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靈泉 一滴都沒有了
此話一出,不止周成輝震驚于程栩的厚顏,就連阮林春都有刮目相看之感,這人可真敢說呀,但是……她還挺喜歡的。
周成輝憤怒得聲音都變了調,“程世子,你……”
程栩使了個眼色,他背上的那只腳力道更重了一份,逼得周成輝如狗一般俯伏在地,但聽那人語氣輕慢地道:“你若是肯向阮二姑娘磕頭賠罪,我或者還能饒過你,不然,我這護衛可是足下不留情的。”
周成輝本想呵斥他天子腳下豈敢如此放肆,可看周遭模樣,非但無人阻止,賓客們反而極有默契地後退一步——看來他們也知道程世子脾氣古怪,不好招惹。
莫說這些愛看熱鬧的閑人了,即便他爹周指揮親來,怕也只能服從程栩的淫威吧,那可是國公爺的獨子。
周成輝心念電轉,到底沒膽子和程家對抗,加之背上又實在痛得厲害,再熬下去,勢必得落下腰病,因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時服個軟也沒什麽,淮陰侯韓信都曾受過胯-下之辱哩。
因紫漲了臉龐,重重朝阮林春磕了三個響頭,“姑娘,是我冒犯在先,對不住,求您高擡貴手,行行好吧!”
阮林春與他并無深仇大恨,也不會因一句話這樣生氣,只是聯想到書中原身的境遇,難免義憤填膺——對于這種人,她更多的是不齒,而非怨恨。
阮林絮見她不理會,便悄悄扯了扯阮林春的衣袖,“姐姐,我看他也是誠心認錯,你讓程公子饒恕他吧。”
她慣會在這種小地方邀買人心,好叫人知道她多麽寬宏大量。
果然,周成輝感激擡頭,雖然看不清那幂籬下的面容,卻覺得這位阮三小姐實在善良可敬,渾不像她姐姐,活脫脫一個母夜叉轉世。
阮林春焉不知阮林絮的心機,本來打算就此放過,這會子卻冷笑道:“說得輕巧,今日受辱的又不是你,況且,你也不必拿程世子說事,程世子見義勇為,那是他身為君子的肝膽,又非我指使他這麽做的,倘若他不肯松手,我倆難道成盛氣淩人的惡霸了?”
程栩被她誇成鋤強扶弱,五髒六腑都舒坦得沒話說,心想未婚妻也太善解人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有這麽多的優點呢。
阮林絮則滿臉通紅,且喜帶着幂籬旁人看不見,只悄悄攥緊五指,指甲幾乎嵌進肉裏去——這個阮林春,連她的面子都不給,活該在京中惡名遠播。
周成輝得美人求情,倒是激起一腔義憤來,“不必為難三小姐,二小姐要如何才能消氣,只管明說便是,我必定說到做到。”
阮林春這下可來了興致,因想着原書中此人欠下巨債,後來被賭坊砍去一截小指,倒不如她現在就剁了,省得多費周折。
周成輝被她盯得毛骨悚然,正要說話,外邊忽然一陣騷亂,但聽某個太監的尖嗓子高聲唱喏,“殿下駕臨。”
原是大皇子顧譽聽到動靜,從前廳過來。
周成輝這下便如得了救星,他家與宛家本就沾親帶故,雖然是一表三千裏的表親,可論起來,他該喊大皇子一聲表哥呢!
于是當顧譽趕來時,周成輝便口不擇言地呼喊道:“表哥救我!”
顧譽卻是狠狠一掌扇去,罵道:“沒骨氣的東西,撞喪了幾碗黃湯,就會欺負無知婦孺,還不快滾回家去,少在這裏丢人現眼!”
周成輝捂着臉上那個清晰的巴掌印,并不敢作聲,只匆匆提着衣裳遠去——惶急之下,居然把賀禮也帶走了。
衆人想笑又不敢笑,少不得屏氣凝神,免得觸怒這位殿下。
顧譽的臉色卻已緩和許多,語氣亦是斯文無比,使人如沐春風,“周賢弟魯莽,若有何處得罪,還請諸位莫要見怪,念在他年輕尚輕,饒恕則個。”
阮林春望着這位長身玉立的英俊男子,雖然驚訝他說話的藝術,卻實在高興不起來——這人方才把她說成無知婦孺呢,可見來勸架的同樣混賬。
程栩則神情淡漠,“殿下尚未弄清事情始末,便三言兩語趕走了肇事者,這般快刀斬亂麻的功夫,草民實在佩服。”
他雖無官銜卻有爵位,如此自稱聽在旁人耳裏,便頗含諷刺。
顧譽不由得沉下面容,心想這人真是給臉不要臉,自己好心來消弭一場紛争,難道有錯?設若周成輝真有何傷損,周家能不理論?平國公府再怎麽勢大,也架不住衆口铄金。
就算他私心偏袒周家,亦無可厚非。這姓程的咄咄逼人,實在讨嫌。
阮林絮眼看雙方劍拔弩張,卻不願再起糾紛,在她看來,顧譽是精美的瓷器,程栩皮相再好也不過是塊頑石,何苦去找不痛快呢?
