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只錄入了一個開頭,而且我要開學了
出城外,也沒能如願。安德羅梅身先士卒的身影撞入加赫裏斯眼中,那把最初看起來華而不實的鐮刀到最後成了噩夢一樣恐怖的利器。加赫裏斯敗退了,敗退的眼中還留着黑紅交織的殘像。
短短數日後攻守雙方已然倒置,加赫裏斯也又一次在戰場上見到了安德羅梅。他那把不尋常的兵器在戰場上簡直相當于活靶子,想要殺他的人前仆後繼,安德羅梅奉陪到底。但鐮刀攻擊範圍雖大,卻也有不靈活的弊端,這就讓殺他的人撿了便宜。饒是安德羅梅再神通廣大,時間久了也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
解決了一個敵軍士兵以後,加赫裏斯吃驚地發現鐮刀不知什麽時候從戰場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德羅梅手裏的雙刀,加赫裏斯這才注意到他身上還有這兩件武器。那麽,這該是一個純進攻型的對手了,他在心裏暗自嘀咕,他甚至連一面盾牌都沒地方帶了。安德羅梅周圍的士兵們見鐮刀被放棄,仿佛看到高不可攀的敵人終于跌落神壇,一齊蜂擁而上。然而安德羅梅扔下他的鐮刀并不是示弱,只是改變作戰方式罷了。電光石火間那兩篇細細的白刃上下翻飛,毫不含糊,頓時血花飛濺,先出頭的幾個人紛紛被撂倒了。後面的幾個剎住了腳步,面上表情有些愣怔,遠處的加赫裏斯也愣住了。
漂亮。他腦海中閃過一個未經加工或修飾的評價。
骨節修長的手适合握刀,靈活的雙臂動作就如同在進行一場有某種節奏的表演。看似花哨的動作裏,每一下都有精準的落點,在那裏刀刃狠厲甚至帶有快意地刺入人的血肉之軀,毫不含糊。他不是熱情洋溢的藝術家,而是冷酷的戰士。
加赫裏斯被牢牢地吸引住了目光,清楚地知道被殺的是自己的部下,然而此刻他一門心思地注意整個過程,希望能重複更多遍讓他看清每一個細節,着迷一般無法自拔。真是太可惜了,他想,這樣的人卻要與卡默洛特為敵。要是能把他召到黃金之城就好了,這是安西羅斯家的小少爺第一次這麽想,随即這想法就在他嘲笑自己的不着邊際中退潮一般消失了。
戰鬥持續了一天,日暮時分安德羅梅沒有取得明顯的優勢,便撤走了。加赫裏斯追出去了一些,但被蘇格蘭弓箭手阻擋住,也就作罷了。接下來的幾天裏沒什麽大的戰役,但也過得并不平靜。他們的沖突不像在西邊的戰線上那麽激烈,動不動就進行曠日持久的大戰,都是一些小打小鬧。安德羅梅不打大的戰役,只是不斷地派出小股部隊發起騷擾性的攻擊,加赫裏斯每每派人清剿都只是竹籃打水,有時還賠上一筆。這令不喜歡拖泥帶水的小少爺十分火大。
12月2日總算受到了一點好消息,圖拉斯告訴加赫裏斯,他已經擊敗了霍伊克和格林芬兩個方向的敵軍,駐守這一帶的騎士慕希塔正往安德羅梅方向靠攏,圖拉斯就追在他身後。加赫裏斯決定要和圖拉斯聯手把這支部隊吃掉。
當天夜裏,加拉希爾斯城外30裏的地方,倉皇逃竄的慕希塔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突然出現的敵軍,頓時方寸大亂。加赫裏斯沒費多少功夫就網住了已經筋疲力盡的大魚,慕希塔全軍覆沒,安德羅梅的援軍來遲了一步。沾染鮮血的銀槍穿過慕希塔的身體,騎士的黑發如檀、銀甲似冰,俊美的容顏被月光溫柔地籠罩,即使是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即使神情冷酷,依舊帶着纖塵不染的聖潔光彩。而慕希塔的鮮血噴濺而出的時候,豔藍色的眼睛在黑夜中精準地望向一個方向。
