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只錄入了一個開頭,而且我要開學了
,“按照我的要求,你來編排派遣的隊伍,一小時之後把結果呈給我,派第一撥出發。”
羅蘭連連點頭,帶着一種将功補過的心态去做高汶安排給他的事情了。而高汶把要求和羅蘭說清楚、打發那個蘭斯洛特的侍從走以後,起身去找另一個人。他在軍營中穿行,此時四周都是一片正在紮營的景象,他在忙碌的士兵中間精準地找到一個人,徑直走了過去。
“大人。”那個士兵看見他立刻行禮。
高汶看了一下他周圍,旁邊的人也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高汶問:“蘇南呢?”
那個士兵嚴肅的表情當即破裂,有些心虛有些害怕地承認:“沒找到他,很可能剛才趁亂跑了。”
黑發指揮官挑了一下眉毛:“剛才逃跑了?你确定?”
“我想應該是的,大人。在打這場之前,我們一直牢牢地看着他。”他周圍的人也跟着附和。
出乎士兵的意料,懲罰并沒有降臨在他頭上。高汶只留下一句“我知道了”,就轉身放過了他。但是,士兵想,要是他沒看錯,高汶的臉色變得更加不好了。
等羅蘭再見到高汶的時候,他敏銳地察覺高汶此刻的心情非常糟糕,比剛才還要糟糕。拜蘭斯洛特所賜,羅蘭從小就練就了高超的察言觀色本領,現在,他可以确定,高汶有點要殺人的沖動。
他的安排很出色,獲得了高汶的贊揚。因此,羅蘭就大着膽子問:“大人,冒犯了,我想知道是什麽在困擾您?”
高汶有一絲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我在想,你家先生可能被算計了。”
羅蘭臉色一白,睜大了眼睛。
※
事實和高汶的推理相差無幾,此時此刻,讓衆多人為他勞神的蘭斯洛特正在深山裏沒頭蒼蠅一般地兜圈子。而這都要怪他的過于自信,或者說自負。他進山以後追了特裏斯坦兩天,因為一直沿途做标記,加上對方始終有蹤跡可循,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不過每一次他都與特裏斯坦擦肩而過,剛剛要攆上他的尾巴,就有被對方給溜了。這讓抱着速戰速決砍瓜切菜的心态進來的蘭斯洛特,十分不爽,并且激起了他內心的固執。
到了第三天,身邊的随從提醒他該出去和羅蘭會合了,然而蘭斯洛特掙紮了一陣後還是說:“我們就差一點了,今天再追一天,如果今天還不能把他們消滅掉,我們再回去。”說着加快了追蹤的步伐。
這正中特裏斯坦的下懷,他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帶着蘭斯洛特兜圈兜得不亦樂乎,然後再天黑前徹底把蘭斯洛特繞暈,幹淨利落地甩手走人。蘭斯洛特和他的随從們,等反應過來時,已經陷入了黑漆漆的山裏。
罪魁禍首順利地出山,集結軍隊,向羅蘭發動進攻。事實證明,特裏斯坦才是最終砍瓜切菜的那個。雖然最後被高汶擊退,不過他的所有目的已經達成。證據就是,這個時候,好久不見的蘇南将軍又出現在了他的帳篷裏。
“還是自己人這邊舒服啊!”蘇南伸了個懶腰,向椅背上靠去,左腿懶洋洋地搭上右腿,然後說了一句,“啧,好久沒這麽自在,都有點不習慣。”
特裏斯坦看了他一眼,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當囚徒的滋味不好受吧?”
“是啊,明明只有十來天而已,卻感覺跟過了半輩子似的……老天,老‖子再也不要當俘虜了。”蘇南頗為感慨地說。
“真謝謝你有這覺悟,”特裏斯坦無不嘲諷地說,“你這一去勞動了多少人救你!”
“嘿,別說的跟自己勞苦功高似的,”蘇南反唇相譏,“你也不是多虧了我的地圖,才能從山裏囫囵個兒地出來?”
“這一點我倒還真無法辯駁,不得不說,土‖匪頭子的記性真夠可靠。”
“哈哈,謝謝誇獎!”
安靜了一會兒,蘇南忽然問:“之前替我聯系你的那幾個人呢,你已經把他們送回去了吧?”
