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高攀20

“阿姨。”白樂坐到邊上的椅子上問了聲好。

馮玉如的情況還算比較穩定, 就是比較嗜睡。她偶爾從病床上起來出門走動一下,會吃點東西,大多數時候都不喜歡說話, 很乖巧的樣子。

吃完晚飯之後,觀察時間到了三十六小時,幾人送馮玉如回老宅。

傍晚下了一場雨, 白樂扶着馮玉如坐進汽車後座,給她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子:“阿姨, 您慢點兒。”

馮玉如只是笑, 不說話。

她笑起來的樣子非常好看, 就像老相片裏風韻猶存的美人, 白樂愣了一下, 突然想到了楊女士。白樂的确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大小姐,楊女士同樣也并不是名門出身的貴婦, 她需要學習的知識比白樂要多很多。

然而馮玉如不一樣,據說這位江家的女主人同樣出身名門, 從小身體就不怎麽好,靠着藥物吊着。但是白樂靠近她就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是從小養出的貴氣和涵養。

幾人把馮玉如送到房間裏去, 外面的雨勢還是沒有小。白樂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透過窗戶看向那片青碧的湖, 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廚房準備的姜茶。

“弟妹。”一個謙遜儒雅的男聲。

白樂循聲望去,看到江錫穿着一身筆挺的西裝從外面走進來, 把傘收好,晾到一旁的架子上。

白樂認出他來:“堂哥好。”

“聞朝呢?”江錫打量了幾眼客廳,“不是上去換衣服了吧?”

……不愧是堂兄弟,白樂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江錫坐到一旁的沙發上, 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姜茶:“我這堂弟就是這樣,哪怕只是跟別人握了手都要洗好幾遍,你別介意啊。”

白樂心裏連連認同,但還是秀眉一皺,拿出十二分茶氣來:“哈哈哈,怎麽會介意呢。”

江錫擡頭看了她一眼,白樂歪頭,心裏默念着楊女士教給自己面對你不想看見但是不得不看見的人的“想象白菜法”,把江錫當成一顆衣冠楚楚的大白菜,不漏絲毫破綻。

“也是有緣嘛。”江錫收回視線,“聽人說弟妹曾經在一次慈善晚宴上認識的我堂弟?”

白樂同樣收回視線,低頭喝茶,聲音從陶瓷杯裏繞出來,嗡嗡的:“那倒不是,之前我倆一起吃過飯,鬧了點小矛盾。”

“當時我堂弟确實有些不禮貌,我替他向你道歉。”江錫說的是上次江聞朝潑酒的事兒。

白樂心裏莫名警覺起來,坐直身子,打了個哈哈,沒有搭話。

“說起來,堂弟應該跟你說過伯母是怎麽病的吧?”江錫把陶瓷杯放到茶幾上,聲音淡淡的,讓人聽不出什麽情緒,就像普通人之間的寒暄。

白樂喝了一口姜茶,卻覺得脊梁骨有點發冷。她低下眼簾,仍然沒有說話。

江錫長嘆了一口氣:“我們這輩女孩子少,只有小槿這麽一個堂妹……說起來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要是小槿還在,可能都上大學了。伯母本來是個溫婉的人,我們都這麽覺得的。”

白樂覺得這陶瓷杯的邊沿都快被咬壞了,可是江錫依然沒有要住嘴的意思。

“看弟妹的反應,這是第一次知道?”江錫側過臉來,“也對,你們才交往沒多久嘛。何況我這堂弟平時就不怎麽和女孩子接觸,唯一接觸的還是上次不知道哪個小明星,想攀高枝想瘋了,幾乎脫光了去敲他的門,後來聞朝被扔到游泳池去了。”

白樂:“……啊,這樣啊。”這個故事聽起來倒是有那麽一點似曾相識,看來江聞朝上次把她扔到水裏是早就有了經驗的。

“當然我也不是在說弟妹啊。明星嘛,本質來說還是賣笑的,弟妹也算是有點家底出身,教養自然不一樣。”江錫唇角往上揚起。

“哦,您說話還蠻有意思的。”白樂整個人都縮了起來,往外看了一眼,祈禱雨快點小,或者她直接拿上傘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樓上傳來一陣腳步,是拖鞋踩在木板上的聲音。白樂沒有擡頭,就聽見江錫起身叫了聲“堂弟”,江聞朝只是應了一聲。

“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兒是聽不了了。”江錫望向窗外,“弟妹也不是什麽外人,不如就在老宅過一夜,明兒再走吧?”

