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只錄入了一個開頭,而且我要開學了

所及只有野蠻的屠戮。圖拉斯調動歲月帶給他的冷靜和經驗,但經驗能應付有章可循之事,卻無法面對不按常理出牌的敵人。西哥特的重騎兵在多年與西羅馬‖軍隊的抗衡中早被錘煉得出類拔萃,在這片從未見識過他們威力的土地上橫沖直撞,所向披靡。圖拉斯所見所感就像人面對洪流,無法阻止,不可抵抗。

終于,面對潮湧而來的鐵蹄,圖拉斯一邊指揮撤退一邊聲嘶力竭地向下屬發布命令:“命令加赫裏斯,停止保護城門,突圍出城——!”

他嘶吼出的命令到了加赫裏斯耳邊,讓他心裏一緊。加赫裏斯猜到圖拉斯戰況不佳,但是他做出的決定卻和圖拉斯所要求的相反。他不再戀戰,快速召集部隊退回城內。安德羅梅的緊追不舍被他打退,眼睜睜看着加赫裏斯在他面前閉上了厚重的城門。

入城後加赫裏斯留了一小撮人在城門處把守,就馬不停蹄地穿過城市,往圖拉斯在城外南面的防線趕去。然而他穿越整座城市已經沒必要了,因為遠遠地就看見西哥特軍隊如同某種鱗甲附身的怪物一樣侵入城市的各個縫隙,曾經美好而祥和的一切被武器與火焰分割得支離破碎。

被火焰包裹的建築登時讓他想起了加拉希爾斯,火焰前的人影被扭曲成怪異的形狀,仿佛烈焰裏魔獸詭谲的面孔。尖銳的叫喊和哭號夾雜着生硬的異國語言,刺耳、混亂又危險。熾‖熱的焚風夾雜着各種東西燒焦的氣味,鑽進他的肺裏讓他窒息。他的整個人,從裏到外被眼前的一切包裹,并被緊緊絞入更深刻的記憶中。騎手被定在原地不動,而魔獸不管不顧地沖來。

“你想死嗎!!”一聲怒吼把加赫裏斯震醒,敵人已經近在眼前。加赫裏斯不假思索地舉槍迎擊,尖銳的武器對上厚盾重甲,根本傷害不了敵人分毫。加赫裏斯還想再戰,卻被人一把牽走了馬缰,然後不由分說地拽着他往反方向跑去。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剛才叫醒自己的人是誰:“圖拉斯将軍……”

圖拉斯把馬缰扔回給他,有些惡狠狠地質問:“為什麽違抗我的命令?!”

“我不能這個時候走!”加赫裏斯回答得毫不含糊,“就算撤退也必須和您一起撤走,否則留下的人沒有活着的可能!”

“你也知道!”圖拉斯的話裏多了一股狠絕的意味。加赫裏斯忽然就明白了什麽:“您不會是要……不,當然不行!”

“我來給你斷後,”圖拉斯的速度慢了下來,“你從北城門突圍出去!”

“不行!”加赫裏斯幾乎是尖叫着表達反對。他快速地回頭一看,一名奮勇作戰的英格蘭士兵被斬落馬下,全副武裝的敵軍馬匹從屍體上邁過,馬上的士兵被面罩遮臉,面罩冰冷而沒有表情。

“你也看見了,如果大家都留下,那麽結果不是一起走,而是一起死。”圖拉斯的聲音第一次顯得這麽蒼老而疲憊,“而你比我年輕。我斷後,你走!”

加赫裏斯的心被重重撞了一下。

你比我年輕,所以我死,你走。這個戎馬一生的老将軍,話語悲涼得讓他無法再發出反對的聲音。

“遵命,”加赫裏斯攥‖住馬缰繩,嘴唇上留下深深的牙印,“圖拉斯将軍,我在城外等您!”

