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斷……斷袖……?

沈既明冷汗涔涔。

某個難以啓齒的念頭冒出腦海,還沒蹦出幾個字就被他自己叫了停。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李龍城哪怕是個天閹也不會想和他搞斷袖的。

遙想當年重華宮,他不知第幾次與李龍城吵架。他二人太過熟悉彼此,誰也不屑于裝君子,吵不了幾句就動手。

現在想來,沈既明和李龍城大大小小打過不知多少回,唯有那日雙方誰也沒見血。

起因已記不清了,無非是李龍城吃飽了撐的去重華宮看看他的階下囚還活着沒有,沈既明聽出來者身份,又是一通陰陽怪氣,一句好話也沒有。兩個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從拌嘴到互毆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沈既明以掌為刃,利落地揮向李龍城頸間,他掌風強勁,李龍城不得不躲。沈既明正欲乘勝追擊,他從李龍城手下救的狗沒眼色地亂走,沈既明一時未顧及腳下,不小心踩了它的狗爪。

狗崽一聲慘叫,沈既明急急收手。奈何他被狗崽吓得不輕,又擔憂狗崽真的為他踩傷,心神不寧下竟直直向一側摔去。自從被李龍城軟禁後,他的體能大不如前,激烈起伏的情緒惹得他耳鳴不斷。恍然間,隐約聽得有人說了一句小心。

這一定是他幻聽了。

不幸中的萬幸,沈既明是摔在了床榻上,骨頭關節免去一番皮肉之苦。他回過神,錯愕地發覺摔倒的不止他一個,李龍城不知何時壓在他身上,一只臂膀摟住他的腰背,力道還不小。

沈既明心煩得很,一掌推開身上的年輕男人,惡聲道:“起開。”

他一心記挂狗崽,連松散的頭發也不去整理,蹲下身體用關切的聲調喚狗崽的名字:“莫邪?踩疼你了?”

聽說這狗的品種叫薩摩耶,是西洋那邊的新鮮狗。沈既明半天也沒聽明白這薩摩耶是哪三個字,索性給狗崽起了個名叫莫邪。

狗崽不記仇,聽見沈既明叫他,只當主人要陪他玩,于是不顧疼痛,樂開花地跑過去舔沈既明的手。沈既明見它無恙,方才松了一口氣,他把狗崽抱在懷裏,剛站起來,一股不容抗拒的強勢力道握上他的喉嚨。

沈既明不怕李龍城這招,這兔崽子又不是一回兩回,什麽時候真能下殺手給他掐死,他還要謝謝李龍城。他不耐地想要掙脫,李龍城卻用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臉。

下一刻,有什麽溫熱的東西緊緊貼住沈既明的嘴唇,他顧不上惱怒,只覺得莫名其妙,她掙脫不得,誰知道李龍城愈發來了精神,死死禁锢着他不願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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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龍城終于把人松開,不等沈既明罵他又犯什麽病,就腳步匆匆地離開了,竟還有些隐蔽的慌亂在裏面。事實上沈既明緩了好久才順過氣來,根本沒多餘的體力去追究李将軍這是從哪兒學來的酷刑招式。

沈既明從生到死到飛升都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若不是偶然看了這話本子,男女主人公嘴對着嘴貼得不可開交,他才隐約察覺有什麽不對。

羲翎更是直言,兩個男人接吻就是斷袖。

天地良心,他沈既明就是做錯一千一萬件事,只有一個可絕不能冤枉他,他沒想過和那個兔崽子搞斷袖!

他當然也不覺得李龍城會大逆不道地想和他搞斷袖,開什麽玩笑,他好歹也算李龍城小半個爹。再者說來,李龍城恨他恨得牙癢,就算真要搞,也搞不到他沈既明身上。

總之一句話,就算他們曾經離成婚只差一步,也是絕無可能萌生什麽斷袖之情的。

不行,這事兒不問明白,他恐怕不止這一天睡不好。

沈既明組織一番語言,鄭重其事問羲翎道:“神君,你說,有沒有可能存在這樣一種人。”

羲翎以眼神示意他繼續。

于是吞了吞口水,盡量使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正直一些,絕不讓人産生暧昧的遐想:“就是,一個人與另一個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恨得牙癢,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哪種。所以他在吵架的時候就用類似相吻的方式,企圖使對方窒息而死?”

羲翎的眉頭微不可見地抽了抽,沈既明說得每個字他都認得,偏偏放在一起他一句也聽不懂。

“就是,沒有斷袖之情,但是兩個男人相吻了,當然其中一個是被迫的。但是……就……神君你是不是沒懂我說的意思?”

羲翎坦然承認:“嗯。”

沈既明抱頭捶桌,終于,他豁出去了,索性站起身,以視死如歸的眼神注視羲翎:“我,我給神君示範一下。”

“示範?”

