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侯爺包餃子,小兩口吃得和和美美有滋有味,來年定能給老夫人添個大胖小子。”

曾嬷嬷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嗤笑道:“就那麽點上不得臺面的玩意被你說得天上有地下無似的,還包生大胖小子……”

廖夫人不置可否,只是問:“南瓜花是何模樣?”

李嬷嬷不由一愣,怔了怔說:“黃黃的,小喇叭花似的……反正來年夏天您就可以看着啦。”

廖夫人對曾嬷嬷微微笑道:“我看過不少奇花異草,倒還真沒看過這南瓜花,就讓她種着吧。”

頓時,曾嬷嬷一苦,李嬷嬷一喜。

廖夫人接着說:“種點小菜倒也罷了,切莫當真弄出個雞窩來。”

李嬷嬷汗顏,“老夫人,這……是。”

***

廖夫人覺着李嬷嬷甚為有趣,便時常召她來聊會子天。

“……是,我老家是桐州那邊的。當年我當家的從軍中服完役瘸着一條腿就回了鄉,家裏就那麽幾畝薄田,糊個肚子都勉強,如是遇到災荒年那日子……幸好前幾年少夫人手下的李将軍找到我們,把我們一家子帶到了侯府,我和當家的在府裏幫忙,家裏那兩個小子一個到莊子裏當了管事,一個少夫人出錢讓他做了點小生意。老夫人,不是我說,我們少夫人真是菩薩心腸,雖然有時候有些子厲害手段,比如把她那個只會貪錢賭博的遠房叔叔趕出侯府什麽的,不過那也是為了整治門風不是……”

李嬷嬷絮絮叨叨地說着,廖夫人若有所思微笑不語。

楚歸旋這些日子倒是忙了個腳不沾地。徐氏和徐管家垮臺後,這府裏的事自然而然落在了她的頭上,雖是雞毛蒜皮卻也千頭萬緒。現在她方覺着廖夫人實是個有大智慧的人,她把府外田莊、鋪子的事自己打理,而府內人事、雜役的事全交給徐氏打理,總之有錢又輕松的事是自個的,花錢又繁瑣的事是徐氏的。

徐氏家境不俗、陪嫁頗豐,這些年老侯爺廖夫人也待她甚厚,不過她要苦心經營、上下打點想必還是頗為吃力,廖夫人就由她搞着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由她費心勞力營營茍茍地把侯府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條,廖夫人只輕輕松松地抓着名、抓着財、抓着自己在老侯爺心裏結發之妻不可撼動的地位。

作為一個侯府嫡婦,廖夫人不可謂不成功。

歸旋合上賬本感嘆一聲。也許最後所有聰明的人都會敗給這樣一個簡單堅定的人,或是為他所用。

因為這樣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從來不會猶豫彷徨,更加不會後悔。

歸旋出了門去往雙清齋找季真,現在她再忙有兩件事也是必須要做:向廖夫人問安和向季真師傅學劍。

有一日她問慕湛霄:“你與師傅誰人武藝更高?”

慕湛霄笑道:“季道長武藝深不可測。”

她又問季真:“師傅,若我有一天學得你劍法的三成可能打敗湛霄?”

季真道:“即便你學了十成也打不過慕侯。”

歸旋想了想,回房對湛霄說:“我覺得還是師傅武功比你更高。”

慕湛霄修眉一挑,“為何這般覺得?”

