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過身來又下了一截樓梯後,他要找的東西終于出現在眼前,那就是地下的秘密囚室。好消息是,沒有一個人看守。

壞消息是,沒有看守的緣故是因為環境太髒亂差了。

更壞的消息是,他在髒亂差之中看到了熟悉的、曾經失蹤的騎士的面孔。

所謂囚室其實是一個個水池,他們中間用鐵欄杆隔開,每一間都被鎖上了。每個水池中都用鐵鏈栓着五六名囚徒,水牢裏惡臭熏天,混合着血液、汗水和便溺的氣味;囚徒們卻仿佛沒聞到一般。他們大多在齊腰深的水裏一動不動,不知是睡着還是死了。他們的皮膚被水泡得發白,有些人腰部以下因為長期浸在水裏,已經腐爛生蛆。看來他們确實已經死了。

亞瑟提着燈站在囚室的門前,他的胃在激烈地攪動抽‖搐。他們曾經是誰?是卡默洛特的騎士,騎士裏的佼佼者,高貴中的最高貴。可是所有高貴與光榮都已經是過眼雲煙了,他們留在世間最後的影像,是屈辱折磨之後的死亡。亞瑟的表情在昏黃的燈光搖曳下顯得有些扭曲。達瑪斯——

“你再靠近一步,我保證一拳砸爛你的腦袋。”一開口說話,全身的血液就飛速地向上奔湧起來。控制不住的怒意開始潮水般流出。

積蓄着怒火的低沉聲音有很好的威懾效果,背後的腳步聲果然畏縮地停了。亞瑟轉過身,看見了擎着火把的城堡主人。他身上的服裝和晚上別無兩樣,好像半宿都根本沒睡似的。

“你竟然能發現……”達瑪斯眼裏的神色十分複雜,憤怒混合着膽怯,好像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扼住亞瑟的喉嚨,卻始終遠離他三步之外。

仿佛意識到什麽,他的語調突然拔高而狠厲起來:“你究竟是什麽人?是不是那個雜‖種派來的?!”此時他身上的畏縮全都消失了,他一把揪住亞瑟的領子,神色扭曲,“你給我告訴他,這棟城堡和封地都是我一個人的,任何人都別想拿走!”

亞瑟不耐地扯開他的手,與達瑪斯形成鮮明對比,他的面容冷淡,聲音也硬‖邦‖邦的沒有起伏:“我不認識你說的人,把你的髒手放遠點。這些人,”他朝後略一偏頭,但目光始終緊緊鎖定着達瑪斯,“是你下令囚禁的?”

達瑪斯向後退了半步,但氣勢上分毫不減:“是我!他們輸了每一場比武,聯起手來把我的財富往那個雜‖種面前送,他們是罪人!”

聽到這句話,亞瑟撒開了他的手,達瑪斯如釋重負地連忙往後退了兩大步。

“罪人?”亞瑟不帶感情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冷笑,“很好,承認就好。”他邁步向達瑪斯走去,“如果我沒記錯,你和他的下一場比武安排在三天後。那個時候,我來替你出戰,等我解決了你弟弟以後,再平心靜氣地跟你算。你看這樣……可以嗎?”

達瑪斯已經無意識地退到了樓梯腳下,他舉起火把擋在自己和亞瑟中間,狐疑地問:“你竟然仍願意替我出戰?”