那時候銀色的加赫裏斯在光下,而戰場外無邊的暗影裏,在他視線望向的地方,有人一身黑衣,來過又走了。
第二天,加赫裏斯和圖拉斯順利會合,而安德羅梅不顧他們一夜沒休息,出現在了他們眼中。也許是慕希塔被殺震動了他的神經,也許有些別的原因,他終于不再小打小鬧。
太陽升起後不久、林間的霧氣還沒消散的時候,他對要塞的進攻就開始了。加赫裏斯仍然像上次一樣帶兵出城,箭雨沒能阻擋他沖鋒的腳步,眨眼之間雙方就混站在一起。
他本人沖在最前面,在戰陣中應對自如。他的□□插入敵人的胸膛,把對方挑下馬,這是一陣帶着腥味的風從旁邊刮過來。加赫裏斯連忙拔‖出銀槍,看看護在身前,只聽“當”地一聲,耳膜劇痛,虎口被震得失去知覺,幾乎要把槍扔在地上。身下的馬也被驚到,費了好大勁才穩住。
“這農具還真是重。”加赫裏斯不屑地評論,然而他自己知道,後背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農具?”安德羅梅的聲音一如加赫裏斯想象的那般冷,他掄起鐮刀,兩個靠近的士兵攔腰而斷。黑色刀刃被血染紅大半,近距離觀看的加赫裏斯感覺嚴重不适,而安德羅梅眼睛都沒眨。看見加赫裏斯皺眉,鐮刀的主人才語出戲谑:“閣下還真是視生命如草芥啊。”
這話應該用來形容你自己,加赫裏斯在心裏說。“你特地來找我嗎?”他問,同時抓緊了銀槍在身前。
“算是吧,”安德羅梅有些敷衍,“我來挑戰你。”
挑戰?這個時候?加赫裏斯心裏詫異了一把。“好吧,那規則呢?”
這個問題換來安德羅梅的一聲嗤笑:“加赫裏斯閣下,您還真以為這是比武場呢?”
加赫裏斯臉一黑,他明白安德羅梅的意思——誰輸誰死。不過他可不怕這個。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麽安德羅梅會突然想起這個?
不過,想不明白不影響他做出反應。“我當接受所有同等之人的挑戰,以勇氣捍衛榮譽”,他們每個人受封的時候都說過這句話。
“好吧,我接受你的挑戰。不過,你要把鐮刀放下。”
于是一場奇特的交戰便開始了。從上次見安德羅梅以後,加赫裏斯一直對他的雙刀念念不忘。如果說上一次是他以旁觀者的身份大飽眼福,這次就是他親身檢驗那兩把刀的實用性了。那優美的動作裏暗藏着比遠看上去更多的殺機,他必須要時刻保持高度緊張,才能在那人的刀下護自己周全。可是,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加赫裏斯才越發感覺安德羅梅不應當只局限于一個敵人的位置。荒唐的想法在一次如潮汐一樣漲起,他想,如果他能來卡默洛特就好了,那樣也許自己能有點喜歡他也說不定……
事實上,加赫裏斯并不孤單,因為抱有這樣想法的并不只是他一個人。高明的戰士之間總能互相欣賞,而安德羅梅比加赫裏斯更坦率,他承認自己喜歡對面的這個對手。不過這種欣賞的終點依然是征服,越是技藝精湛、心性高傲、戰績優秀的對手越能獲得安德羅梅的青睐,因為他無比享受将對手狠狠挫敗之後的征服感。加赫裏斯符合他所有的要求,他從在愛丁堡城牆上起就注意他了:年輕英俊,出身高貴,戰功顯赫——安德羅梅看着他,抑制不住血液加速的流動。他很久沒有找到這種感覺了,如此強烈的渴望打敗一個優秀的對手,擊碎他創造的神話,□□他宏偉的藍圖,踐踏他的夢想,最後将他抹殺于滾滾硝煙之中——
安德羅梅從不在意對手為誰而戰,他只要有一個能夠恣‖意妄為的戰場,釋放他內心深處的瘋狂。