歸旋道:“以我現在的劍術,師太一招可敗,不過我每夜與你練劍,抵擋個百把招完全沒有問題。”

***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極快,轉眼又到月末。

這一日婆媳兩照例在院子裏散步,秋日微冷,卻愈發空氣爽利,歸旋指着院中一株墨菊說:“婆母,你看那朵菊開得真好看。”

廖夫人看着她在陽光下明麗不可方物的笑顏,心中忽湧起一股溫柔的悵然,真是年輕啊……當年她的長女碧霄也是這般一位明麗愛嬌的少女,也曾這樣承歡膝前。

她說:“旋兒,聽說前幾日有位姓楚的男子求見于你,被你趕了出去。”

歸旋臉上的笑容凝住了 ,過了好一會,方垂眸道:“是。”

廖夫人望着她悠悠嘆了一口氣,柔聲道:“旋兒,我是真心覺得你是個好孩子才對你說這些話。當年你因将叔伯一家逐出府去的事情和族人宗親鬧翻,名譽大為受損,連我也對你多有誤解。那些人侵吞家産是不對,可畢竟是你的族親和長輩。這件事情過便過了,既然他們已經示好,你不妨也退讓一步,面子上過得去就成,免得旁人不明就裏,诟病你忤逆狹隘、毫無容人之量。”

過了許久,歸旋方才開口,“我能容他們侵吞家財,也能容他們欺我年幼,可是我絕不能容他們……”她咬牙頓住,緩緩擡起眼來,清瑩的臉龐蒼白若雪,“……我母親冰清玉潔保節自盡,他們卻說她,卻說她……”

……

“那丫頭年紀小小倒越長越漂亮了,過些時日還不知長成什麽禍國殃民的樣兒。”

“再漂亮有什麽用,還不是有那麽一個丢人現眼的娘!”

“她娘怎麽了?不是被封了忠義夫人?”

“忠義?忠義個屁!那是為了遮羞才沒人敢說。我聽從雲州逃出來的人說,她娘被白狄人捉住整整輪淫了三天三夜,死了還有人接着奸,好些個白狄士兵為了搶她打得頭破血流,哎呦喂,真是丢盡楚家的臉……”

……

歸旋微微發抖起來,骨子裏又燃起那股難以抵抗的憤怒和屈辱。她母親服毒自盡,白狄王久聞其美色,竟掘地三尺将她的屍身從枯井中尋出。那禽獸見她死後容色尤麗,竟淫心大動,當衆奸辱。那白狄王洩完了獸.欲,他的手下又一哄而上争而奸之……此事為歸旋心中深恨、不可觸碰、不可擺脫,可是那些所謂的楚家人竟然以此來嘲諷取樂!!!

廖夫人見她眼中燃起的痛苦,什麽都明白了。她胸口也漫起一股熟悉的苦意,母女連心、血肉分離,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能體會其中的感受。她上前一步輕輕撫住歸旋的肩膀柔聲說道:“旋兒,別哭了,我女兒早逝,你若不棄從今往後便叫我一聲母親吧……”

歸旋跪倒在地,抱住她的雙膝失聲痛哭起來:“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初冬

京城往年的冬天來得很早,通常是秋高氣爽沒幾日轉眼間天就涼了。可這一年長安的秋卻格外的爽也格外的長。雖然天氣爽利,但歸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忽然變了,所以她還是要及早準備。銀絲炭要早買,府裏的薄門簾要全部換上錦布和棉做成厚簾,以往的門簾樣式太老氣,她打算全部使人重做,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是各房各院的冬衣要早些趕制。

老侯爺的兩位庶弟雖然已經開府別居,不過依照舊例,每年冬天侯府都是會送去一批上好的錦緞布匹過去。還有投奔侯府的幾位遠親、養在府中的先生門客,都要幫他們打點過冬之物。以往歸旋最煩這些婆婆媽媽的事,現在……她倒能從這些事裏找到些樂子,比如,為湛霄添置新衣。

其他的事她可交給下人跑腿,不過這件事必須親力親為。

歸旋第一次為湛霄制衣,甚是興奮,她讓天都錦的老板娘親自過府将今年最好的料子都送過來,然後從那些雲錦、蜀錦、杭綢、寧綢、狐皮、貂皮裏一口氣選了十幾匹,春夏秋冬四時衣物各為他定制四套,從衣、裳、袍、襖、衫、直裰到冠、履、帽、褲、襪全部配好,另外又定做了兩套騎服和一件鶴氅。

都選完了尤覺不足,側首問書卿:“你再幫我想想,還有什麽要做的?”

