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相認
國木田獨步是個相當重視規劃的人。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堅持每天做好日常規劃一絲不茍地執行、上班時間精确到秒、理想女性标準要求過分超過五十條……
換句說法, 他對無拘無束舉止放肆輕浮的類型,兼容性極低。
“那是我們偵探社社員的東西,請您不要亂動。”
白鴻微微側頭:“術師先生做了什麽嗎?”
“啊, 倒也沒什麽大事。”與謝野晶子微微蹙眉, 語氣卻仍然又輕又柔。“大概是沒見過所以有些好奇吧……他動了鴻姐之前送我的那朵花。”
畢竟是和她一起來的客人, 多少留了三分忍讓。
花……?
白鴻已然斂去了臉上三分淺笑, 她抿平嘴唇緩緩摩挲手杖,若有所思。
而五條悟仍然翹着腿,和國木田獨步四目相對。
“做什麽啊, 我可什麽都沒做呢。”
他舉着雙手示意自己坦坦蕩蕩, 表情乖巧卻更像是另類挑釁, 國木田瞧他的表情便覺得大腦神經在崩潰邊緣突突直跳,卻不知道同樣理性瞬間險些崩潰的也不只是他一個。
幾乎是在看見那朵樹脂白花的同一瞬間,五條悟的腦海裏就反射性地跟着回憶起曾經見過的某封信,特指上面令人牙根發癢的“順便”二字。
……他說什麽來着!
小時候就是個招蜂引蝶的主, 一眼沒看到身邊一多半侍女就能跟着她的愛好走, 一群大人被個小丫頭迷得團團轉,雖然送的對象是女的但就結果來說也沒好到哪裏去……看看那個叫與謝野的女人吧,這麽一會功夫就快貼到身上去了也不知道攔一下, 不管他們之前什麽交情現在見面不到五分鐘就直接挖人家牆角,是當他不存在嗎!?
五條悟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幾乎是用盡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的眼神沒瞬間殺到白鴻那邊去。好在用來遮掩六眼的墨鏡擋住了眼神,除了一個國木田獨步盯着他不知道是好, 倒也沒人能察覺出五條悟此刻的眼神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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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謝野已經收回了看着五條悟的目光, 重新看着白鴻, 有點急迫的開口問道:“為什麽不願意留下?”
白鴻好脾氣的回答:“我和晶子的情況不同, 留下會很麻煩。”
“但是——”
與謝野晶子語氣急切, 這一次的聲音卻是被另外一個全然意想不到的對象打斷了:“不用再說了,與謝野。”
偵探社其他人怔愣片刻,除了還穩穩當當坐在椅子上的五條悟和看不見的白鴻與不明情況的伏黑惠,其他所有人都站起來對着來人恭敬鞠了一躬:“社長。”
白鴻沒有動,沉穩的木屐聲由遠及近,最後在旁邊站定腳步。福澤谕吉俯視着沙發上安然靜坐的年輕女性,忽然微微垂眼,對着她欠身一禮。
“很抱歉,之前沒料到您會來到偵探社,沒有親自迎接是在下的失禮。”
“……不,等等?”
“社長——!?”
這會連與謝野晶子也跟着愣住了。“社長……認識鴻姐?”
“倒也不能說是認識,只是彼此知道有對方的存在而已。”
福澤谕吉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不急不緩,他與讓出位置的江戶川亂步擦肩而過,在白鴻的對面坐了下來。
他知曉白鴻的存在,并對這個人産生了一定的好奇心,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森鷗外的影響。
——在尚未參與夏目老師三刻構想之前,年輕時曾經奉了師命前往保護森鷗外的福澤谕吉,對那個男人有着極為深刻的印象——游走于中立地帶的暗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手下那支與他關系頗為微妙的隊伍,與其說是忠誠的服從,不如說是有着共同目标性質的聯手更恰當些。
福澤谕吉曾經與他們其中的一小部分切磋性質的交過手,那不是一般的軍人,即使是想要加入國家正規軍也不成問題;這樣的一支隊伍會選擇追随一名小小暗醫這件事本身就很讓人困擾,而在老師特意提出要出手幫助森鷗外的時候,那份疑惑也跟着變得更深了一些。
——這種家夥真的值得夏目老師那麽重視嗎?
