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相親 你比我俊,咱倆成親,是我賺了……

崔氏從護國寺回來,婚事基本已說定了。

她的确去見了平國公夫人,一則是詢問清楚程家忽然求親的緣由,二來,也是向程家要一個保證,無論哪個女兒嫁過去,程家都必須善待這位兒媳婦,否則,契約便作廢。

當時她腦中亂糟糟的,只顧着同程家讨價還價,卻不曾想到,阮林春會自願請求嫁到程家去。

崔氏蹙起兩道好看的秀眉——她臉上雖已平添不少皺紋,正應了那句老話,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在阮林春看來,她依舊是個美人娘親。

只可惜渣爹卻不懂欣賞,大概也是崔氏不夠柔弱可憐的緣故,白錦兒才正對他的口味。

阮林春正出着神,冷不防見母親問起,便笑着抱住她的手臂,一臉嬌憨地搖晃着,“母親覺得這親事不可麽?”

崔氏默然無言,其實,若一定要舍棄一個,她寧可絮兒嫁過去——叫人說她偏心也罷,一個女人若連親生的孩子都保護不好,那還算什麽母親?

只是她卻想不到春兒竟這樣有決斷,也不同她商議就私自答允了程家,她既松了一口氣,一面卻有些悵惘——倘這回拒了程家,春兒在京中勢必再說不上一門匹配的親事,難道真要将她許給一個寒門子弟?程家底子無論如何,面子上總歸是風風光光的,又和承恩公府、皇後娘娘的母家有舊,任誰都不敢批評半個字。

但正因如此,一入高門深似海,誰知道程世子性情如何?終年纏綿病榻的人,脾氣上難免捉摸不透,她怕女兒應付不來,反而多受些辛苦。

阮林春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娘,您放心吧,程家不過借我的八字硬,沖一沖晦氣,那些端茶遞水浣衣洗身的事,自有下人來做,縱使女兒與程世子氣味不盡相投,我不理他就是了,他還能找我的麻煩?”

嫁了個病秧子,至少家暴這一項是不用怕的——真打起來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呢!

崔氏被她一番俏皮話逗笑了,心裏的愁緒亦沖淡了些,的确,便是嫁個全須全尾的郎君,也未必能保證一定夫妻和睦,關鍵還得看上頭公婆,再就是府裏的下人——她務必得給春兒多添些嫁妝銀子,這女兒家的身板硬了,在婆家才好說得上話。

至于程夫人讓她登門造訪的話,崔氏并未攔阻,程世子都病得這樣,還怕做出不才之事麽?倒不如在正式拜堂之前摸摸底,彼此有何不滿,也有反悔的餘地。

程世子的親事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湖心,起初蕩起圈圈漣漪,風平浪靜之後便消散了。

阮林紅起初擔心殃及池魚,縮着脖子當了好幾天烏龜,沒來尋阮林春的麻煩,如今見塵埃落定,方才有空出來尋隙滋事,“喲,二姐姐不安心待在屋裏繡嫁妝,怎麽倒有空出來?是怕以後沒機會了麽?”

寡婦當然是不宜出行的——她這話屬實刻毒。

Advertisement

阮林春正握着一支長竹竿在那裏敲桂花,準備做桂花糯米藕——這府裏的金桂品種甚好,香氣馥郁,花形也漂亮,難免勾起她對食物的興致。

偏偏這時候有人要來壞她的好心情。

阮林紅愈發蹬鼻子上臉,“哦,我忘了,确實不必繡什麽嫁衣,既然是沖喜,一乘小轎從角門擡進去就是了,又不見客,哪用得着花紅柳綠地裝扮,未免費事。”

阮林春也不搭話,只默不作聲地将竹竿轉了個方向,再重重一敲,無數如雪般的花瓣便紛紛落在阮林紅身上,如同下了一場花雨。

桂花的花香雖然好聞,可太過濃郁,聞久了還容易犯惡心。阮林紅呸呸兩口吐掉嘴裏的灰塵花蕊,看着自己一身狼狽,難以置信的道:“阮林春,你是故意的吧?”

她這身衣裳可是新做的,還是百般向娘親求來——二房不比大房三房家境殷實,既無爵位,名下的鋪子也沒幾間,自然處處捉襟見肘。

她打定主意要阮林春賠她一身。

阮林春淡淡道:“你方才不也是故意?咱倆扯平了。”

阮林紅怒不可遏,“我不過說幾句閑話,你卻毀了我過年的衣裳,這怎麽一樣?”

阮林春道:“那可未必,出口傷人,有時候無心說的話,比刀槍劍戟都厲害多了。”

阮林紅:……

總覺得這個鄉下來的二姐口齒格外淩厲,難怪人都說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呢!

她只好自認倒黴,悻悻然離去。

阮林春看她那一臉不忿的模樣,就知她尚未反應過來——阮林紅跟她無冤無仇,多半是聽了阮林絮的挑唆才故意和她為難,只可惜這小丫頭腦子不好,白白被人當槍使都不知道。

阮林春也懶得指點,她并不好為人師,阮林紅長不長歪與她什麽相幹?橫豎她在這個府裏待不長的。

午後,阮林春将适才摘的一小碗桂花洗淨了攤在竹匾上晾曬,就見阮林絮急匆匆過來,臉上挂着誠懇的微笑,“适才四妹那些話不是有心的,我代她向你賠不是。”

自然是咒她當寡婦的話——她很懷疑阮林紅懂不懂得什麽叫寡婦,多半是囫囵聽了,又囫囵倒出來。

阮林絮這一箭雙雕并不高明,但卻是兩邊拱火的好手。

阮林春瞥她一眼,“一家子哪來隔夜仇?你為何代她賠不是?”