可人擠過來探着頭吐吐舌頭說:“還做?夫人,我看咱們得再做一間大屋子專門給侯爺放衣服!”

歸旋把她的頭往後面一推,“一邊去,書卿,你說。”

書卿低聲道:“少侯爺風神秀異、英姿俊拔,我想他穿箭袖騎服定然好看,為他多做兩套吧。”

歸旋點點頭,“說的有理,那便為他多做兩套騎服,今年冬狩之時正好可穿!書卿,還是你想的周到。對了,我想為他親自做一套,到時候你可要幫我。”

書卿道:“好。”

好容易忙完了湛霄,又要忙廖夫人那邊。歸旋知她偏好檀色、蟹青、深紫、栗色之類穩重端莊的顏色,不過這些顏色把她襯得太過老氣了、皮膚氣色也不好。

冬天的時候,老侯爺肯定要回來,那時不知道徐氏的事會不會又起波瀾。老侯爺對廖夫人敬重是敬重,可老夫妻別後重見,如果廖夫人除了敬重和熟悉還能給老侯爺一丁點別的感覺就更好了……她想着想着,不覺暗暗偷笑。唉,真是頂着媳婦的名,操着婆婆的心。誰家兒媳婦還用像她這樣操心公公婆婆的夫妻感情?

她煞費了一番工夫,仔仔細細挑選了幾匹精致端莊又不失別致的布料,第二天一大早便帶着去了暢楓院。

“母親,”她一進門便笑晏晏沖廖夫人現寶:“我昨兒替您選了幾匹冬裝料子,您快來看看。”

身後的可人、雪芸伶俐地把抱在懷中的料子放在桌上,可人笑着說:“老夫人,我們家夫人昨兒可選了老半天呢。”

廖夫人放下手中茶杯走上前瞧了瞧,笑道:“還真是好看,不過……”

歸旋可不能讓她“不過”!她忙拉着廖夫人指着布匹熱絡地推銷:“您看這塊玫瑰紫緞面,多端莊大氣,還有這個靛藍底子織銀花的,清亮又不紮眼,這匹雪青色的雲錦瞧着是有點素,不過如果繡上蓮紋刺繡滾上邊兒給您做個對襟褙子肯定既端莊又清雅,對了,還有這匹玫瑰紅的金姑絨面,給您做鬥篷最為合适了!”

廖夫人無言了,只得看着她無奈說:“旋兒想得周到,辛苦你了,我甚為喜歡。”

歸旋得意地笑起來,“婆母放心,您就把這事交給我,我一定給您辦得妥妥帖帖。給府裏人添置新衣的料子,還有送給二叔、三叔家的我都選好。這兩日便潛人送過來給您過目。”

廖夫人和悅道:“這些事情你拿主意就成了,需要用錢便直接到賬房去支取,我已經打好招呼了。對了,這些日子你太辛苦,不用日日過來問安,多騰下時間休息才好。”

歸旋搖着頭道:“那可不行,我若不來您肯定又要一整天躲在屋裏不出去。季真師傅說過了,人越是身子虛弱越要堅持活動,只要不過量就成。走吧,我陪你去院裏走走。”

***

事情自那之後有些不同了,雖然歸旋從重生之日起便立誓要做一個好兒媳,盡心侍奉公婆,可自從那聲“母親”喊出來之後,便有些不同了。

這日大早,歸旋一進暢楓院便把廖夫人拉進房裏,又把兩人身邊侍女全部趕了出去。

廖夫人瞧着她笑道:“這麽神神秘秘地做什麽?可是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歸旋一臉嚴肅地對她說:“母親,你且看好,跟着我做。”

說着她做了一個垂手立定、自然放松、凝神調息的姿勢,然後屈膝下蹲,滑步虛點、眼随拳動、狀若虎舉。

廖夫人憋着笑問:“旋兒,你這是做什麽?”

