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争執 我就愛仗勢欺人,那又如何?……
轉眼間,阮家大姑娘出閣之期已至。
阮林春身為親姊妹,且是僅次于林芳的老二,自然得幫忙送嫁。好在她是起慣了早的,雖然新娘子迎親諸事繁瑣,那一陣她跟着林芳裏外打點,約略長了點見識,倒也不至于左支右绌。
晨起洗漱完,簡單妝飾一番,阮林春便來到大姐房中。卻見阮林芳起得比她還早,髻是昨夜就梳好的,頭發高高盤起,真難為她夜裏怎麽睡得着——也可能根本就沒睡。
臉上敷了厚厚一層粉,倒是看不出眼底是否有烏青。
阮林春端詳了一陣,口不對心的道:“大姐真美。”
阮林芳雖不是家中最美的一個,但也是僅次于阮林絮的亞軍,雖柔弱婀娜有所不及,那股端方之姿卻更鎮得住場——換句話說,便是更具正宮的氣質。
可惜妝感太重,不夠自然,像個完美的假人。
阮林芳笑了笑,不太敢張嘴說話,怕把唇上的口脂給碰掉了,只輕聲道:“你要是喜歡,等出閣那日,也請這位喜娘上妝便是了。”
阮林春當然聽得出她在打趣,連忙搖頭,憨憨一笑,“算了,我沒你這樣好的底子,若再使勁傅粉塗朱,那得成老妖怪了。”
今天雖是大喜,阮林春也并未如何妝飾,只在唇上略點了點口脂,連眉毛都沒描——她的眉毛本就偏于濃黑,不似時下流行的淺淡,倒也省事。
反正今日的主角是阮林芳,她作為伴娘,還是收斂一點好。
一旁的阮林絮聽見兩人聊得熱鬧,卻悄悄撇了撇嘴,什麽怕搶風頭,就阮林春那張臉,再怎麽描畫都是有心無力,慣會在嘴上裝大度罷了。
她自己卻帶着幂籬,又披一身淺粉色衣衫,打扮得比新娘子還嬌俏。
阮林春笑道:“三妹不是生病了麽,怎麽還有空出來?”
那回的珍珠案後,阮林芳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着實惱了阮林絮,去老太太房裏請安也刻意錯開時辰,為的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是她的正日子,因聽說阮林絮抱恙,阮林芳便沒邀請對方,誰知這人卻打扮得花紅柳綠地過來,更叫她看了紮眼。
阮林絮并不在意大姐的冷落,本來她可沒打算露面,因湊巧聽說大皇子顧譽會作為男方的親戚出席,阮林絮這才蠢蠢欲動,盼跟情郎見上一面。
可惜她的頭發還沒養好,如今才及肩高,既不好梳髻,也不好紮辮,因此她才想了個巧宗兒,戴上幂籬,這樣雲遮霧罩的,反而別有一種朦胧美态。
但是落在今日的正主兒阮林芳眼中,就無異于存心別苗頭了,難怪她不待見這位不速之客。
姊妹倆各懷心事,外邊已是漸漸喧嚣起來,想是男客那邊想過來看看——鬧新娘也是舊俗。
阮林春見大姐面露緊張,顯是不想被人打擾梳妝,因溫聲安撫道:“姐姐你安心坐着,我出去看看。”
阮林絮腳不沾地随在她身後——萬一譽哥哥也跟過來呢?
阮林春趕到時,幾個丫鬟正着急忙慌着,外頭那群混不吝的個個如同蠻牛,又吃了幾杯水酒,微有薄醉,她們哪裏攔得住。
阮林春看這架勢,只好一面請些結實粗壯的婆子過來幫忙,一面笑着安撫那群相公,“新娘子就快出來了,諸位何必着急,何不到花廳稍坐片刻?”
本來,鬧伴娘也只是走個形式,起起哄而已,真要是不管不顧地往裏沖,像什麽樣?
但總有人不聽人話,其中一個眉眼風流、面泛桃花的世家公子乜斜着醉眼,“去去去!你一個丫鬟,在咱們跟前充什麽荊軻聶政,像你這樣的,給小爺提鞋都不夠呢!”
阮林春面色微沉,她并不介意別人評判她的相貌,但這不代表她可以任人侮辱。
其中有那耳目靈通的,認出她身份來,悄悄道:“周公子,這位是阮家三房正經嫡出小姐,不是什麽丫鬟。”
姓周的卻更得意了,“是麽,早聽說阮家有個鄉下來的土妞,怪道總藏着不肯見客,還以為多麽天姿國色,原來是自知貌醜,怕吓着人哪!”
