選擇回家, 有人選擇留下。
伏黑甚爾始終都是留下的那一個。
他盯不住白鴻, 但好在能替她看着後方不出亂子——随着她地位漸穩定, 想要殺她的人也跟着多了起來。
“你可真是會給我找麻煩。”
伏黑甚爾盯着腳下躺着的獵物抽出飛鳥,随意擦了擦濺在臉上的血,這才擡頭對着一旁的白鴻抱怨着:“把最危險的調到自己身邊來當副官,你思考問題的方式是不是哪裏不對?”
“常暗島的這支隊伍還只是雛形呢,甚爾,”白鴻輕飄飄的笑着,“我可不想在這種時候因為幾個人的幾句話就讓這支隊伍出現問題。”
她不允許自己的治下存在自己之外的聲音,敵人的也不行。
“說起來……甚爾。”白鴻忽然開口,像是不經意般問道:“你有沒有什麽瞞着我的事情?”
伏黑甚爾眼也不眨地回答:“我有什麽瞞着你的。”
“有呀。”白鴻笑眯眯地說:“比如說,三年前的林太郎走之前和你說了什麽?”
伏黑甚爾一皺眉:“……你可真記仇。”
“所以呢,沒有嘛?”
“沒有。”
她的兄長如此回答道,沒有絲毫遲疑。
白鴻只是意味深長的盯着他,沒有繼續再問。
那段時間裏,她稍微增加了出去的次數,伏黑甚爾攔不住她早早學會認命,倒也從未做出一副茶飯不思憂心不已的好哥哥模樣,日常生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而在某個時間指向淩晨兩點的晚上,呼呼大睡的伏黑甚爾被一根手指輕飄飄的戳醒。
氣息熟悉,是屬于白鴻的,男人一點防備之心也沒有迷迷糊糊一回頭,意料之外地對上了一雙寶石般剔透瑰麗的藍眼睛,那雙眼在月光映襯下顯得流光溢彩,有種不屬于凡間的詭豔邪麗之美。
……大晚上的被這雙眼睛盯住,即使是伏黑甚爾也是反射性驚出一身冷汗,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雙手托腮盯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誰:“……鴻?”
“晚上好,甚爾。”
白鴻雙手托腮,眨着那雙妖麗的魔眼。
“我有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一個?”
伏黑甚爾打了個哈欠,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
這種被家貓晚上砸醒不說一回頭還對上一雙冒光貓眼的崩潰和無奈,這裏只能找到盲目崇拜少将大人的狂信徒的地方大概沒有人能理解。
男人捂着臉咕哝着回答:“……好的。”
“好消息就是,深淵已經被完全控制住啦——”
“哦,恭喜。”
伏黑甚爾難以遏制的打了個哈欠。“壞的呢。”
白鴻:“哦,我眼睛看不到了。”
伏黑甚爾的哈欠一口氣頓時沒上來,立刻轉成了驚天動地的咳嗽。
“……你說啥?”
三年時間狩獵深淵活屍、阻止深淵擴散,白鴻多少還是付出了些許代價。
即使有了葛溫德林的暗月守護,但是深淵畢竟是吞噬人性與理智的活地獄,擁有初火的靈魂對它來說既是忌憚的天敵也是難以遏制的渴望,白鴻既然舍得把大量時間消磨在深淵之內,總是要用初火反複煅燒靈魂和身體才能避免出現被深淵同化的情況。
燒得次數多了,自然會有點後遺症。
白鴻指了指自己的後遺症——眼睛,以一種伏黑甚爾全然無法理解的坦然開口重複道:“簡單來說,瞎掉了。”
伏黑甚爾:“……”
消息來的過于突然,以至于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
他在床榻上盤腿而坐,雙手撐着膝蓋緩緩做着深呼吸,好一會才重新找回了平靜的聲音。
“……你什麽意思?”
白鴻歪了歪頭。
“甚爾很喜歡我吧?”
