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進宮 太小了,啃不動呀!
崔氏瞧見女兒輕捷地從馬車上躍下,唇邊不禁挂上一抹無奈的笑,“慢點,仔細摔着!”
阮林春卻是不管不顧,直奔她懷中而來——原主的性子其實頗為腼腆,以致于盡管對母親心懷孺慕,卻始終不敢親近,倒讓阮林絮反客為主,穩穩地壓了她一頭。
重來一回,阮林春自是要活得潇灑盡興,倘若那縷芳魂泉下有知,必然希望她代替自己承歡膝下,以慰孝道。
至于阮林絮會否因此受到冷落,與她什麽相幹?
崔氏為女兒理了理鬓發,又拿手絹揩去她額上的汗珠,嘆道:“我知平國公府待你不錯,但,你也去得太勤快了。”
還沒成親的女孩子,這樣頻頻到夫家造訪,難免招來閑話。
阮林春嘿嘿笑着,“娘,人總得為自己而活,何必理會那些碎嘴婆子怎麽想?便是吵破天去,對咱們有半點影響麽?”
崔氏就是道德感太強了,又被三從四德這些歪理束縛,因為如此,阮林春才遲遲不敢向她透露白錦兒的事。
但,她希望通過自己潛移默化的作用,能讓崔氏有所體會——她的價值,絕非通過長亭侯夫人這個頭銜來體現;同樣,她也無須依靠阮行止的愛意和尊重,是阮行止配不上她,而非她對不起那雙狗男女。
崔氏尚不能領悟阮林春的想法,不過見女兒頻頻往程家去,猜想她是跟家中的這些人處不來——雖是血脈至親,可生疏了十多年,旁人不曾視如己出的對她,她自然也無須掏心掏肺。
崔氏也便默許了阮林春的做法,只扭頭看着她臂彎間空了的提籃,“都吃完了?”
能吃是福,看來世子爺竟恢複得不錯。
阮林春親昵地道:“您別眼饞,我給您也留了一份。”
崔氏忍不住笑罵,“誰饞了?沒大沒小。”
話雖如此,還是腳不沾地跟着女兒往廚房去——自古婆媳難對付,女婿跟丈母娘同樣不好相處,阮林春此舉,可謂兩邊讨好,誰都不得罪。
等崔氏惬意地吃着澆上蜂蜜汁的爽脆藕片,心裏對程家的最後一絲不滿也沒了。
阮林春笑吟吟的道:“如何?”
“不錯。”崔氏很佩服女兒的廚藝,可一想到這手藝是在鄉下農家辛辛苦苦練出來的,臉上又難免滑過一絲黯淡。
到底是她沒能照拂好春兒。
“娘,您別多想,好在,咱們如今不都一家團聚了麽?”阮林春偎依在崔氏懷中,小獸一般輕輕蹭着母親胸口。
崔氏心裏幾乎化作一灘水,連帶着對阮行止亦有些芥蒂,春兒回來,他好像連半分多餘的歡喜都沒有,滿口裏就會念叨他的絮兒,連宮中的賞花宴都只叫絮兒一人過去,到底哪個才是他親生的?
幸而皇後娘娘處事公允,不曾遺漏,否則,春兒心裏該多麽難受?
崔氏越想越覺得不平,翻箱倒櫃尋出她陪嫁來的首飾,是一件赤金盤螭璎珞項圈,上頭還鑲嵌着紅寶石,難得的是粒粒分明,切割得十分嚴整——以時下的工藝來說,絕對是一項傑作。
崔氏留戀的撫摸着,“這原是我當年出閣時,你外祖母送我的,一直沒舍得戴,如今便交由你罷,難得進一趟宮,打扮得出色些,也免得叫人看輕。”
人靠衣裝,她就不信春兒會輸給那些閨秀多少。
阮林春感動不已,崔氏連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出來,這可比渣爹那幾匹輕飄飄的綢緞強多了。
她鄭重地接過,眼珠滴溜溜一轉,說道:“三妹在哪兒?那糯米藕還有多的,我想給她送去。”
她當然不是真心關愛姊妹,但,倘若阮林絮看見這華美無比的項圈,她會有何反應呢?原女主是個自尊與自卑交織而成的矛盾産物,最受不了刺激。
阮林春還真想看看。
崔氏道:“你妹妹的風寒仍未痊愈,這些東西沾不得,等好些再送吧。”
那真是太令人失望了,阮林春頗為惋惜。話說阮林絮這一病也太久了吧?尋常感冒了不起七八天就能好,再拖下去,就該成肺炎了。
原以為阮林絮身子不爽,會延誤宮中的賞花會,然而到了正式進宮,她還是強撐着出來。
就連阮行止看見她蒼白面龐都有些不放心,“要不,還是留在家中歇歇?”