加赫裏斯并不知道安德羅梅在打什麽主意,他只知道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摸‖到安德羅梅用刀的規律的時候,對方卻突然改變了進攻的套路。幾次預料錯誤,代價就是難以擔負的沉重。然而在死亡并沒有如期降臨,加赫裏斯睜開眼睛,看見玫瑰紅色的眼睛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嘲弄。“煩請您跟我走一趟,加赫裏斯閣下,”他用刀尖挑起加赫裏斯的下颌,看似暧昧實則危險,“去告訴您的兄長,把我的人還給我。”
※
安德羅梅說的正是蘇南。當初正是他把蘇南帶進了愛丁堡,兩個人的交情深厚,彼此也早就知根知底。他萬萬沒想到蘇南會淪落到把部隊整個拼光,自己還被俘的地步。不過知道這件事以後他只用一秒鐘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驚訝,然後第一時間開始善後補救。珀拉是個能幹的下屬,叫他派人去找蘇南的三個兄弟,同時讓他負責日常的情報工作,他也完全能夠勝任。
慕希塔被殺那天夜裏,安德羅梅回到大本營,找出了珀拉曾經交給他的加赫裏斯的資料。這本是安德羅梅軍隊多年來的慣例,敵方将領和自己新手下的資料都要在戰前送到他手裏,加赫裏斯的內容他還沒來得及細看,這一晚心血來‖潮卻讓他發現了重要的東西。
加赫裏斯是高汶的弟弟。發現這一點的同時,連日來接收到的信息立刻在蘇格蘭将軍的腦海裏串聯起來,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這個計劃并不巧妙,甚至非常拙劣,不過要是能快速地換回蘇南,怎樣都沒關系。就是抱着這樣的想法,安德羅梅向加赫裏斯提出了挑戰的要求。
現在他的計劃運行順利,加赫裏斯被制‖服,被他隊裏的士兵押送着。他只要在路上看好他,回到大本營就一切好辦了。綁票要贖金這種事,和蘇南在一起久了他也學會不少。
“這是非常拙劣的行為,安德羅梅将軍。你在亵渎騎士守則。”綁票并沒限制人質的言論自‖由,所以加赫裏斯這會兒還能精神抖擻地指責他。
安德羅梅騎馬走在他斜前方,聞言回過頭來,口氣并沒有要發怒的征兆:“任誰聽您現在還能這麽說,就會知道我沒有虐‖待您。事實上我也不打算那麽做,為了讓我要交換的人不受傷害,我必須也要保證您的全須全尾,這點您就放心吧。”這話說得甚至還頗為輕松。
加赫裏斯敏銳地察覺到他話裏的輕快,忍不住好奇:“您要用我交換誰?”
“我的一個朋友,被您兄長俘虜了。”安德羅梅輕描淡寫地說。
加赫裏斯不禁露出一絲鄙薄的神情:“哈,你們蘇格蘭的騎士也就這麽點能耐。”
“真抱歉,閣下現在被我綁着。另外,我們都不是聖白騎士團的。”蘇格蘭将軍不鹹不淡地回應。
“哦,怪不得你會幹出這樣的事情!”加赫裏斯有些刻薄地揮了揮手,他的兩只手正被繩子綁在一起。
安德羅梅挑了挑眉:“看來您很介意啊。那麽,您之前就應該小心不被我打敗才對。”
加赫裏斯無話可說了。他低下頭,心裏有些納悶剛才那一系列對話是怎麽發生的。他怎麽會騎在馬上和俘虜了——暫時還算俘虜了——他的敵軍将領如此輕松地交談?他難道不應該是滿心愧疚、充滿了報仇雪恥的決心的嗎?為什麽會如此心安理得?他不禁感到有些惶恐了。
“我下一次會打敗你。”加赫裏斯用不大的聲音說。安德羅梅沒給他回應,不過他确信對方聽見了。
這種感覺還是好奇怪。他低下頭時黑發擋住了他的臉,頭發的間隙裏能瞥到安德羅梅黑色的背影。
帶着加赫裏斯回到大本營,安德羅梅蒙上他的眼睛,把他擱在一頂帳篷裏囑咐人看好,自己去了中軍大帳。軍帳裏珀拉似乎在等他,安德羅梅并不感到意外,随口問道:“怎麽樣了?”
