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形容飄逸,可眉目間卻有一種難言的嬌美和旖旎,可人無意中往屋裏一瞟,只見裏面隐隐有男子颀長的身影走動。她心中頓時一喜,原來少侯爺昨晚宿在夫人房中呢!難怪今兒早上夫人看起來格外妩媚。少候和夫人雖然尋常處得極好,不過卻甚少同宿,結婚數月了夫人的肚子還沒有消息,難免讓人有些着急……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她想着想着烏溜溜的眼珠兒幾轉,神色也跟着随之幾變,歸旋哪會不知道她的心思,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還不快去!”

可人吐吐舌,福着身拖長聲音道:“是,我這就去給姑爺打水。”

說完便忙不疊地扭頭逃跑了。

歸旋不禁氣結。身後走來一人輕聲笑道:“這丫頭倒是有趣。”

歸旋回過頭眉毛一挑,“哪裏有趣?”

他明眸如星唇逸輕笑,“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皇後有喜喜死宮女。”

事實證明快要喜死的絕對不止“太監、宮女”,還有“太夫人”。

廖夫人聽聞昨夜佳兒佳婦花好月圓,心中頓時喜不自勝,立馬便招了歸旋過來敘話,決定要趁機好好教導兒媳一番,讓她趁熱打鐵抓住時機,最好在這幾天一舉得男!

話說浮翠湖畔栖霞花廳內廖夫人邊飲茶邊琢磨着該怎麽開口……唉,還真是難以啓齒。要怪就怪歸旋幼年喪母,這些體己私密的女兒經倒要她這個婆婆來教授。

她輕輕咳了一聲,問:“旋兒,聽說昨夜你與湛兒很早便回房歇息,可是身體不适?”

甘潤的茶水在歸旋喉嚨裏噎了噎,過了一會才咽下去,“沒有,還好。”

廖夫人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甚好、甚好。”

歸旋正在琢磨這個“甚好”的含義。

廖夫人又咳了一聲道:“雖說夫婦之道相敬如賓是謂上流,不過少年夫妻一時情熱也是人之常情,咳咳,只要不失了節制、曠廢正業就成了。當然夫妻了敦倫、傳宗接代也是正事……”

歸旋非常無語:我的個婆婆耶,您就別操心這些“正”事了,操心操心自個丈夫昨晚在哪敦倫了吧!

想着她擡頭仔細端量着廖夫人,發覺廖夫人五官娟秀、輪廓俊麗,其實容貌底子并不比徐氏差,只是她一貫穿着老成,而且長年卧病,顏色憔悴,所以雖只比徐氏大七、八歲,可平常看着竟似比徐氏蒼老十多歲不止。歸旋與廖夫人相處日久,知她性情寬厚、心思純直,所以看廖夫人比看徐氏順眼的多,但是世上男子多半只愛鮮妍的容色吧。

“……湛兒忙于政務,你當多多體諒,不過也該記得提點不要太過操勞,”廖夫人見她聽得“認真”,不由越發講得起勁:“就像昨日那樣适時休憩一下也是很好的,旋兒,這些時日你操持家務也辛苦了,就好好休息幾日陪陪湛兒,切莫要讓他再徹夜辦公勞損身體了……”

歸旋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眼見兒媳态度懇切,廖夫人心中甚慰,大感孺子可教也。

不過,讓她失望的是兒子兒媳并沒有就此宿在一起,而是依舊一個卧房一個書齋,相敬如賓、比鄰而居。

想不通,廖夫人非常想不通!

按說這新婚夫妻應是最熱衷于此才對,再說她這兒媳真不可謂不美貌,他們夫婦也不可謂不和睦,到底問題出在那裏呢?

唉,她這個兒子也着實是太過清正了!到了二十多歲也沒收個姬妾通房,花街柳巷更是不沾邊兒,好容易娶了個天仙樣的媳婦回來卻硬是不大愛碰,就算兒子他爹當年也沒這麽不食煙火啊?