然後他帶着衆多士兵策馬向北門奔去,身邊再沒有了圖拉斯的影子。在他身後,誓死追随圖拉斯的英格蘭士兵有條不紊地列陣,好像他們不是身在保命都需要茍且的戰場,而是要在皇家閱兵典禮上,進行一次最完美的戰術演習。指揮他們的将軍雖然上了年紀,頭盔在剛才的搏鬥中掉落,披風也沾染了血跡,然而他的面容與身體,卻仿佛籠罩着如日中天的白熾光輝。

“……拉瓦納啊,這下你可再沒有後盾啦。”圖拉斯笑了兩聲,眼中的光芒銳利而清明,如同最讓獵物聞風喪膽的,老辣的猛獸。

他的結局,也就是莫珀斯的結局。

安德羅梅的重圍擋不住加赫裏斯,他帶着部隊和身後的追兵,遠離四面火起的莫珀斯城。城門在他身後轟然倒塌的聲音似乎跑出很遠後也能聽到,那一聲巨響像塊大石将城裏的尖叫、爆鳴和低吼都壓進了他的心裏再無出頭之日。他感覺胸中有什麽潮湧欲出,他拼命壓制,最終成功阻止了它。圖拉斯是個長輩,他冷靜而智慧,既然他選擇把這數千條人命交給加赫裏斯,那麽加赫裏斯就必須要為了他的托付拼盡全力。在未來的每一天,不管情勢多麽嚴峻,不管他感到多麽疲憊或力不從心,他都沒有權利放棄。因為圖拉斯以生命換來了他的生命,也因為這是統帥之間,代代相傳的默契。

夜色中,銀色的流星向南遁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問開頭的蠻族國家有多少人猜了盎格魯-撒克遜?實際上薩丹的初版人設就是個盎格魯-撒克遜人。但是,為了和後面的劇情銜接,就改成西哥特了。

(ps,別看最後法蘭克厲害,但西哥特絕對是西羅馬帝國後期最牛X的蠻族,這個以後給大家慢慢八)

這一章開始整個故事要分兩條支線走了,一條是小少爺線,一條是蘭斯洛特線,應該會隔幾章換一下。作者會在內容提要裏給出明顯提示的w

☆、圖塔蒂斯黃昏

在西面,布倫加利亞和唯因諾兩座堡壘被攻下,持續了七天的莫洛爾蒂斯保衛戰也勝利結束。高汶和蘭斯洛特在莫洛爾蒂斯會合,然後一起緊跟特裏斯坦的步伐北進,駐紮在一個名叫利未安西亞的地方。這與加赫裏斯退回莫珀斯、薩丹抵達愛丁堡是同一天。在利未安西亞稍事休整,第二天他們就領兵北上,絲毫不給特裏斯坦重新布局和計劃的時間。按照高汶的想法,兩人兵分兩路,高汶向特裏斯坦暫時駐紮的法拉賓進軍,将立足未穩的敵人再一次趕走,而蘭斯洛特以急行軍的方式迂回到敵軍後方,在敵人倉皇撤退時進行二次打擊。

确定計劃以後,兩人就各帶兵馬分頭上路了。他們本就是乘勝追擊,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然而在行軍的途中高汶的內心始終還存有疑慮。原因無他,只因為他對即将發起的進攻沒有把握。在雙方兵力相當時,對對方陣地的陌生雖然也是一個劣勢,然而部分地被人數彌補了;現在一支部隊當兩支用,能用在法拉賓的只有對方的一半不到,陌生的環境就成了一個需要謹慎對待的話題。