她說。
“和你認識這麽久了對你的感情程度判斷我還是很有自信的,你不重視自己,但是你卻很重視我……因為在其他地方受到了什麽挫折,所以大概是把雙份的執念放在了我的身上,如果我出問題你會很着急……就算你自己不願意承認,但是也的确會在我出事的時有些情緒波動。”
白鴻輕笑着,那嘴角弧度甚至稱得上愉快。
“我也很喜歡甚爾的……對我來說,只有‘家人’是不同的,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所以你是不一樣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她失去了什麽。
不僅僅是故鄉,她也失去了原本的港灣和家人。
常暗島的月光再如何美麗,對她來說也比不過莫迪比克號甲板上的歡鬧夜晚。
她喜歡大海。
那是屬于飛鳥的歸處,是倒映人間的天空。
……但是現在,只有無光的深淵與她作伴。
“……即使是你,我也不希望你騙我——但是對你的威脅我手上大概只有我自己,所以這雙眼睛,一來是我自己需要它的力量,二來也是對你的懲罰。”
白鴻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得分外燦爛。
“你的氣息味道變了……哎呀,在害怕嗎,甚爾?”
“再問你一次,瞞了我什麽?”
伏黑甚爾瞪大眼睛:“你就為了這種問題把你的眼睛給……!?”
“看清楚,甚爾……你的妹妹是個只看重結果、為此可以在過程中承受任何代價的怪物,眼睛也好身體也好還是其他什麽部位也好,如果能讓你乖乖聽話我不介意稍微提前付賬。”白鴻微笑着回答,“所以,是的——我可以因為你違逆我這件事就選擇放棄我的眼睛,所以呢哥哥,現在還不回答嗎?”
“……”
伏黑甚爾沉默了好一會,才啞着嗓子回答:“只是突然想起來之前賣掉了我兒子給禪院家,今年應該三歲了吧。”
“……”
“你賣掉了你兒子……也就是我侄子。”
白鴻語氣微妙。
“是啊。”伏黑甚爾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連你都養不活,還要養那個小子嗎?”
白鴻沉默許久,看起來是接受了這個答案。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兄長大人。”
她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伏黑甚爾,微笑着回答。
“——再有一次的話,就看看是你的意志先崩潰,還是我的身體先一步被摧毀吧。”
“啊,不過我覺得是前者,你說呢?”
白鴻說完後便離開了房間,留着伏黑甚爾在房間裏平複着自己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間,他早已是汗濕背脊,手腳冰涼。
這位理性永遠淩駕于感性之上的暴君瘋狂有多可怕,伏黑甚爾終于有些理解了。
……不能讓她知道那件事情。
更不能讓五條悟知道她還活着這件事。
……如果連自己這樣的家夥也可以被她當做家人,那麽與她一同長大的五條家的六眼只要稍稍花些心思也可以被她列入這個範圍之中……
會出事。
會死。
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鴻,擁有着完全不正常的底線和道德感……若是她将來再一次那些瘋子一樣的咒術師為伍……
若是回到了那種地方的話——
“……”
伏黑甚爾的瞳孔微微縮緊了。
……沒關系的。
可以處理好。
……只要把那孩子“家人”的概念局限在自己的範圍內,就沒問題了吧?
***
那一天的晚上之後,常暗島的日常似乎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随着深淵被控制之後,白鴻的時間明顯空閑了許多。
新的副官前來報到的時候,少将大人還在屋內打電話。
“——所以我才說增加籌碼是必要的,但是也不需要太擔心,我這裏還有足夠的底牌,不會出什麽太大的亂子。”
年輕的少将坐在辦公室裏,和電話對面被各種事情纏得焦頭爛額遠程尋求幫助的種田山頭火解釋着:“上面會考慮撤離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用了三年的時間控制住了深淵的擴散範圍,既然已經失去了最後的威脅,那麽常暗島就是一枚可以忽略的死棋,只要不影響大局,那麽這裏就自然可以當做不存在。”
“但是我無法理解為什麽偏偏是您?”
