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認錯 目光随着夏淵一寸寸移動

夏老夫人是個喜歡熱鬧的,府裏得了秋天的第一批鮮果,她忙招呼各房女眷齊聚壽安堂,一起吃果子,喝茶湯。

天已入涼,水榭風冷,是以百果宴就改在花廳舉行。

這花廳接在正堂外,橫跨五大間屋子,左右兩面圍以香柏木雕花槅扇,正面不設圍擋,直對着花園,視野極佳。

花廳正中擺起了長桌,鮮果,肉脯,蜜餞,茶具等滿滿當當放在桌上,來人分坐兩旁,邊嘗美食,邊陪老夫人說話,這是國公府女眷們消磨時間的娛樂項目之一。

當香桃走進花廳時,衆人已經七七八八的入座,她一出現,四面八方的目光有意無意都落在她的身上。

見她進來,夏老夫人立刻彎起嘴角,坐在上首遠遠的沖她招手,“香桃,到祖母身邊來。”

香桃回以甜甜的笑,立刻轉了步子,朝祖母的方向走去。

夏老夫人拍拍身邊的位子,“大娘子着了寒,不能見涼風,今日不來,你就挨着我坐吧。”

香桃福身道了一聲“是”,提裙坐下,衆人的目光又沉沉的壓了過來。

她神情自若,未顯一絲不安,坐正後又關切的問:“大娘子可有大礙?”

老夫人搖搖頭,輕嘆一口氣道:“不過是頑疾罷了,她身子骨本就弱,這一換天,總要病個幾回的。”

林姨娘坐在香桃對面,安慰老夫人道:“母親不必挂心,我差府醫多去給姐姐請幾趟脈。”

老夫人點點頭,挑颌示意香桃,“快挑你喜歡的吃。”

“謝謝祖母。”

她拿起盤中的小銀叉,揀起一塊削好的秋梨果肉,放入口中,輕嚼兩下,眼睛登時一亮。

這梨肉,又酸又甜,清脆爽口,實乃佳品,她一邊掩口輕嚼,一邊沖祖母豎大拇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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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被逗得哈哈大笑,臉上的不快早已消散,忙不疊讓身邊的婢女把所有的果肉都分她一份。

香桃也不拘着,一邊喝茶吃果,一邊和左右兩邊的人說話,她淺笑嫣嫣,應付自如,和以前那個單純冒失的香桃判若兩人。

“小人得志!”長桌的尾端不知誰說了一句。

食桌的最下首坐着夏淵的小妾,本來她們坐這裏也無可厚非,她們是後輩,又是妾室,自然要坐到後頭,但原本她們中最末位的,現在坐在最前面,和老夫人、姨娘們談笑風生,多少都是令人吃味的。

“看她能得意多久,光讨好老夫人有什麽用,将軍又不待見她,是不是,袁妹妹。”柳小娘轉臉看向袁小娘。

袁小娘勾着頭,正失神,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才擡起頭,眼神呆滞,坐在她旁邊的蘭小娘戳戳她的胳膊,關切道:“你怎麽了?昨晚開始就不對勁。”

袁小娘輕輕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柳小娘翻了個白眼,不耐道:“你昨晚在茗汀居,是不是看見将軍極不待見香桃,還呵斥她,她吓得撲通一聲跪下,一句話不敢說。”

袁小娘眼神閃爍,諾諾道:“是的。”

聽她說完,其他人的臉色猛然一松,柳霜霜則揚起下巴,眯眼看向遠處的香桃,傲慢又不屑。

百果宴進行到一半,花廳裏歡聲笑語,氣氛不減。

突然人群裏聽到一聲,“表哥!”

原來是表妹蘇韻率先發現夏淵朝花廳走來,驚喜之下,脫口喊了出來,被她的母親狠狠的乜了一眼。

衆人循聲看去,果然見夏淵闊步朝花廳走來。

夏淵少時在宮中長大,舉手投足自然一派貴氣,而多年沙場點兵的生涯,讓他又不同于京中的閑散公子哥,他周身多了一份浩然之氣,無端讓人升起敬畏之心。

方才還笑惱成一團的姑娘們,立刻端正了坐姿,挺直了腰板,目光随着夏淵的腳步,一寸寸移動。

香桃掀起碗蓋,細細品茶,耳中聽到夏淵的步伐一點點靠近,她緩緩放下茶碗,又拿起一塊蜜瓜。

“你怎麽有時間來了?”夏老夫人笑眯眯問。

夏淵在香桃背後站定,對着祖母一禮,“聽說你們在這裏嘗鮮果,孫兒特來看看。”

“哎呦,”祖母瞅了香桃一眼,對夏淵嗔道:“你慣不愛參加這樣的聚會,故而沒叫你,誰知你倒不請自來了。”

夏淵嘴角的肌肉牽了牽,沒有多加解釋。

花嬷嬷命人加了個錦凳,放在香桃和老夫人的中間,香桃眼見着錦凳離她很近,眉頭輕擰,遂立刻站起來,微微的福了福身子,“此處狹小,妾身到後面去。”

她聲音雖輕,卻很堅決,任誰一聽都是真心實意想離開,而非惺惺作态。

夏老夫人剛要開口,只聽夏淵淡淡道:“無妨。”

香桃一怔,心底浮現一層失落,又見祖母沖她擺手,只能怏怏的坐下。

花廳裏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老夫人見夏淵不吃也不喝,打趣他,“你不會是專門來領人的吧?”