“對不住了神君,冒犯了。”沈既明深吸一口氣,逐漸貼近羲翎的臉,愈靠近,愈能感知到寂夜神君身上非凡的寒涼氣。

二人鼻尖相觸。

“就是,這樣……”

沈既明捧起羲翎的臉,按照記憶中的感覺,扣上羲翎的微涼柔軟的唇。

羲翎眼瞳乍然睜大,他萬萬想不到沈既明會毫無征兆地吻過來。

震驚之餘,又有莫名的情緒自心底滋長。

沈既明的手指修長,覆有一層薄繭,撫在臉上的觸覺不算溫柔,卻無故地惹人心髒脹痛。

寂夜神君單身一萬年,雖無情愛,奈何博覽群書,沈既明這吻連淺嘗辄止也算不上,規矩得很。按這個吻法,這兩個人就算吻到天荒地老也不會窒息而死。

沈既明身子一僵,急忙松開羲翎,眼神亂飄道:“就就就……就這樣,會有人對仇人做這樣的事麽。”

相比之下,倒是羲翎看起來要平靜多了,他淡漠地給自己添了杯茶答道:“或許有吧,不過他腦子應該不太好。”

“……”

要這麽說,也不是不對。

反正這話是羲翎說的,李龍城要是不愛聽,也找不到他頭上來。

沈既明急促不安道:“我,我昨晚沒睡好,今天能不能不讀書了,我想回去睡個回籠覺。”

羲翎允準,寒徹神君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一溜煙地跑回自己床上去了。

搬石頭砸自己腳,傷敵一千自損一千二!

沈既明瑟瑟發抖地躲進被子裏,他十分沒底氣給羲翎做示範,試圖得到來自羲翎的認同,來徹底否決他和李龍城某些不可言說的可能性。誰知道他自己坦坦蕩蕩地貼上去,一眨眼地功夫就問心有愧起來。

他,對羲翎,問心有愧。

話本子上全然陌生的字眼倏忽鮮活起來,他為何對高山仰止的上古武神心神澎湃起來,明明羲翎的面容比長白天池還冷然幾分,偏生看得他滿頭熱血,戰栗不止。

沈既明緊緊地縮成一團,他不知自己緣何如此。

曾經被羲翎觸碰過的地方像是被貓爪撓過似的,心癢難耐,發熱滾燙。

好家夥,敢情他真是個斷袖,他不僅是個斷袖,他還癡心妄想和寂夜神君搞斷袖。

沈既明把自己裹成個春卷,在床上連打幾個滾,懊惱地自責道:“我怎麽還不死啊。”

荒唐!

事實上,被莫名吻了一嘴的寂夜神君也不如面上那般風輕雲淡,只是二人隔着幾層門窗,誰也不知道罷了。

後來的時日,九重天上的氣氛古怪得很,連失了靈智的狐貍都被尴尬得滿地轉圈圈。沈既明看似認真地繼續聽學于羲翎,實則克制不住地心猿意馬,譬如羲翎握着他的手教他寫練不好的筆劃。沈既明在凡人中已是高挑的體格,然被羲翎輕而易舉地完全籠罩,他連大氣也不敢喘。羲翎握筆的力道不輕不重,沈既明卻無暇細細體會運筆的技巧,連維持理智都是勉強。

這一回沒人吻他,他還是久違地感到窒息。

這日子沒法過了。

無論沈既明這日子過不過得下去,太陽依舊東升西落,連天上明月都歷經過數輪陰晴圓缺,距沈既明上一回走出九重天已過了小半年。

天門書院又畢業了一披小神仙們,霸道武神愛上我也迎來了美滿的結局。書中的霸道武神眼波溫柔,對等他千年的女神仙說道,我回來了。

沈既明看完,将書一合,感嘆着天下終成眷屬的有情人這麽多,恐怕永遠不會多他一個。

他以為他對羲翎是見色起意,這種沖動之下迸發的情感或許會随着時間淡去,然如今他算是認清了,他心悅羲翎已是不争的事實。這半年來,他非但沒有冷靜,反而越來越上頭。整日和羲翎面對着面,偶爾還有些親近的接觸,以前他從不放在心上,甚至做過給羲翎演示不斷袖的相吻這種蠢事。現在沈既明做賊心虛,就連羲翎喚他名字,他都要緊張半晌,這柳下惠裝得真是辛苦。

可若真讓沈既明放肆一把,他又是一萬個不敢的。

“沈既明。”

“啊?”

羲翎丢給沈既明一件外袍,言簡意赅:“換衣服,随我下去一趟。”

自從沈既明知道自己的病情後,他就自覺地跟在羲翎身邊,從未主動提過要出去透透氣的請求,生怕自己發病給別人添麻煩。不知是不是為了方便照顧,這段時日羲翎也幾乎未曾踏出九重天,也不知天界還記不記得有他們這兩個神仙。

羲翎突然說要下去,有些新奇,也不知這個下是要下到哪兒去。

“去何處?”

“地府。”

沈既明哽了哽,寂夜神君果真是不下則已,一下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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