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遵命,師兄
包嘉樹看看劇本又看看他,臉上堆起熱情笑容:“不改不改,怎麽會改呢?”
鄧廷歌像是放心了,露出松一口氣的輕快表情。
包嘉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的片酬一分都不會少的。”
“多謝包老板。”鄧廷歌笑着說。
包嘉樹看他的眼神這時終于有了點變化。他像看着一個陌生人一樣掃了鄧廷歌幾眼,點點頭,像是驚訝又像是贊賞。
鄧廷歌拿着劇本又穿過衆人“快看這裏有個好高大的笑話”的眼神,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胡慕就坐在他身邊,兩人對了個眼神。鄧廷歌笑着點頭,權當打招呼,很快又低頭翻劇本察看還有哪些改動。他覺得自己是應該被誇獎的。剛剛浮在臉上的笑容非常自然,他信手拈來。
胡慕是這兩年迅速蹿紅的一個男演員。
《古道熱腸》這樣的片子一般都會用有演技的演員來壓陣,男二男三、女二女三等角色則選擇有收視保障的新人。胡慕的長相在鄧廷歌看來限制有些大:太女氣了。尖下巴大眼睛,臉皮太白淨,二十多近三十歲的人了,看上去還是一副大學生的稚嫩模樣。他走不出自己戲路的限制,但近幾年因為找準了受衆群體,紅得非常出乎意料。
鄧廷歌現在知道他是怎麽紅的了。
還在學校裏的時候就已經見慣這樣的事情,鄧廷歌沒什麽別的感覺。人各有志,人各有路。他翻了十來頁劇本,開始思考怎麽去表演那些經過改動的部分。
說不氣憤是不可能的。鄧廷歌卻知道氣憤也沒有辦法。包嘉樹這樣地位的人,連鐘幸也要讓他幾分臉色,他沒什麽可以說理的地方。況且這種事情也沒道理可說。
但是看到居住房間的分配,鄧廷歌就有點木了。
他和胡慕一個房間。
吃飯的時候胡慕也坐在他身邊,看到鄧廷歌走過來,還自來熟地喊他坐在自己身邊。
鄧廷歌和老劉一起坐了,沒過去。胡慕臉上有些尴尬,很快又繼續和其他人笑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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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條件也不好,都是村民自己的房子改造成的農家樂。鄧廷歌拎着行李走進去的時候看到胡慕正在鋪床,他轉頭一看,自己的那張已經鋪好了,整齊幹淨。
鄧廷歌:“?”
胡慕:“本來鋪了那張,後來發現牆外面的樹林太潮濕。我關節不好,所以又換到這張來了。”
鄧廷歌客氣地向他道謝,随即收拾自己的行李。
他覺得胡慕似乎有意地在讨好自己。或者這是他表達歉意的一種方式?鄧廷歌不太清楚他的想法,只把胡慕當做一個普通的共戲演員看待。兩人都累了一天,随便聊了一會兒,都覺得無話可說,幹脆熄燈睡覺。
第二天醒來,充滿電的手機裏塞了幾條信息,都是羅恒秋的。
羅恒秋已經知道包嘉樹調換鄧廷歌和自己新歡位置的消息,非常生氣,語氣很不好地在短信裏說“給他些厲害瞧瞧”。
除了短信還有幾通未接來電,只是手機調了靜音,鄧廷歌沒接到。他趁着早起洗臉刷牙的機會給羅恒秋回電話,好聲好氣地安慰他,告訴他自己什麽事都沒有。
羅恒秋也是剛醒,聲音還帶着點迷糊,一聽到包嘉樹的名字就立刻彪了。
“不是……你別生氣,我都不生氣呀。”鄧廷歌說,“這改來改去的成什麽樣子。今天就要開始拍了,別整那麽多事情。”
羅恒秋被他氣得幾乎發笑:“鄧廷歌,你……你得生氣啊。知道鐘幸怎麽說你嗎?他說你最缺少的就是競争意識。你不争怎麽出頭?你難道不知道這個圈子競争多激烈?明裏暗裏,多的是別人想把你擠下去!”
他說話聲音太大,鄧廷歌幹脆拿着手機走到了窗邊,離正在穿衣服的胡慕遠一些。
“你覺得我這樣就沒辦法出頭了?”鄧廷歌平穩地說,“師兄,就是這樣我才更要穩住。我不靠你,我不靠鐘幸,即便別人帶資進組,我也能在戲裏把他壓下去。”
“……你真是理想主義。”羅恒秋實在無奈,呻吟着說,“你擰什麽?沒有靠山,我就是你的靠山;沒有依恃,我就是你的依恃。這不是更好走的路嗎?”
鄧廷歌溫和地對他說,這對我不是好走的路,是走不下去的路。
“我又不想要什麽一夜成名。”他說。
羅恒秋哼了一聲:“那你想玩什麽?厚積薄發?忍辱負重?”
鄧廷歌笑了幾下,沒接話。羅恒秋知道他在這一點上确實固執,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勸了。
“我知道你想幫我,不過這次先讓我自己來試試行麽?”鄧廷歌十分耐心,“不行的話……”
“不行。”羅恒秋咬牙道,“你一個演戲的,哪裏懂這後面商業操作的事情?你可以繼續演你的,但我這邊不可能讓包嘉樹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幹。”
這已經是他作出的艱難讓步。鄧廷歌只好答應了。
“……好好演!”羅恒秋怒道,“把那個什麽壓下去!”