高汶不是個喜歡冒險的人,所以他決定解決這個問題。畢竟,不讓有生力量進行無謂的犧牲也算是指揮官的責任之一。

到中午的時候,部隊停下來吃飯休息,高汶終于抽‖出了時間來答疑解惑。不過當他來到他要找的人面前時,看到的情景讓他着實驚訝了一把。

前方不遠處正有幾人圍坐,似乎關系不錯,一邊吃還一邊抽‖出時間來談笑風生。此時有一個背對高汶的士兵說了一句什麽,因為他嘴裏含‖着東西高汶沒聽清,不過他的同袍們聽清了,還發出了一陣短促的笑聲。不過由于他們休息的時間很有限,于是歡樂的氣氛也很短暫,笑過之後立刻就消散了。這時候,那一圈人中間似乎有一個眼力特別敏銳的,一擡頭就看見了高汶朝這邊走來,就抹了抹嘴,有些古怪地說道:“喲,這誰來了啊。”

那幾個士兵條件反射地循着他的視線望去,一回頭指揮官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氣氛頓時尴尬地冷卻了,一些人看着高汶的眼神有些躲閃。到時首先發現他的那個人此時氣定神閑,他盤腿席地而坐,手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握在下颌處,手腕上的鐐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高汶淡淡地掃視了一圈這些和蘇南相談甚歡的部下,最後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個身上:“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我記得看守俘虜是你的任務。”

“是我的任務,”被盯着的人視線又開始飄忽,“我到目前為止一直在執行。”

“但我沒批準過你和他交談,”高汶又掃了掃周圍幾個人,加重語氣,“沒批準任何人。”

這些人都不做聲了,長官冷淡的眼神和話語讓他們倍感壓迫,心知不妙,在心裏已經對自己的下場有了各種悲慘的預見。果然,判‖決下來了:“記過,打完仗回去領罰。”聞言的衆人心裏松了一口氣,然而又帶着幾乎相當分量的惴惴不安;不過高汶的下一句話又激起了一部分人的好奇心。“蘇南将軍,你跟我來。”說罷,他們一向寡言的長官就轉身離開了。

蘇南聳了聳肩,在一群人的目送中跟了出去。

“我對你俘獲人心的能力深感驚嘆。”再轉過身來時,高汶對蘇南說。這句感嘆是發自內心的,畢竟蘇南被俘僅僅有4天而已,這種融入能力幾乎令高汶感到有些恐懼。

蘇南攤手,引得鐐铐的鏈子嘩啦一響:“在這個不容易的世道,總得有點本事活下去啊。”他笑得玩世不恭。

高汶無意就這個話題繼續談下去,他直截了當地問:“法拉賓的布局是什麽樣的?”這個問題,問誰都不行,但蘇南一定知道。

蘇南問:“告訴你我有什麽好處?”

“沒有好處,”高汶毫不留情地回答,“你自己看着辦吧,俘虜先生。”

“……”這人真不好說話,蘇南摸了摸鼻子上的灰,心想。

法拉賓被高汶以極小的代價攻下了,其間當然有蘇南一份功勞。特裏斯坦要是知道昔日的同僚這麽輕易就把他賣了,估計會氣得把蘇南的全家問候一遍。攻下法拉賓以後,許多瑣碎的後續工作一直進行到接近日暮才完成,晚飯前高汶一直就沒歇下來。吃過晚飯,終于得出了一點可貴的空閑,他想起自己早前的某些疑問,決定趁這機會把它們都解決了,便往關着蘇南的軍帳去。

看見他進來,蘇南擡了擡眼皮,又垂了下去,百無聊賴地說:“托你的福,現在沒有一個人敢跟我說話了。”

“我很欣慰我的命令得到執行。”高汶淡淡地說。

蘇南哼了一聲,翹‖起二郎腿:“那你現在又來幹什麽?”

高汶皺了下眉說:“我現在想我是不是對俘虜過于優待了?畢竟,如果不看你手上的鐐铐,現在我看起來才比較像被俘的那個。”

蘇南乖乖放下二郎腿正襟危坐,重新問道:“好吧,現在你可以告訴我要我‖幹嘛了?”

才剛剛說了兩句話,蘇南整個人就被重新注入了一股活力一樣,回想起剛才他半死不活的樣子,高汶嘴角牽動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又很快淡去。“我來問你一件事,”湖藍色眼睛裏恢複了嚴肅和專注,“在唯因諾,跟在你身邊那三個人是什麽人?”