于是輕輕上前蹲了一福,妩媚地擡眼道:“臣女參見殿下。”
衆人這才醒悟,紛紛屈身施禮。
唯獨程栩特立獨行,他幼時身體狀況還沒這樣糟糕,逢年過節,偶爾也會進宮朝賀,那時程家正在煊赫之時,平國公打了勝仗,程皇後又剛生了嫡子,景泰帝龍顏大悅,念在程栩身體欠奉,準他不必行跪拜大禮。
這條規矩一直沿襲至今——對皇帝都不用,對大皇子就更不必了,否則豈不顯得兒子比老子還尊貴?
非但如此,程栩把阮林春也給拉走了,“我有點累,你扶我去後頭歇歇。”
阮林春本來埋怨他大膽,可見程栩神情疲倦,臉頰也沁出白汗,心知這一路行來何等吃力,心底那點怨念也沒了,從善如流扶着他胳膊,“小心些,要不要我叫人送些熱飲來?”
人群自覺地分出一條道,好讓這對恩愛夫妻通行——沒成親的比成了親的還黏糊,真是怪事。
顧譽看在眼底,眉宇間更添了些陰翳,程栩的身子漸漸有康複之相,這可不是好兆頭。
沒聽說程家又請了個好大夫,倒是周成輝被阮林春袖中的銀針所傷……這女子莫非還懂施針,否則怎會随身帶着?
此時賓客已識趣退下,兩人亦行至一處偏僻地界,阮林絮叽叽呱呱說了一大串,也不見情郎答腔,忍不住埋怨道:“譽哥哥,你在想什麽,這樣出神?”
顧譽笑道,“我竟不知你幾時多了個姐姐。”
阮林絮心下頓生危機,阮林春這個狐媚子,該不會連她的男人也要搶吧?真是醜人多作怪。
面上故作淡然道:“說是從鄉間找來的,誰曉得怎麽回事。不通禮儀,見人就沒個好臉色,說話還夾槍帶棒,我看,多半是她從前的娘沒教好。”
兩家抱錯孩子的事,阮行止并未到處嚷嚷,外人也只知曉長亭侯府多了個女兒,雖說以顧譽的手段,多半能調查出來,可阮林絮出于少女心作祟,還是想在情郎面前維持尊嚴。
顧譽焉不知她心底所想,便不再追問,只道:“她在鄉下也學岐黃之術麽?”
“怎麽可能,不過放牛種菜罷了。”阮林絮不屑的道。白錦兒連去私塾的錢都不肯出,別說學醫了,有那錢留着買幾件首飾多好。
就算程世子的病不像傳聞那般嚴重,阮林絮也不覺得是阮林春的功勞——她仍覺得那幾個紮滿銀針的人偶是對她的詛咒。
這種惡心的事,就不必讓譽哥哥知道了,免得污人清聽。
顧譽也便打消了之前的懷疑,看來,那不過是尋常的繡花針,大概是随手帶出來的,至于程栩的身子,不過受時氣所感,略有反複——如果是回光返照就更妙了。
顧譽心情好轉,方才有空跟佳人逗趣,作勢要去掀她的幂籬,“咱們私下會面,還這樣鬼鬼祟祟做什麽?他們又不是不認得。”
阮林絮連忙按住,她哪是怕人看見——撞破了還更好呢。只是,她力求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現在情郎面前,哪怕一點小瑕疵都不允許。
顧譽心領神會,臉上露出錯愕來,“你那些頭發還沒長好?”
他是不相信阮林絮得了傳染人的惡疾,不過,顧譽最愛把玩的便是她那一束青絲,如今聽聞有所損毀,好比白璧微瑕,終是遺憾。
阮林絮黯然點頭,卻又飛快地說道:“放心,用不了多久就會長全了。”
她因怕人發現端倪,才故意克制靈泉的用量,可瞧見情人這般迫切,阮林絮有心取悅于他——況且,那靈泉對顧譽而言不算什麽秘密,除了阮行止,也就顧譽模糊知道一些,當然是阮林絮主動告知的。
她并不敢想顧譽愛上的是她這個人還是她那些稀奇的法寶,但,靠着她這副美色,靠着她溫柔動人的性情,她相信,總有一天,自己能掌控這位殿下的全部,畢竟,她的所有指望都在他身上了。
外邊鑼鼓喧天,阮林絮悄悄回到房中,趁丫頭們不在,正好将靈泉再塗抹一層。她實在等不及想讓顧譽見到自己光彩照人的模樣。
靈泉被她藏得更隐蔽,在衣櫃裏邊一件百褶裙的內襯裏,丫頭都知道她的習慣,輕易不許動用衣櫃。
阮林絮實在慶幸,自己從一開始便做了兩手準備,設若她将靈泉存在空間中,豈不兩樣都毀了——她實在沒勇氣去應付那四處流竄的落雷。
小心翼翼地阖上門,阮林絮才将那個巴掌大的羊脂白玉瓶取出,這瓶子可比石蓮臺好用,不用滴血,也不用掐指念訣,只需輕輕一倒就出來了,簡直是上天對她的恩賜。
然而,這回卻出了點意外。饒是阮林絮将那玉瓶底朝天調了個個兒,仍不見一滴液體落下。
一滴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