“我不過是在完成任務。”他嘲諷地撇了一下嘴角,“在我和你解決問題的環節之前,我希望領主大人也不要違約。”

“我不會,”達瑪斯比起剛才稍微鎮定了一些,“但是我也不可能繼續款待你。”

“那是自然。”

“我要把你看管起來。”

亞瑟伸開雙手:“請便。”

最終,亞瑟被關在了地堡向上一層的一間石室裏,兩名看守看着他。這間屋子似乎經常用,犯了錯的仆人和家臣通常會被打發到這來關上幾天禁閉,看守們對此習以為常,只當是又一個犯了錯的仆從。達瑪斯在禁閉室落上鎖,加派重重人手提防後,才一步三回頭地離去。現在他心裏恐怕又要多一件讓他睡不着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達瑪斯的故事,取材于《亞瑟王之死》,當然寫到DC(本文的簡稱)裏以後僅僅剩下了原來那個故事的一張皮。我不建議讀者們現在去翻《亞瑟王之死》,一是因為它很厚,二是因為看完它以後你會覺得作者寫的DC完全是在胡謅!雖然事實上我就是的。

另外,理論上,在亞瑟王的原型人物生活的那個時代,英格蘭是不應該叫英格蘭的。“英格蘭”這個詞來源于“盎格魯”,而衆所周知,亞瑟王傳奇發生在盎格魯-撒克遜人入侵之前的凱爾特時代。不過為了方便諸位閱讀,本文裏就直接把它改成“英格蘭”了,希望大家不要見怪。=v=

☆、王‖後的“陰謀”(小修)

塞西娅和格尼薇兒年紀相仿,從小到大她一直是格尼薇兒最信任的貼身女仆,當年格尼薇兒出嫁時,她也随着到了卡默洛特。她對這位主人可謂了解至深,和其他人一樣,塞西娅也深深地為王‖後陛下溫柔而和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而今天,就在她的眼前,上演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你不能這麽做!墨伽娜!”先是墨伽娜神色如常但步履如飛地從走廊裏走過,然後拐角處就出現了風風火火的格尼薇兒。她的樣子讓塞西娅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她認識格尼薇兒這麽久都沒聽到過她這麽大聲、這麽快地說話。而且王‖後似乎是完全顧不上自己的形象了。她提着裙子一路追到墨伽娜的房門前,當墨伽娜不耐煩地關上房門時,格尼薇兒竟然擡手去阻擋那扇門閉合!天吶天吶,塞西娅快懵了,連她自己都不會這麽不顧禮儀的!王‖後陛下到底是怎麽了?

墨伽娜頭一次深刻地體會到有魔法而不能用是一件多麽憋屈的事情,要是別的時間地點她大可以動動手指把格尼薇兒破窗扔出去,而不是兩個女人這麽沒有美‖感地隔着一扇門互擠。可是,該死的,格尼薇兒還執着得很。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這姑娘這麽一根筋呢!墨伽娜不禁懊惱道。

終于,顧及到雙方的地位和形象問題,墨伽娜還是放格尼薇兒進來了。伸手鎖上門準備接受一連串辭令的洗禮,然而剛才還熱血沸騰的王‖後陛下在屋門鎖上後,突然就安靜了。她站在原地忙着順氣還沒工夫說話,不過雙手漸漸放開了裙擺的布料。

體力優于格尼薇兒許多的墨伽娜決定先發制人掌握主動權。“別鬧了,格薇,你看看你一路追到我這裏像什麽樣子。”她冷淡的聲音在屋裏響起。

“我知道這樣子很讓人笑話,”格尼薇兒開口的時候仍然要不時停一下換氣,“但是沒辦法,有些事情必須要解決。”她的藍眼睛明亮而堅定。

墨伽娜卻在這純潔的目光中幾乎耐心清零。但是,想到那是格薇,她又飛快地重建好防線繼續拉鋸:“‘解決’?”墨伽娜挑了挑眉,“這件事和你有什麽關系?這是我的事。”

格尼薇兒的眼裏閃過一絲微弱的類似受傷的情緒。“……但這是錯的。”她認真地看着墨伽娜的眼睛。

墨伽娜不說話,只是在床沿坐下,微揚起下巴挑釁地看着她。格尼薇兒抿了抿唇,在她身邊坐下來。

“墨伽娜,你雖然和我很親近,但是我依然覺得你從沒真正把我當做過朋友。因為你什麽也不對我說,我對你在想什麽、做什麽一無所知,就像這件事。但是,你自己又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她略顯苦澀地笑了一下,“或許我不明白你的追求,但我能看得清楚對錯。我猜得到你準備幹什麽,然而那是一條歧路。我之所以阻止你,不是在幫亞瑟,不是在幫任何人,我……是想幫你。”