白樂差點被姜茶嗆了一下,連忙擺手:“不用,我工作沒做完,還得回去給人改稿子。”

這句話說完,兩人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江錫走到江聞朝邊上,一挑眉:“這次帶回來的确定是女朋友了?瀾之都在我這兒旁敲側擊地問了,聞朝,你要是真的想逃避她,倒也不至于用這種方法來欺騙家人。”

白樂心提了起來,目光閃躲,沒有說話。

“樂樂,過來。”江聞朝一招手。

她剛收了人家的項鏈和裙子,于是立刻“嗳”了一聲走過去,挽住江聞朝的胳膊:“堂哥,你在說什麽呀,人家聽不懂欸~”

也許是江錫還沒有見識過白樂這樣子說話,唇角明顯一抽。

“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江聞朝眼睛一彎,“樂樂,今天工作重要嗎?”

——其實根本就沒有工作。

白樂連連擺手,嬌嬌道:“沒有親愛的重要~”

江錫:“……”

江聞朝很明顯已經對白樂這樣子說話有了免疫能力,面不改色地點頭:“很好。”

“正好啊,堂弟房間是每天都有保姆在打掃的。”江錫收起笑容,“這個年紀是該收收心了,弟妹長得這麽漂亮,以後給我們江家添個可愛的小女孩兒。如果伯母能早日抱上個孫女,應該會非常高興。”

“不勞挂心。”江聞朝低下眼,二人都不打算多說。

白樂一路跟着江聞朝來到二樓的房間,才剛坐下沒多久,就聽到有人來敲門,遞給她一套疊得方方正正的女士睡衣。

白樂吞了口唾沫:“江總,我真要換啊?”

江聞朝站在窗戶邊,窗簾透了一條縫,他眉峰上面就是遠處棱角模糊的山巒,側顏比例極好,垂下眼來,睫毛拉出一片陰翳,似乎是碰到了什麽髒東西似的,用餐巾紙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的手指。

白樂也不知道他這間歇性潔癖到底什麽時候發作,不自在地從他卧室的單人沙發上彈起來。

“不是你。”江聞朝淡淡瞟了她一眼。

白樂雙手抱着這件睡衣,靠着牆邊站:“……那衣服我要換嗎?”

江聞朝略一點頭:“你去浴室洗個澡吧,東西他們讓人給你準備了。”

這是一件很普通的睡衣,料子用得很好,該遮的都遮上了。白樂松了一口氣,換好衣服出來,看到江聞朝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換上了睡衣,兩人是同一個款式,沐浴露的味道也差不多。

“那個,我覺得這個沙發坐着還挺舒服的,我睡沙發就行。”白樂把領口往裏攏了攏,猶豫着說道。

江聞朝擡眼,輕哂道:“随便你。”

白樂點頭,整個人蜷在單人沙發上,在心裏告訴自己聽會歌兒一下子就睡着了,沒有什麽關系。

這時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白樂踏着拖鞋“噠噠噠”過去開門,看到江錫站在門口,手裏拿着一瓶紅酒。

“怎麽了堂哥?”

“友情贊助。”江錫把那瓶紅酒遞過來,“是我朋友那兒的珍品,挺難弄到的。”

白樂整張臉皺巴巴,正在飛速思考應該怎麽說,江聞朝走過來接過紅酒:“謝了。”

“不客氣啊。”江錫深深看了白樂一眼,白樂回以同樣友好而別有深意的眼神。

……雖然不知道江錫這眼神是什麽意思,氣勢不能輸就對了。

關上門,江聞朝把紅酒擺在桌上,然後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在聽電話。

白樂蜷在沙發上等他電話打完,試探性張口:“也許我們可以把紅酒倒掉?”