“那三個人還在找,不過将軍,我的部下有人帶來了蘇南将軍的口信。”珀拉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摸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遞給安德羅梅。
安德羅梅接過來,一邊打開一邊問:“不是說口信?”
“蘇南将軍說,我的部下用筆記錄的。這是為了避免誤傳。”珀拉解釋道。
小紙片此時已經被展開,安德羅梅看着上面的字,雖然不是蘇南的筆跡,但口氣絕對是他的風格:你‖的‖人真體貼,居然還記得我。我讓他們幫忙聯絡上特裏斯坦,他幫我這一回。讓珀拉幫我找找曼提斯那三個蠢貨,找到了有賞。另外,安德羅梅,我想你了。
目光留在紙條上,安德羅梅若無其事地問:“這張紙轉過多少次手?”
珀拉嘴角爬上一抹了然于心的笑容:“就一次,書記員到我。”
安德羅梅擡起眼睛,視線在他臉上轉了半天,最終敗給了那副寫滿“我什麽都知道但放心我不會亂說”的表情,無言地燒掉了紙條。“繼續辦我交代給你的事。”簡短地吩咐完他就把珀拉打發走了。
另一邊,加赫裏斯被蒙着眼睛關在某頂軍帳裏,帳篷裏有兩個人看着,門口還有兩個。他出不去,也壓根懶得費那個心思。畢竟安德羅梅先向他表示了不會傷害他的意思,他自己也沒必要自讨苦吃。不過是作為人質交換哥哥手下的一個俘虜,很難堪,但他還承受得住。下次一定要打敗安德羅梅。他在黑暗中百無聊賴地想。
忽然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他還聽見門口守衛的士兵叫“将軍”。安德羅梅來了?加赫裏斯頓時豎起耳朵。只聽那人撩‖開門簾走進來,徑直走到他面前,并沒有要解開他的蒙眼布的意思,因此他只聽見冷淡的聲音從頭上傳來:“恭喜閣下,可以回去了。”
“嗯?”加赫裏斯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需要你了。”安德羅梅言簡意赅。
“哈,”加赫裏斯一哂,“将軍還真是高風亮節,說釋放人質就釋放人質。”他打心裏不信安德羅梅的話,直覺這又是對方的什麽詭計,因為從來沒有抓到敵方将領白白還回去的道理。他提起精神,預備着應對安德羅梅給他挖的圈套。
結果安德羅梅卻說:“你可以當這是綁匪的職業道德。請吧。”話音一落,加赫裏斯就被拉起來,推搡着往前走去。
被推搡着上馬的時候,加赫裏斯依舊不相信他的敷衍:“如果你打算把我送什麽荒僻的地方去最好直說,或者其它陰謀詭計,最好老實交代,因為我不可能相信你有把我放回去的好心腸。”
安德羅梅在他旁邊上馬,伸手牽住加赫裏斯□□那匹馬的缰繩,加赫裏斯感覺□□的馬匹開始移動,不由得抓緊了缰繩保持平衡。“怎麽想随你,”安德羅梅在旁邊說,“但我會放你回去。在戰場以外的地方戰勝你這種敵人不是我的興趣。”
這個回答讓加赫裏斯愣了一下,随即譏諷:“你似乎想模仿什麽崇高的情操,不過效果不太好。”
“個性使然而已。”安德羅梅冷淡道。
随後兩個人就都沒再說話,被蒙着眼睛的加赫裏斯對于時間和空間都沒什麽概念,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只是越來越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沉默十分難耐。于是鬼使神差地,他開口說:“安德羅梅,等不打仗了來圓桌騎士團吧。”當然前提是你得活着——安德羅梅肯定能活着。
