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抄經 他成了虐待小妾的惡老爺?……
夏淵慣愛舞刀弄槍,每遇戰事,亦喜歡親自上戰殺敵,他痛感比常人鈍的多,尋常的流血受傷,于他而言就像撓癢癢。
可香桃太狠了,兩排小奶牙比鋸齒都鋒利,陷進皮肉裏一陣鑽心的疼。
他毫不懷疑,如果她的牙齒夠長,怕是這小臂都要被生生咬斷。
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誠然,他确實有所冒犯,事出有因暫且不提,她作為妾室,被夫君看了身體,何至于産生這麽大的恨意。
再者,他抱她,也是為了護她的清白,又非故意猥亵。
不識好歹。
夏淵随便扯了件完好的衣服,扔到床上,語氣不悅,“把衣服換上。”
随即,他放下紗幔,往書案走去。
他莫名煩躁,握在手裏的書半晌未動一頁,又見許久床幔內都沒有動靜,約摸着她應該穿好衣服了,遂沉聲道:“你過來。”
紗幔微動,然後被掀開,香桃走下了床。
她穿戴的整整齊齊,臉上的緋紅已然褪去,恢複了一貫的沉靜,方才還集萬千情緒的眸子,古井無波。
她面色如常的朝夏淵走來,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沒有使小性子,也不需要道歉,乖順的像個小貓。
夏淵擰眉,她這是委曲求全的讨好,還是故作堅強的倔強?
他心裏冷嗤,肯定不是前者。
香桃行至書案前,對着夏淵微微福了福身子,低垂着眼睫,安靜的站着,也不準備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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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淵胸口堵了一口燥氣,沉不下去,提不上來。
手段淩厲的鎮國大将軍,他有一百種辦法對付耍犟脾氣的兵蛋子,可面對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卻思慮重重,無計可施。
他不喜歡這種被反制的感覺。
“你說你潛心向佛?”
“是的,将軍。”她淡淡回話,禮數周全,只是話音裏沒有一絲溫度。
已入夜,潑墨般的黑暗從窗棂門縫席卷而來,遇到灼灼燭火又悉數褪去,淡黃的光暈籠着一桌,兩人。
夏淵定定看了香桃兩眼,晦暗的眸子裏慢慢蓄起沉郁,他伸手從桌下拿起一沓宣紙,撂到案上,“祖母抱恙,你來抄九十九篇佛經,為祖母祈福。”
香桃沒有争辯,拿起宣紙,在青玉筆架上選了一支狼毫,連着硯臺,一起抱到窗邊軟塌上的木幾上,鋪好後就開始動筆。
夏淵愕然,讓她抄寫,又沒讓她現在寫。
新燃的燭火呲啦作響,她坐在一片暖黃裏,手腕微轉,眸光清澄,專注的神情寫滿了他人勿近的疏離。
手臂還在隐隐作痛,夏淵霍然起身,闊步朝架子床走去。
想寫就讓她寫,寫累了自然知道睡覺。
他習慣性躺在床榻邊緣,頭一次感覺這張床又大又空,他翻來覆去許久都睡不着,失眠好像又來找他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沉沉睡去,直到睡着前他也沒見香桃回床。
晨光微曦,室內半亮不亮,夏淵醒來,一夜無夢。
轉臉看到身邊還是空無一人,他猛然起身,撥開紗幔,果然看見窗邊一抹清麗的背影,腰杆挺的筆直,一派孤冷恬靜。
夏淵下床走到軟塌前,瞥一眼寫滿佛經的宣紙,問:“你是一夜沒睡,還是早又起來?”
“妾身不想睡。”香桃目不斜視,手下一直沒停。
一夜沒睡?