特裏斯坦點了點頭:“放心吧,他們應該已經安全地回到安德羅梅那邊,向他們的主子複命了。捎帶一提,你的那三個部下現在也已經被安德羅梅找到了;他們的境況可真夠凄慘。”
蘇南神色動了動,有些遲疑地說:“我在想,我要不要也過去?畢竟,我在這邊的勢力已經沒有了,”說到這兒他一臉割肉的表情,“而咱們倆從一開始就相看兩厭,沒準我走了你能更放得開也說不定。”
特裏斯坦也沉默了一下,反問:“你說認真的?”他一直不敢奢望蘇南會有這麽高的覺悟,畢竟自己搶了他的金劍,他以為蘇南會和自己死磕到底。
然而蘇南似乎一下子就看穿了他在想什麽,露出了然的戲谑笑容:“當然了,等我走了那把劍你就好好珍藏吧,大不了老‖子另找一把。”
“你還指望陛下能再給你指揮權?軍力最強卻把兵馬全輸光的邊防将軍?”特裏斯坦嗤笑了一聲。
“都說了那時沒有辦法!”蘇南的臉一黑,“看來老‖子真得去找安德羅梅,我可忍不了你了。”
“那真是再好不過,我會派幾個人随行,蘇南将軍慢走不送。”特裏斯坦顯而易見的心情很舒暢,甚至微笑了一下。蘇南露出一臉“你真惡心”的嫌棄表情,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兩天以後,蘇南出現在了安德羅梅的大營裏,身邊跟着特裏斯坦派來的幾個随從。軍隊駐紮在輪廓柔和的山丘腳下,遠遠望去是一片白色的連營,如同夏日盛開的百合花。可惜沒有夏日的濃綠,枯黃的衰草從山頂一直延伸到腳下,冷風中倒伏成一片,既蒼涼又蕭索。偏偏如此頹敗的景象上方,在天邊,落日的色澤極美極壯麗:深藍和明紅的碰撞引發绮麗的遐想,晚霞的末梢炫耀似的染着一圈淡淡的玫瑰紅,連接着藍幽幽的天,令人心醉。這些富有光澤的顏色妝點在枯黃的山坡頂上,将頹敗也妝點得精致了起來。
蘇南的心情不禁被這難得一見的美景感染得很好,并且在看到營地外倚着轅門站立的黑衣身影時,變得更好。他策馬加速奔去,到了營地跟前減慢速度,在門口一個漂亮的動作翻身下馬,讓随從們将馬牽了進去。他下馬的位置恰到好處地讓他就落在安德羅梅面前不遠,腳尖剛點地,他就迫不及待地上前給了安德羅梅一個擁抱。
“老‖子早就說了,我很想你啊。”下巴輕輕摩擦着安德羅梅肩上的布料,蘇南紫色的眼睛愉快地彎起,把晚霞溫柔的光都收了進去。
☆、回家
亞瑟是19日接到羅蘭的求援信的。信裏羅蘭以很急迫的口吻告訴他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包括蘭斯洛特失蹤、特裏斯坦進攻和高汶接管軍隊,着重強調了目前應接不暇的局面。原來,特裏斯坦的騷擾連日以來就沒有間斷過,而高汶一邊找人一邊打仗,漸漸顯得有些分身乏術。雖然有羅蘭幫他,但羅蘭自己在信裏聲稱:“……我認為我的幫助對于他是不太夠的,顯然他近日來十分疲勞,而這種精力不濟勢必會影響到至關重要的推斷與決策。因此我謹慎地認為,如果能有另一位将領——最好也是一位圓桌騎士——能夠來分擔高汶大人的一部分重擔,将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這段話現在被放在梅林的住所白屋的桌子上,亞瑟正死死地盯着它。“我比較在意兩件事。首先,”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桌沿,“為什麽這封信不是高汶發給我?按照羅蘭的說法,他四天前就接管軍隊了,而這幾天的戰報裏沒有一封涉及到人員變更和蘭斯洛特失蹤的消息!他在想什麽?”
“其次,我究竟應該派誰去那裏?”他的眉頭鎖着,面色有些凝重。150人的圓桌騎士團已經派出去一半,剩下的一半亞瑟打算讓他們留守在卡默洛特。凱在前些日子出征了,加赫裏斯、高汶、蘭斯洛特——這些亞瑟最信任的部下們都已經開赴前線。亞瑟的圓桌騎士團遇到了從未有過的尴尬局面,偌大的騎士團,卻連一封小小的求援信都無法答複。
梅林則對這第二個問題不以為然:“從餘下的圓桌騎士裏選一位派去不就可以了?”