難道……

想到某種可能性,廖夫人把自個吓着了。

這廂,歸旋猶猶豫豫地和丈夫商量:“要不咱們就別再分房了吧?省得婆婆看着焦心,旁人也看着古怪。”

低頭看書的慕湛霄微微一笑:“現在這般旁人只會覺着我性情古怪。若是搬到一起而你長久無孕,就會覺着你有古怪了。”

“可是……”

湛霄擡手用手中的書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額頭,“無礙,誰要啰嗦,我就搬出聖人寡欲的古訓對付他。”

歸旋苦着臉說:“可是今天婆婆送來好多補藥……”

“什麽補藥?”

“全部都是滋補壯陽用的。”

“……”

作者有話要說:

☆、妻與妾

這一日,歸旋如往常一樣到廖夫人房裏請安敘話,婆媳兩聊着聊着,有人進來禀報說徐夫人求見。

廖夫人道:“讓她進來吧。”

歸旋聽說她要來立馬起身道:“婆母既然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明日再來看您。”

廖夫人招了招手道:“你且先坐坐,是我讓她這個時辰過來的。”

歸旋微微一怔,依言坐下。

不一會,徐氏掀簾款款而入,對着廖夫人福身笑着叫了聲:“姐姐。”态度間既恭順又有一種非同尋常的親密。

然後又對着歸旋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少夫人。”

廖夫人含笑道:“玉杳過來坐下說話。”

徐氏依言在二人下首坐下。她擡頭仔細端詳了一下廖夫人的臉色欣慰道:“姐姐這段時間的氣色好多了。”

廖夫人道:“這些時日旋兒幫我分憂不少,我倒得閑了。”

歸旋笑着說:“我可不敢居功,分明是公公帶回的藥方好。”

徐氏臉上的笑容略微一僵,又迅速恢複如常。

廖夫人解釋道:“前些時日侯爺在江南游歷時遇到一位名醫,順便求了個方子回來,名叫聖愈湯。我服了些時日睡眠甚好。”

徐氏驚喜道:“可是陸老神醫?我聽聞他的聖愈湯對女子陰虧、睡卧不寧最有奇效。姐姐堅持服之定會身子大好。”

廖夫人笑道:“但願如此。對了,前兩日侯爺有些秋咳,現在怎麽樣了?”

徐氏嘆了口氣,“老爺不願服藥,我只好每日熬了些秋梨川貝膏央他服下,所幸已沒有大礙了。”

歸旋聽着徐氏話裏嬌滴滴的意味在旁暗暗直翻白眼:不過是男人在她房裏住了幾夜罷了,瞧把她滋潤的!

廖夫人卻只是神色如常地淡淡微笑道:“勞你費心了。”

妻妾倆又敘了會話,徐氏道:“對了,姐姐讓我帶的人我已經帶過來了,這會讓她們在外面候着呢。”

廖夫人道:“那就讓她們進來吧。”

旁邊立時有嬷嬷出去傳喚,不一會,便領着十來名年輕婢女進來。

歸旋瞧了瞧,這些婢女從十二三歲到十七、八歲不等,皆容貌清秀、舉止規矩,顯見得已是經過初步訓練的。

廖夫人回頭看着歸旋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府裏從南邊新采買了一批奴婢回來,我讓玉杳先挑了些伶俐的過來給你瞧瞧。旋兒,你院子裏只有兩個大丫頭、六個小丫頭,原本人手就少,現在湛兒住過去了更加人手不夠。你且選幾個合意的留下吧。”

歸旋推辭道:“多謝婆婆,我現在房裏的人已經足夠用了,無需再要多加。”

廖夫人嘆道:“我知道你和湛兒都是性子簡樸之人,不過等你日後有孕了事情便會多起來,先備下幾個吧,到時候也用得順手些。”

她既這麽說,歸旋也不好再推辭,便走到堂下從那些婢女面前一一緩緩走過。

婢女們見着這衣飾清華、容色絕麗的女子站到面前不由都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歸旋停在一名十五六歲、眉清目秀但面黃肌瘦的婢女面前,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婢女怯怯地答:“回少夫人話,奴婢秀雯。”

“哪裏人氏?”