其實,阮林春的相貌并沒有他說的那麽不堪,可有個傾國傾城的三小姐在一邊比着,便如明珠之于瓦礫,鮮花之于糞土。
阮林春冷笑,“周公子生得這般俊俏,豈知也是以貌取人之輩,可見周家家教不過如此。”
多虧适才那人提起,她才想到這周成輝的身份——他便是書中原主的丈夫,家父乃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官職雖不很高,卻掌管皇城的治安,各處都吃得開,無怪乎誰都得賞三分薄面。
這周成輝因是周夫人的老來子,自幼備受嬌寵,若非周家人口太多,上頭還有好幾個哥哥,分家産分不到他,他也不會盯上原主的嫁妝。書中兩人剛見面時,這周成輝還表現得文質彬彬的,像個君子人,誰知婚後便原形畢露,鬥雞走狗無惡不作,還嗜賭成性,把原主的嫁妝賠了個精光,又因妻子無所出而動辄辱罵,甚至拳腳相向,并納了好幾房妾室,若非他的苛待,原主又怎會年紀輕輕就積郁成疾,以致含恨而終?
如今倒好,用不着拿終身幸福試煉,他現在就露出真面目了。
阮林春以一種藐視的眼光看着對面,“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的便是你這種人吧!”
周成輝沒想到自己會遭一個女子當衆辱罵,額上青筋暴露,“狗嘴吐不出象牙!”
阮林春寸步不讓,“不敢,論起狗嘴,還是您更形象些,瞧瞧,牙花子都快迸出來了,眼前若有一塊肉,只怕你就會立刻撲上去吧。”
在場有那促狹的,老早笑出聲來,心想這位二小姐雖然來歷不明了些,亦沒受過多少教育,脾氣卻着實剛烈——是個痛快人。
瞧瞧她罵周成輝的那些話,當真辛辣無比,周成輝若知趣,就該夾起尾巴灰溜溜地回家中去吧。
可惜周成輝從小就沒受過氣,雖然知曉阮林春的身份為長亭侯千金,可想着到底是個不怎麽受寵的女兒,做什麽怕她?
口齒上辯不過人,周成輝乘着醉意,便想打她兩巴掌,想着縱鬧出事來,大不了賠些銀子,難不成阮家還敢去衙門告狀?
誰知還未動作,周成輝便感覺腕骨一陣劇痛,跟被針紮似的——竟真是被針紮的,他看得分明,那阮三小姐的袖中有一道雪亮銀光,這哪是個大家閨秀,分明是個太行山上的女土匪!
周成輝又痛又氣,再也顧不得許多,揮掌朝阮林春面門扇去,他會些武功,尋常人輕易避之不及。
然而下一刻,周成輝便感覺雙膝一酸,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
踹他的是兩個身穿短褐、護衛模樣的人,至于他們的主子,則冷着臉從賓客中一瘸一拐地走出,“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周公子莫非覺得很光彩麽?”
是個瘸子?人群裏立刻窸窸窣窣起來,紛紛議論這怪客是從哪兒來的,怎麽以前不曾見過。
阮林春則無奈地嘆了一息,“讓你不來,非要受累,這不,又出汗了吧?”
掏出袖中手絹,為他擦去額上汗珠——熟極而流的動作,顯然是做慣了的。
程栩微笑,“我送了厚禮,若不來喝杯水酒,豈非太吃虧了?”
阮林絮悄悄拽了拽阮林春衣裳,小聲道:“姐姐,他是誰呀?”
其實她已經猜出程栩的身份,實在不敢相信——阮林春要嫁的不是個癱子麽,怎麽如今卻能出來?雖說看着腿腳不十分靈便,可那副俊逸非凡的面容,氣定神閑的風度,都跟她的想象大相徑庭。
阮林春見到衆人訝異的目光,心內固然得意,面上卻矜持地介紹道:“這位便是平國公世子,本想過幾日帶來會面的,誰知程世子一番雅興,咱們也只好領情了。”
不得不說,程栩極大滿足了阮林春的虛榮心,雖然她并不想程栩逞強過來,可當他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時,阮林春還是由衷的感到歡喜。
尤其當她看到阮林絮那副懊喪面容之後。
周成輝仍跪在地上不能起身——他倒是想起,可惜那護衛的腳就踏在他背上,力道看似不重,對他而言卻如同千鈞。
周成輝只能被迫維持屈辱的姿态,他大聲喊道:“仗勢欺人,縱奴行兇,這便是程家的作風嗎?”
這一喊,頓時又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方才倒有不少為程世子的風姿所迷,呆愣在原地,連婚宴都差點忘了。
如今才回歸狀況。
周成輝此舉,自然是希望将自己放在受害人的位置,讓大夥兒看看程家多麽霸道。
再不濟,為着名聲,也得将他放開再說。
程栩緩慢踱到他跟前,拿拐杖點了點他沾着酒漬的腦門,“你說我仗勢欺人?”
“當然,有本事将我松開,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周成輝梗着脖子。一個殘廢,單打獨鬥絕非他對手,不就是靠着平國公的頭銜麽,再加上那群武力奇高的護衛。
程栩奇怪地看着他,“我沒說你錯了呀,我就愛仗勢欺人,那又如何?”
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