“我必須要阻止你犯下當局者迷的錯誤。我永遠不希望你以惡名的方式名垂青史。”她的雙手輕輕地覆上墨伽娜的手背,目光微垂,顯得有些哀愁,字字句句又都浸染着真誠。

墨伽娜無言了一陣,繃得僵直的脊背到底還是放松了下來。她也感到無奈,格尼薇兒埋怨她的隐瞞,然而她所隐瞞的事情哪一件是三言兩語就能道清、哪一件又是能說的?只得任由它們橫亘在她們之間,讓她們一點一點遠離。所以既然最後的結局是要分離,有些話還是從一開始就不要說出的好……手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溫度,心卻始終是不能貼得這麽近的。

不過那也就是一閃的念頭。閃過之後,她從格尼薇兒手中抽回了手。

“王‖後陛下,你得記住,”墨伽娜的表情中夾帶着一絲刻毒,“你可不是聖母——在普度衆生之前,先保證自己平安無事吧。”

看到格尼薇兒露出明顯的受傷的神情,墨伽娜滿意地從她身邊離開了。沒有憐憫,亦沒有孤獨。她的麻木,在此時此刻,把自己都騙過了。

但是墨伽娜低估了格尼薇兒的心理承受力。她潛意識裏還總把她當成那個初來乍到、局促不安的公主,還是那種說句重話就要縮回去治傷的程度,而忽視了這麽多年過去,格尼薇兒也早在她的言傳(言語攻擊)身教(忽冷忽熱的态度)下練就了比原來堅實幾百倍的心防。于是她也就以為格尼薇兒已經被她推出事外,對她不加小心了。

第二天格尼薇兒請她去喝下午茶。這一次與以往任何一次沒有區別,墨伽娜為了安撫前一天被自己傷害了的王‖後陛下還帶去了禮物。然而,也就到此為止了。正常的氣氛被不速之客的出現徹底打破。

這兩位客人一看就非常的“不速”。沒有任何一位貴‖族夫人的私人茶會會邀請佩劍且面色不善的騎士。格尼薇兒的禮物放在膝上,緊張地扭頭盯着他們,梗得脖子都酸了也不肯回頭看墨伽娜一眼。墨伽娜這才發現了她的異常,面色逐漸冷了下去。

“你們準備幹什麽?”她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騎士團長在格尼薇兒的身後停住。“夫人不要太緊張,只是有些事需要找夫人求證,還得麻煩您到白屋去一趟。”凱的短發在不甚強烈的陽光下泛着冷紅色。

“聽這意思,是要拘捕我?”墨伽娜雙臂交叉在胸前,氣勢絲毫不弱,“騎士團什麽時候有了這麽寬的職權?”

“不,您誤會了,”氣氛調節神器帶着如沐春風的微笑出場,一邊說一邊踱到墨伽娜身邊,“我們只是替大‖法師來請您過去罷了。從騎士團的立場上,我們只是在接受差遣。”

“……”

翩翩美青年優雅地伸出手,仿佛在舞會明亮的大廳裏向貴婦人邀舞:“請跟我來吧,夫人。我保證您的絕對安全。”

凱在心裏吐槽了一下,這種時候都不忘騷包,你父母是怎麽培養出你和高汶這對截然相反的兄弟的啊。

而墨伽娜只能跟着他走,因為她沒有拒絕的餘地。直到墨伽娜離開,格尼薇兒一直沒有擡起頭。

結果他們帶着墨伽娜一到白屋,梅林就丢出一個空間魔法把墨伽娜隔離了。面對凱的錯愕,梅林面不改色地說讓她留着話自己向亞瑟解釋去。

我鄙視你這種給騎士團抹黑的行為,凱在心裏恨恨地說。

梅林沒有理會他的郁悶,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安排。凱離開這一趟回來也發現,白屋裏又多了兩個人。

