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怒(三)
黎清的這些話帶給敖嘉的震動未免太大,他已經完全把蛇祖的警告忘在了腦後。
“他只不過把你當成他千百年的寂寞旅途中的一個玩物罷了,他是在消譴你。如果你不相信,你就等着瞧吧。別看他現在這樣對你鞍前馬後殷勤備至的樣子,看看等他玩膩了之後,又會怎麽對你。”黎清的話更加惡毒起來,他要趁着敖嘉無力抵抗的時候,再給他注入一劑毒藥,“畢竟,處在熱戀中的男人,做什麽都不足為奇。”
殺人有很多的方法,用劍,用刀,用毒……而黎清最擅長的,則是用他的舌頭。沒有什麽比舌頭更神聖,也沒有什麽比舌頭更惡毒。一句好話,幾句好的谏言,能讓人輕而易舉地建功立業,而一句惡言,也同樣能讓人萬劫不複。黎清這幾句話看似不起眼,卻已經不動聲色地将敖嘉心中對蛇祖僅存的一絲幻想打破了。
黎清的蠱惑沒有持續多久,敖嘉便從這番可怕的前景中掙脫出來:“哈,你說這些又有什麽用?你以為我認清了這些對我的處境有多大的幫助?你以為我明白了這些,我就能從他身邊掙脫?這并不是一場你情我願的游戲,只要蛇祖還沒有膩味,我就必須得陪着他玩下去。我沒有選擇。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心裏暗暗地祈禱,等他厭倦之後,我的下場會好一些。”
敖嘉這樣一問,就連黎清也沉默了。
“所以請你不要說這種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話。”敖嘉冷靜下來,與別人遭遇不幸時只會慌張的行為不同,敖嘉的決心前所未有地堅定,如果事情的走向真的是這樣,那麽他會隐忍地咽下所有的苦果。
“你應該學會自救。”半晌,黎清才憋出這樣一句話。
“自救?”敖嘉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自救?我怎麽自救?你問問你自己,如果你處在我的位置上,你會用什麽方法自救?”
死一般地寂靜。
“抱歉。”黎清長嘆一口氣,羞愧地低下頭,好看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撥弄敖嘉的頭發,“我只是覺得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他配不上你。”
“自己的生活……”敖嘉的眼睛不覺紅了,他壓抑地呼出一口悶氣,自嘲道,“他說得沒錯,就算有一天我真的能逃開他的身邊,我也無法過正常的人生活了。沒有男人會喜歡一個被別人上過的男人,也沒有女人會接受一個被別的男人壓過的男人。就算我能正常地結婚生子,這段不堪回首的經歷也會在無人的深夜折磨我,讓我生不如死。你以為我現在是想活着?我現在還在呼吸的唯一理由就是蛇祖他想讓我活着。玩膩了之後會不會被抛棄,對我來說都一樣。就算他到時候不殺我,我也不會讓自己再活在這個世界上。”
敖嘉的眼神落在暈死在地上的猥瑣男人身上,“他說的沒錯,我的身體已經敏感成那樣了,已經不能算是個正經人了。”
“對不起,我要走了,所以,把你泛濫的同情心收起來吧,好好先生。”敖嘉的臉又變回那種波瀾不驚的樣子,仿佛剛剛那一瞬間的脆弱只是幻覺。
寂靜的暗巷響起一陣不急不徐的腳步聲。就在敖嘉要走出暗巷的一瞬間,背後的黎清突然出聲了:“還有辦法。”
“?”敖嘉輕笑,回過頭定定地盯着黎清一陣,淡淡地道,“我不相信。而且,我也不需要。”
黎清咬咬牙,做出一個非常決定:“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能幫你。這種恥辱并不是無法洗去的,只要你願意。難道你就真的甘心在這樣一個怪物身邊了此一生麽?我說過,他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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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敖嘉要出聲問他是什麽辦法的時候,一個驚怒異常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我配不上他,那誰配得上他,就憑你?!”
