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暴雨 夏淵看着殷勤的元豐帝,心裏莫名……
沒有時間細想,香桃一把抓住夏淵的胳膊,失聲道:“快救人!”
夏淵垂眸,目光在香桃抓他胳膊的地方飛快一掃,擡眼道:“怎麽了?”
香桃心裏後怕,背脊一陣森冷,她想起前世的這一天,白馬寺發生了大雍建國以來最大的踩踏命案。
當時她在國公府,那天京都暴雨磅礴,浔水高漲,溢出河堤,壽安堂和茗汀居都灌了水,府裏的家丁冒着大雨沿河壘沙袋。
後來就聽說,青玉山上的雨更大,瓢潑般往下倒,見暴雨來了,寺裏的香客争先恐後往外跑,因着當日人太多,山路又滑,跌倒的人立刻被後面蜂擁而至的人踩在泥水裏。
如果沒記錯,當天死去的有千人之多。
這件事後來驚動了朝廷,白馬寺被勒令修整了一段時間,白馬寺的聲譽大受損傷,用了幾年才恢複過來,而寧遠大師自此就很少開壇講佛了。
這些香桃自然是無法和夏淵說,她滿眼焦急,手指着遠處的烏雲,“你看那,很快要下暴雨了,這裏人太多,必須提早疏散。”
夏淵眯起眼,看到天的盡頭,果然有一抹黑,他凝眉,“應該飄不過來。”
“可以。”香桃認真的沖他點頭,“它雖然距我們遠,卻能看到它在動,這就說明它移動的速度很快,等到了眼前,就來不及了。”
夏淵環視四圍密集的人群,又遠眺天邊那抹黑雲,随即沖香桃點點頭,“好,我去找方丈。”
即使沒有烏雲壓境,他也隐隐擔心人太密集,常年調動千軍萬馬的人,對集衆總是多留一份心。
他掉頭欲走,衣袖又被牽住。
“不。”香桃拉住他,“将軍要去做更重要事,保護陛下。”
其實當年朝廷整治白馬寺,不單是因為死了幾千人,畢竟白馬寺每年的歲貢快頂上一個小郡了,國庫怎會舍得這塊肥肉。
讓朝廷不得不出手的原因是,元豐帝在這次動亂中傷了雙腿,再也沒站起來,自此他失去了鬥志,安心的做一個傀儡皇帝,任由曹家人把持朝政,太後再無對手,繼續只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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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淵當然不知道這些,他目露疑惑看着香桃,“陛下在廂房裏,該是很安全。”
“萬一有人逢亂行刺呢?”香桃定定的看着夏淵的眼睛,重生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他長久的深切對視,時間久到夏淵眸光一動,先收回了眼神。
“好,我去看陛下。”他從袖中掏出一枚玉牌,遞給香桃,“用這個,可以直接見到方丈大師。”
香桃小心的接過,斂目道:“謝将軍。”
夏淵看她一眼,問:“你可以麽?”
香桃對着他點了點頭。
夏淵沒再多言,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香桃手持玉牌,暢通無阻的被帶到方丈坐禪的地方,佛香袅袅的禪室裏,方丈和其他七位法師蓮坐在蒲團上,閉目入定。
香桃徑直走到方丈面前,屈膝跪下,莊肅道:“慧遠大師可通佛祖,不知是否預見到,寺裏即将迎來一場大劫難。”
方丈掀開眼皮看她一眼,又立刻阖上,緩緩吐出一句,“女施主請善言。”
方丈大度,在他身邊打坐的法師可沒那氣量,他轉過臉,不悅道:“佛門清修之地,豈容一個女子随意進出,還口出妄言,請速速離開。”
香桃不欲和他糾纏,心知口說無憑,沒人信他,需得想法取得方丈的信任才行。
微微沉了一口氣,她擡聲道:“方丈昨日說我身上有佛性,我當時有心隐瞞,未說實話,其實——”
她故意賣了個關子,見衆法師紛紛睜眼,才道:“佛祖給我開了半只天眼,能預知未來發生的事。”
方丈倏然掀開眼皮,目光直射到香桃身上。
剛剛發言的法師急的都要站起來了,“胡說,方丈大師得道多年,尚不敢說開天眼,你一介女流,竟敢如此大言不慚。”
方丈并未反駁她,只沉聲問:“何出此言?”
香桃面不改色道:“我能未蔔先知,比如方丈您三年後将會雲游西佛國。”
方丈眸光一閃,微微動容,她說的不錯,他最近才有了這個想法,還沒對任何人提起,而他給自己的時間正是三年。
求佛得道不看資歷,全憑慧骨,他見香桃第一眼就發現她慧骨不同尋常,也許真的開了天眼也說不定。
“阿彌陀佛,我寺将遭何種劫難,請施主詳細說來。”
聞言,衆法師皆是一愣,方丈這是信了她?