“就像我剛才跟你解釋過的那樣,如你所見,這柄劍鞘非常重要。我需要一個人去把它找回來帶給亞瑟。你願意去嗎,蘭斯洛特?”梅林吹了吹茶杯口冒出的白氣,優雅而疏淡地問。他的目光甚至沒落在蘭斯洛特身上。

蘭斯洛特還沒答話,一邊凱卻已經滿腹狐疑。劍鞘很重要這話沒錯,但也不是重要到離開它就不可以,亞瑟自身的力量還是相當強的,這種級別的比武不需要這種東西也完全能應付。所以并不是非要送去不可。而且就算是送,也該是梅林送才對——千裏迢迢傳送個東西,對于會魔法的人來說,是小事一樁吧?還用得着蘭斯洛特……他和加赫裏斯對視了一眼,顯然對方也有相同的疑惑。但是梅林自動把他們屏蔽了。

“比武兩天之後就要開始了。如果你決定去做,那就要立刻出發,馬不停蹄。”梅林又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

蘭斯洛特很快做了決定,他接受了這個任務,高汶和他一起去。梅林露出一個純粹基于禮貌的微笑,祝好之後送他倆離開了白屋。

等到梅林再次坐下時,凱才悶悶地開口:“你又是在試探,對吧。”

梅林撣了一下袍子,絲毫不見掩飾的意圖:“我必須确定未來的首席有沒有這個資格。”他的算盤很精細,如果蘭斯洛特不拒絕,就繼續進行本來的拉攏計劃;如果蘭斯洛特回絕,恰好有個“不忠心”的借口能把他打‖壓到沒有威脅為止。

之所以這麽重視蘭斯洛特,是因為一位有預言能力的女視者在多年前見到亞瑟時做出的預言。她說亞瑟會因為聖杯而死亡。這個預言太籠統,梅林根據自己的知識對它作出了理解,在他看來,有能力也有資格以“聖杯”之名致人死亡的,只有一個人——聖杯守護者湖夫人的養子,現任聖杯第二護衛,兼領第三護衛之職的人。于是他開始布下一張天羅地網,要引這個人出來,排除他威脅亞瑟的任何一絲可能。誰知網剛布好,蘭斯洛特就自己撞了進來。

“……我真的很讨厭一天到晚算計的人。”凱放在膝蓋上的四指曲起來,悻悻地說。

梅林不以為然:“那你剛才為什麽不阻止我?”

蘭斯洛特進入墨伽娜房間的時候心裏還是有點打鼓的,一是因為這種行為逾越了禮儀,二是因為他完全不知道怎麽才能找到卡拉德波加的劍鞘。不過最後希望幫助亞瑟的心情占了主導,他抽‖出自己的佩劍決定試一試。好歹是一對雙子劍,雖然卡拉德波加全身只有那麽一點點是和聖器同爐鍛造的,但多少應該還有感應吧。尤其是那個劍鞘。蘭斯洛特這麽想着,劃開了自己的手掌。

鮮血流到劍鋒上,被譽為“小聖器”的阿隆戴特感受到主人的血,通體散發出白色的光。銘刻在劍刃中間的文字,被紅色浸染的部分在白光中尤其耀眼。可是,屋內并沒有一處發出類似的共鳴。蘭斯洛特仔仔細細地把屋裏找了一遍,都沒有發現任何發光的物體。最終劍鞘還是他翻找到的,并沒有和自己的劍形成感應。