“奴是通州人。”

“通州?可是因家鄉水患逃難來到京城?”

那婢女眼圈紅了,低聲道:“是。”

歸旋心中一動,那名叫|春靜的婢女好像也是逃難來的?從哪裏逃難來的呢?是不是也是通州?

她默然片刻,接着又挑選了兩名婢女連同這名秀雯,一起留到了自己房裏。

廖夫人見她選定,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回頭問徐氏:“玉杳,這一批奴婢都還沒分下去吧?”

徐氏笑道:“還沒呢,我準備這幾日便理個單子給姐姐過目,姐姐覺着可行便分下去了。”

廖夫人道:“不用了,你直接拿給旋兒看吧,讓年輕人多學着做點事情。”

徐氏不禁一怔,旋即又堆起滿面笑容說道:“是。少夫人聰慧,姐姐有福了。”

廖夫人微微一笑,回頭對歸旋說:“旋兒,玉杳助我打理家事多年,賢淑能幹,多有心得,你有不懂之事要多向她請教。”

歸旋點頭答:“是。”

至此,廖夫人松了一口氣道:“好了,正事聊完了。你們都留下來吃飯,咱們三人好好聚聚。”

吃飯時,徐氏要站起伺候,廖夫人阻止道:“這裏沒有外人,自家姐妹無需拘泥,都坐下吃飯吧。”

徐氏眼圈微紅,柔聲道:“多謝姐姐。”

說罷虛虛坐下。

廖夫人看了一眼徐氏,又看了一眼歸旋,長長嘆了口氣道:“靖安候府人丁單薄,前兩年老太太在世時還熱鬧些,現在這後院之內能說上話的就那麽幾個人了。男人們在外建功立業,咱們女子在內宅之中當操持家務和睦共處,以除夫婿後顧之憂。”

歸旋、徐氏皆點頭附應:“是。”

飯後,徐氏告辭離開,歸旋留下來陪廖夫人到院中散步。

她扶着廖夫人邊行邊說:“這用完了膳再怎樣也要活動活動,若是累了,咱們便慢些走。”

廖夫人笑着搖頭:“無礙。”

婆媳倆分花拂柳一路緩行,此刻時值金秋,暢楓院內正紅淺黃、層林盡染、絢爛如畫,腳邊一曲清溪,飄着幾許落葉,秋之美景恬靜、淡泊、幽雅而又濃酽。

廖夫人問:“旋兒,你可是一直不喜徐氏?”

歸旋頓了頓,答:“是。”

“為何?”

歸旋想了想說:“世上之人有貧有富有貴有賤,但只要稍有骨氣的女子都知道寧為平民妻、不為侯門妾。有些人是迫于無奈委身做妾,而徐氏卻是出生官宦自甘堕落,對于這樣的女人我實在是喜歡不起來。”

關于靖安候與徐夫人的事當年也是一段才子佳人的風流佳話。話說徐夫人本為洛州別駕徐明答的次女,美貌聰慧、才名遠播,深受父母寵愛。機緣巧合之下她與時任洛州刺史的靖安候慕滌生偶遇,為慕滌生才華風采折服,竟對其情根深種不能自拔。父母為徐氏議親,她只是哭泣不從,卻硬是不說緣由,再若逼迫便以死明志。父母無奈之下只得婚事擱淺。

如此蹉跎幾年,直至靖安侯要調職歸京,她方才向父母表明心跡。徐明答又驚又惱,當下好生一番猶豫。許是愛女心切,也許是巴結上司,總之最後他親自前往刺史府說親。靖安侯聽完來龍去脈、沉默半響,點頭允了這門婚事,不日便帶着徐氏一道回了京。

廖夫人想起當年靖安候的家信中寫道:事已至此,我若允了,此不過一樁風流逸事;我若不允,徐家女唯有尋死一途,到時便是一樁始亂終棄。

她搖搖頭道:“不管她為何做妾,總歸既成事實。除非我想個轍兒徹底除掉她,否則她就會一直存在,我只能接受。我不喜于她是人之常情,但若像某些妒婦毒婦那般淩.辱報複甚至草菅人命,那便是泯滅良知、天理難容!”