“如果常暗島失去了應有的價值,那麽我的定位也要有所調整。”
白鴻慢條斯理地回答:“從上面的角度來看,把我從這地方撤走其實是好事情,種田倒也不需要太擔心,只是這麽着急的動作,接下來大概就是要試圖架空我了吧。”
再如何說,剛剛才到二十歲的實權派也未免太可怕了——而且還是最為致命的軍權。
她越年輕,越強大,越容易被敬畏恐懼。
白鴻倒不是不能理解上面那群人的擔憂之情,但是這不代表她願意心甘情願交出自己打下的江山,好不容易才把一群流浪的野狗訓練成可以交付後方的兇狼,可不會就這麽随意将心血送人。
她的價值不會僅限于常暗島,她的野心也不曾就單純止步于此。
年輕的少将十指交疊,笑得漫不經心。
長久的安穩無事讓上面的人對她也放松了警惕和小心,這倒沒什麽,換個法子稍稍提點一下就好。
大家将來可還是要好好一起工作共事的同事呢,總不能就這麽直接撕破臉——
下一步的安排,也該開始着手準備了吧?
種田山頭火在電話對面嘆着氣:“我只是沒想到他們的速度竟然這麽快……而且最近不僅僅是常暗島,不少地方也亂了起來……雖然正如您所說,戰後必然會存在一陣緩沖的混亂期,麻煩在所難免,但是橫濱的混亂程度遠超我的想象……”
“橫濱的話沒關系。”
白鴻在椅子上轉了個圈,語氣平靜地回答:“之前的夏目先生曾經和我聊過一陣子有關橫濱的問題,雖然不是我心目中的最優解,但是對面來說反而是個不錯的選擇,種田你可以暫時不用太在意;比起一群失去束縛的瘋狗,不妨去試試看關注一下誰才是能管住這群瘋狗的頭領。”
“在下明白。”電話對面傳來恭敬的回應聲,“少将您接下來打算如何做?若是已經對常暗島沒了興趣想要撤回,異能特務科這邊可以馬上安排——”
“啊沒事沒事,我在這邊還能玩一陣子呢……”
白鴻笑眯眯的回答。
“倒是我之前說的另外一件事,種田你做得怎麽樣了?”
電話對面的聲音答得毫不猶豫:“有關咒術師的調查異能特務科已經有了進展,只是容我多問一句,咒術師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是早有的默認規矩,您何必在此時打破?”
“這個嘛……”白鴻笑笑,“那我問你,橫濱也不是沒有默認的地頭蛇,這麽多年的混亂也不曾□□,橫濱自有屬于自己的規則,看起來我們不去插手也沒什麽問題,可是種田你會因此不管嗎?”
這一次,種田山頭火沉吟許久,語氣變得嚴肅了許多。
“屬下明白,這就着手去做。”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電話對面的這位年輕暴君僅僅只需要這一個理由而已。
“辛苦了,種田。”
“您客氣,”種田語氣微頓,還是低聲道:“雖然可能會覺得我有些多事,但是還是提醒您一句,您如今的身體情況并不允許您如同過去那般行事……據我所知,您的那位兄長也并不是什麽值得信任的對象,希望您小心些。”
“甚爾嗎?我知道的。”
白鴻和憂心忡忡的部下短暫聊了幾句後就挂了電話,這才讓久候門口的新兵走進來。
“報告。”
身材高大的士兵在原地站定,利落行了一個軍禮後規規矩矩在原地站定。
“下午好啊,我的新副官。”
白鴻擡頭,露出一個有些疏離的淺笑:“你應當知道我這兒的規矩,到了這裏你們過去的一切痕跡都不複存在,除了我這個唯一的少将之外,諸位都是普通士兵。”
對方沉默一瞬,語氣變得有些僵硬。
“是,長官。……安德烈·紀德,向您報道。”
——安德烈·紀德,來自“同盟軍”送來的精英部隊,在自己的國家立下戰功累累,若是不出意外,本該是作為衣錦還鄉的英雄角色——英雄是否白鴻尚且還無法确定,只是這人語氣低沉,實在是沒有半分意氣風發的潇灑。
比起所謂英雄,倒更像是無家可歸狼狽不堪的可憐流浪狗。
“叫做安德烈啊……”白鴻啧了一聲,語調有些無奈:“別的先不說……是不是覺得這兒的仗打得差不多了也用不着多費心了,所以什麽貓貓狗狗都能給我塞過來?”