聞言安德羅梅沒吱聲,兩人的馬停了下來。“到了之前交戰的地方了。”安德羅梅一邊說,加赫裏斯就一邊動手扯掉了頭上的蒙眼布。蒙眼布纏得很緊,他現在有些眼睛疼。
“我是認真的。如果我們不是敵人,我可能會有點喜歡你。”用力揉了揉眼睛,加赫裏斯擡起頭看着安德羅梅。他也不知道那一刻是什麽給了他如此巨大的勇氣和愚蠢,讓他脫口而出荒唐的想法。那想法甚至在他心裏都沒能紮根,就被匆匆宣之于口遞給別人。
安德羅梅看着他,眼神冷淡沒有感情。加赫裏斯忽然覺得之前不對的東西現在又都對了,安德羅梅又恢複成那個冷漠的死神,他的高不可攀的敵人;他們甚至就站在白天的戰場上。在談論關于騎士守則和蘇南的內容時那種輕松的、甚至有些愉快的氛圍才是最不正常的東西。加赫裏斯意識到自己還沒從那個狀态裏恢複過來,心裏不禁警鐘大作。
“我真是昏頭了。”他嘀咕了一句,又說,“那麽,安德羅梅将軍,戰場上再見吧。我說過,我會打敗你。”說完,他調轉馬頭,往戰場另一邊疾馳而去。他猜想背後安德羅梅也撥轉馬頭,往來時的方向回去了。
單騎沖進加拉希爾斯要塞的大門,加赫裏斯回來的消息很快就整個要塞人盡皆知,驚動到了圖拉斯那裏。被熟悉的人包圍,談論的內容又回到戰事,安德羅梅重新縮回一個遙遠的敵人符號裏,矗立在地圖的另一端。這才是一切又回到正軌了,加赫裏斯想,我剛剛偏移得多麽厲害啊。
※
這天晚上,安德羅梅發起第三次對要塞的進攻,加拉希爾斯陷入一片火海。加赫裏斯和圖拉斯被迫撤離,安德羅梅馬不停蹄地追擊,一直追到長城以南的莫珀斯才罷休。這與加赫裏斯和安德羅梅那次非戰鬥接觸僅僅相隔3天,然而加赫裏斯卻覺得,那次經歷已經遙遠得像上輩子了。彼時他還有一絲勝利的餘晖籠罩,現今已經變成了敗軍之将。不過,他自己知道,他盔甲上的光芒依舊沒有暗淡,他心裏想要打敗安德羅梅的願望依舊火焰一樣燃燒着。
與此同時,安德羅梅卻突然停止了對他的進攻。加赫裏斯起初不知道為什麽,但很快也知道了原因。
他只需要把目光往海上望。那裏正有一支艦隊穿越海峽,來自歐洲大陸上的蠻族國家。
作者有話要說: 從下章開始作者的腦洞就要呈幾何形增長了,從這個時間點起直到全書結束,人類的歷史會被作者改得亂七八糟,請各位考據黨、史宅帝和歷史觀潔癖者視自身心理承受力決定是否要繼續留下(雖然我覺得能看到現在的應該都不是心理承受力不行的,因為前面我已經改得很亂了……OTZ)
另外作者的錄入速度又拙計了【。
☆、繼承
卡默洛特224年、歐洲大陸上叫公元449年的這次對不列颠群島的出征,對于西哥特将軍薩丹-格爾曼尼克來說,算不上他一生最恥辱的事情,但毫無疑問是一次不光彩的經歷。當然,事情的發展和收尾還不是這位将軍此時站在船上所能預料到的。
大海不會像陸地上的湖泊一樣在冬天封凍,但其景致也是遠不如春夏美好的。夏天,北海的海面是迷人的湛藍色,在通透的日光下,幽深清冷得攝人魂魄。而到了冬季這一切都不複存在,海水變為暗淡的灰藍,仿佛只要看着就能體會到那鹹澀的苦味。不在透亮的波光失去了攝人心神的魅力,偶爾的浮冰和渾濁的海水都提醒着船上的人航行的枯燥。幸‖運的是,在多日航行之後,冷的微光越過海平面照耀在船上時,瞭望臺上終于響起了振奮人心的呼告:“将軍,前方陸地!”
