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是在羞辱你嗎
羅恒秋一直在等鄧廷歌邀請他到家裏吃飯。
電話遲遲不來,發的短信雖然都會回複,但感覺語氣和以往有了些微不同。羅恒秋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心裏估計是因為劇組拍攝太過忙碌,他也許心情不太好。
《久遠》的宣傳全面鋪開,羅恒秋終于能了解這個電影的梗概。他對于鐘幸居然給鄧廷歌選了這樣的一個片子頗有微詞。
“這電影太文藝,題材風險太大了。”他跟鐘幸說起的時候,不由得帶上了一點不滿,“花了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去拍,這是他的第一部電影,但是拍完了很可能無法上映。這種可能性太高了。鐘幸,你在用他的事業和時間冒險。”
鐘幸心說我了個槽,陳一平保密工作做得那麽好,我也是才知道這電影說的啥。
但對着自己的投資者,顯然不能這麽講。
“老羅,這個你就不懂了。你是從商業角度看,我是從鄧廷歌的口碑積累上看。你應該很清楚,他不是那種會靠炒熱點上位的人。當然他可以跟着一起炒熱點,但是小鄧他不喜歡這樣做,我相信你也不會勉強他去做,對不對?”鐘幸心裏想着錢錢錢,嘴上循循善誘,“這部電影雖然不能上映的可能性很大,但是這電影讓他認識了陳一平和嚴斐。一個是有名的制片人和導演,一個是口碑和人氣都很好的演員,這就是他積累人脈的開始。”
“但……”
“羅恒秋,你要矯正你的想法。”鐘幸語氣一轉,突然嚴厲起來,“你确實有很優質的人脈資源,但那是你的人脈,不是小鄧的。你一邊說讓他這條路幹幹淨淨沒有污點,一邊又想用自己的資源給他鋪路。路是可以鋪的,你別做的太過火了。”
羅恒秋:“過火嗎?沒有吧。”
鐘幸:“沒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跟包嘉樹通過氣啊?他專門點了鄧廷歌的名,跟我說一定要讓他演《古道熱腸》。是不是你?”
羅恒秋:“……我就随口那麽一說。”
鐘幸嘿嘿地怪笑:“嗯,你就随口那麽一說。那你就好好想想怎麽跟小鄧解釋吧。我可以跟你打包票,他一定不高興。”
羅恒秋:“……”
《久遠》劇組終于殺青。鄧廷歌回到市裏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劇組的車将他送到學校門口,下車的時候魯知夏問他為什麽不出來租房子住。鄧廷歌想了一會兒,覺得住宿舍确實有許多的不方便。
但他現在手頭上沒有多餘的錢,很難單獨住。和人一起合租?鄧廷歌一邊往回走一邊開始認真地考慮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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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回到宿舍,羅恒秋就給他打來電話,問他回到了沒有。
鄧廷歌自從猜到羅恒秋在背後給自己活動過,心裏就憋着一股莫名的氣。他心想正好把話好好攤開了說,彼此也都好過,便說和羅恒秋出去聊聊,回頭又出了宿舍門,往外面走去。
他即将準備去試鏡的電視劇叫《古道熱腸》,是電視劇圈裏頗有名的制片人包嘉樹的作品。電視劇說的是一個叫傻強的男人生活的故事,常歡希望鄧廷歌朝着男主角這個方向努力。包嘉樹非常喜歡提攜新人,從他制作的電視劇裏走出去的新人大部分如今都成了二三線的小明星,并且還在不斷上升。素有“伯樂”之名的包嘉樹主動點名要鄧廷歌,這在常歡看來是鄧廷歌絕不能錯過的運氣。
她作為一個經紀人,對鄧廷歌的私人生活和人際交往并不關心,鄧廷歌的事業發展才是她工作的重心。
鄧廷歌已經聽常歡提過男主角的大概信息。
雖然被稱為“傻強”,但傻強并不傻,他只是憨厚、沒什麽城府,但從小在山林裏生活讓他保持着很高的敏感和直覺。電視劇大致可以分為前後三部分,傻強在農村的生活、被親戚接到城裏之後的生活,還有最後一部分收獲到的成功人生,故事脈絡清晰,而且高潮不斷,又符合小人物逆襲的熱點。鄧廷歌對這個電視劇很感興趣。
但自己感興趣,和羅恒秋在背地裏要把他往裏推,那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天差地別。
在校門口等了幾分鐘羅恒秋就到了。
沒見到人的時候在心裏想了很多開場白,一旦見到人,鄧廷歌基本把所有的腹稿都忘記了。他跐溜一下鑽上車,轉頭看看羅恒秋。羅恒秋也看着他:“餓不餓?帶你去河邊吃東西?還是你更喜歡輝煌街?”