“這是五禽戲,季真師傅說這套拳法養生最好,我每天跟着她學,然後過來教你。”

廖夫人連忙搖頭:“不用、不用。”

歸旋停下來,“怎麽不用?季真師傅說了,你的病是因氣血不暢和瘀寒停滞而起,如果經常活動,讓氣血暢通了便會大有起色。這五禽戲是神醫華佗所創,淺顯易學,最是适合你練,當年華佗的徒弟吳普練這個便活了一百多歲。”

廖夫人嘆道:“活到百歲就罷了,再說我這老胳膊老腿學也學不會。”

“什麽學不會?試都沒試就想偷懶!你跟着我,定教你學會。”

說着她便硬來拉她。

廖夫人推脫不過,頭疼又好笑地說:“你這孩子忒是荒唐,誰家媳婦會逼着婆婆學這怪模怪樣的招式?”

廖夫人當了一輩子笑不露齒、行不搖裙的名門淑女。這五禽戲卻是模仿虎、鹿、猿、熊、鳥五種動物的形态,伸曲跳躍,展合撲跌,本來就姿勢有些怪異,何況還是由穿着碧瓊輕绡、留仙長裙的歸旋做出來……着實是不倫不類、古怪滑稽!

歸旋惱火道:“管他怪與不怪?又沒有旁人看!身體健康最為要緊。咱們每日在這房中練習半個時辰,就這麽說定了!”

“胡鬧,不練不練!”

“練嘛練嘛,您想想看啊,您身體大好了,公公和相公肯定都歡喜不已,日後您還可以把這套拳法教給公公,老兩口一起長命百歲含饴弄孫多有意思?”

廖夫人驚道:“你有了???”

“我……估摸着等您學會就差不多有了,咱們一起努力啊。”

廖夫人氣笑不得,“真是個冤家!”

……

歸旋連哄帶拉,總算勉勉強強拖着廖夫人跟她練了半個時辰。堅持幾日,廖夫人習慣了些,加之每日練後身體微微發汗、渾身氣血舒坦,便也不再抗拒。

歸旋回到房內想起廖夫人練拳時的情形常常忍不住發笑,謹慎端莊的廖夫人做出那樣的動作真是……

正想着,冷不防被人從後面狠狠敲了一下後腦勺。她捂着頭回頭惱怒道:“你幹什麽?”

身後的男子只微微一擡眉便已是稀世的俊逸風流,“阿旋每日把婆婆诓在房中做甚?回來了就傻笑,可是又在背地裏偷偷欺負我母親了?”

“我什麽時候……”她忽然轉嗔為喜,伸手抱住他的腰身,“湛霄哥哥,從今往後她也是我的母親啦。”

***

如果還和上一世一樣,那麽這個冬天廖夫人便會染上一場大病,從此纏綿病榻每況愈下。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母親,不能再失去第二個。

***

秋天直到初冬,歸旋每日都會辰時左右去暢楓院陪廖夫人練五禽戲,休憩期間,婆媳兩一起喝茶漫步商量一下府中事務,倒也勞逸結合、事半功倍。

這天,歸旋忽然想八卦一下,“娘,潤清的婚事可有眉目了?”