随着時間流逝劍鞘也不靈了麽。蘭斯洛特把它翻來覆去看了一遍,聳了聳肩,離開了墨伽娜的領地。

找到東西以後他就和高汶踏上了千裏傳物的道路。因為梅林要求兩天之內送到,他們兩個不得不日夜兼程。休息就模仿東方草原民‖族那樣在抱着馬脖子睡覺,兩人輪着來;馬也換了好幾匹,否則肯定口吐白沫倒下。蘭斯洛特其實不知道手裏的這件東西到底有多大價值,梅林說了什麽他就信了,八百裏加急之下,總算在第二天日落前趕到了達瑪斯的封地。本以為完成了任務的他們,卻在這時候獲知,他們的陛下已經被當做危險分子關起禁閉了。

亞瑟在那間小石室裏其實過得還挺自在的,除了有點氣悶以外。看守們除了送水送飯不會和他接觸,自然更不會跟他說話,兩天下來他就憋得有點不耐煩了。不過,幸好這苦日子就要結束了。等到明天比武結束,他就要讓這對兄弟再不能興風作浪。

夜深人靜,亞瑟靠在牆根上假寐。禁閉室顯然不會有床鋪一類的東西,只能在地上将就将就了。每天晚上的這個時候都是他感覺最難熬的時辰,厚厚的石牆把一絲一毫的蟲鳴鳥叫都隔絕在外,完全的黑暗和安靜讓人焦躁得無法入眠。但是明天他又要參加比武,必須要保證良好的精神。于是他只能直‖挺‖挺地靠在牆面上,強迫自己假裝睡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亞瑟感覺已經過了半宿了,不過這感覺多半不準,因為在這樣空虛到近乎失真的環境裏人的感覺難免扭曲。這時候他好像聽見鎖孔裏傳來聲音,他意識到不是幻聽,便悄悄地站了起來。他的劍不在手邊,一旦發生什麽狀況,只能被動應變,這讓他略感不爽。

鎖孔又轉了幾下,然後門一下子被推開了,帶着一股風。兩團黑影被推進鬥室裏,亞瑟一愣,一時間搞不清狀況。借着來人的火光,他低頭看清被推進來的兩個東西,那是先前看守他的衛士,此時睜着驚恐的雙眼被牢牢地綁縛住雙手雙腳,嘴也被堵住只能發出不知所雲的嗚嗚聲。“這是……”亞瑟不可思議地擡頭望向來人。

“這家夥打瞌睡居然還流口水,蹭了我一手。”豎琴一樣的聲音此刻聽來簡直就是天籁,雖然語氣和表情都透露出主人心情明顯欠佳。

上帝啊!亞瑟在心裏咕哝道,您一定是被我抱怨無聊抱怨得耳朵起繭子了。您真是太仁慈了!

火把的光清晰地照出了來人的面容,嫌棄狀抱怨口水男的是蘭斯洛特,一手擎着火把、另一手伸出袖子來甘當抹布的是高汶。此時抹布先生看見了亞瑟驚喜的目光,極有涵養地微微一笑。“陛下,讓您久等了。”

“久等?”亞瑟一頭霧水地看着他。

高汶把火把向下移,蘭斯洛特借着火光解下挂在自己腰上的劍鞘,遞給亞瑟。高汶解釋說:“這是大‖法師托我們送來的。他說這東西對您很重要。”

亞瑟接過劍鞘,問清了來龍去脈後,不禁感嘆自己的大意。他出發時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劍鞘被人換過了。不過,他心想,梅林也真能小題大做,難道他還是不相信自己?回去得好好和他談談。

為了不被人發現有人潛入,三人合計了一番,決定由蘭斯洛特和高汶喬裝成看守,明天按正常程序“釋放”亞瑟,離開地堡後再伺機逃離。有了熟人陪伴,亞瑟的無聊頓時得到了補償,他硬是拉着蘭斯洛特聊了快半宿才意猶未盡地去睡覺了。蘭斯洛特表示初次發現國王陛下有話唠屬性,不過他怎麽就不感覺意外呢。