“餓了。河邊吧。”鄧廷歌說。
他的氣已經消了大半,趁着黑伸手過去碰了碰羅恒秋的手。羅恒秋的手指和他纏了一會,扭頭對他笑笑。
鄧廷歌知道羅恒秋是很重視他的。在這樣的前提下,對方因為太過關心自己而作出了一些自己不太喜歡的事情,好像也很容易理解了。
河堤是這個城市另一條熱鬧的夜市街。兩人叫了一堆烤串,坐在河堤邊上看着星空和河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吃。啤酒喝了幾罐,鄧廷歌覺得自己越喝越清醒了。
“師兄,你別喝了。你要開車的。”他說。
羅恒秋看上去心情很好。
“我開不了還有你。”羅恒秋又拿起一罐,“喝足再說,別掃興。”
鄧廷歌說我不會開車。
羅恒秋笑了笑,挨着他坐近了一點。兩人選的位置比較偏,周圍并沒有人。他握住鄧廷歌的手,把車鑰匙塞進他手裏:“給你。”
鄧廷歌心裏突然又是一煩,手猛地一掙,鑰匙就從手心落了下去,噠噠噠摔在河堤上,滾落到河堤下方的茂密草叢裏。
兩人都有些愣神。
“不想要……也不用丢掉的。”羅恒秋站起身,從河堤上跳下去,彎腰在草叢裏摸索。
鄧廷歌忙跟着他也跳了下去。
“我不是丢掉……師兄,師兄你等會兒,你歇着吧,我來找。”他把羅恒秋拉了起來,“你喝多了,真的。”
方才坐在車裏,他就隐約聞到了羅恒秋身上的酒氣。但羅恒秋堅持要開車,他也沒轍。這人晚上應該也是去應酬了的。鄧廷歌感覺心疼,不舍得看他再埋身在草叢裏尋找那串小小的鑰匙。
鄧廷歌找到了鑰匙,在衣服上擦幹淨了,才爬上河堤交還給羅恒秋。
羅恒秋眼睛有些紅,精神不太好。他默默地将鑰匙收好了,揣在兜裏。
“師兄,你是不是認識包嘉樹?”鄧廷歌坐在他身邊又啃了兩串腰子,終于忍不住問。
羅恒秋着一晚上就等着他開口問這句話。然而酒氣沖上了腦袋,又被剛剛的事情一激,原本想的“好好說”已經抛在腦後。
“我認識他,他和華天合作過很多次。”羅恒秋語氣平板地說,“我聽鐘幸說你跟經紀人對《古道熱腸》有興趣,我就去找了包嘉樹,請他吃了頓飯。我說老包啊,給你介紹個人,特別好,你一定要讓他上你的《古道熱腸》,不然就別來找我了。”
鄧廷歌皺眉盯着他。
“我還用了各種手段,威逼利誘,強迫他一定要把你收進去。”羅恒秋擡眼看鄧廷歌,眼神有些冷,“怎麽?讨厭麽?生氣了吧?再扔一次。扔進河裏吧。找不到就算了,我不要那車了。”
喝多了的羅恒秋和平素很不一樣。鄧廷歌只覺得他在耍賴。
“師兄,我不是怪你。”鄧廷歌讓自己心平氣和,“我甚至還沒有去試過鏡,沒有見過導演。你可以這樣想:我憑自己的能力也可以拿下這個角色的,不一定要你去做這樣的事情。人情債是要還的,我不想你欠債……”
羅恒秋哈哈大笑,打斷了鄧廷歌的話。
“你就用這種技巧演戲?嗯?”他站起來在河堤上走來走去,“不想我欠人情債?你看看你自己,說個謊都說得那麽糟糕,試鏡能過?沒有我的幫忙能過?”
鄧廷歌忙站起來想拉着他。河堤雖然頗寬,但羅恒秋現在不太清醒,十分危險。
“你不就是覺得和我在一起是羞辱你麽?”羅恒秋渾渾噩噩的腦子裏還存着一片清明,理智告訴他要立刻停口,但話沖到喉頭,不說出來不痛快,“我是有錢,我還有一堆你想都想不到的資源。我想給你,我想讓你高興,這也是羞辱嗎!你是我的,鄧廷歌,我想讓我自己的人威風八面,讓他被所有人看到被所有人愛戴,我是在羞辱你嗎?!”
鄧廷歌手上用勁,把他從河堤上扯了下來。
“我不是你的。”他盡力讓自己冷靜,“你否定了我的努力,你如果真那麽做了,我會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難道這些還不算羞辱嗎?”
羅恒秋卻被他那句“我不是你的”激怒了。
“誰說你不是我的?”他扯着鄧廷歌的衣領将他拉近自己,“誰敢說你不是我的?你不是我的,那你是什麽……”
“師兄!”鄧廷歌大吼道,“別說了!這些話不能說!”
羅恒秋猛地安靜下來。他在鄧廷歌的眼裏看到自己模糊的身影,然而因為醉意上頭,他的眼神都是晃的,連帶着看到的鄧廷歌也模模糊糊。他突然害怕起來,伸手緊緊抱住了鄧廷歌。
“我們都冷靜一下。”鄧廷歌放柔了聲音,像是在安慰他,“坐下來,好嗎?”
以後再也不能和喝多了的師兄談話了。他想。
或者以後一定要随時盯着,不能讓這個人喝多。
滿心的憤怒和不甘,因為羅恒秋的胡言亂語也沒了發洩的渠道。羅恒秋抱得死緊,鄧廷歌只好拍着他背部安撫他。
兩人在夜風裏抱着站了一會兒。
就在羅恒秋慢慢冷靜下來,抱着他的力氣也沒有那麽大的時候,鄧廷歌突然聽到在相隔不遠的灌木叢中傳來輕微的快門聲。
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久遠》劇組裏這一段時間反反複複都是這樣的聲響。
鄧廷歌心頭一涼,大吼了聲:“誰!”
灌木一陣亂晃,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