聞言蘇南着實愣了一下,随即說:“我還以為你要逼我交代下一個地區的布防呢。”

高汶的視線告訴他別轉移話題。蘇南認命地安靜下來。

“我們是兄弟,”過了一會兒,他說,“老大曼提斯,老‖二蘇南,老三剛多拉斯,老四佩洛多斯。”

“我認為你在敷衍我。”

“是,确實,你很敏銳,”蘇南笑了兩聲,“這個事兒說起來有點長啊,你真的認為有必要聽嗎?”

高汶搖頭:“我不聽故事,說重點。”

不過,盡管如此,蘇南說的內容依舊很長,大概是一整天沒說話讓他變得出奇的絮叨。高汶耐着性子聽完,提煉出中心思想,就拔腿離開了。不過蘇南似乎發現了跟他聊天的樂趣,接下來的幾天裏,逮住機會就要上來跟他搭兩句讪。他似乎總能找到話題,閑扯一番後再一副通體舒泰的樣子離開,自得其樂。久而久之,高汶也有些習慣了,會跟他聊上兩句,然後在他離開以後為自己感到詫異。他想這下更要加強禁止任何人跟蘇南說話的禁令,這家夥套近乎的能力,簡直是防不勝防。

高汶之所以還有時間和蘇南聊天,是因為此時他的軍隊正在法拉賓休整。正如之前所計劃好的,他負責将敵人從法拉賓據點擊退,而後面實施二次打擊的工作交給蘭斯洛特。就在他聽蘇南絮叨的時候,蘭斯洛特正在和特裏斯坦賽跑,并且最終超越了對手,趕在敵人之前到達圖塔蒂斯平原,截住了敵人的後路。

快速奔襲中的兩支部隊一下子就認出了彼此,蘭斯洛特二話不說就發起了進攻。

雖然經過了快速的行軍,不過總體而言士兵們依舊精力充沛,蘭斯洛特自己也處于身體和精神狀态的頂峰;因此這一仗的一開始,局勢上他們是很占優的。他打算趁此戰役一鼓作氣消滅特裏斯坦,然而在戰陣中環顧四周,卻始終沒找到特裏斯坦的影子。心中感到奇怪,但對眼前的局勢于事無補,他于是決定先暫且不動作,看看對方在耍什麽花招。

然而雙方打打殺殺了沒一會兒,蘭斯洛特越來越感覺不對勁。這種不對的根源并不是戰場上的局勢,而是他自己的身體。在他的記憶中,他可不是這麽容易疲勞的人。疲勞讓人遲鈍,這在戰場上可是一件要命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手中的劍,讓自己感覺稍微清醒一些、精力也充沛一些。

可是很快,這種短暫的精神眼看就又要離他而去,疲勞感更加強烈地襲來。他握緊手裏的盾牌,擋住敵人的一次致命的進攻,對方的武器差一點點就要觸及他的身體;而後他毫不手軟,揮劍将對方斬下馬去。在随之而來的短暫安全中他感覺到,自己握着盾牌的手心不知何時滲出了細密的汗水,額頭在一跳一跳中隐約有些發疼。

絕對有什麽東西出錯了,他在馬上調整着呼吸,皺着眉心想,就在自己身上。

忽然間,一陣細微的刺痛感從手臂傳來,像一根細細的鋼針順着血管向上游動,刺得他一麻。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連忙将手臂從盾牌後面抽‖出,挽起袖口,左手腕上暗紅色的黑魔法陣赫然映入眼簾。此時,沉寂多日的魔法陣蘇醒了,蘭斯洛特看到那刺刻上去的花紋變得如同傷口一般,有血一點點滲出,而周圍的皮膚在它的作用下萎‖縮消失,傷口逐漸擴大開來。