黎清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說話,一股強大的氣勁就把他刮飛了起來,然後狠狠地将他甩在牆上。
“噗”,黎清吐出一大口的鮮血,五髒六腑都擠在了一起似的,讓他痛苦異常。死亡的恐懼讓他全身都瞬間僵直。
“不要殺我!”舌頭永遠走在腦子前面,生死一線之間,黎清本能地告饒。但是已經晚了,鐵一樣冰冷的手已經穩穩地扣住了他的脖子,只要輕輕一收,別說他只有九命,就是九十條命,也能讓他魂飛魄散,連元神都休想逃出去。
蛇祖的憤怒讓黎清全身都哆嗦起來,以他的修為,他無法得知這個男人是什麽來的,又聽到了多少,但毫無疑問,再下來的一擊定會成為他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重,就算說是讓人灰飛煙滅也不為過。
但是蛇祖卻沒有動手,死一樣的寂靜中,他似笑非笑地回頭,用一種玩味的目光看着敖嘉,冷笑着問道:“吾的祭品,我給你一次機會,你說,我是殺他,還是不殺他呢?”
一切發現得太快,敖嘉才從驚詫中回過神來,萬萬沒料到蛇祖會來這麽一手。他完全被他問懵了,一時怔忡:“什麽?”
蛇祖扣着黎清脖子的手收了收,伴随着這個輕微的動作,無數細小的血泡從黎清的嘴角溢了出來,黎清發出一陣細若蚊聲的呻吟。
生死在手,蛇祖金色的瞳孔裏滿是殺欲,他威風凜凜地又重複了一次,這回的語氣不由更重了:“你來做選擇。我是殺他,還是不殺他?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放人。”
“救救我。”蛇祖的這句話讓黎清漂亮的眼睛裏一亮,痛苦的眼神裏隐隐透出一絲哀求的意味。常在人與人之前游走,精确地計算每一步的行動和每一句話的分量,長久活在意料之中的他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這種生死一線的經歷了。這種完全無法掌控的形勢讓黎清變得六神無主。雖然他的理智告訴他要冷靜,可是死亡之神的呼吸似乎就在耳畔,他如何能冷靜?
也許連黎清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剛剛他那句“不要殺我”已經讓他在敖嘉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一個人可以精确地計算自己的一言一行,然而再精細,也無法改變一些下意識的舉動。
敖嘉的眼神卻暗下去。
真是天真。此時敖嘉看黎清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別人不知道蛇祖,他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怎麽樣,吾的祭品?”蛇祖冷然地盯着黎清,舔舔嘴角,殺意在金色的瞳孔中如春天瘋長的野草般蔓延。
“沒什麽好說的。”敖嘉十指相扣,背過身,“殺了他吧。”這個男人的妒意之強簡直駭人聽聞。自己要是說“別殺他”,黎清馬上就會成為一具屍體,還會引火燒身,但要是說“殺了他”,說不定還能多喘上兩口氣。
但也僅僅只是兩口氣而已。
見黎清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蛇祖滿意地舔舔嘴角,一臉可惜地盯着黎清,“如你所見,并不是我想要殺你的,是你覺得我配不上的人要我殺你。你一路好走吧……”
話音還未落地,天地靈氣就迫不及待地以驚人的氣勢翻湧起來。死亡已無可避免,敖嘉閉上眼,等待着黎清的慘叫。
“啊!”
一聲慘叫,但倒下的不是黎清,而是敖嘉。
“敖嘉?”蛇祖正要動手,卻聽敖嘉痛哼一聲。他心中一顫,猛一回頭,正看見敖嘉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上的一幕。
“敖嘉!”蛇祖一見敖嘉捂的不是別的地方而是肚子,腦子沒來由地就“嗡”地一下,他沒來得及多想,松開黎清就向敖嘉撲了過去。
敖嘉疼得兩眼發黑,正要倒在地上,身後忽地一實,已經被蛇祖牢牢地護在懷裏。
“敖嘉你怎麽樣?”敖嘉這番舉動無疑将蛇祖驚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敖嘉擁入懷中,蛇祖忙把他的手腕搭在手心裏,鄭重地給他診脈。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蛇祖頓時大怒:“混蛋!這群沒用的廢物,居然……”居然動了胎氣。一群只會拿錢不會辦事的廢物,說了多少次了,不能把敖嘉追得太緊,也不能把敖嘉吓得太過,居然……
雖然疼得兩眼發黑,但蛇祖的話卻一字不漏地進了他的耳朵:“你說什麽?什麽叫那群廢物?”
“哦。”蛇祖咳了一聲,“沒什麽,是你的胃不好。”
“胃?”敖嘉只問了一句說再也不說話了。自己跟着蛇祖,本來就有一餐少一餐的,有時候可能整整一天都粒米不沾,要鬧了個胃病出來也不稀奇,畢竟他又不是鐵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