第二天,比武如期舉行了。前來觀戰的人比亞瑟想得還要多,看來這兩兄弟的窩裏鬥已經成為這一地區人民的日常消遣。蘭斯洛特和高汶已經從達瑪斯控制的範圍脫身了,但是亞瑟注意到他們并沒有離開,而是融入了觀戰的人群。或許是想必要的時候接應他吧,亞瑟不禁心裏一暖。

場邊的旗子一揮,比武開始了。亞瑟基本處于無壓力狀态,不僅出于身外之物的庇護,更出于內心的自信,尤其是在他看到他的對手的時候。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上場時那怯懦的姿态仿佛壓根就沒經歷過這種陣仗。達瑪斯的弟弟在想什麽?他把這當成兒戲嗎?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一來更能速戰速決了。

果然,兩人的實力确實相差懸殊。開始沒多久,亞瑟的槍頭就重重地擊在艾克倫(當時亞瑟不知道是他)的胸口,且毫不留情地将他挑下了馬。他清楚自己這一擊很重,恐怕那小子站也站不起來了——他就是奔着這個目的去的。當然,還不至于死掉。傲慢地想着,他輕松地放任馬走到艾克倫身邊,等待裁判宣布他的勝利。

不料,這時艾克倫忽然起身,亞瑟的馬受了驚,向後躍起,馬主人一不留神險些掉下來。他有點難以置信地看向艾克倫,他居然沒事?剛才那一下痛擊自己隔着手套都能感到虎口發麻,這個年輕人難道是鐵鑄的不成?

沒辦法,亞瑟只得收起凱旋之心,下馬和艾克倫進行步戰。步戰中他故意挑了對方薄弱的部位進攻,然而那個人似乎根本不在乎,冒險精神即使放在初生牛犢身上也有些過了。

有問題。亞瑟心想。他從面罩縫隙中窺見看臺上達瑪斯的兄弟,他一動不動,眼神毫無波瀾,就像一座絲毫不為比賽結果挂心的雕塑。

……

乏味的拉鋸戰進行了幾十分鐘,亞瑟開始感到有些不耐煩,不過思維尚還清明。既然武力進攻無效,他決定用頭腦取勝。幾十分鐘的反複演練中,他已經看明白了對手的進攻套路,在艾克倫又一次揮劍沖來時,他果斷地扔掉了手裏的劍,赤手空拳迎上對手。在對方到他面前的一剎那,他忽然閃電般地一閃避,正好抓‖住沖過頭的艾克倫的一只手臂,然後順勢一拉一壓,将他的手扭到背後,同時奪了他的兵器,架在對方的脖子上。

如同猛獸獵取獵物時最後一番纏鬥,漫長的醞釀換來電光火石間的蓋棺定論。

裁判舉起了旗,宣布比武結束。亞瑟扔掉艾克倫的劍,氣定神閑地繞到了艾克倫的正面,摘下了頭盔。還沒說話,之間艾克倫忽然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

“陛下,請寬恕我!”他的頭低垂着,聲音帶着明顯的顫抖。

達瑪斯和他的兄弟不約而同地猛然站起來。

局勢的神展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場下的兩人也吃了一驚。“我預感他會說出一段很曲折離奇的故事。”高汶略略偏過頭,在蘭斯洛特耳邊小聲說。

亞瑟也沒料到會上演這麽一出。“你是誰?”他饒有興趣地問道。

艾克倫飛快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我是王宮的侍衛,我叫艾克倫。”

“哦,原來如此,”亞瑟摸了摸下巴,“怪不得你認識我。那麽,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艾克倫沉默了。亞瑟也不催促,就是看着他。沒過幾分鐘,艾克倫被看得渾身發毛,一咬牙一狠心,大聲喊道:“是墨伽娜夫人騙我來的!我什麽都不知道!而且,她給了我您的劍鞘!”