“話是這樣沒錯,只是……”亞瑟說了一半頓住了。只是什麽呢?好像沒什麽不對的。留守的人多一個少一個不是問題,只要他坐鎮一切都不會偏離路線。随便派一個人去就好了。不過他覺得有種不甘心的情緒在自己心裏翻騰。
最終,他屈從于內心的想法了。他從桌邊離開,堅決地宣布:“我親自去。”
“什麽?”這決定下得太突然,連聰慧的大‖法師都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亞瑟指了指自己:“我去支援羅蘭他們。我來負責指揮打仗,讓高汶負責找人。等見到他,我要親口問一問他為什麽對我隐瞞。”
看亞瑟一副去意已決的樣子,梅林連忙繞過桌子走到他跟前:“你可考慮清楚!”
“我考慮得很清楚了,”亞瑟拉開門,“事不宜遲,我明天就出發。”
“你就這麽緊張他?”
話一出口,亞瑟整個人都僵住了。梅林不客氣地把門一關,有些譏诮地說:“怎麽了,不會真是這麽回事吧?”
“當然不是,”亞瑟不愧有多年經驗,随機應變得極好,回答得一派義正言辭、大義凜然,“我要弄清楚高汶在搞些什麽,還要履行國王身先士卒的義務。救蘭斯洛特只是順便,更何況我去是負責打仗,高汶才是找人。”
梅林呵呵一笑,不緊不慢地說:“也罷,您總是有各種理由。您去吧,随您自己的心意;不過事先要提醒您,您這一走,全境大到軍隊、小到水米,我可都再調不動了。”
這下輪到亞瑟懵了。梅林偏偏此時開啓高冷模式,一個字也不再多說,彬彬有禮地把他給“請”了出去。亞瑟在門外摸‖摸鼻子,有些掃興地離開了。
不過中午,他再出現在梅林面漆那時,又恢複了志得意滿的樣子。這次伴随他出現的,還有他身旁儀态萬方的王‖後陛下。為着格尼薇兒的緣故,亞瑟這次把梅林召到了南堡來。
……這是想讓王‖後代替他自己的節奏嗎?梅林看看端莊優雅的格尼薇兒,又看看亞瑟,一時沒理清楚這是怎麽個解決方案。
“我剛剛問了格薇的意見,她同意了在我離開的時候暫時作為我的替代物。我理解你的意思,梅林,你不就是想說自己沒有行政職務,管理國家名不正言不順嗎?現在代行權力的是王‖後,一切就都可以解決了。”亞瑟說完,靠在椅背上看着梅林,金色的眼裏略有一些戲谑。他當然知道梅林在裝,他輔佐過那麽多個國王,遇到過多少回緊急情況,該代行權力的時候他什麽時候含糊過?如今倒開始名不正言不順、號稱“沒人肯聽他的”了。也罷,既然梅林裝,他就陪他裝。反正無傷大雅地讓梅林吃吃癟是亞瑟最喜歡的一項娛樂之一了。
而梅林聽到這一番話的心理活動是,果然如此,外加一聲嘆息。他和亞瑟的目光交彙,明白國王陛下這次是非去不可。于是他轉向格尼薇兒,象征性地問:“那麽,王‖後陛下,您對此事的看法呢?”
“我同意,”格尼薇兒毫不猶豫地點頭了,甚至還寬慰他,“你放心,梅林,我不會妨礙你推行政令。如果是有益的命令,我會利用我的身份之便幫助你讓它更快更好地推行。”
聞聽此言,梅林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行禮,然後說:“那麽,承蒙國王與王‖後陛下的厚愛了。”
當天下午,亞瑟出現在距離高汶和羅蘭目前駐地最近的城市法拉賓,感謝拉瓦納的高效率,那裏已經有一個臨時傳送點。确認了羅蘭的方位,當天晚上,他就到了軍隊駐紮的營地了。
他到的時候,高汶正在和特裏斯坦作戰還沒回來,營地交給羅蘭駐守。羅蘭剛對他的親自到來表示過驚訝與感謝,就聽到營門外傳來軍隊走動的聲音,亞瑟和羅蘭走到營外,看見結束戰鬥的軍隊乘着暮色歸來。隊伍靠近轅門,為首的高汶在他們身邊勒住馬,下到地面,恭恭敬敬地向亞瑟行禮。然後他起身,詢問亞瑟,疑惑的眼睛卻望向羅蘭:“陛下,您怎麽來了?”