潤清的父親外放做官沒有帶上正值妙齡的女兒,而是讓她寄居侯府中,這自然是擺明把她的終身大事托付給了廖夫人。廖夫人本想內部消化親上加親。可這想法還未來得及挑明便被扼殺在搖籃中,她心裏愧疚,愈發精挑細選地在京城青年才俊中張羅着幫侄女選一門好親。

廖夫人嘆了口氣道:“這京城雖大,不過提得上臺面的年輕人倒真沒幾個。你二嬸倒是在我面前幾次提起楚舟,我看那孩子也是機靈出息的,你二叔雖是庶子不能承爵但現在自身也是三品大員了。我準備這幾天便修封書信探探潤清父母的口風。”

果然還是這樣,潤清嫁給了楚舟。不知為何,歸旋忽然想起夜色下那雙直勾勾的眼睛,神色間不禁露出微微的不豫。

“旋兒,怎麽了?”廖夫人問。

歸旋展顏一笑,“沒什麽。聽說皇上近日要為六皇子選妃,母親何不找個時間進宮探探苗淑妃的口風?”

“六皇子?”廖夫人臉上浮起幾分猶疑,“但我們士族很少與皇室結親。”

皇權更疊,風雲詭異,百年大家通常不願牽扯進去。廖夫人轉念一想道:“不過這六皇子遠離皇位之争,人又淡泊平和,與潤清倒甚為般配。”

如今這朝堂之上炙手可熱的人物是太子和四皇子,他們一個是故後嫡子,一個是現後嫡子。而六皇子的母親苗淑妃母家并不顯赫,自己也不甚得寵。這六皇子本人是個喜好詩文佛經的閑散王爺,與世無争。這樣想來如果潤清真嫁了他,倒也不失是一段才貌相當、平安富貴的好姻緣。

不過歸旋清楚這場皇權之争很快就要風雲突變,最後的勝利者恰恰是那位看似閑散淡泊、遠離權利中心的六皇子。

作者有話要說:

☆、冬狩

不過歸旋清楚這場皇權之争很快就要風雲突變,最後的勝利者恰恰是那位看似閑散淡泊、遠離權利中心的六皇子。

潤清若真嫁給六皇子,那樣于她自己,于廖家,于侯府都應該是利大于弊。

可福禍之事真的那麽容易參透嗎?

想到這裏,歸旋擡頭說:“娘,還是您想得通透,皇家的事太過複雜,咱們還是少沾染的好。不如就為潤清擇個清貴和睦的人家吧。”

廖夫人嘆了口氣:“哪有那麽容易?門庭太低的委屈了潤清,高門大戶的又多是纨绔子弟,我打聽過幾人,要不就是資質平庸,要不就是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有的媳婦都還沒進門庶子庶女便已經弄出了好幾個,梁侯府的二公子倒還不錯,不過他那個母親卻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刻薄潑辣……”

唉,不說這事還好,一說起來廖夫人便滿心煩惱。

歸旋心道:您老人家按你兒子的标準選侄女婿那當然是難得選了。她見婆婆愁眉苦臉便轉了個話題:“聽說三叔家新添了孫女,我備了彩帳喜聯、長命富貴金鎖、東珠珊瑚頭箍、還有一對翡翠耳墜當賀禮。娘,您看還要不要再添一柄玉如意?”

“不用了,很妥當,”廖夫人搖頭笑道:“你三嬸已經有了四個孫女,自從去年琪哥兒媳婦有喜,她就一直盼着這次能一舉得男,送她玉如意,沒準她還會泛酸呢。”

歸旋也笑道:“三嬸幾個兒子都娶了妻,遲早會抱孫子,有什麽好着急的。”

“那倒也是。對了,旋兒,你這個月月事可來過了?”

“嗯,剛剛來過了。”歸旋很熟稔的應對着。

“噢……”廖夫人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但随即轉顏安慰媳婦道:“不急不急,你與湛霄成婚尚不足一年嘛。”

歸旋溫文一笑默然不語。

“對了,你常日裏身子可不适之處?可要尋個女醫?”廖夫人又問。

“沒有,都挺好的。再說季真師傅醫劍雙絕,便是最好的女醫。”

廖夫人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過了一會,她猶豫一番下定決心似地低聲問道:“那……你和湛兒那方面怎樣?”