江聞朝看過來,桃花眼一眯,突然笑了:“要不你猜猜這瓶酒多少錢?”

“——我不猜。”白樂連忙搖頭,“不然我會心疼的。”

江聞朝:“放這兒吧,你要是想喝可以帶走。”

聽到這話,白樂小心翼翼探過頭,眼睛清亮:“……可以嗎?”

江聞朝:“……”

聽他不回答了,白樂悻悻然縮回去,整個人幾乎都陷進柔軟的沙發裏。現在大概是晚上十點多,江聞朝依然在辦公桌前處理文件,她把靠枕抱在懷裏,閉上眼睛想讓自己快速睡着。

也許是前段時間熬夜太多了,再加上今天遇到了很多事,她一開始腦子裏一團漿糊,後來慢慢地眼睛也睜不開,窩在沙發上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耳邊有一聲響動,只是很輕的一聲,是拖鞋落在地上的聲音,白樂睜開眼,發現面前是黑的,只留了床頭一盞昏暗的小燈,江聞朝坐在床邊,兩人擡頭,目光在空中交彙。

“江總,您睡啦?”她嗓子有點啞。

“嗯。”江聞朝點頭。

白樂看了一眼手表,發現只過去了十來分鐘。也許是因為太過疲憊,她似乎可以感覺到脈搏跳動帶動血液流淌的節奏。窗外的雨還沒有停,落在寬廣的湖面上,發出很安寧的沙沙聲。

白樂也沒有多說,眼皮沉甸甸的,實在渴睡,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雨水的聲音很清晰,就在耳畔響起。起初只是一點薄紅,随後逐漸放大,泛白,泛青,在一片空洞中漾起紋路。

她很少夢到白随智出事那天的樣子,旁邊有很多人圍觀,家長捂住孩子的眼睛,只有楊女士拉着她的手沖上去:“求求你們了,先讓我看一看,到底是不是我老公。”

白樂看到自己父親的最後一眼是不那麽美好的,很駭人,甚至面目猙獰。

她那時候對死亡的認知還停留在很遠的地方,楊女士抱着她哭,她也就跟着哭。因為爸爸不在了,可是生活還要繼續。楊清苑以前是被丈夫寵着的,白随智幾乎沒怎麽讓她幹過活,他下班回來之後會被母女倆做飯。

但時候來楊女士帶着白樂嫁進陸家,二人從來都沒有提起過那段時間。有的時候陸問駒說起來,都是唇角帶着譏諷的,說的是“你們從前哪些苦日子”……

就這樣過去了很多年,白樂也以為自己會慢慢忘記,但還是會有些怕水。

雨聲滴答,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響起。

白樂猛然睜開眼,發現身邊站着一個黑色的人影,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讷讷地縮回手:“江聞朝?”

“餐巾紙拿着。”夜色中他聲音顯得更為低沉清冽,白樂接過餐巾紙,發現自己剛才……是抱着他的胳膊不放?

“我……幹了什麽嗎?”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白樂心裏還是有點不确定,夢裏那種倉皇感近乎将她淹沒,現在還沒有完全緩過來。

“也沒什麽,”江聞朝輕哂一聲,“你只是抱着我,拉都拉不開。”

白樂報赧:“對不起啊……”

江聞朝舌尖舔了一下腮幫:“那倒還好,白樂,我上次沒跟你說。”

“……昂?”白樂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江聞朝垂下眼,慢條斯理開口:“第二次了,剛剛喊得字正腔圓的——我就這麽像你父親?”

白樂瞳孔放大,覺得自己血液一并往頭上湧,迅速消化他這句話的意思,連呼吸都忘記了。

所以……她是抱着江聞朝不放,并且還字正腔圓喊了聲“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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