半晌後,三人聚集在軍帳內,周圍的氣氛僵硬無比。羅蘭有些心虛的解釋讓高汶震怒,亞瑟哭笑不得。
“我不是擅自決定!好吧,我是擅自做的決定,但是我是為了我們大家好!”血氣方剛的少年試圖為自己辯護,“高汶大人,我在信裏寫的都是真實情況,并且我直到現在都确信我們的的确确需要幫助。現在陛下親自來了,又有什麽不好呢?我認為……”
他似乎正進入狀态、要展開長篇大論,就被高汶的一瞥震懾住了。“你認為?”藍眼睛看着他,壓迫感立刻開始在羅蘭周圍集聚,“羅蘭,你只是個侍從,你有什麽權利根據你的片面見解就以軍隊的名義發出求援書?你做這一切的時候并沒有讓我知道一個字。我比較想聽聽為什麽。”
看着羅蘭幾乎要被自己長官強大的氣場壓垮,亞瑟忍不住伸手幫他一把:“高汶騎士,說到隐瞞,你似乎也無權指責別人。蘭斯洛特早在好幾天前就失蹤了,而你也沒讓我知道一個字——說實話,我也想聽聽這是為什麽?”
“我不認為這樣的事情有必要彙報給您,只是徒增煩惱罷了,”高汶微斂眼睫,波瀾不興地回答,“我能夠找到他,即使我雙方兼顧感到力不從心,我也會從下級軍官中提拔一個上來總‖理搜尋的事務。總之,一切沒有嚴重到需要向卡默洛特要人的地步。”
在他沉靜的聲線裏,羅蘭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最便捷的解決方案。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舉動的魯莽,不禁想拍爛自己的腦殼。
羅蘭你還差得遠呢,世界無情地嘲笑道。
另一邊,亞瑟接話接得極其自然:“但現在既然我已經來了,再追究這些就已經沒有意義了。高汶,你現在只管集中全力救人,打仗的事情交給我——我應該不會指揮不動你的下級軍官吧?”
高汶搖頭:“不,當然不會,他們認得您。那麽,我将遵照您的命令執行我的任務。”
亞瑟接着吩咐:“擴大搜索範圍,增加批次。如果需要,可以從戰鬥部隊中抽調出一些人。務必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們。”
高汶略微颔首,回答道:“遵命。”
這個時候已經是高汶接管軍隊的第六天了。而失蹤的那一小隊人馬,仍然沒有任何消息。
接下來的幾天裏,高汶遵照亞瑟的命令,全心全意撲在找人上。戰場被他很放心地交給了亞瑟,事實證明亞瑟一點也沒有辜負他。這位騎士王完全繼承了他父親的骁勇善戰,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特裏斯坦再也無法趁人之危,從這裏讨到什麽便宜了。不過亞瑟也沒有轉守為攻的願望,目前這個階段,他要做的僅僅就是維持陣線的穩定,為高汶争取時間。
即使身在戰場上,亞瑟也從沒停止過關注高汶的工作進展。高汶顯然是明白這一點的,因此他加進了搜索的步伐。終于在兩天以後,視野中‖出現了翹首以盼的身影。
那一天一早,高汶的侍從安東尼和羅蘭就跟着一個小分隊進入了搜索範圍。小分隊裏一共有五個人,早上一共派出了20個小隊。中午的時候會有一次換班,第二波進山的隊伍一直搜尋到日落才回來。高汶根據實際地形和自己的推測圈定了一個蘭斯洛特他們可能活動的大致範圍,這幾天來一直在這個範圍內尋找。雖然這個範圍還在他們的能力範圍之內,但之前由于要兼顧戰場的局勢,搜救的任務耽擱了許多,現在終于能抽‖出人手來,把整個範圍內仔仔細細搜尋一遍。
太陽升到半空,空氣已經開始變得幹燥起來的時候,他們依然一無所獲。隊裏的幾個人要輪流負責喊話,現在大家的嗓子都變得有點啞了。疲倦不可抑制地席卷上來,羅蘭的腳步比起剛進來時有些沉重了。在穿過一小片林子的時候,因為腳步拖沓,他被結結實實地絆了個跟頭。身邊的戰友連忙拉他起來,然而羅蘭卻蹲在地上,從地上摸起什麽東西在指間反複揉撚。“好像是灰,”摸了半天他有些不确定地下結論,“你們說,他們會不會在這兒紮過營?”