船上的士兵紛紛調整狀态,檢查武器,一切都安靜而快速地進行着。他們此行并未向島上兩個凱爾特國家的任意一方發出通告,被當作入侵者完全在意料之中。
然而,又航行了一陣,陸地并沒有明顯的迫近,仿佛是随着船在前進一般。陸上也沒有任何人,按照常理,此時蘇格蘭的港口衛隊應該已經一邊彎弓搭箭瞄準他們、一邊要求停船了。薩丹覺出一絲詭異,但并未下達任何命令,船只繼續航行。
他的副手瑟林拉達低聲說:“我不理解您何舍近求遠。”
“嗯?”薩丹漫應了一聲。
“從高盧出發很快就能登陸英格蘭,”瑟林拉達側頭看着他,“為什麽舍棄更便捷的做法?”
薩丹環顧了一番正要說話,另一個有些慵懶的聲音也加入了對話:“是啊,将軍,我也想知道。”
這個聲音在船上響起,每個人都聽見了,頓時甲板上響起一陣議論之聲。瑟林拉達的視線立刻投向甲板上各處開船的士兵,試圖找出是誰提出的問題,然而目之所及的人們跟他一樣迷茫。真奇怪,他皺着眉想,以往,甲板上任何一個人喊一句話,大家立刻就能找到他。怎麽會這樣?
“誰在那?”薩丹開口問,但面卻朝着大海。他心裏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剛剛,他很确信,那個聲音并不從船上來。
不列颠島多怪事,他想起自己出發之前同僚告訴他的。也許有點道理。
他們的船依舊在前行,然而陸地卻沒有一點靠近的意思。海上的聲音再次開口:“蘇格蘭王愛克菲洛-威仕藍,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那麽,現在該你回答我了?”
蘇格蘭王?薩丹心裏一緊,然而立刻就釋然了。“我們語言不通。”他平靜地指出,戳破了對方的謊言。
不料那個故弄玄虛的人嘲諷地笑了一聲:“漫長的生命夠人做很多事情,薩丹将軍。不過我現在建議你不要糾纏于無關緊要的話題,如果我的耐心消磨殆盡,你的艦隊被永遠鎖在海上也不是沒可能。”
“我再問你一遍,” ——愛克菲洛的聲音冷下來,很奇怪地,薩丹腦海中無端閃過一抹綠色——“西哥特人,來我的王國做什麽?”
或許是幻術陣的環境和施術者心情密切相關,愛克菲洛話音落下,甲板上方的空氣頓時快要凍住,大海顏色發黑,波濤起伏也變得劇烈起來,不斷傳達着拒絕的信息。瑟林拉達扶住船舷上方的護欄,緊張而又帶着一絲期待地看着薩丹要如何回答。雖然是薩丹最得力的部下,然而從突然轉向到現在,瑟林拉達還對轉向的原因一無所知。
只見薩丹穩住身形,擡起頭朝着海上大聲說:“愛克菲洛陛下,我前來幫助您!”