夏淵眉峰輕蹙,怎麽感覺自己成了虐待小妾的惡老爺,“別寫了。”他下令。
“将軍容禀,祖母身患咳疾,妾身自當盡力,九十九篇佛經少一篇都失了虔誠。”
她在白馬寺栖息多年,心裏明白,佛祖哪管得了你夠不夠虔誠,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她只是想讓自己忙起來,不想停下,因為一停下,就會胡思亂想。
夏淵倒是沒想到她如此固執,自己只是随口一說,她竟奉為圭臬,“既然你誠心為祖母祈福,今日随我去白馬寺,當面給佛祖說吧。”
手下的筆一頓,香桃微微恍神,故地重游,她是有一絲期待的。
北雍龍脈浔水上有三座建築,其一是皇宮,其二是鎮國公府,這第三個麽,就是白馬寺,嚴格說來三者裏白馬寺的風水最好,它盤踞在浔水的上游,背靠連綿的青山。
內裏殿宇樓臺巍巍,重宇別院森森,站在最高處的摘星塔,北雍四境,盡在視野。
寺裏香火鼎盛,信徒衆多,是北雍子民精神的一處寄托,上至達官貴人,下到黎明百姓,有了難過的坎,都會來這裏拜一拜。
香桃對它亦有另一種感情。
見她終于停下了手中的筆,夏淵神情一松,“就這麽說定了,我先去書房批閱軍中的文書,出發前讓崔副官來接你。”
說完,他大踏步離開了寝室。
香桃心裏一陣酸澀,真不知道是重活一世好,還是栖于白馬寺的香亭更惬意。
她不讓自己多想,低頭繼續寫佛經。
當崔副官來接香桃的時候,她正好寫完最後一篇,簡單的收拾一番就出了屋子。
崔副官明顯神情委頓,想是被夏淵狠狠的敲打過,香桃心知他定然十分委屈,昨夜那門縫開只開了一線,他又能看見什麽呢。
遂輕聲安慰,“下次記得敲門即可。”
聞言,崔副官整個人一頓,他沒想到小娘這般善解人意,不但沒怪他,他寬慰他,喉頭一噎,慌亂的解釋起來,“當時,下官.以為小娘還在老夫人的院子。”
香桃點頭笑笑,彎腰進了馬車。
崔副官在車廂外溫聲道:“下官護送小娘先去白馬寺,将軍随後騎馬跟來。”
臨行前,軍營裏幾個謀将來府裏,有要事和夏淵相商,故而他讓崔副官送香桃先走,完事後他打馬再追。
“将軍,邊關來報,北狄國主呼耶已經和西境六國确定了和談的時間,屆時定會确定他們聯合會師的時間,軍中必須要早做打算。”
“此次邊境一旦開戰,定然要連綿數月,需得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現在朝中遲遲不言軍饷之事,一旦拖到入冬,怕是來不及了。”
參将謀士你一言,我一語,夏淵眉頭緊鎖,甚少發言,軍中的困難他比誰都了解,可是朝堂.又豈是一句“戰事迫在眉睫”就有人會聽的。
“徐将,你再把北狄大軍詳細的動向複述一遍。”
“是,将軍。”
崔副官護送着香桃,一直等到在白馬寺的廂房下榻,都沒見到夏淵的身影。
這個廂房在一處兩進的院子裏,偏居于一隅密林,既私密又靜谧。
香桃栖于白馬寺那麽久,從來不知道還有這好地方,心情不由的跟着松快起來,若有一日,能卸去紅塵的牽絆,在這樣的院落裏,青燈古佛,了此一生,也是一大幸事。
只是她還不能,她還有母親父兄,一想到安康侯府,她眸光頓時黯淡了下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府一趟,嘆一口氣,她走到門外喚崔副官,叫了半天無人回應,她抱着抄好的九十九篇佛經,往院外走去。
邊走她邊暗自思忖,雖然重生前久困于此,實則除了正殿大雄寶殿,其他的地方她一概不知,只能到外面看能不能找個小沙彌問問路。
行到院門處,她只顧着低頭往前走,沒發現對面來了人,待發現時,她一只腳剛跨過門檻,還未落地,眼看着就要撞到來人身上,她腦中一個激靈,忙把腳縮了回來。
誰知用力過猛,站立不住,她在空中打了個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裏的佛經擲出,如漫天雪花,紛紛揚揚灑在對方身上。
她痛的“嘶”了一聲,擡眼,見一只玉潤修長的男人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她擡頭,聽對方輕道:“我扶你起來。”
他聲音溫潤,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陽光穿過葉縫,灑他一身斑駁,映着他一身的貴氣,燦若萬千光華。
香桃迅速的站起身,輕輕拂了拂裙裾,低聲道:“不用了。”
那人默然打量了她兩眼,問:“你是懷瑾的?”
聽這語氣,香桃猜他應該是夏淵的朋友,看他雍容的氣度,極有可能是哪家王府的貴公子。
“妾身是将軍的內眷。”說完香桃彎腰去撿散落一地的佛經。
對方長長的“唔”了一聲,見她在撿佛經,忙道:“我來幫你。”說着彎腰就要去撿。
突然一只小臂竄到他的手掌下,托着他站起了身,身後響起警惕的男聲:
“陛下萬乘之軀,區區小事,何足屈尊。”
元豐帝一把甩去手下的胳膊,佯嗔道:“懷瑾你又忘了,到了這白馬寺沒有君臣,只有兄弟。”
元豐帝和夏淵自小一起在宮中長大,彼時他們一個是不受寵的皇子,一個是扣在宮裏的質子,頗有惺惺相惜之感,兩人也結成了無話不談的兄弟。
時光境遷,現在他們一個是被架空的皇帝,一個是備受忌憚的将軍,也就來到這白馬寺,才能找回往昔的感覺。
夏淵莞爾,垂眼看香桃,只見她不知何時已然默默跪下。
元豐帝忍不住笑了,擡手道:“快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