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天命
衛莊循聲望去,床上那個捆成粽子的少年不知什麽時候睜開雙目,眼神清亮堅定地凝望師弟。
“你什麽時候醒的?”
蓋聶道,“一直醒着。”見師弟面露不豫,忙解釋道,“我見你從海邊回來就有心事,又不肯告訴我龍珠是怎麽得來,心裏擔憂。所以……并不是對你有什麽戒備。”
“扮得還真像,連我這雙眼睛也給瞞過去了。”衛莊嘆道,上前給他解開捆綁的繩索。
蓋聶坐起身,打量四周,“這是什麽地方?”
“龍宮。”
蓋聶望着一旁對自己怒目而視的龍王,“那麽這一位是——”
龍王哼了一聲,道,“我是此間東海的龍王,十萬水族之首,骊兒的長兄。”
“骊兒……”蓋聶輕聲重複這個名字,似在咀嚼其中深意。“龍王陛下,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小莊是骊龍,而我是——”
“是傷了他的元兇,不錯!”龍王氣哼哼道,“我與你仇深似海,若非骊兒求我,我死也不會讓你進我這水晶宮來。”
“這麽說,我與小莊的相識,是早已安排好的,命中注定的事。”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如若不是天帝有旨,我怎會讓你接近骊兒半步?”
蓋聶默然片刻,注視師弟道,“小莊,你知道這件事多久了?”
衛莊道,“就這幾天。”他嘆了口氣,“原本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事,誰料到你平時木知木覺,這當口卻又機靈起來。”說着便把前幾日邂逅龍王,得知身世之事告訴了蓋聶。
蓋聶聽師弟一一道來,臉上陸續顯出驚訝、恍然、凝重的神情,待衛莊說到他想斬斷前世羁絆,因而請龍王出馬,封印他的記憶時,認真道,“小莊,你為什麽要封住我的記憶?”
衛莊不置可否地輕輕笑了一聲,“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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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聶望着師弟道,“聽了你說的這些事,我當年鑄下大錯,理應有所補償。可是——”他鄭重道,“在我所有的記憶當中,只記得你,也只認你。”
“我可不要你的什麽補償。”
“是,我知道你向來不稀罕這些。然而我過去待你的種種,從來不是為了還債。”蓋聶頓了頓,續道,“還記不記得我曾與你說過,無論真相是好還是壞,知道,總比不知道要好。”
“記得。”衛莊苦笑道,“那時我們誰都沒有料到,追尋的真相會是這樣殘酷。倒不如什麽也不知道,反而自在快活。師哥,你後不後悔?”
“能有你這樣的師弟,我怎麽會後悔?你是骊龍還是衛莊,對我來說都沒有分別。你是骊龍,我就是那條白龍;你是小莊,我就是你的師哥,不管我會不會記起從前的事,我待你,總是不會變。”
衛莊盯着他良久,方道,“你可真敢說。”他故意道,“我的師哥可是正人君子,從來不會說這種肉麻的話,我這會真要懷疑你是不是變作另一個人了。”
蓋聶臉頰微微發燙,道,“剛才你和龍王陛下說話的時候,我……我就想了很多。”
衛莊調侃道,“原來是打了腹稿。還想了什麽?接着往下說。”他心底輕松了少許,也有心情同蓋聶開起了玩笑。
蓋聶見師弟臉上似有笑容,鼓起勇氣道,“我還想……龍王陛下說得對,我欠你的,生生世世也還不清。”
“嗯?”
蓋聶走到他面前,道,“所以,既然你不想讓我抵命,我就把這一世,賠給你了。”
“賠給我,怎麽個賠法?”
“就是……”蓋聶想說做牛做馬,任勞任怨,想想還是不夠誠意,便道,“就是關心你,照顧你,凡事都會幫你。平時你叫我上哪兒,我就上哪兒;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再為難的事,我也不會皺一皺眉。”
衛莊俊顏生輝,星目中閃爍喜悅華彩,唇角微揚道,“聽起來有點賺頭,容我慢慢考慮。”
一旁的龍王忍無可忍,開腔道,“別考慮了,這事沒得商量。”他先白了蓋聶一眼,随即側過身對衛莊道,“骊兒,你太任性胡來了。你入世是秉承天命;而他,既然已經開了竅,懂得了七情六欲,距離回歸天界也不遠了。”
蓋聶道,“我以後……會回天界去?”
“哼,你以為骊兒不記你仇,就能萬事大吉,在人間享太平日子了?白龍歸位是遲早的事,你脫不了這個責任。你如今不過是一點靈識入世,真身始終留在天界,天帝随時都能召你回去。”龍王道,“這些尚在其次,最要緊的是,我瞧你不入眼得很。我可不像你,還能推脫什麽前世今生之分,二十年前的事,我記得清清楚楚。你害我幼弟性命,累我老父心傷辭世,這筆賬怎麽算?”
“龍王陛下,我——”
龍王拂袖而去,“我說的這些,都不是同你說笑,你好自為之吧!”
衛莊目送龍王離去,房門砰地一聲摔上,心知他所言不無道理,一時也不禁長嘆,手指按揉太陽穴。蓋聶關切道,“頭疼麽?”
“有一點。”
蓋聶本想替他揉一會,衛莊見他伸手過來,本能地退讓開,蓋聶無奈道,“小莊,該不會以後我做什麽,你都會想到‘還債’上面吧。”
衛莊道,“急什麽,我向你讨債的日子還長着呢。”
蓋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剛才一時沖動,說得太魯莽了,你……你別見怪。”
衛莊揶揄道,“以前總是你教訓我魯莽,難得看到你為我沖動一次,值了。”他伸出修長食指挑起蓋聶下巴,察看他脖頸上的一道細長紅印,“有沒有傷着?”
“沒有,你下手不重。”
“真是越想瞞什麽,越瞞不住什麽。”
蓋聶道,“小莊,你不必替我考慮這麽多。這些是我們兩個一起經歷過的事,原該共同面對。”他低聲道,“只要一想到你靈力缺失,屢次受傷,都是因為我當年犯下的大錯,我心裏就……”
衛莊見他微微垂下頭,面上顯露出內疚痛苦,故意誇張地嘆了口氣,道,“實話和你說,從前我和師父說起自己的身體,心裏難免有些怨言和不服,不過現下已經心平氣和了。”
“為什麽?”
衛莊傾身過去,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悄聲道,“當然是因為,你把自己賠給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