這下不止瑟林拉達,全船人都愕然了。
※
在蘇格蘭,消息最靈通的永遠是安德羅梅,他在薩丹剛剛離岸、還沒轉向之前,就發現了這支艦隊的蹤跡。此前他僅限于在遠方分出一縷視線注視着對方的動向,不過等薩丹突然調轉船頭朝蘇格蘭開來時,他立刻就把事情報給了愛克菲洛。
此時,薩丹正壓抑着怒火站在蘇格蘭的宮殿上。原本他以為和愛克菲洛交涉得很成功,對方把他的艦隊從幻術裏解放出來了,然而真正離開幻術制造的虛假空間薩丹才發現只有自己的一艘旗艦自‖由脫身,其餘的艦船還在幻術裏團團轉。孤零零的旗艦一靠岸,早有準備的蘇格蘭士兵不由分說扣下了艦船和上面的其他人,只把薩丹一個人帶到愛克菲洛面前。
聽到薩丹的質問,愛克菲洛的反映僅限于略微擡了擡眼皮,冷笑了一聲:“哈,兵不厭詐。”
此時的他連那種虛假的甜美笑容都懶得繼續維持了。因為安德羅梅打出來的提前量,愛克菲洛才有功夫在福斯灣的各處港口外布下幻術陣。然而這是個很龐大的工程,如果只有一個人完成,饒是最頂尖的幻術師也負擔不起。精神力的嚴重消耗讓他的身體狀況急速變差,輕微的走動變成了重體力勞動,即使像現在這樣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他也能感覺到自己體力精力的點點流失,即使裹着厚厚的大氅皮膚也冷得像冰塊一樣。偏偏安德羅梅一走,剩下的人他誰也不放心,不能把日常事務交給他們,只得自己兩頭硬撐,憔悴不已。
所以出現在薩丹面前的蘇格蘭王,形象蒼白而又單薄,脆弱得仿佛鬼魂一般。全身上下的生命力似乎都集中在了眼睛裏,那雙眼睛仿佛夏天的一片綠葉被猝不及防地冰封,正是薩丹腦海中曾經閃現過的顏色,此刻依舊清明而銳利。
“如果真如你所說,你是來幫我的,那麽為什麽此前我一點消息都沒聽到?”愛克菲洛的問話擲地有聲,冷冷的聲音在白石殿堂中隐約回蕩。
薩丹從容地回答,盡管他的理由不很能令人信服:“我聯系不到您。但是,我有西哥特王頒布的命令作證。”這是他早有準備的。
愛克菲洛沒有質疑他話的真實性,也沒有要求他拿出證物,而是問:“你打算做什麽呢?”
既然謊都撒出去了,薩丹想,無論如何也得圓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必須先在島上站穩腳跟才行——這也是他改道整體處于劣勢的蘇格蘭的原因。
“我帶來了部隊,”他讓自己表現得禮貌而誠懇,“用來幫您擊退南方的侵略者。”
于是,這一場雙方都明知對方在胡扯的對話以奇異的融洽氣氛告終了。薩丹很滿意他得到的結果,他的部隊被允許上岸,只不過必須要協助蘇格蘭人跟同族作戰。但這正是薩丹所願意的,他原本就計劃着先聯合一個國家打垮另一個,在擊敗這個臨時的盟友,把不列颠島整個納入囊中。不錯,不列颠島的控制權——這才是他本次出征的真實目的。他在所有的交談中都把這個居心掩蓋得很好。
離開愛丁堡以後,薩丹就踏上了前往莫珀斯的征程。愛克菲洛知道這段路他走得很快,估計第二天就能到達前線;在那之前,他要和安德羅梅取得聯系。不過他的想法遇到了強大的阻力——
“夫人,我以為您和那些婆婆媽媽‖的女人不一樣,沒想到您事兒多起來比她們還令人發指。”病患看着拿着藥推門進來的大夫,臉上頓時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她手上那個杯子,愛克菲洛在心裏呻‖吟了一聲,世界上沒人會想要把那種東西喝下去第二次的。
墨伽娜完全無視愛克菲洛的譏諷,走到床邊把杯子遞給他。蘇格蘭王認命地接過,仰頭喝下那一整杯味道奇怪的液體,頗有種早死早超生的決絕。“不得不說,”墨伽娜滿意地拿回杯子,“您毫無反抗能力的時候真讨人喜歡。”
愛克菲洛陰冷地看着她:“我是迫不得已請求您接濟我一下,但您完全不必愛心泛濫到這種地步。”
“愛心?”墨伽娜嗤笑,“我是為了我自己。如果我給您精神力幫您挺過這一次透支,您就會老老實實休息等着自己恢複嗎?依您的性格肯定不會,那麽,只有那一點精神力,您很快就會再次透支,然後又來找我。這種用法透支得越來越快,我就變成您的儲備糧了。考慮到我的個人利益,我不應該把您控制住、強制要求您盡快自我恢複嗎?”