阮林絮溫柔地笑着,“父親,我已大安了,沒事的。”
說着卻輕輕咳嗽了兩聲,俨然她是為了阮家的名譽才強撐着應戰,絕非私心想去見她的大皇子。
阮行止自然感動非凡,親自将書房裏那件狐皮大氅取來,為她披在肩上。
這可是阮林絮獨得的殊榮,她正在得意,然而當她瞥見阮林春頸間那個金光燦燦的項圈後,笑容便戛然而止。
她當然認得那是崔氏的陪嫁,之前向崔氏讨過多次,崔氏都說太貴重了,不放心讓她拿着,然而阮林春剛回來,崔氏便急煎煎地為她戴上——還說不曾偏心!
阮林絮氣得猛咳起來,唬得一衆老媽子都變了臉,三小姐這也太逞強了,不會死在路上吧?
幸好,喝了丫鬟遞來的一盅蜂蜜水後,阮林絮總算平複了些,縱使恨得牙根癢癢,卻終于有氣力同阮林春招呼,“姐姐,咱們上車吧。”
阮林春靜靜打量着她,今日是賞花宴,按原女主的脾氣,本該打扮得流光溢彩好豔壓群芳,但是阮林絮今日卻格外低調,非但淡妝素裹,還用一方簡簡單單的藍絲帕包着頭,生怕被人注意到似的。
乍一看,還以為她才是從鄉下來的那個。
話說阮林絮的發量是不是少了點?須知在原書裏,阮林春最羨慕的就是阮林絮那一頭烏黑柔亮的秀發,蓋因作者用了無數華麗的筆觸去描述,如今看來也馬馬虎虎嘛。
阮林絮被她盯得滿身不自在,一躬身鑽進車廂裏,這樣光天化日站着,她老覺得自己會變成禿子——誰知道天邊會不會再飛來一道炸雷?
阮林春随她之後也上了車,卻并不似阮林絮那樣小聲念誦詩句,好為即将來臨的賽詩會做準備。
相反,她卻閉目養着神,懷中還抱着一個寬綽的牛皮紙袋,乍一看跟破廟裏的大肚彌勒佛似的。
阮林絮心內冷笑,看來這是自知無能去找人代筆,弄了許多劣等的文字來敷衍——不重質而重量,便是背一百首,焉能有語驚四座的效果?只怕反被人指指點點,笑掉大牙。
阮林絮不屑與這種蠢人為伍,甫一進宮便找月貴妃請安去了。
阮林春不熟悉宮中路途,正在躊躇,一個模樣敦實的太監過來道:“敢問可是阮二姑娘?皇後娘娘正等着您呢,請随奴婢過來吧。”
阮林春很驚訝,她以為皇後給她個名額就算不錯了,為何還要私下見她?這待遇也太特殊了罷。
她還真有點小激動呢!
幸而程皇後為人和氣,盡管阮林春禮數不夠周全,她卻并不計較,反而笑盈盈地招手,“過來,讓本宮仔細瞧瞧。”
阮林春只好邁着蓮步過去,懊悔自己穿得太豔,難免俗氣——看椒房殿內的布置,可知程皇後絕對是個腹有詩書的清雅人。
但是程皇後打量了她片刻,卻含笑道:“生得眉眼喜氣,是個好孩子。”
阮林春:……
這是誇無可誇了麽?還不如說她屁股大好生養呢。
阮林春難得露出點羞态,“娘娘謬贊了。”
她心裏明白,皇後這樣歡迎她,多半還是因為平國公府的面子。認真論起來,程皇後原是平國公的族親,還該喚程夫人一聲堂嫂。
不過,雖然同為程氏,程皇後卻并非嫡脈,而是族中不甚發達的那一支。當年陛下還是太子,先太子妃病殁,原打算将良娣宛氏扶正,誰成想先帝一道聖旨,愣是空降了個程氏——程皇後當年不過是地位卑下的孺子,家父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五品京官,豈知鴻運當頭,這福氣竟落到她身上。
難怪當年的宛良娣、如今的貴妃宛香月會恨得咬牙,認為程皇後搶了她的位置,與程皇後不死不休。
其實,照阮林春來看,月貴妃實在恨錯了人,這事與程皇後什麽相幹?先帝那樣多疑的性子,擺明了不想太子羽翼過豐,免得有造反之念,就算沒有程氏,他也會另外選一名家世平平的太子妃,橫豎輪不到宛氏——宛香月的父親當時便已是左衛上将軍,再進一步,會何等可怕?哪個帝王都容不得這般心腹大敵。
就連當今恐怕都頗為忌憚,沒看他繼位之後便立刻繳了宛家兵權,趕去做左相國了——明升暗降,也唯有如此方能心安。
阮林春正胡思亂想着,忽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屁颠過來,巴在她膝前不放。
“要這個?”阮林春試探着抓了把松子糖給他。
戴着虎頭帽的胖娃娃啊嗚一聲,叼着糖又跑到程皇後跟前去,讓皇後為他将糖紙剝開。
皇後愛憐的摸了摸兒子的後腦勺,“阿顯頑皮,讓二小姐見笑了。”
原來這位是皇後的獨子顧顯,阮林春于是豁然開朗,難怪原書裏阮林絮會放着好好的嫡子不要去勾搭一個庶子——太小了,撩不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