一席話震得歸旋臉色發白。她果然就是廖氏所說的悍婦毒婦!淩.辱報複、草菅人命、泯滅良知、天理難容……可是像廖夫人這樣真的就會有善報嗎?

“可婆婆你待她這般寬厚又怎樣呢?她可曾感恩?還不是一樣的陽奉陰違、處處争寵!”

“做人做事,先修自身。至于徐氏,”廖夫人微微笑了一下,“不過是些女人的小性子罷了,這也是在所難免,大的地方她還是知道規矩和進退。”

“那您呢?”歸旋問:“您也是女人,她這樣分情奪愛,您當真毫不介懷?”

廖夫人沉默下來,過了半響說道:“我當然也會介懷。不過人要多想想自己所得,少想想自己所失,這樣便會心境平和。想我生于鐘鼎之家、長于詩禮名族,嫁了個經天緯地的丈夫,生了個人中之龍的兒子,這麽多年來夫妻和順、兒子出息,錦衣玉食、受人尊敬,現在又有你這麽個聰慧孝順的兒媳婦,比之常人已不知幸運幾何。眼下唯一的不痛快不過是丈夫有一房小妾分了些情愛罷了。

可你看看這世上官宦人家誰家不是三妻四妾?你公公位高權重卻只一妻一妾,已算是相當自律。何況他多年來對我一直敬重從無改變,我又何必自降身份與那半奴半主的姬妾争寵?”

歸旋沉默不言。

廖夫人看着她,嘆了口氣,愛憐地撫撫她的鬓發,“歸旋,我是從你這般年紀過來的,當然知道你心中所想。不過,聽為母一句話,女人不要把虛幻的情愛看得太重,那些情愛總會随時間流逝,唯有夫妻間的恩義和敬重是長久不變的。”

是嗎?或許她說得對吧。歸旋不知道她說的有哪裏不對。

她看着廖夫人,想着數十年前她也是青春爛漫的少女,與靖安侯結發之時,他們一個是風流倜傥、才華橫溢的侯門子,一個旖年玉貌、溫柔嬌憨的世家女,他們也曾兩情缱绻過吧。可那些後來都随着時光慢慢流逝了對嗎?

但是就像廖夫人自己所說的,她并沒什麽好抱怨的。他與她執手風雨幾十年,一起度過了人生的起起伏伏,一起度過戰亂、一起熬過失女的傷痛,一直不離不棄。情愛流逝了,可情分卻恒久地留了下來。

後來他雖另有美妾,卻并不曾見異思遷偏寵他人,而是一直以妻為重,一直對她抱有一份獨有的敬重和關切。靖安侯乃灑脫淡然之人,辭官之後寄情山水,可他只要回府便多半留在婆婆房中伴着她。上一世廖夫人病重,他得了消息日夜兼程星夜趕回,那是歸旋第一次見到公公憔悴焦慮的模樣。

對于世人來說,甚至對于婆婆廖夫人來說,靖安候慕滌生都算得一位恩深義重的好丈夫。

……可是,夫妻之道就不過如此了嗎?