歸旋怔了怔反應過來,連忙低頭嬌羞滿面狀道:“也挺好的。”

“尋常幾日一禦?”既然開了頭,廖夫人說話也愈發直接了。

“這個……這個也說不好,”歸旋露出期期艾艾嬌羞難言的樣子,“您知道相公他有時候一忙……”

廖夫人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歸旋暗暗吐了吐舌,這次的事總算應付過去了。不過,這事遲早要面對,老叫老人家心裏懸着不好。

歸旋試探着說:“娘,其實那件事情我與相公商量過,他說我們年紀尚輕順其自然便好。再說這段時間朝堂多變公務忙碌,待過兩年他便會清閑些,到時再專注生育不遲……”

廖夫人猛地一拍桌子,“荒唐,他再忙,能忙得過皇上去?皇上當初像他這般年紀也早有五、六個子女。不成,旋兒,你去和他說,再忙這個事情也不能給我耽擱了,傳宗接代乃人倫大事,你們、你們至少得五日一禦!”

“……”

***

歸旋不知如何把婆婆這“五日一禦”的命令傳達給慕湛霄,再加之他這段時日确實事忙,歸旋也不好再拿些瑣事煩他。

她自己先應付着吧,等開了春再說。說來也巧,今年親戚之中又有兩家媳婦生了孩子,都是和她年紀相仿的新婦,她婆婆看着自然眼熱。

還是明年再勸勸湛霄好了,跟着季真師傅練了一段時間的劍,她覺得身子骨比尋常人強健了許多。她雖然幼年時受過傷,但已經過去這麽些年,早已沒有大礙,他何至于這樣憂心謹慎?

縱橫捭阖的靖南候在這件事上如此膽小,說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歸旋覺着好笑,心裏又有些暖洋洋的。

她笑着嘆了口氣低下頭,徐徐拉起手中的絲線。

***

轉眼,皇上冬狩的日子就快到了,大魏朝馬上建國,這冬狩不僅是皇家狩獵,更是一年一度的閱兵。作為天下武将之首,自是比尋常更忙碌些。這一日,慕湛霄從營中回來,輕裘烈馬,赤焰披風、透犀玉帶、天青騎服。

廖夫人見兒子從冬日幹淨清冽的微風中走來,臉上不禁浮起驕傲難言的笑容,“我兒穿這身新衣倒真是相得益彰神采濯濯,這是哪家制衣坊做的?”

可人抿唇笑道:“這件啊?哪家制衣坊也做不出這麽好看的衣服,這件可是咱們少夫人一針一針親手做的呢。”

“哦”廖夫人回頭驚喜地看着歸旋:“沒想到旋兒還有這般手藝。”

歸旋慚愧道:“我可不敢獨自居功,這件衣服是書卿幫我裁好,勾了邊、畫了線,我照着縫好就成了。”

廖夫人不禁有些訝然地看了靜立一旁的書卿一眼,目光若有所思。

這時,湛霄已經走近,見幾人笑語晏晏,便問歸旋:“說什麽呢?這樣高興?”

歸旋道:“這個可不能告訴你,知道了你又得得意。”

湛霄微微一笑并不追問,轉頭對廖夫人說:“母親,明日我便要随駕冬狩了。”

“哦,要去幾日?”廖夫人問。

“大約半月左右。”

***

這一夜,湛霄宿在了歸旋房裏。

他常在軍中,行裝簡便,不過歸旋還是親自又幫他檢查一遍。他抱臂靠在榻上靜靜看着燈下仔仔細細清點衣物的歸旋,看了好一陣方開口道:“別忙了,這些會有下人打理。”

歸旋沒理他繼續忙自己的。

他又道:“過來,陪我躺一會。”

歸旋沒法子,只好嘆了口氣過去陪他偎着。

慕湛霄嘆聲笑道:“我原以為自己娶了個嬌妻,沒曾想竟是位賢妻。”

歸旋擡眼睨着他,“怎麽?不樂意?”