阮林絮便有些窘,自是想說阮林紅只認她這個姐姐,阮林春卻是初來乍到,所以,她理所當然扮演了家長的角色。

還真把自己當頭蒜了。

阮林春微笑看着她,“莫忘了,紅兒是我的親妹妹,骨肉至親,她年紀小不懂事,日後總會明白的。”

她太清楚原女主的痛腳在哪兒,白錦兒一日不被迎進阮府,阮林絮的身份便一日得不到落實,非但做不成她夢寐以求的嫡女,連個庶女都算不上——阮林春刻意咬重在“親妹妹”這幾個字上,她怎會聽不出來?

阮林絮臉色唰白,放下那盒作為禮物的胭脂,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阮林春當然沒收,而是随手賞給下人。原女主雖有美容秘方,制的化妝品效力亦是非凡,但,又豈肯幫她恢複容貌?她不下毒都算大發慈悲了。

到了兩家約定相親的日子,平國公府的馬車親自過來相迎,為首的還是國公府那位資歷深厚的老管事,讓阮林春怪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平常見個面,用得着這樣聲勢浩大的麽?

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就要過門。

阮林紅看着那輛華麗非凡的車駕,眼睛都直了,阮林絮則面容微微鐵青,她是希望阮林春嫁進平國公府,但可不希望她進去享福。

阮林春被兩個衣着精致的侍婢攙扶着,坐上那輛香氣氤氲的馬車,恍惚如在雲端,連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話說這輛車怎麽好像有點眼熟呢?可能京中達官貴人的座駕都差不多罷。

阮程兩家隔得不遠,半個時辰便到了。阮林春剛一下來,就看到程夫人立在府門前那個氣象巍峨的石獅子邊上,乍一看還以為是古埃及的獅身人面像。

程夫人面貌卻比獅子和氣的多,牽着阮林春的手絮絮問她吃過早飯不曾,一路過來累不累,要不要先喝口茶歇歇。

阮林春都一一應答,心裏熨帖極了,說實話,這樣舒服的馬車她還是第一次坐,比起從趙家村來的那日颠簸,程家的服務幾乎稱得上帝王級別了。

她知程夫人焦急,不想消磨人家的耐心,乖覺的道:“不知世子起身了沒有?”

程夫人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早就起了,專候着你呢。”

阮林春不信那個病秧子會專程等她,但看來世子爺的作息十分規律——真稀罕,她要是生病,巴不得天天睡懶覺。

穿過一道藤蘿紛披的垂花門,再繞過回廊,便到了程栩所住的後廂房邊上,程夫人笑道:“今日正好,阿栩很有精神,咱們也能多和他說說話。”

話音方落,便看到一個雙耳白陶瓶從裏頭飛出來,在地上滴溜溜轉了幾圈之後,咣當裂成兩半。

阮林春:……的确很有精神。

程夫人面上表情失控,卻終是壓抑住怒氣,“阿栩平時不是這般,今天不曉得怎麽了,待我進去問問。”

程家最講究待客之道,阮林春想了想,猜想那人應該是故意的。她擡手攔住這位長輩,道:“夫人,讓我自己進去吧。”

看來程栩并不想結這門親——不管是出于什麽緣由,阮林春可不能讓這人毀了自己的計劃,她還指望着程家這張長期飯票呢!

程夫人不太放心,可想到兩家已經定親,小兩口的事,還是自己解決為好——這女孩子看着是個挺有主意的,或許她真有辦法。

便嘆了口氣,“我去廚下備茶,你若是渴了,只管喚人。”

這是怕她應付不來麽?看來世子爺的确是個挺難伺候的人。

阮林春撿起那些碎瓷,小心地用手帕包裹好,正躊躇該扔到何處,誰知裏頭人格外警覺,已然聽出她跨過門檻的腳步,“你怎麽還不走?”

聲音很好聽,不過略帶點沙啞——長久卧病在床,不方便解手,可能因為這個才避免多喝水。

看來這位世子是個很體貼的人嘛。

阮林春笑了笑,堂而皇之的走進去,“世子要砸東西,怎麽不砸個貴點的?倒用這樣便宜的白瓷,不覺得太寒酸了麽?”

程栩:……你在教我做事?

阮林春感覺到殺氣,坦然地望過去,誰知這一下可不得了,赫然便是初來京城那日見到的漂亮小哥哥——生氣起來也無損容貌。

阮林春心裏多少舒坦了些,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除了物質追求,精神層面多少也要點講究。

對着這樣俊俏的郎君,她能多吃兩碗飯。

比之阮林春眼中的驚豔,程栩的表情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了,他淡淡道:“怎麽是你?”

原來他也記得阮林春的形容。京城這種人才輩出的地方,找個下凡天仙不難,想找個平平無奇的可也不容易,何況程栩天生就有過目不忘之能。

阮林春看他臉上放松了些,心裏猜出大概:可能他也知自己一身殘廢,怕耽誤好人家的兒女,如今見了阮林春的模樣,就有一種“不過如此”的感覺。

破鍋配爛蓋嘛。

阮林春笑道:“世子爺覺得我很不堪入目麽?”

其實她也不過中人之姿,不過在程氏一家的神仙顏值襯托下,連稱庸脂俗粉都有些牽強了。

程栩剛想說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誰知就見阮林春笑吟吟的看着他道:“真巧,其實我也這麽覺得,你比我俊,咱倆成親,是我賺了。所以,你說我該不該結這門親?”

程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