被稱作貓貓狗狗的安德烈·紀德眼神沒有絲毫變化,語氣平和地回答着自己新長官的問題:“報告長官,屬下不知道原因,只是聽從了調任的吩咐接任了長官的副官一職。”
白鴻挑眉,問得毫不客氣。
“我的副官可不是誰都能當的……怎麽,你被誰盯上了送你來找死嗎?”
因為白鴻之前的刻意操作,這島上唯一一個死亡率最高的地方,不是前線士兵,不是後方部隊,也不是專門拿來送死的炮灰軍團,而是這位少将的副官。
……把他調到這個位置,就仿佛是在擺明等着他送死一般。
安德烈還是語氣平平的回答道:“屬下不知。”
白鴻輕笑一聲,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的前輩做到這個位置的不是調走就是陣亡,所以你要做什麽就只能靠你自己摸索,不過通常來講其實只需要做到兩件事情,第一件事就是靠你自己的眼睛分辨我桌上這些文件,看明白哪個是需要我批閱的哪個是無聊的廢話。”
白鴻一攤手,微笑道:“現在開始吧。”
“我有疑問,長官。”
安德烈沒有動,只是站在原地開口問道。
“講。”
“是,”男人站直身體,坦然反問:“屬下覺得這不應該是屬于副官的工作範疇。”
“嗯,尋常來講的确不算。”白鴻笑眯眯的回答:“不過你的長官很不湊巧眼睛不是很好,所以只能靠副官來辨認然後挑選過後念給她聽,就這麽簡單。”
“……”
安德烈·紀德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變化。
“……您的眼睛?”
進屋的第一眼便沒能挪開注意力,下意識被那雙幽藍如寶石一樣的眼睛勾住了心魂,那雙眼睛美得過于妖魅靈動,讓人完全感覺不到那是一雙盲眼。
“快瞎了。”
白鴻答得坦蕩無比,她點了點自己的眼尾,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我現在只能看到你的大致輪廓,所以日常大多數事情我雖然可以做到,但是閱讀之類的事情早就不行了。”
他看着眼前這位年輕的長官,眼神變得有些微妙。
沒見面之前,安德烈·紀德對白鴻存着一份強烈的敵意……和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期待。
在雙方尚為敵對的時候,他就曾經聽過戰鬼的傳言;只是對方手下始終不留活口,本國高層更是将她保護的密不透風,要想得知戰鬼的相關情報簡直是難上加難。
沒有一個士兵不渴望那樣的勝利,沒有一個男人會無視那樣的英雄。
不得不說,見面後的結果讓他相當驚訝。
——那位傳說中的戰鬼、曾經讓自己的長官單單是聽見名字就為之戰栗不已的惡鬼一般的傳說人物,本人竟然是個身形纖細貌美非人的年輕女性……
“勸你別想些無聊的事情。”
聲音自背後響起的那一剎那,安德烈·紀德忽然驚了一下,反射性将手搭在腰間配槍之上,異能已然發動,先一步預測到了自己會被反手繳械按在地上制住的未來——
安德烈下意識想要更改動作掙紮而出,可是對方咦了一聲之後速度立刻更快一倍,反手捏住手腕,另一只手按住男人後頸直接把他掼在地上,力度大得可怕,若不是坐在桌子後面的白鴻時機精準的開口喊了聲停,安德烈毫不懷疑自己的喉嚨會被對方鐵箍一樣的手指直接捏碎!