“……”愛克菲洛被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墨伽娜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愛克菲洛盯着天花板,那個施術對象是整支軍隊的大幻術組終于拖垮了他,現在他着急和安德羅梅聯絡,卻被墨伽娜困住什麽也做不了。這種感覺讓他十分挫敗和焦躁。這種孤零零的、無所依憑的、軟弱的感覺,時隔多年死灰複燃——
其實您挺可憐的。墨伽娜的話鬼魂一樣萦繞在他的耳邊。
愛克菲洛狠狠閉上了眼睛。
因為墨伽娜的阻攔,安德羅梅沒有接收到任何關于薩丹的命令,所以在薩丹要求穿過他的防線的時候,他答應了。薩丹從安德羅梅身邊擦肩而過,繞到莫珀斯後方,那是所有蘇格蘭軍隊都沒能達到的位置,那裏只有他一支軍隊,安德羅梅的控制範圍也遠遠不及。
12月8日,莫珀斯戰役以薩丹加入戰鬥作為标志正式開始。那天傍晚時分,莫珀斯整個進入戰争狀态,加赫裏斯站在城牆上,目不轉睛地看着暮色中安德羅梅的軍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加赫裏斯擅長進攻而不擅長防守,此時若非沒有退路,他是極不願與安德羅梅——這個同樣擅長進攻的對手——上演攻防戰的。只可惜突然冒出來的西哥特軍隊如一把匕‖首一般切斷了他的退路,導致此刻他只能硬着頭皮站在這裏了。
圖拉斯不是沒提過和他交換,但加赫裏斯內心保持着一種奇特的執念:安德羅梅只能是他的對手,不管多久,他非要一直和他糾纏下去直到把他打敗。圖拉斯斥責他幼稚的話音仿佛還在耳邊,加赫裏斯在盔甲面罩背後露出一個微笑,笑容一如大家記憶中的如沐春風,只有笑容的主人才明白弧度裏的自嘲與瘋狂。
箭矢如雨向下飛去。既然開始了,如何要他草率結束。
在城內守軍沖出來時,安德羅梅甚至下意識朝後退了兩步。為首的騎士一身銀白色盔甲,□□雪亮,騎着白馬的身影倒映在黑色的鐮刀上,圖像鮮明而富有沖擊力。仿佛他還是那個晨霧彌漫的早晨出現在曠野上那個星辰般的騎手,仿佛他依舊指揮着龐大的軍隊兵臨薊花白城,仿佛他在濃黑的夜裏,銀色的槍尖閃爍着懲罰的冷光。安德羅梅看着他,忽然強烈而失望滴感覺到,即使遭受失敗,即使榮譽蒙塵,即使在多次敗在他的黑色之下,依然掩蓋不住那個騎士的光輝。他本身的光輝。
兩人各懷心思地在亂軍中拼殺,銀槍帶起弧形的血珠如同懲罰的天使,黑鐮收割鮮活的生命宛若喋血的魔神。
相較之下,圖拉斯的陣線則在觀賞性上遜色許多,因為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