畢竟就算是他這種冷淡過頭的淡薄性子,也很難承受森鷗外毫無掩飾的惡劣屬性,無論是對幼女的癡迷還是桌上不允許任何人看的照片,明明是個野心勃勃對港口黑手黨首領位置虎視眈眈的危險家夥,卻會在某些奇怪的場合坦然自稱自己是某個人的副官。
——白鴻。
作為社員與謝野晶子重要的恩人和承載了她少女遐思的傾慕對象,讓夏目老師格外再三提醒的重要存在……還有,作為森鷗外曾經的長官,成為那個男人迄今為止幾乎快要瘋魔的執念。
……可怕的女人。
對于她,福澤谕吉的态度與其說是好奇,不如說是敬畏和抵觸的情緒更多一些。
這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加入偵探社,她不可以。
福澤谕吉盯着眼前年輕的女性,眼中絲毫不掩飾警惕。
白鴻若無所覺,她輕輕點了點下巴,自腦海中翻出了記憶:“啊……我沒記錯的話記得閣下的名字應該是,福澤谕吉來着?”
福澤谕吉神情不變,仍是用着其他人無法理解的敬語:“您知道我?”
她輕笑起來:“好歹我和你的老師有幾分交情呢,當年可是他特意找到我這裏來,帶走了我重要的副官,只是總不能就那麽直接把人交過去呀,所以就跟着多問了幾句。”
基本上那個時候,白鴻就已經從夏目漱石口中得知了三刻構想的基礎,作為三角穩定的其中一點,異能特務科和港口黑手黨的發展已經在夏目漱石的口中有了準确的定位,而剩下的唯一一個還沒确定的關鍵棋子就是當時還未成型的武裝偵探社。
為了将來的發展不出什麽太大的差錯,她當時可是着意多問了幾句夏目先生那位弟子的相關情報的。
“啊,不過是你的話我大概就能理解了。”白鴻的聲音聽上去當真是溫和到了極點:“請您放心,我是不會加入武裝偵探社的。”
福澤谕吉垂首道謝:“那就多謝您的配合了。”
如果讓她加入武裝偵探社……即使是福澤谕吉也沒有把握能承受得住失去理性和規則束縛的某只狂犬的反噬。
“社長……?”與謝野晶子臉上的急迫幾乎快要化作實質。
“詳細情況我們等一下再說,與謝野。”
福澤谕吉的臉上并沒有任何妥協的打算,他并沒有什麽憤怒或者不悅的表情,就只是再平靜不過的做出這個決定,正因如此,與謝野晶子更加清楚她不會再松口了。
“……是。”
女醫生委委屈屈的應下,低着頭不再說什麽了。
而白鴻已經帶着自家小孩起身離開座位,精準無比繞過長桌和椅子,來到了五條悟的身後,拍了拍青年的腦袋,拎貓一樣熟練地捏住對方命運的後頸皮,輕飄飄地把他從椅子上提了起來。
“我們該走了,術師先生。”
“啊,我送送您吧——”國木田獨步反射性開口,結果一雙手先一步覆上白鴻肩頭,那身材高挑一身漆黑的奇怪年輕人對着他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挑釁意味十足的嘲諷笑容:“這就沒必要了,我們自己走就行。”
“鴻姐!”與謝野晶子急急叫她一聲,聲音難掩落寞:“……我們将來怎麽聯系?”
“該聯系的時候我會來的。”
白鴻答得模糊不清,“到時候就看福澤社長他的态度如何了。”
突然被提起的福澤谕吉跟着一怔,立刻嘴唇抿緊微微退後一步,盯着白鴻的眼神變得愈發警惕小心,活像是看着什麽危險至極的禍亂之源。
“……我會認真考慮的。”
“您倒也不必這麽怕我。”白鴻輕言細語地回道,“畢竟我和你老師還有幾分交情,倒也不會做什麽太過分的事情。”
福澤谕吉語氣微妙:“……姑且先把這當做您的客套了。”
能把那個森鷗外折騰成那個樣子、連老師都再三提醒要小心的對象,他可不會因為對方這副樣子就放松警惕。
“走了走了——”
五條悟身高腿長,年紀不大整個人卻已經比白鴻高出一截,肌肉緊實骨架寬大的年輕人重量非同一般,此刻毫不客氣地壓在白鴻身上,幾乎是半強迫性質的把她推出了偵探社。
她一路上不發一言,直至室外溫暖陽光重新落在臉上的時候,白鴻才慢吞吞的開口:“這舉動很失禮哦,術師先生。”
五條悟下巴搭在嘴角幾乎快要垮到下巴下面去:“為什麽還那麽叫啊——”他憋憋屈屈的拉長尾音:“鴻明明就已經猜到了我是誰不是嘛?”