他頓時明白了莫名的疲憊感從何而來,是邪惡的黑魔法咒語在吞吃着他的精力,連同血肉一起。他的臉色變得十分的不好看,放下了袖口,提起劍,蘭斯洛特決定改變戰術,必須要速戰速決。今天一定要找到特裏斯坦,然後殺掉他!他在心裏暗暗地想。至于血咒,那個問題他決定等到戰鬥結束以後再去處理。

蘭斯洛特砍斷了一個敵人的手臂,然而對方毫不在乎地換只手抓起戰斧,口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沖上來。蘭斯洛特的馬擡起前蹄踹向他,卻被已經失去理智的敵人斬斷了前腿,蘭斯洛特在馬背上失去平衡,滾落下來。

他的腿被壓在了馬身下方,不得不費一點力氣抽‖出來。就在這時,一道黑影斜飛而來,他根本來不及看清路線,匆忙矮身一避,堪堪避過,飛來的戰斧重重地砍在了馬身上,受傷的馬終于停止抽‖搐了。沖天的血腥味撲入蘭斯洛特的鼻腔,幾乎把他熏暈過去。他掙紮着站起來,在沖撞的騎兵中間躲躲閃閃。他手裏拎着從馬身上拔‖出的那把滿是血污的斧頭,看準機會,用盡全力向擦身而過的敵方騎手掄去!只見那人被掀翻下來,蘭斯洛特拉住缰繩,熟練地翻身上馬,回到了戰陣中。

過了好久,他身上的血腥味依然沒有散盡,戰鬥則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此時已經是黃昏光景,天很快就要黑了,雙方都想趕在天黑前決出勝負,一場惡戰在所難免。蘭斯洛特感到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在快速地蔓延,不過此時他也沒工夫去确認到底怎麽樣了,他決定忽略——畢竟,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關心。

一杆長矛向他刺來,蘭斯洛特操縱戰馬略作移動閃避開,然後抓‖住長矛的杆部,将敵人引到自己的面前,右手拔劍,當胸貫穿。随後他握住對方手裏的長矛,就着原本的方向向前用力一刺,将另一個敵兵直接刺殺馬下。蘭斯洛特從被他殺死的敵人身上拔‖出劍,用對方未被血污沾染的軍服上擦幹劍刃上的血跡,連被他殺死的人的面容都來不及看一眼,就迎來了新的敵人。

殺死,或者被殺。這就是戰場的規則,此處的邏輯。簡單粗暴,冷酷無情。蘭斯洛特的劍上已經沾染了無數人的血跡,即便是最溫文爾雅的聖人,到了他此刻身處的位置,也要不可避免地堕落成瘋狂的罪人。蘭斯洛特年輕的時候嘲笑過騎士守則,因為他要求騎士聖潔高貴、心裏不存一絲惡念、手上不做一件惡事,卻又同時要求他們必須英勇善戰、披荊斬棘。那麽,在南征北戰的過程中有怎麽可能不把惡事作盡呢?他自己都數不清自己殺過多少敵人了。在混亂的戰場上,誰能确定自己當做敵人殺死的,就沒有一個心地純潔的信徒呢?又不是只有自己才知道騎士精神。

但是實際上,這種問題是沒有意義的。蘭斯洛特看着又一個敵人死在自己的劍下。騎士精神的內容龐雜無比,想要遵循它的每一條指示,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騎士精神也從未要求戰士的雙手不能沾血,恰恰相反,它維護着騎士這個群體本身存在的價值。騎士為君主征戰,然而他所發誓效忠的君主,如果是出于真心,那麽一定是他內心所認同的價值在君主的身上有所投射,君主體現出來的品質即是他的本心。為此,騎士會把君主的意志當做自己的生命,會在每一場戰役中拼盡全力,斬殺一切敵人。