難道,男女之間就只能如此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胭脂将軍

歸旋沮喪了一陣,卻也懶得再煩,所謂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清,害怕未來不能讓未來變得更好,只能讓現在變得更糟。至少,廖夫人有一句話說得不錯,做人做事,先做好自身。

至于結果如何,到時候再說吧。

她回頭想了想廖夫人當日的安排,廖夫人算是把府中的人事交給她管轄。這侯府多年來奴仆的采買、訓導、分配,都是由徐管事和徐夫人負責,廖夫人雖把把關,但不過是走走程序罷了,極少駁他們二人的面子。

而據歸旋所知,這徐管事本就是徐夫人的遠親,由徐夫人舉薦進府,所以這府中的人事,多年來實際上一直由徐夫人把持。

第二日,徐夫人便拟了個單子給她看,清清楚楚地寫明這一批奴仆的分配方案。歸旋看了看,不置可否地淺淺一笑,只說:“先把人領來給我瞧瞧吧。”

徐夫人和徐管事把人領來。這一批共有奴仆二十七人,其中婢女十九名,小童八名。

歸旋一一詢問了他們的名字、年紀、籍貫、特長,家中還有哪些人,簽的什麽契,簽了幾年契。

待奴婢們出去後,又問徐管事在哪個牙子那裏買的人,用了多少錢,在府裏這些時日都教了哪些規矩。

最後又問了問徐夫人府上現在各房各院以及廚房、雜役的大致人手。

待全部都問明了,歸旋略略勾了勾唇角柔聲道:“姨娘辦事果然妥帖,就按單子上寫的分下去吧。對了,勞煩徐管事再幫我理一個花名冊,把府裏各房各院的仆役情況依照我剛才問詢的內容羅列清楚。”

徐管事愣了愣,鞠躬道:“是。”

三日後,這份單子交到歸旋手上。一月後,靖安侯離府。

次日,歸旋召徐管事問話,過了整整一個時辰,徐管事從雪融香初居的側門出來,臉色慘白、滿頭冷汗。

是夜,徐管事收拾細軟潛逃出府,卻被數名黑衣人尾随堵截,人贓俱獲。

***

歸旋聽完來人的禀報,眉目未動,只道:“今日天色已晚,不要驚擾他人,你們且把人看好,把該問的都問清楚了再向我禀報!”

那人領命出去。湛霄緩緩從屏後步出,看了她一眼,不說話,只輕輕搖頭一笑,走到桌前自行給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歸旋問:“為何一旁冷笑?”

他道:“夫人指揮若定,頗有大将風儀。”

“哼,那是,內宅乃胭脂沙場,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既是沙場,既要用人,為何不用府中暗衛,卻回楚府調人?”

歸旋臉色一僵,頓了頓,繼續大言不饞道:“這等小事,何需用到暗衛,本夫人自會處置。”

湛霄看着她微嘆了口氣,“徐氏身份尴尬,你是不願把我牽進內宅之争。”

歸旋默然片刻,承認了:“徐氏是公公愛妾,婆婆寬于待人,你又一向敬孝,這件事與你們都沒有幹系,只是我和她的私怨。”

湛霄目中露出些許疑惑,“你就這麽讨厭她?”

居他所知歸旋和徐氏并無很深過節。

歸旋道:“是!”

徐氏就像一條潛行在她心中的蛇,看似不起眼,可不知何時就會趁人不備騰起一口。留着徐氏,她如芒在背。

“徐管事的事情只是個開始,你趁父親出府動手,是準備把事鬧大,通過這件事将府裏徐氏一脈全部抄起?”湛霄道。

“這件事本來就可大可小,風起青萍之末,前朝張宰相也不過因為手下的一點過失最終被罷官奪爵。我若是母親,定會以這件事讓徐氏永無翻身之地,不過婆母一貫仁厚,絕不會忍心這麽做。”

“所以你就只有先斬後奏了。”他徐徐道:“你這麽做不僅不會得到母親的支持,或許還會觸怒父親。徐氏只是一個寵壁,又無子嗣為繼,再怎麽風光也不過一時,你有心打壓她,待接替母親執掌家事之後名正言順易如反掌,何需現在如此激進?”