此話一出,別人沒什麽反應,卡默洛特來的三個人神情卻都變得古怪起來。“墨伽娜?”亞瑟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神情驟冷,“這種謊不能随便撒。”

“我沒有撒謊!”艾克倫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前因後果都供了出來。

場下,高汶和蘭斯洛特這才知道了梅林沒告訴他們的事實內容。“果然很曲折離奇。”蘭斯洛特輕哼了一聲,諷刺道。

聽完艾克倫的敘述,亞瑟的臉上已經能結出冰碴來。然而他并未表态,只是平靜地對艾克倫說:“我寬恕你。”

艾克倫明顯松了一口氣。

“現在,艾克倫,我命令你去做一件事,”他擡手往達瑪斯兄弟的方向一指,“拘捕他,就是現在。”

人群裏出現騷‖動,人們紛紛遠離達瑪斯的兄弟,而他的衛隊此時聚攏上來,形成一道屏障阻隔艾克倫的接近。雖然人數不多,但對付區區一個艾克倫還是綽綽有餘。遠處的達瑪斯看見自己的兄弟遭殃,加之知道了亞瑟的身份,不禁也開始着慌起來,準備趁亂開溜。他的手下制造了更多混亂,艾克倫漸漸從主動變為被動,有被群毆的危險。然而就在此時,達瑪斯的兄弟喝住了自己的衛隊。

“都住手。”他的話音裏透露了忐忑。艾克倫朝他身後望去,只見一位金發騎士站在他身後,地上躺着兩個衛隊成員正蜷曲着身子呻‖吟,鋒利的短匕‖首在他的喉嚨旁邊不足一寸,閃着片片寒光。

達瑪斯見兄弟被制‖服,更覺态勢不妙,還差一點就溜走的時候,黑衣黑發的亞瑟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他的眼前,金眼裏泛着冷冽的光。

“您還想到哪兒去呢,忘了我和您說過的話了嗎?”

最終,達瑪斯的衛隊長被高汶高價策反,帶領部下拘捕了曾經的領主,和他的兄弟雙雙被緝拿歸案。亞瑟命人把地堡裏那些屍體打撈出來安葬好,陰暗的地下水牢暴露在陽光下,足夠賦予這對兄弟一個絞刑。他們的城堡和土地被分割,由臨近的其他領主接收,其餘的善後工作由他們來完成。安排好這些之後,亞瑟馬不停蹄地往卡默洛特的方向返去。

“我要親自去問清楚墨伽娜到底怎麽回事。”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盯着地平線,裏面籠罩着難以驅散的陰霾。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名都要加分隔符還真是喪心病狂得可以…話說這章标題看上去很高深,其實內容很歡脫對吧233

☆、雙簧(小修)

亞瑟一行三人一路疾馳回卡默洛特,倒是沒再采用高汶和蘭斯洛特來時那種誇張的手法,這一次用了三個白天完成了八百裏狂奔。回到王宮,蘭斯洛特和高汶回了北堡,亞瑟徑直往白屋去。回來的路上梅林通過意識告訴了他,墨伽娜正在白屋“做客”的消息。

“人呢?”亞瑟又糟踐了梅林一杯好茶,不過這次梅林沒再說什麽。空氣中展開一個銀色的倒三角魔法陣。

“請吧。”梅林說。

亞瑟伸手觸摸,随即整個人被吸了進去。

亞瑟被撂在了一處樓梯半截,得靠自己的雙‖腿爬上去。樓梯是旋轉向上的,厚厚的牆壁上規律地排列着射擊孔,細長條的窗子視野窄得可憐,亞瑟立刻推斷出此處是王宮四角的幾座高塔樓之一。一邊爬一邊想梅林真是夠狠的,把人關在這麽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但願墨伽娜一人在這裏待了五天還沒瘋。

你放心吧,前幾天我一直把她的意識也給封印了,瘋不了的。梅林的話音冷不丁插了進來。

亞瑟被吓了一跳:“你怎麽也進來了?”