她只是瞎了,又不是傻子。
留給她的破綻那麽多,如果是鴻的話早就能猜到自己的真實身份。
之前不願意承認,五條悟勉強能當做她的心虛是另類的重視,若是真的不在意自己,怕是就不是躲躲閃閃的反應,而是和之前與那個女人交流一般,全然不在意對方的回應如何——
他聲音一頓,忽然帶上風雨欲來的陰沉壓抑:“還是說那個花你送了不止一個人?”
“不,就送了兩個。”
白鴻幽幽回答。
“你一個,晶子一個,沒了。”
葛溫德林那是坐擁一整片月光花海,他不算。
五條悟長久地盯着她,目光藏匿鏡片之後,不辨眸色深淺。
“……叫我的名字。”
“悟。”
“再叫一遍。”
“悟。”
“……”
五條悟沉默着,忽然雙手一松,重重壓在了白鴻的肩上。
“我從來沒打算放過你走,是你自己不聽話。”
他再次開口,聲音喑啞,帶着近乎哽咽的幹澀。
“所以你現在不算離開,也稱不上回來。”
年輕人收攏手臂,把安靜站在原地的白鴻摟地更緊了些。
“……我是不會說‘歡迎回來’的!”
熟悉又陌生的溫度。
他低着頭蹭了蹭白鴻的頸子,有點委屈的吸了口氣。
……好陌生,好冷清。
她身上已經聞不到曾經的桃花香露的味道了,都是陌生的氣味……
要染回原來屬于自己的味道才行。
五條悟盯着她蒼白的頸側線條,良久挪不開眼。
白鴻沉默了一會,松了口:“悟。”
她語氣突然就變得相當從容了。
“你很重。”
“……”
“我還沒和你算賬,你先嫌棄我重。”
五條悟咬牙切齒開口,還未來得及動手就被反手捏住後頸,白鴻把他從自己身上扯開一點,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轉身松口氣,一米八多的大型挂件立刻實打實地撲過來挂在了白鴻的身上,沉得扯也扯不下去。
“你還兇我!!!”挂件大聲嚷嚷起來。
……
白鴻額角青筋一跳。
若是單純挂着也就算了,這家夥還伸手有一下沒一下撥弄着白鴻領着的小孩炸毛一樣的腦袋。
小男孩被撥弄腦袋不說還被搶了姑姑自然是憤怒無比,而五條悟懶洋洋按着對方的腦袋,找到了童年時代白鴻按着自己腦袋居高臨下看着自己,而小孩胳膊不夠長時只能無能狂怒的奇妙快感。
……不得不說,是挺好玩的。
“悟,不要随便玩人家的侄子。”
——白鴻的确是猜到了他是誰。
有資格入學高專的學生并不多,如果要對咒術界出手那麽有資質的年輕人自然是培養的首選,即使她再如何刻意繞開某個名字,但咒術界就這麽大的地方就這麽多人,白鴻除非要刻意裝傻一路忽視到底,否則她根本沒可能繞過“五條悟”的存在。
“為什麽之前不認我!?”
“……哎呀,這個……”白鴻語氣微妙:“考慮到我接下來要做的,就算是我的話張口也會覺得有點困難啊。”
“你能做什麽。”
大貓把臉埋在她柔順絲滑散發冷清香氣的頭發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有什麽好困難的。”
“唔。”
白鴻沉思片刻,簡單表達了一下自己下一階段的任務目标。
“簡單來說,解決橫濱問題後,我準備重組咒術界。”
“……?”
五條悟擡起頭,盯着白鴻平靜的表情,臉上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哈?”
幾年不見而已變得這麽兇了嘛???
他隐約察覺得到白鴻如今的位置和實力也許真的是說得出做得到,出乎意料的是內心平靜,并沒有多少抵觸反感的心理——更多不過是一種果然如此,甚至還有些隐隐期待的好奇。
“做得到?”
“做得到。”
白鴻回以一個簡單的肯定句。
“我遲早會對禦三家出手,也許會看在你的面上稍晚一些處理五條家——悟的話,直接理解為我想開戰也沒有問題。”
白鴻拍掉五條悟箍着自己的手從他懷裏退出來,轉過身對他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我要對曾經的老朋友說出‘下一次見面可能就是敵人’這種話,也還是有些困難啊。”
“……開玩笑的?”
“不,認真的哦。”
五條悟沉思了一秒,然後誠懇無比的問道。
“那你們接受聯姻嗎?”
白鴻“?”
白鴻:“和誰??”
五條悟再自然不過的答:“和你啊,不行嗎。”
白鴻:“……別吧,有這個必要嗎?”
五條悟:“……我這麽好看!結婚過去了你又不虧!!!”
白鴻:“……”
“我瞎,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