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精神科醫生是遲景湛的朋友,  本來是華國人,但在米國讀的大學。畢業以後就留在醫院做精神科醫生,從業有五六年,  現在已經坐上了科長的位置。

面診的過程由遲景湛全程陪護,謝霖很少說話。都是醫生和遲景湛一言一語,  從他生病到現在,  遲景湛一直在照顧他,對他的病情了如指掌,  甚至比他自己說的還要清楚明白。

醫生在知道他有自殺行為,并且觀察到他手腕的割痕以後,面色凝重,“景湛,  跟我出去一下。”

遲景湛小聲的說着,  “我出去一下,  乖乖在這等我。”

謝霖輕輕的嗯了一聲,坐在沙發上不去關注醫生和遲景湛到底去外面說些什麽。

大約十來分鐘以後,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打開。遲景湛的表情似乎掙紮了很久,  在和謝霖四目相對後,  突然舒展開來說道:“我朋友說,後天給你動手術。今天你需要住院,我們去辦理住院手續,再交一下治療費用。”

謝霖對這些倒是不關心,轉頭問醫生,  “醫生,  我想問一下。mect治療以後,失憶的概率有多少?”

醫生微微皺起眉頭,顯然是沒有想到患者能夠問他這個問題。如實說道:“這個……目前我們處理過的mect治療的患者,  都有失憶的過程。只不過有的人現在已經想起以前的事情,但是有的人還沒有想起。”

“怎麽才能做到永遠失憶呢?我不要想起以前的事情。”謝霖窮追不舍,一直問着。

遲景湛微怔,他也沒有想到謝霖竟然對自己以前的記憶如此深惡痛絕,甚至問醫生怎麽才能做到永久失憶。別說可不可能了,即便是可能,醫生也沒有辦法做,根本不符合人文主義。

醫生耐着性子,配合着謝霖的情緒說道:“這個我們沒有辦法控制得了,記憶是每個人的組成部分。一個人的意志力強或者弱,都是他們自身的事情,和治療無關。意志力弱的人記憶恢複得就慢,相反就會快。”

謝霖顯然是聽明白了,就沒有再無理的要求什麽,直接和遲景湛去了病房。

遲景湛交完費用,剛一推開病房的門,就看到了謝霖拿着水果刀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劃,似乎是正打算落刀。謝霖的表情如常,沒有半點兒的緊張或者害怕,似乎死對他來說是一個很淡然的事情。

吓得遲景湛連忙把刀搶奪過來,瞪圓了眼睛喊道:“謝霖!你要幹什麽?還想自殺?”

謝霖手中的刀被奪了過去,他睨着眸子看刀遲景湛滿臉驚吓過度的表情,他卻無比的淡然說道:“沒事。”

輕描淡寫的一句沒事,徹底的将遲景湛心裏的急火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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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霖!我們從杭城到米國就是為了治療你的病,這麽久你都堅持過來了,為什麽臨門一腳你卻想要退縮?我們都已經在醫院裏了,馬上你就可以動手術了,你就可以忘記一切,迎來新的生活。為什麽你現在要自殺?”

遲景湛滿眼猩紅,紅血絲遍布。對謝霖完全是又愛又恨,有時候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對待謝霖,小心翼翼的護着,處處為他着想,生怕謝霖有不适感,情緒再控制不住。

方才醫生跟他說的話給他敲響了警鐘,mect治療不能再拖下去。謝霖現在連表達欲都沒有,對待身邊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喪失了興趣,并且有可能再次選擇自殺。已經是抑郁症晚期的表現。

很難想象一個吃穿不愁,還很年輕的成年男人能夠患上抑郁症。并且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之前到底一個人經歷過什麽。

遲景湛的醫生朋友問他的時候,他也答不出來。他恨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答應謝霖,如果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至少,謝霖不會像現在這樣……

謝霖并沒有理會遲景湛,他木讷的不去看,不去聽。沒人能夠知道他在想什麽,從表情看不出來,肢體上更看不出來。

更多時候,謝霖像是木僵的人。全然不覺得自己這種行為是錯誤的,連遲景湛的發火也沒有半點的反應。

不一會兒,醫生敲開了病房的門,感受到屋內尴尬的氣氛,頓時明白過來這兩個人剛才發生的争吵。

醫生走到謝霖的身邊,說道:“明天的治療過程是會注射麻醉劑和肌松劑,大概2分鐘你就會睡着,整個mect過程一個小時左右。你只會覺得自己睡了一覺,醒來就已經做完一個療程。mect治療需要8~10個療程的配合,你會逐漸忘卻過去的記憶,可能你會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要做這樣的治療,直到全部療程結束。”

謝霖點頭,以前沒有了解過抑郁症的治療方法,沒想到已經先進到這個程度。

“在此之前,我會對你的身體進行檢查。你不用擔心,放松心态,不要害怕。”

醫生囑咐完這些話之後,深深的看了一眼遲景湛就離開了。而遲景湛方才靠在牆邊,懊惱着自己剛才沖着謝霖發火,明明謝霖還在生病,他居然跟一個病人斤斤計較。

可他實在太害怕了,害怕謝霖死在他眼前。

等醫生走後,遲景湛喂謝霖吃了一些粥,吃一半吐一半,基本就是在嘴巴裏過了一遍味道。最後遲景湛逼不得已,只好讓醫生給謝霖打了營養,他擔心明天治療的時候謝霖身體吃不消,會受到影響。

推進手術室的時候,遲景湛還是為謝霖捏了一把汗。雖然醫生說過整個療程都會做什麽,但畢竟沒有辦法親眼看着,在外面站着的他開始隐約的擔心。

門關上以後,要一個小時之後才能再次打開。

遲景湛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上面的號碼他沒有存過,擔心是工作上的事情,還是接了起來。

而電話中響起的男人疲倦的聲音,還有濃重的鼻音透着威壓,隐忍的問道:“謝霖人呢?”