黃昏溫柔的陽光籠罩在他金色的發絲邊緣,好像戰旗的金邊,又好像被鮮血沾染。蘭斯洛特在戰鬥結束時突然襲來的安靜裏,在頭腦一片空白中,突兀地冒出一個荒誕的念頭——卡默洛特的亞瑟知道這一切嗎?他為這個不合時宜的想法自嘲地笑了笑。

敵人被擊退,他們獲得了短暫的安寧,然而這安寧恐怕也持續不了多久。蘭斯洛特這會兒才有功夫察看手臂上的傷口究竟如何,挽起袖子露出的結果卻讓他吓了一跳。他的左手早就不能揮劍,此時才知道半條小臂都已經被侵蝕得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剛剛破皮,有的地方已經露出剝離了一半的肌肉。現在打鬥停止,那傷口擴散的速度慢了下來,然而先前流出的鮮血早已染紅了半條袖子,回去該怎樣掩蓋,着實有點傷腦筋。

他放下袖子,這會兒才感覺到疼,一點觸碰都疼得錐心刺骨。不一會兒,單是什麽都不做,劇痛就已經讓他的額頭上冷汗密布。他簡直驚訝自己怎麽捱過這一整場戰鬥,回想起來,混戰中他的腦海裏完全沒有傷口,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惡戰中,并且在很顯眼的位置,飄蕩着一個叫亞瑟的幽靈。

為什麽他會在?蘭斯洛特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亞瑟和眼前的戰鬥沒有任何、一丁點兒的關聯。可是蘭斯洛特不知怎麽就是順着思維想到了他,然後他就留下來了。留在他的腦海裏,陪他打下了這一場耗盡全力的戰役。說是陪伴,然而亞瑟什麽都沒做,他甚至不在圖塔蒂斯平原,他在卡默洛特,然而蘭斯洛特僅僅是腦海中有他,就感覺受到了陪伴和支持。甚至此刻再想起來,也許傷口也因此沒有那麽疼了。

“真是不可理解。”蘭斯洛特暗暗地搖頭,揮手把他從腦海裏驅逐出去。

“羅蘭。”愣了一小會兒神之後,蘭斯洛特很快就恢複了狀态,“通知大家,啓程追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周作者都會很忙,因此更新時間沒有保障,在此向各位道歉。27-30號全天作者要去開會,學校的課都請假了,更新當然更沒法更,所以又要停一周了。這兩三周事情實在是多,都趕在一起了,等到下下周應該就能稍微閑下來一些……那時候我再努力錄入,争取把更新追回來。

【ps,最近對聖經故事的腦洞很大,萬一我犧牲了錄入時間寫了篇出埃及記同人大家是會原諒的吧hhh

☆、遠途

追擊了三天以後,蘭斯洛特和特裏斯坦之間又有一次小規模交戰。特裏斯坦的部隊在接連幾次的潰退之後似乎已經喪失了戰鬥的信心,輕而易舉就被擊潰,丢盔棄甲,四散奔逃。蘭斯洛特辛辛苦苦追來此地的本意就是要一鼓作氣殲滅這一夥敵軍,此等良機豈能放過。他看見特裏斯坦倉皇逃離戰場,就點選了一小隊人馬跟随,親自追了過去。雖然說是“一小隊”,但人數也足有特裏斯坦數倍之多了。一旦追上,蘭斯洛特有絕對的把握殲滅對方。

羅蘭理所當然地要跟他同去,卻被他制止了:“你不要跟着我了,留在外面管理軍隊吧。”

年輕的侍從聽到這個任命感到很驚訝,沖口而出:“怎麽可能?”随機他調整了一下表情,“先生,我壓根沒有號令衆人的能力,還是跟在您身邊來的合适些——我是侍從啊。”

蘭斯洛特卻笑着搖頭:“羅蘭,你在很多年前就應該是騎士了。你的身份地位應當跟我平起平坐,你的能力也足夠了。”

羅蘭露出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先生啊您別這麽說,難道我又在什麽地方令您不高興了嗎?”