夏淵不置可否。

老夫人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線,看着香桃道:“那可不行,我還想讓小桃子多陪我一會呢,你就屈尊再等等吧。”

夏淵點點頭,道了一聲“是”。

香桃心中腹诽,這位大将軍不就是想拎她回去面壁思過,至于追到這裏麽。

她心中微微泛起一陣寒涼。

短暫的拘束過後,花廳裏又熱鬧起來,只是氛圍和之前是不能比的,除了長一輩的姨娘姑嫂,尚在芳齡的女眷們,心思顯然都不在吃食上了,目光明裏暗裏的往夏淵身上飄。

林姨娘突然“咦”了一聲,左右四處打量,“你們聞到香氣了麽?跟平常的熏香不一樣,清淡,幽遠,有股子求神拜佛的味道。”

大家吸鼻子使勁嗅了嗅,都說沒有,只有香桃身邊坐着的杜姨娘蹙眉道:“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大家相視一笑,就揭過去了。

見她們轉了話題,香桃也不必再接着這茬說,事不關己的玩手裏的小銀叉。

夏淵側目瞥了她一眼,別人不知,他可是清楚,香桃身上确實有香味,非得挨得近了才能聞出來,這本不是什麽不好的事,她為何想刻意回避的樣子?

香桃感到夏淵在盯着她看,心生不悅,微微的向另一邊側了側身子,夏淵的目光就落在她發髻上。

夏淵瞳孔倏然收縮,用一根手指挑過她的下颚,把她的臉轉正,微愠道:“跟我回去。”

他聲音壓的很低,這無理的行為倒未引起軒然大波,甚至從後面看來,竟像是調情的動作。

柳霜霜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她剜了袁小娘一眼,這叫不待見?

香桃見識過太多次這個男人的無情,她可是知道他這個動作代表着什麽,臉被轉過來的一瞬間,她冷眸中仿佛帶着碎冰,一息之間又被她掩了下去。

夏淵微怔,似乎還是捕捉到了那份冷意,收回了手。

夏老夫人擺手,“你們倆回去吧,就知道你們不耐陪我這老婆子。”她也不過就是想和孫子多待一會而已。

林姨娘安慰她,“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事,這不還有我們陪着您麽。”

聞言,下面通人事的姨娘們眼裏閃過一絲狎笑,而長桌下首的方向,則是妒火中燒。

夏淵朝祖母拱手一禮,轉過身來,見香桃還在無動于衷,眼裏劃過一絲無奈,他直接牽過她的手,向外走去。

手裏握着的柔荑小手,軟綿綿的,帶着一絲溫熱,只是它的主人太過倔強。

剛一出壽安堂,香桃就抽回手,壓下眼睫,“妾身自己會走。”

兩人一前一後的往茗汀居走,夏淵刻意放緩了步子,香桃還是遠遠的綴着,兩人之間的距離可以通過千軍萬馬。

“快點!”夏淵終于失去耐心,他平時健步如飛,最不耐磨磨蹭蹭的人,行軍打仗,有時候争奪的就是誰快一步。

他不喜歡這些京中貴女的原因就在這裏,柔弱無依,一步三喘,這在戰場上,非被第一個打死不可。

見香桃走近,他那沙場點兵的殘酷勁又出來了,完全忘記了自己把人揪回來是要道歉的,“以後走路再這麽慢,把你帶到軍營裏練練。”

香桃橫了他一眼,邁開大步走回了院子。

回到院子,香桃刻意避着他,兩人也沒機會獨處,直到婢女們伺候着二人沐浴完畢,夏淵才循着機會和香桃說話。

“那個.”他剛起了個頭,就見香桃一副了然的表情,徑直走到門扉前,繼續面壁。

夏淵愕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回來。”他喝道。

香桃不知道他又要使什麽手段,只覺身心疲累,有一種伴君如伴虎的感覺,她納悶,上一世怎麽就那麽不開眼,鐘情這麽一個人。

她怏怏走到夏淵面前,低眉順眼的站着,正默默認命間,卻聽夏淵道:

“你把那些馬管的很好,我要謝謝你。”

香桃擡睫,眼裏閃過一瞬的驚詫,複又蓋下眼睑,“将軍不用謝妾身,我本就喜歡馬,以前父親不讓養,在國公府有機會照顧馬,我自是用心。”

末了還覺得表達的不夠清楚,又加了一句,“我是圖自己高興。”

夏淵登時感到語塞,這姑娘一副不領情的樣子,合着是他自作多情了。

衆星捧月的北地大将軍,還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

不管怎樣,這事他先入為主誤會了人,還讓人家姑娘面壁站了半夜,他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愧疚的,他擡眼見她還穿着昨日的衣裳,突然想到自己不但罰她面壁思過,還把人家的十幾箱子行李都送人了。

面上一曬,夏淵難得軟聲,“明日讓崔副官把你的行李搬回來。”

香桃蹙眉,她已經鄭重的和過去道別了,又搬回來什麽意思,重蹈覆轍?

“将軍明鑒,送出去的東西又要回來,這不是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嗎?”

夏淵驀然掀起眼簾,疑惑,“不要回來怎麽辦?”

“再買新的……?”

香桃眸光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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