“遵命,師兄。”鄧廷歌笑。
放下電話轉身,胡慕滿口牙膏泡沫站在他身後。
“你那位啊?”胡慕笑着問,“我聽說你靠山也很厲害。”
鄧廷歌頓時想解釋,但立刻想起羅恒秋曾因為自己的事情跟包嘉樹提過自己。也許胡慕是從包嘉樹那裏聽來的消息,他把手機放進了兜裏,不承認也不否認,沖胡慕笑笑,回到房間換衣服了。
當然是個厲害的靠山。鄧廷歌心想,還跟自己有商有量地讨論怎麽搞你的金主呢。
他的心情确實沒受多大影響,甚至有點想念羅恒秋。
羅恒秋果真給包嘉樹施加了一些壓力。之後的拍攝劇本時不時就會有所改動,原本放在胡慕這個角色身上的臺詞會在第二天突然轉移到傻強這裏。進駐劇組的編劇苦不堪言,每每見到鄧廷歌和胡慕就沒有好臉色。鄧廷歌知道她也是被包嘉樹坑的人之一,同病相憐之下,對她刀一般的眼神也就不在意了。
鄧廷歌演得很順利,夏秋季節的戲份很快就拍完了。山裏的落葉喬木開始漸漸變色,清晨爬上山腰,可以看到層巒之中一點點冒出來的火紅和金黃,非常好看。
傻強在這樣的山裏生活了許多年,很快就要進入城市裏了。
鄧廷歌在山裏呆了一個多月,活脫脫變成了一個山民,還跟老劉學了一口的當地土話,已經到達能夠逗笑熊孩子的地步。
胡慕的角色在山裏的戲份并不特別多。他飾演的是傻強的好友,但家境比傻強好太多。這個富有同情心的角色在進了城之後也牽挂着自己又憨又呆的好友,終于為傻強找到了他的遠方親戚,成了傻強離開山村走進城市的一個關鍵原因。胡慕和鄧廷歌相處久了,發現這個人對自己分薄他一部分戲份的事情好像沒什麽太激烈的反應,而且鄧廷歌一旦展開親和氣場,确實很讨人喜歡,于是跟他也漸漸熟悉起來。
有時候兩人會一起爬山晨練。胡慕有些兜不住話。偶爾包嘉樹進組來“檢查工作”,那幾個晚上胡慕就不會回去睡。他沒事的時候還跟鄧廷歌說起包嘉樹喜歡一邊做一邊讓自己喊他“爸爸”,說這話的時候滿臉厭惡。
鄧廷歌确實從沒想過胡慕會主動跟自己分享這些事情。
“你那位怎麽樣?變态嗎?”胡慕站在晨風中,倚着根竹子問他。
好看的人怎麽樣都是好看,鄧廷歌心想。他為了傻強這個角色犧牲很大,但胡慕的角色不需要剃頭發也不需要往臉上糊灰塵,一直都是幹幹淨淨的。
他一點都不想跟胡慕分享任何關于羅恒秋的事情,更何況是這麽私密的問題。
見鄧廷歌沒反應,胡慕有些好笑。
“也不比我高貴多少吧。”他望着雲霧蒸騰的山坳,“都是傍的金主,你那麽清高做什麽?好好交流一下,以後有資源還可以互通有無,對吧?”
“不行。”鄧廷歌折了根草莖銜在嘴裏嚼,“我很喜歡他的,不想跟任何人通有無。”
胡慕一愣:“他給了你多少錢?”
鄧廷歌想了又想:“沒給過我錢吧,去外面吃飯常常是我刷臉付錢。”
說到這個他突然有點想念輝煌街的黃鳝粥。
胡慕:“……你,你不是被人坑了吧?你就是被坑了啊傻強。如果不是被坑,你怎麽可能被我搶走那麽多戲。”
鄧廷歌:“可能哦。”
他嘿嘿地笑,覺得胡慕這人也挺好玩的。
轉戰城裏戲份的間隙,鄧廷歌終于獲得了幾天的假期。他立刻奔回學校參加畢業大戲的排練。畢業演出的日子越來越近,參與演出的人也越來越不舍。
和羅恒秋見面已經是回城的兩三天之後。鄧廷歌拿着畢業演出的券跑到他家裏給他,羅恒秋收好了那張紙,在他臉上重重捏了幾把:“怎麽那麽黑?”
“疼疼疼……別掐,這裏還有個小傷口。”鄧廷歌指給他看,“山裏拍戲太辛苦。曬的。”
羅恒秋哦了一聲,慢悠悠站起來解領帶。
他其實也剛回家沒多久,一身齊整的襯衣褲子都沒換,此時站在鄧廷歌面前脫領帶解扣子,有種說不出的性感。
鄧廷歌笑着說:“這麽着急呀?我晚飯都沒吃。”
“別吃了。”羅恒秋将領帶扔在沙發上,“先讓我檢驗一下你還早不早洩。”
鄧廷歌被他的話吓了一跳,臉騰地紅了。
羅恒秋:“鐘幸跟我打賭,說我們這次肯定又得吵架。”
鄧廷歌拉着他解開衣扣的手:“沒吵呀。”
羅恒秋笑了:“是呀,沒吵。我們都進步了對麽?嗯,驗不驗?”
鄧廷歌想起那天自己坐在窗臺一邊抽羅恒秋的煙一邊想他的事情。沉在記憶裏從未被意識到的細小碎片被他慢慢打撈起來,他想知道羅恒秋喜歡自己多久了。
碎片越完整,他就越心驚。
哪裏還舍得跟他吵呢?
“遵命,師兄。”他慢吞吞地說,抱緊了面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