蘭斯洛特想起之前不愉快的經歷,趕緊否認:“當然沒有,你未免太如履薄冰了。嗯,或許你可以當做我在請你幫我一個忙?”想了想,他這樣建議道。

眼看推脫不得,羅蘭低下頭嘆了口氣,複又擡起來:“好吧,我明白了,您放心地去吧。”這時,他腦海裏忽然掠過蘭斯洛特的身體被長劍刺穿的影像,以及更早的一個已經氣絕的同袍的腹部有着猙獰的傷口的影像。他還記得那時蘭斯洛特就跪在那個士兵的身旁。羅蘭的臉白了白,叫住他:“等等!”

蘭斯洛特回頭。

“先生,不要再發生上次那樣的事情。”羅蘭突然變得鄭重起來讓蘭斯洛特感到有些好笑,不過他很明智地沒有提出來。他知道羅蘭是為他好,雖然他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必要——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他想。

于是安撫好了羅蘭,蘭斯洛特頭也不回地走了。

很快他們就追上了那一小股敵軍,雙方短兵相接了一陣,特裏斯坦明顯不願意在他身上浪費時間,稍有喘息機會就往地形更複雜、陌生的山路裏去了。蘭斯洛特看出他是想利用自己對地形的熟悉來增加優勢,不禁在心底冷笑了一聲。雙方的人數差距太懸殊了,他想,即使對地形熟悉也于事無補。于是,他就大膽地跟了進去。

當然,他也不是冒失的人,在進山以前他通知了羅蘭,跟他約定兩天以後無論結果如何都從山中‖出來,屆時要羅蘭在外面接應他。做完這些,他終于沒了後顧之憂,便帶人追進去了。

然而,兩天以後,羅蘭按時帶領部隊來到和蘭斯洛特約定的地點,卻沒有等到進山的小隊出來。中午以前他的心情還較為輕松,畢竟天光正好,日頭還很長;不過随着下午太陽慢慢西沉,羅蘭的心也一點一點沉下去。夜色籠罩了天空,将人內心的焦躁也撩動起來。羅蘭派了好幾撥人在山口一帶巡邏,卻始終一無所獲。

他糾結了一陣,最終認定在自己經驗不足的情況下,還是應該讓老手來坐鎮。于是他聯系正在往此處行軍的高汶,簡短地向他交代了現在的情況,希望他能來接管蘭斯洛特留在外面的這一部分軍隊。

消息發出後,羅蘭平靜了一下心情,決定繼續等。他和蘭斯洛特的約定沒讓所有人知道,因此軍隊裏暫時還不會有恐慌情緒。也許蘭斯洛特臨時決定再多待一天也說不定,晚上他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時候心想,他可能只差這一天就能消滅掉那一小撮敵人了,而他在裏面沒法和自己聯系,所以自己不知道。這不是什麽大問題,他不斷自我催眠地想着。

第二天,蘭斯洛特沒來,特裏斯坦來了。羅蘭至此終于确定蘭斯洛特遇到麻煩了。證據顯而易見,他帶人去追擊的對象此刻全須全尾地出現在山外面,還帶着大批的軍隊朝羅蘭的營地攻過來了。

羅蘭雖然跟随蘭斯洛特上過無數次戰場,各種陣仗都見過,但是他在戰場上是作為侍從,他只用對蘭斯洛特一個人負責;現在,蘭斯洛特走了,還拜托他照看這支軍隊。他可慌了手腳了。