是,他說的有理,歸旋道:“可我深厭之,一日也不願容忍下去!”

湛霄盯着她沉默片刻,忽然一笑,朗聲道:“月晏。”

聲音不大,卻遙音穿月。

有身影應聲現于房脊縱身落于院中,“月晏在。”

“你将徐應帶回營中好好審問,務必将徐氏在府中人脈全部查出,另外再調一百暗衛供夫人調遣。”

“是。”

那人身影轉瞬即沒。

歸旋回頭望着湛霄,他雅然一笑,“內宅之事确實無需用到暗衛,不過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是誰站在你的後面。”

***

第二日天未亮,徐管事的供詞和名單便交到了歸旋手中。歸旋開始按照名冊拿人,不過這畢竟是內宅之事,她最終目标也不是對付這些嬷嬷、丫鬟,所以她只叫暗衛拱衛四門、禁止出入,而讓杜嬷嬷和楚府調來的親信帶着丫鬟仆役按照名冊查抄拿人。

一場事辦得迅雷不及掩耳,許多人還在夢中便被擒住拖出帶到修羅軍把守的庭院挨個審問。這些嬷嬷丫鬟們何曾見過如此陣仗,方看見面色冷峻的暗衛和腰間凜凜寒光的寶劍便已六神無主魂飛魄散,只知癱軟哭泣,許多人甚至還等杜嬷嬷等人盤問便已主動坦白求生。

一切順利得甚至超出歸旋的預期。不到辰時,除了暢楓院,其他各處在名單上的人已全部拿住并基本審問清楚。

暢楓院。

廖夫人正在西花廳用早膳,跟随她多年的管事嬷嬷羅婆子呼天搶地的跑了進來,“夫人、夫人,大事不好……”

話音未落,歸旋帶着書卿和數名壯婢走進房來。

羅婆子一見歸旋頓時面如土色幾欲癱倒。

歸旋視若無睹,只端直對着廖夫人道:“婆母,阿旋有事禀報。”

廖夫人看着堂下的情形臉上露出狐疑之色,沉聲問:“旋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歸旋道:“兒媳近日查賬發現府中采買人口的賬目多有不解之處,于是昨日便召了徐管事詢問,誰知事情還未問清,他當晚竟然私逃出府。我遣人将他追回,結果在他包袱之中發現三千兩銀票以及多份房屋田锲。一名小小管事竟有如此巨資實讓人不得不疑惑,媳婦鬥膽審問,一審之下他的招供駭人聽聞。”

廖夫人面色漸沉,靜靜盯着歸旋默然不語。

歸旋接着說:“這些錢一部分是他采買奴仆收公報私囊收受的回扣,另一部分是徐姨娘給他的額外賞賜,因為他多年來協助徐氏在府內培植親信、遍植眼線。這侯府之內各房各院各個角落皆有徐氏的人,上至管事賬房,下至廚房雜役,特別是您這暢楓院內。哪怕是您與公公頭一晚私底下說了什麽體己話,第二天都會有人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傳到徐氏耳朵中去,”她緩緩回頭看向一旁的羅婆子,“是不是這樣,羅嬷嬷?”

羅婆子悚然一驚發呆站着,歸旋身後兩名壯婢忽然撲上前去一人一邊拖了她就往外走。羅婆子驟然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夫人饒命——夫人饒命——老夫人救我————”

廖夫人面色微白、雙眸半垂,卻始終未曾開口。

羅嬷嬷還在拼命地掙紮祈饒,書卿上前一步輕輕按住她的手柔聲道:“嬷嬷莫怕,先随我們出去把事交待清楚,老夫人和夫人慈悲為懷,定會從寬發落。”

說罷使了個眼色,手下人一擁而上将羅婆子硬拖出去。

羅嬷嬷歇斯底裏的叫聲漸漸走遠。室內,只剩下婆媳倆靜靜相對。

過了許久,廖夫人緩緩擡起眼簾靜靜地說:“徐管事和羅嬷嬷在我身邊服侍多年,将他們責打一頓逐出府罷了。至于其餘的人,你看着該發賣的發賣,該調離的調離。這件事就此為止吧。”

歸旋吸了口氣,說:“婆婆,重要的不是如何處置這些下人,而是如何發落指使他們的人。徐氏如此苦心經營,不軌之心昭然若揭,若再留着她後果實是不堪設想!”