他唇角一彎,優雅的唇形泛起迷人的色澤,低聲道:“樂意,不過……受寵若驚。”

他身上色澤迷人的何止嘴唇?比如墨若夜色的發,比如燈光下結實噴張、明暗有致鍍着金子般色澤的背和臀……賢妻心神一蕩,目光也有些游離起來。

“怎麽了?”低醇的聲音在耳邊問。

“你們要去冬狩啊,”她收斂心神嘆了口氣,看着跳躍的燭火羨慕地說:“你還記不記得在雲州的時候每到秋天,我們也常常會去西郊打獵。”

他輕輕一笑,“怎麽不記得?那時候你總是騎一匹小紅馬,背一把小黃弓,一颠一颠地跟在隊伍的最後面。我與你兄長們抽簽,誰抽中了黑頭簽誰就得帶着你,結果好幾次抽中的都是我。”

歸旋拍了他一下,“哼,說得好像多倒黴似的!”

他說:“當然倒黴了,本來想威風凜凜地跟着大将軍游獵,結果居然被留下來看孩子……”

歸旋壓上去打他,卻被他反身緩緩壓倒在身下。

分明是溫柔醉人的吻,分明是柔和閃耀的燭光環抱着他們。

可她為什麽想哭呢?

那秋草勁伏的原野,那雄鷹展翅的天空,那少年們矯健飛馳的身影,那飄蕩在風中的笑聲。

如果他們能一直這麽策馬奔馳下去該多好啊,連同他們跋扈飛揚的青春,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晚霞璀璨的天邊。

他輕輕吻在她濕意的眼角,她閉着眼睛笑道:“我記得你那時候也有一件紅色的披風,快馬跑起來就像一朵紅色的雲,不,就像一團紅色的火……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射死了一頭猛虎,二哥不服氣背着弓滿山地轉,結果天黑了獵了幾十只兔子回來,咱們看着他那個樣都要笑死了……還有一次……”

湛霄靜靜地聽靜靜地看,過了許久,忽然打斷她:“這次還想不想去?”

歸旋猛然睜開眼睛,“這次?天子巡獵?帶上我???”

他墨羽般的眉一揚,說不出的恣意潇灑、神采飛揚,“只要你想,有什麽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花木蘭”

天子圍獵從未聽說過臣子可帶女眷。

歸旋愣了半響,猶疑地問:“你準備讓我扮作侍女跟過去?”

“若是侍女如何參與行獵?”

“那是請陛下開恩,允臣子可攜家眷?”這種事可聞所未聞!

他微微一曬,“若是光明正大的跟去,那你也只能同皇上的嫔妃們一樣每天留在行宮之內等着分食些鹿肉豬肉。”

“別賣關子了,到底如何進去?!”歸旋急了。

湛霄反問:“你可還會騎馬?”

“廢話!”她可是楚雲天的女兒。

湛霄不禁莞爾,說道:“明日我啓程去往南宛圍場,三日後你向母親禀報需回楚府幾日處理些事務,你在那裏等我,我會遣月晏帶着我的名刺去接你,你跟着他來便是了。”

現在楚歸旋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是想讓她女扮男裝扮作禁軍混進圍場。好吧,她也确實很想當一回花木蘭,可是這先天條件實在很有限不是?他當那些天子大臣們都是瞎子,看不出他身邊跟着的是個女子?

湛霄當然瞧出她的疑慮,只撫撫她的頭輕輕一笑,“阿旋不用擔心,我自會安排妥當。即便真的穿幫,我說你是男子,全天下也沒一人會說你不是!”