軍隊應該怎麽集結?陣型應該怎麽排列?仗……應該怎麽打?羅蘭恐慌地發現,自己像一個三歲孩子般對自己身邊的一切無比迷茫。而老奸巨猾的敵人一準猜到了他此刻的慌亂,進攻得聲勢浩大,頗為懾人,施加在羅蘭心裏的壓力讓他更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要是先生在他會怎麽決定呢?羅蘭試圖模拟出一個場景好讓自己找到狀态,然而卻毫無用處。以往都是蘭斯洛特下命令,他聽到什麽做什麽,再緊急的情況也是如此,然後事态在他不知不覺間就被納入掌控之中,按照蘭斯洛特的預期發展和解決了。他以為自己多少應該受點熏陶、留下點經驗,然而歸根結底那只是做事的經驗,要說下決定,他的經驗完全是空白一片。羅蘭的确能做一個最完美的身體,但是,那是在有蘭斯洛特這個大腦在的前提下。

現在,失去了主心骨的羅蘭所能做的只有人在面對危險時最本能的反應——倉皇退卻。迎戰是有的,然而不成體統,因此也行不成什麽力量。特裏斯坦輕而易舉地摧毀他的防禦,進入他的營地,屠‖殺他的戰友。金劍在晨霧裏依舊熠熠閃光。

“不行、不行!”羅蘭呼吸急促地自言自語,臉上的血色一直沒有恢複,“我不能這樣……這軍隊不是我的!我沒有權利讓他們白白地去送死!我應該想辦法保護他們——可是怎麽做呢?誰來幫幫我……”真沒用!他的心裏此刻翻湧着海嘯般的自我唾棄,然而渴求幫助的無助心情又是那麽強烈。

誰都好,他絕望地想,來幫幫我吧。我還什麽都沒學會……

特裏斯坦單方面的屠‖殺進行了好長一段時間,羅蘭負責的軍隊幾乎要被消滅殆盡了。他期盼着唯一一個可能的援手——高汶的到來,然而現在,他漸漸覺得他恐怕等不到了。“只剩下四分之一的人了,”他愣愣地想,“那麽我大概也要命喪于此了吧?是不是我應該請求敵人劃傷我的臉,因為我無顏面對我的主人……”這樣的想法讓他的胸中猝不及防地翻湧起一陣悲傷的情緒,劇烈得讓他喉頭一陣發疼。他做了蘭斯洛特一輩子的侍從,然而最後的最後卻犯了此生最嚴重的一個錯誤……他看着僅剩的、依舊在頑強抵抗的那一點點部隊,不禁希望自己就此死去,消散在世界之外,讓每一絲空氣、每一滴水裏都不曾有他存在過的信息,連蘭斯洛特的記憶裏也不要有。

他實在太糟糕了,年輕的侍從揮劍用力地刺殺着敵人,眼眶微微發熱。

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哀和自我唾棄裏,回神的時候,戰場的局勢已經有了很大變化。不知道什麽時候,戰場上的己方士兵變多了。他渾身一激靈,像被冷水潑了一頭似的,高汶的身影恰在此時映入他的眼簾。

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高汶,除了那位大人沒有人會那麽一絲不茍又步步緊逼,他的攻擊完全自成體‖系,富有章法,邏輯嚴密,卻又讓敵人沒有規律可以輕易尋到,因此步步都是殺招,招招都能中的。軍隊在他的帶領下訓練有素地協同反擊,一步步瓦解敵人的進攻,消磨敵人的銳氣。那是兵将多年培養的默契,戰場長久提供的磨砺,他使羅蘭錯覺,戰勝敵人明明是一件信手拈來的事情。

甚至高汶盔甲上的銀光都比別人的更冷和尖銳,像把堅硬的利劍直直地刺進他的心底。他想應該只有這樣的人才配被稱為騎士,才配和他的蘭斯洛特先生并肩而立。他自己在此面前,渺小得簡直不值一提。

——騎士和侍從,表面僅僅是一個頭銜的不同,然而內裏真正的差別宛若雲泥。

“羅蘭,他回來了嗎?”擊退特裏斯坦以後,高汶下馬來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這句。

被問話的人有些心虛地搖了搖頭,高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他的面容一向冷淡而波瀾不驚。“那麽我要派人進山去找,”低沉冷靜的聲音,仿佛最壞的結果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也有方法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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