梅林冷哼了一聲,充滿了不屑:用用你的腦子陛下,這是我的精神力封閉的空間。所以拜托您別在那總想些有的沒的,我喜歡耳根子清淨。

國王陛下聳了聳肩,乖乖地不說話也不亂想了。

很快他就爬到了頂,兩扇對開的木門緊閉着,他一擡手就推開了。屋裏什麽擺設都沒有,空蕩蕩的令人發慌。當他走到墨伽娜身邊時,黑發的貴婦人瞥了他一眼,冷着臉把目光轉向了別處。亞瑟雙手交叉着抱在胸前,臉色也沒好到哪兒去:“我說墨伽娜,你這次唱的又是哪一出?”

墨伽娜嘲諷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明知故問嗎?”

她的敵意着實讓亞瑟有些莫名其妙,因為他不了解自己父親和墨伽娜的恩仇,不知道當年梅林到底對墨伽娜做了什麽(原諒一個受到了驚吓的懵懂少年吧),也不清楚這麽多年墨伽娜的心路歷程。在他看來,他們姐弟的感情不過是比較淡薄罷了,經過那次事件他也打消了親近墨伽娜的念頭,但遠遠沒到欲殺之而後快的地步。所以他禁不住問:“為什麽?”

墨伽娜以一種荒謬的眼光看着他。過了一會兒,在她确定他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後,才緩緩問道:“假如是你,面對殺父仇人的兒子、封印你力量的魔法師的主人和搶奪你王位的窮小子,當這三個身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你會怎麽辦?”

她的目光裏帶着一絲怨毒的神情,周‖身散發出的氣場是一等一的淩厲。亞瑟意識到她的仇恨強烈程度超乎想象,不過他真的不知道什麽殺父仇人一類的事情……不過那似乎已經不重要了。墨伽娜劈手放出一道金色的火炎,氣勢洶洶地朝亞瑟撲來,亞瑟試圖躲避卻發現攻擊範圍過大不是他躲得開的,心裏警鐘大作的時候忽然就被扔出了空間。

空間似乎被撕開了一個裂縫,一些火焰漏了出來,梅林一揮手将它消去,亞瑟也從地上爬起來。

“我沒想到她恢複了。”梅林略有些愧疚地說。

亞瑟的臉色很難看。“看起來你似乎隐瞞了很多事情,梅林。”他撣了撣身上的灰,聲音轉冷,那是他發怒的前兆,“把她給我關好,今天晚上給你一宿時間,明□□會結束後原原本本地解釋清楚。”說完看都不看梅林一眼,拂袖而去。

然而,就這一宿的時間,就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第二□□會開始之前,所有與會者就都得知了一個消息:昨天夜裏,蘇格蘭在北方邊境不宣而戰。

“我們現在對于對方派兵多少、誰人指揮、目的為何,全都一無所知。我們知道的只有已經發生的事實,那就是我們最北方的兩個屬國,北英格蘭王國和利納斯王國,都遭到了襲‖擊。襲‖擊的規模不大,然而進展很快。由于缺乏有準備的防禦,蘇格蘭軍隊現在仍然在攻城拔寨。兩位君主洛特王和利安德格雷斯王,都向卡默洛特發出了增兵援助的請求。”騎士團長的話讓在座的所有人神情變得凝重,不過他接下來說的內容又讓人稍稍安心,“接到請求後我已經命令邊防區的圖拉斯将軍和拉瓦納将軍派出軍隊增援,今天中午之前就能夠投入戰鬥,可以暫時緩解一下局勢。”

“然而,這依然是不夠的。因為不知道戰争目的,所以也無法确定這将是一場規模多大的戰争。”凱的目光掃過圓桌上的每一個人,經過放大的聲音在石廳裏空蕩蕩地回響,沉穩而威嚴,“在座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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