……而他甚至連對方的臉也沒有看清!
——很強。
不知道是否比戰鬼更強,但是肯定比自己遇到過的所有敵人都要強。
“放開我的副官,甚爾。”
白鴻平靜開口,“你要是手抖捏碎了他脖子可就糟了,短期內可沒有下一個能給我換的。”
“有什麽關系~”單手抓住安德烈·紀德雙手的伏黑甚爾并沒有松手的打算,他低頭打量着這容貌端正氣得臉色鐵青的外國人,臉上露出些許嫌棄的表情:“反正做你的副官我看工作也很簡單,幹脆讓我來得了。”
他嘀嘀咕咕語氣不滿,卻也依言跟着乖乖松了手。
白鴻面無表情:“和你介紹一下,這位伏黑甚爾先生是這裏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關系戶,同時也是我不成器的同胞兄長,不需要尊敬他,平日裏當他不存在就好。”
……戰鬼的哥哥?
這倒是意料之外的情報。
安德烈·紀德忍着被捏得發痛的骨頭從地上站起來重新站穩,伏黑甚爾已經一擡腳坐上了白鴻那張寬大厚重的實木辦公桌,弓着身子笑嘻嘻地盯着自己。
只是那黑發的男人笑容陰冷不入眼底,眼神冰涼,更像是兇獸狩獵之前對獵物投以游刃有餘的注視和打量,伏黑甚爾手肘撐在膝上,脊背弓起肌肉舒展,漂亮的肌肉輪廓在單薄衣衫之下突出令人豔羨的飽滿線條,他的位置恰好擋住了少将纖細身影,連一點細微的邊緣也沒有露出來。
“……你在看什麽?”
他問。
“失禮……”安德烈咳嗽了幾聲,好容易才緩過來肺腔被猛力撞擊的悶痛,“只是有些意料之外——”
“是沒料到戰鬼的眼睛有問題還是什麽?”
伏黑甚爾反問。
“而且別總是盯着人家妹妹看啊,多沒禮貌。”
做哥哥的語氣不耐,仿佛是真心實意為此苦惱着。
“甚爾,不要坐我的桌子,下去。”
“是~是~”
伏黑甚爾舉着雙手從桌子上跳下去,忽然側身看了一眼白鴻:“我能和你副官聊聊吧?”
“……你收斂一點,這一個別給我弄跑了。”
“怎麽會——”
伏黑甚爾拉長尾音懶洋洋地應着,反手勾住安德烈的脖子,強硬無比的架着他離開了辦公室,随手關門後笑眯眯的第一句話就是:“她的眼睛是不是很好看?”
“……”
新任的副官回以尴尬的沉默,伏黑甚爾不以為意,繼續笑嘻嘻的說下去:“我知道我知道,我家小瞎子的眼睛好看得要命,而且不止一個對她的眼睛和本人感興趣,哎呀妹妹長得這麽麻煩做哥哥的多少有些困擾,就比如說上一位就是個不長眼的……”
伏黑甚爾微妙停頓一瞬,然後才意味深長地開口說道:
“……因為那孩子不喜歡血腥味,所以光是擦血就花了我不少功夫呢。”
……殺氣。
……恐懼。
此刻浸透四肢百骸的冷意,是對與身為士兵的安德烈·紀德來說,并不陌生的恐懼。
——那是一種,仿佛被兇獸緊盯後頸、随時随地都可能被直接撕裂的壓迫感。
安德烈帶着滿身幹透的冷汗重新回到長官的辦公室時,那位年輕的少将只是以一種稍顯愧疚的語氣和他解釋着:
“抱歉,因為我之前死……呃,出問題的次數多了點……我兄長他——”白鴻停語氣平和,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問題所在:“對我有點保護欲過頭。”
……您說的可真是輕松啊。
安德烈冷着臉心想。
那哪裏是保護欲過頭。
——分明就是個早就快沒了理性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