遲景湛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只是見過廖岑川幾次,就能夠聽得出聲音。他知道,如果不是聯系不上謝霖,他也不會走投無路的給一個情敵打電話。

“跟你有什麽關系?”遲景湛諷刺的反問,“你有什麽臉來向我讨人?當初如果不是你,謝霖也不會生病。不要再假惺惺的了。”

電話裏的男人呼吸一窒,但很快恢複了嚴肅,“米國,xx洲,D醫院。”

“你定位我手機?”

遲景湛沒想到廖岑川的手段這麽多,悔恨自己接了這通電話。

“你帶走了我的人,難道我不應該向你讨回來嗎?”廖岑川說的理所應當。

遲景湛卻聽得格外刺耳,“你的人?謝霖已經和你分手了。”

廖岑川卻反駁道:“可是他在醫院已經答應我和好了!”

聽了這句話,遲景湛頓時哼笑出聲,“他怎麽可能跟一個和別人訂婚的人在一起,如果他親口跟你說和好,那一定是騙你的。為了逃離你的借口罷了,你居然信以為真。你到底是有多想得到謝霖?”

電話裏的聲音一遍遍的在他的腦海中環繞,連同遲景湛一開始的那兩句笑聲都格外刺耳。

廖岑川想要開口反駁,可記憶卻翻湧而出。仔細的回想着那天在醫院裏,謝霖面如死灰眼神沒了光亮對他說的那聲好,我同意你們結婚。

原來那天謝霖答應他的話,是假的嗎?其實謝霖一直都不想讓他訂婚,卻開口騙他。為了,擺脫他?

細細密密的疼痛從心髒感染到全身上下的每個角落,瞬間哭了出來。整個人極度崩潰的狀态……

為什麽謝霖當時不說……

登時,廖岑川愣在了原地。他竟然忽視了謝霖的反抗,那聲嘶力竭的聲音,最後是累了倦了才逼不得已的同意。

原來謝霖不想讓他以這樣的方式在一起。

他卻嘴邊挂着苦衷,一步步的讓謝霖妥協。嘴上說着喜歡,實際上把謝霖傷害的最深的是他,讓謝霖失去對生活的希望的也是他。

最不要臉的是他和廖時語訂婚後,還能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是為了謝霖考慮,日後能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謝霖想要這樣的‘光明正大’嗎?他全然忽略了。

那時候他只想着讓謝霖答應,軟磨硬泡,什麽招數都用盡了。可反觀謝霖呢,當初為了他出櫃跟家裏鬧翻,家都回不去。

他卻找‘捷徑’讓謝霖受委屈。

他還是個人嗎?

遲景湛惡狠狠的說道:“廖岑川,你不配得到謝霖的喜歡。他喜歡你一開始就是錯誤的,你根本不懂什麽是愛。你做的那些事情只能感動你自己,謝霖從來都不需要這樣的表達方式,你問過謝霖想不想要嗎?你懂尊重嗎?”

“你口中的喜歡就是把謝霖一步步逼入深淵,然後再用枷鎖将他永遠的困住。其實你根本就不喜歡他,你只不過是接受不了他離開你而已。你最喜歡的人,是你自己吧……”

轟然之間,廖岑川的心仿佛被人重創。他熱烈且真摯的感情被人拿出來反複衡量,并且用一種旁觀者的語氣諷刺着。滿的快要溢出來的情感不可能是假的,遲景湛不過是刺激他讓他主動退出。

他是誤會過自己喜歡的人是誰,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廖時語和謝霖都是他重要的人,他一個都不會辜負。

可為什麽總是不能做到兩全其美,總是會讓謝霖一個人難過。

廖岑川忍無可忍,他和謝霖之間的事情輪到這個外人來插嘴。

厲聲道:“遲景湛,你的公司即将投資的電影,看來是不想做了吧?初創型企業剛穩定下來,你知道惹惱了我會有什麽後果的對嗎。從謝霖的身邊離開,不然我會讓你的公司在傳媒行業裏消失。”

遲景湛呵笑一聲,“你除了威脅還會什麽呢?随便你好了,我的公司的股份有謝霖的一部分,你如果弄垮了我的公司,謝霖也會虧損,你随便。”

“謝霖在做mect治療,不方便離開人。我挂了。”

只聽廖岑川在電話中怒喊,氣急了的聲音。

遲景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挂電話的手又停住了。他對着電話裏的人說道:“哦對了,你知道謝霖胸膛的紋身怎麽來的嗎?那裏原來其實是疤痕。我曾經問過謝霖是什麽弄傷的,但他也不太清楚。直到有一天,謝叔叔從謝霖的病房中離開後,謝霖看着鏡子裏胸膛上的紋身又哭又笑有些不對勁。大概是知道了胸膛疤痕的由來。”

“所以謝霖的姐姐和謝霖,到底誰是替身呢?”

遲景湛說完這句話就挂斷了電話,他沒有別的想法,就是想讓廖岑川對謝霖的愧疚多一些,更加難受一些。等日後謝霖忘記了過去,并且只信任依賴他一個人。

他們再次見到廖岑川時,那該多有趣啊……

他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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