香桃大喜,忙一五一十把将會發生的事交代明白。
“無稽之談,我白馬寺建寺數十載,香客一直往來不絕,從未發生過你口中的事,香客都是帶着虔誠和向善之心而來,別說不會出事,即便出了事,也不會踩在他人的身上逃命,。”
“你确定?”慧遠法師問。
方丈一開口,剛才還振振有詞的法師立刻噤了聲。
“都随我來。”方丈有大仁之心,關乎人命,多謹慎都不為過。
方丈一起身,衆人紛紛站起,跟着他來到大雄殿。
講經的時間還未到,寧遠法師尚在坐禪,見方丈帶着衆法師一起走來,心知必定是嚴重的事,忙起身迎上去。
一個法師在她耳邊,小聲給她講述發生了什麽,她目色一懼,看向香桃,香桃亦輕輕的對她點了點頭。
方丈在堂中站定,看着天邊的一線黑色,神色沉郁。
顯然他還存有一絲猶豫,畢竟青雲山多雨,香客們頂着雨水下山,是稀疏平常的事,并未聽說過有任何踩踏。
香桃眼裏全是焦急,她知道方丈沒那麽輕易下決定,因為很多香客來一次不容易,無故驅趕,實屬不仁。
正沉默間,夏淵和元豐帝一起走了過來,夏淵自帶指揮千軍萬馬的氣勢,看到他方丈神情一松。
香桃注意到夏淵暗青色的衣袍上有斑斑血跡,知他在後山定是經過了一番厮殺。
“方丈法師,請開始疏散香客。”夏淵直接開口。
“要不要請欽天監來确認一下,他觀天象最準。”後面有一個法師出主意道。
夏淵搖搖頭,“來不及了,根據雲朵大小的變化推測,不出一個時辰,暴雨将至。”
他常年在西北征戰,也有三分識天氣的本事。
方丈雙手合十,“但憑将軍做主,只是将軍剛才說不到一個時辰暴雨将至,這殿內殿外香客衆多,一個時辰怕是來不及全部疏散吧。”
夏淵擰眉,“一個時辰定然是來不及,再者還要找一套不讓衆人驚慌的說辭,否則一旦人心浮動,不用大雨來,當場就會出現踩踏。”
衆人一時滿臉憂慮,各自低頭思索對策。
這時一個小沙彌雙手合十走了進來,輕道:“方丈師伯,香客們都在問何時開壇。”
“方丈法師,貧尼先出去安撫,你們在此商議對策。”寧遠法師道。
方丈點點頭,正要開口,香桃突然向前走了一步,恭謹道:“不如就說,陛下在白馬寺,要同八位法師同去摘星塔為百姓祈福至明日天亮,家裏有事的即刻下山,無事者可與陛下同在白馬寺祈福,寺裏提供簡單的齋飯。”
聞言,衆人眼前一亮,寧遠法師贊道:“這個方法好,即可緩解殿裏的擁擠,又不會引起恐慌。”
方丈道:“好,就按夏将軍娘子所言,你們去安排吧。”
八大法師齊聲道:“是”,而後出去分頭行動了。
方丈轉過身,雙手合十,對香桃一禮,“多謝娘子仗義直言,保我白馬寺聲譽。”
香桃撓撓頭,“方丈客氣了,就是那個.”她在腦門上比劃,“眼睛的事,我是為了引得您的注意才那麽說的,實則我沒有,我就是略懂天象罷了。”
方丈頓了一瞬,從善如流道:“老衲懂了,定會為娘子保守秘密的。”
說完,他朝皇帝和夏淵點頭,也退了出去。
元豐帝看着他的背影,滿面疑惑,問香桃,“你和方丈剛才在這打什麽啞謎?”
香桃驕矜的笑笑,什麽也不說。
皇帝會心一笑,又道:“懷瑾說是你讓他來救我的。”
香桃看一眼夏淵身上的血跡,問出了她的疑惑,“刺客這麽早就行動了?”她以為刺客會趁亂才行動呢。
“沒有。”夏淵淡淡道,“我把他們找出來的,沒時間和他們空耗。”
“哦。”香桃随便應了一聲。
元豐帝波光一轉,問香桃,“想不想知道你家将軍有沒有受傷?”
香桃低頭看着腳尖,不置可否。
“當然沒有。”元豐帝自問自答,“可惜你當時不在,沒看到懷瑾的英姿,一抵二十,硬是沒讓刺客近身,那身手之利索,足以傾倒任何一個女子,包括——”
他手點向香桃,“你。”
香桃沒接他的話,對着他一禮,“陛下稍作安息,妾身去前面看看需不需要幫忙。”說完就走開了。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問夏淵,“她救了我的命,我必要好好賞賜她,你說賞什麽呢?”
“金銀財帛你比我多,她肯定不需要,要不我封她個诰命吧,可惜她不是你的正妻,封不了诰命夫人啊。”
元豐帝兩手攤開,為難的看着夏淵。
夏淵看着殷勤的元豐帝,心裏莫名不悅,肅然道:“殺人救你的是我,不是她。”
一個時辰後,暴雨如期而至,很多人窮其一生,也沒見過這麽大的雨,天地之間仿佛橫了一道雨幕,人在其中幾乎難以站立,無怪乎上一世死了那麽多人。
宣布完消息後,約有一半的人下山,剩餘的一半坐在大殿的蒲團上,跟着小沙彌誦經。
元豐帝攜方丈一行去了摘星塔,香桃坐在大雄殿門處的一個蒲團上,耳邊是嗡嗡的誦經聲,對面是無邊的雨幕,心裏格外安寧。
突然,一個傲然筆立的身影出現在雨幕裏,向大殿走來。
看清楚來人是夏淵,香桃立刻低下頭,懊惱心裏的寧靜被攪擾。
他是習武之人,身材又健碩,在磅礴大雨裏依然健步如飛,轉眼就來到香桃身邊。
香桃極不情願的站起來,和他卻也無話可說。
夏淵身上的蓑衣依然濕透,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看香桃對他愛答不理的樣子,勾了勾唇,心知她還在為那晚的事別扭。
“送你回廂房。”
他撐開蓑衣,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