***

第二日,湛霄出發;三日後,歸旋帶着書卿回到了楚府。

可人對這次忽然其來的回府很是疑惑,并且對歸旋居然不帶上她極為憤慨,所以在送歸旋書卿出門的途中她便一路撅着嘴兒、悶着臉兒。

歸旋淡定道:“你在家中把屋裏那些丫頭奴仆都給我看好了,不可我一走便偷懶懈怠,特別是季真師傅處萬萬不可怠慢。”

可人立馬來了精神:“夫人放心!”。

***

楚府,傍晚時分。

書卿進房向歸旋禀報有人拿着侯爺的名刺求見。

歸旋立刻召他進來。

不一會兒,書卿領着一名二十出頭的女子走了進來,只見那女子修量身形、纖眉鳳眼、凝脂肌膚,雖銀釵布裙,卻袅袅娜娜、妖媚天生。

歸旋瞪着她瞠目結舌:“月、月……”

那女子纖腰一福,曼聲說道:“月晏見過夫人。”

***

歸旋獨自與這月晏在房中商談片刻,接着便召李塵、書卿進來。

歸旋對二人道:“我有些事要與月晏姑娘出府一趟,數日便回。你們切不可讓任何人知曉我不在府中。”

書卿急道:“這怎麽使得?夫人怎可獨自出府,再怎樣也要帶上幾名護衛!”

歸旋搖頭道:“護衛的事侯爺已經安排好了,書卿不用擔心。”

書卿還要再說,歸旋擡手止住。

一旁,李塵目光灼灼盯着月晏,“敢問足下可是少侯麾下夜右使?”

月晏一抱拳,神色間銳氣頓生而妖媚之氣全無,“正是月某。”

書卿目睜口呆,歸旋微睨不語。

***

入夜,歸旋和月晏從楚府後門出來搭着一輛馬車離開,不過這時兩人皆已換上軍服。月晏恢複成那個身材高挺、面無表情的青年校尉,而歸旋則成了一名身材瘦小、微帶麻子、面目無華的普通軍士。

歸旋想了想方才鏡中那個面目全非的自己,不由感嘆一下真他媽神乎其技!其實那月宴也沒怎麽弄,只在她臉上這裏沾沾,那裏塗塗,結果她就變得自個也都不認識自個了。

不過,她再怎麽變化大也沒有月晏變化大,他好似連身形都全然變了。

歸旋盯着他的臉一眨不眨地問:“你是怎麽一下高一下矮一下寬一下窄的?可不可以教我?”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淡淡答她:“縮骨之術需從小練習,夫人這般年紀學不成了。”

“那易容之術呢?這個總沒有年齡限制吧。”

“易容乃我師門絕學,非我派弟子不得外傳。”

“若是侯爺要學呢?你也不教?”

月晏閉嘴了。

“你既是暗衛的一員,那自然對主人的命令是不得不從了。”

月晏繼續保持沉默。

歸旋挑唇一笑,平淡無華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光彩和靈動,“那就好辦了,我讓他命令你教我便是!”

月晏依然不動如山。

歸旋不以為意地說:“你若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不再強人所難。”

他沉默一會,面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何事?”

歸旋湊近了些,用她那雙被粘小了有些滑稽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月晏,你到底是男是女?”

“……”

“這個也不能說?”

他冷冷道:“天下無人知曉少侯帳下夜右使是男是女,即便少侯亦不過問。”

“你是男的。”

月晏冰山似的臉上終于裂出一絲裂痕,但瞬間又冰凍回去。

歸旋軒了軒眉,舒舒服服地靠回到身後的背墊上去,“果然是個男的。”

月晏沉默許久,問:“夫人為何這麽覺得?”

歸旋閉目叩了叩身旁青木小幾上的杯蓋緩緩說道:“因為我不想再殺人了。若少侯身邊真有這麽一位忠心耿耿的狐貍精,那是一件多讓人頭疼的事情。”

***

車到城門已經宵禁,月晏拿通關令牌出了城然後一路南行。他們車看似尋常,內裏卻非常舒适、行駛起來也極為平穩。

歸旋問:“還需多長時間?”

月晏道:“約莫還要三四個時辰,夫人累了便在車中歇息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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