廖夫人道:“阿旋過慮了。”

“過慮?”歸旋冷笑一聲,猛然從袖從抽出一疊口供放在廖夫人面前的案前,“您且看看徐氏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徐氏在侯府內宅當真是可以呼風喚雨,這麽多年來您的一舉一動,你的身體如何,哪位大夫診治、病情起伏怎樣、是誰侍奉湯藥,徐氏全部了如指掌。她到底是何用意是何居心您還不明白嗎?!她所等的,不過是一個安全的時機。”

廖夫人緩緩說道:“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婆母!”

廖夫人忽然眼神一明:“我與徐氏共處多年,旋兒,你當真以為你所說的這些我毫無察覺毫無知曉?”

歸旋怔住。

廖夫人臉上露出微微嘲諷的笑容,“徐氏在府中苦心鑽營、培植親信,這些我都知道。她本是官家小姐,臨了卻嫁人做妾,還背了這麽個風流冶豔的名聲,當初剛進門時也不知受了多少嘲諷和白眼,她心裏不甘,想為自己多掙些體面,我便也睜只眼閉只眼讓她去掙,那些東西說穿了不過是些流于表面的浮名和虛利罷了。就像這府裏的人再怎樣稱她為夫人,實際上她也不過是個姨娘,我給她點體面她才能活得像個主子,而你一句話就能把她打回原形。

至于你說她窺視主母、圖謀不軌……窺視只怕是真,而圖謀不軌卻不至于。老爺和湛兒都是何等人物,若我真遇什麽不測,她又如何脫得了幹系?這點徐氏心裏只怕也清楚得很,所以她再想如何也不敢如何。她窺視于我只不過是出于女人的争寵之心,以及盼着我早死的消息。”

歸旋撲過去握住她的手道:“就算只是這樣她也夠惡毒的了。一個惡毒不甘的女人是極其可怕的,婆母,您千萬不要一時大意、養虎為患。”

廖夫人忽然笑了起來,轉頭慈愛地看着她,“旋兒,你很聰明,也很孝順。可你不知道有時候明知道這是頭虎也得養!男子在世需殺伐決斷、堅毅果決,而女子卻不必。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品格和操守遠比聰慧和決絕更為重要。徐氏再可恨,她也是菱佩的母親,也是陪伴侯爺近二十年的人,作為一個嫡母和妻子我不想讓他們傷心難堪,而作為一個女人,我這輩子都沒有做過後宅争鬥趕盡殺絕的事情,臨老了更不想手上沾血!”

這些話她說的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

歸旋搖頭道:“可……”

她拍拍歸旋的手背,“這次的事也算給了徐氏一個教訓,二十年苦心經營一朝之間前功盡廢。她當明白自己的斤兩,也當明白自己處境和地位,如果真的還敢造次我絕對不會再次手軟。旋兒,留着她,只當給菱佩留一分體面,畢竟侯爺就只她這麽一個女兒,湛兒也只她這麽一個妹妹。”

歸旋知再說無用,長長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作者有話要說:

☆、母親

接下來的事便是清算。歸旋原本打算重懲主犯、輕罰從犯,既能除了心頭之患,又能殺雞駭猴以肅門風。

但如今徐氏不能動,她就只把她的親信一一清理幹淨,以免她死灰複燃羽翼再豐。

于是徐應被以夾帶私逃之罪送交官府,羅婆子、吳先生、林管事等一幹與徐氏沆瀣一氣的管事、賬房、嬷嬷被打了板子逐出府外,而其餘牽扯進來的奴仆、丫鬟皆被發賣。

這場從上到下徹徹底底的清洗撼動了整座侯府,誰也沒想到年方十六、初為人婦的楚歸旋一出手便是這樣的雷霆手段。不過她也記下了廖夫人的告誡:萬事不可做絕。

所以發賣奴婢時,侯府少夫人特別吩咐經手牙子不得賣到煙花之地只可賣到良家,羅婆子等人也未太過為難,就連身無分文被判流放的徐應她也使人以老夫人的名義送去20兩銀子,并打點衙役一路照應。

徐應痛哭流涕朝着侯府方向跪拜出城,而那個徐氏也真真切切跑到廖夫人面前痛哭了一場。這一日,她素衣布裙、脂粉不施,跪在廖夫人面前哭得凄凄切切,痛悔自己識人不明、竟舉薦了這麽一個見利忘義的東西,犯下如此大錯,愧對夫人、愧對侯爺,請夫人懲罰。

廖夫人沒有如往日那般和顏悅色地将她扶起,只是用一種從沒有過的冷淡語氣說道:“既如此,那麽你就閉門思過些時日吧。”

說完便在侍女攙扶下回了內室。

徐氏長跪半日,日暮方回了她居住的漪繁居,從此當真閉門不出。只是第二天着人将菱佩送到廖夫人那裏,并修書言道:玉杳德淺才疏、身份卑微,實在不堪撫育菱佩之責,萬乞夫人垂憐,将菱佩收在身邊。

廖夫人看着堂下菱佩稚嫩但異常沉默的小臉,沉吟片刻,吩咐許嬷嬷将西廂的幾個房間收拾出來讓菱佩和她的貼身侍女住過去。然後輕輕招手道:“佩兒,過來。”

菱佩溫順地走過來,擡起頭,用那雙烏黑卻有些懵懂的大眼睛望着她,“母親,我再也不能見我娘了嗎?”

廖夫人沉默一會,說:“當然不是,過些時日,你便可以再去看她。”

***

這場始料不及的風波來得也快去得也快,不久之後,候府又恢複了往日的寧和平靜。

歸旋提拔了一些未和徐氏牽扯的奴仆,又從楚府調了一些人過來補充人手,侯府之內多了些她熟悉的面孔,也漸漸多了一些讓她舒心的氣息。

可人告訴她從楚府過來李嬷嬷和老夫人身邊的程嬷嬷又吵起來了,兩個人打嘴巴官司一直打到了廖夫人那裏。

曾嬷嬷痛心疾首地怒斥:“老夫人,您看看您看看,她居然在苗圃旁開了一塊菜地,您再不說她,趕明而她準能喂上一窩雞!”

曾嬷嬷以前掌管院中花木,癡迷園藝,對後院那個不起眼的角落專供她培植奇花異草的苗圃甚是愛重。

而李嬷嬷卻振振有詞地說:“南瓜花也是花,以後開起來準保比你那些雜苗漂亮多了!”

曾嬷嬷一口氣險些接不上來,“雜、雜……”

看着曾嬷嬷的樣廖夫人實是有些忍俊不禁。

曾嬷嬷哭喪着臉,憤惱道:“老夫人,你看她,你看她!真是鄉野粗婦俗不可耐!”

李嬷嬷白眼一翻,“我可不是鄉裏人,我和我當家的早就進城了。”

廖夫人忍住了笑問:“你在後院到底種了什麽?”

一說這個李嬷嬷頓時來了精神,“回老夫人,我就弄了那一小塊地,也不能種什麽,就種了點南瓜和韭菜。”

“南瓜和韭菜?”

“是啊,您可別小看這兩樣家常菜,常吃可大有好處。這南瓜性溫味甜、補中益氣,老人家吃最是養生。這韭菜就更好了,味道又好、火氣又大 ,我想着到了冬天就可以割些新鮮的韭菜黃,給少夫人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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