安東尼想了想說:“要是那樣的話,周圍肯定還有。”說着在附近尋找起來。其餘三個士兵也不甘落後,大家散開,在這一小塊地方尋找人類活動過的痕跡。
很快,他們又發現了兩處類似的灰堆,答案顯而易見,有人剛剛在這裏度過了一夜,很有可能就是他們走失的同伴。五個人的心情一下子就振奮起來,眼前也恨不得再擦亮些,最好把目光變成火炬,目之所及一切纖毫畢現。
因為地面不是松軟的泥或者雪,地上沒有留下什麽腳印。羅蘭他們半摸索半推測地穿過了樹林,又走了幾步以後來到一條山澗跟前。冬天山澗裏沒有水,只能從光禿禿的、堆疊的石塊看出,這裏在夏季應當有水流。羅蘭看着眼前光禿禿的石頭堆,有些絕望地說:“這下可怎麽辦?我們完全失掉他們的線索了。”
然而旁邊一個士兵卻反駁道:“那可不一定,萬一他們也到了這裏,決定沿着小溪走下去呢?”
他的話提醒了衆人,随即又有人指出:“別忘了,水都是往山下‖流的!”
五個人互相看了看,頓時有種打開了一扇窗,陽光射‖進昏暗房間裏的感覺。羅蘭又重新拾起信心:“如果他們也意識到了這點,他們一定會沿着這裏往下走的!因為水最終會流到山下去啊!”
安東尼接過話頭說:“那我們可得快點,不知道這條小溪最後會從哪裏流出去。要是它把他們引向遠離我們營地的方向,我們一旦趕不上可就有大‖麻煩了。”
于是五個人即刻出發,沿着山澗下行的道路加快了步伐,喊話的頻率也變高起來。羅蘭的嗓子都喊得發疼了,但他根本顧不得這些,當聽到遠處傳來微弱的回應聲時,他感到自己整個人都燃燒起來了。
“他們在那裏!他們聽見并且回答了!”他實際上根本沒聽清對方回應的是什麽,因為激動他的大腦發‖漲,不顧一切地叫道,“快,我們快去!——不要動!”一邊喊,他一邊往山坡下跑去。
另外四個人不得不跟他一起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喊,試圖和可能的同伴保持聯系。他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許久才停下,當蘭斯洛特暗淡的金發映入羅蘭的眼睛,年輕的侍從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力量,撲通一聲跪在了布滿堅硬石礫的地面上。
※
羅蘭記得,蘭斯洛特出發去追特裏斯坦時,跟着他的一共有20個人。而現在,被他和他的小隊帶回來的只有區區5個人了。并且這5個人的情況還非常不好,他們都或多或少受了傷,蘭斯洛特也不例外(或者說他其實是受傷最嚴重的那個),還有連日來食物和水的短缺帶給他們的折磨。不過只要他們回到營地,一切就都不再是問題了。營地每天都準備充足的食物和水,随時預備着他們的歸來;他們的傷口将得到醫治,身體的疲勞将在休息中得到緩解。只要回來,一切都好說。
然而此時像一團烏雲一樣籠罩在羅蘭心頭上的,是他的主人蘭斯洛特的情況。他在剛見到蘭斯洛特的那陣驚喜過去以後,就注意到了一個很嚴峻的問題——他的主人似乎流了很多血。蘭斯洛特左臂整條袖子都布滿了斑斑駁駁的血跡,其他地方倒還好,只是左胳膊的情況頗有些駭人。羅蘭猜測是敵人砍傷了他的左臂致使流出了這麽多血,不過在他目光落到蘭斯洛特手上時,任何猜測都被他抛到九霄雲外了。
那只手上,新鮮的血肉消失,森森白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才問出那只手到底怎麽了,随後他才知道關于愛克菲洛那個血咒的事情。他不禁責怪起自己的後知後覺,從當初他看到蘭斯洛特手腕上的魔法陣開始,他就應該意識到的!
“先生,你的左手還能動嗎?”在他們往山下走的時候,羅蘭低聲問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垂落在體側的左手,平靜而疲倦地回答:“不能了。”被剝離了血肉的身體同時也被剝離了生命,黑魔法的效力從魔法陣所在的部位開始擴散,很快就會侵蝕掉他的整個身體。而那時也就是他的死期。
“那可怎麽辦啊……”羅蘭低低的聲音裏彌漫着焦急,“這下握不了劍了,會被看出來的。”
蘭斯洛特無力地笑了一下,試圖用言語寬慰他。這些問題他都想過了,在第一次意識到它們——包括自己很可能馬上就死了這件事——的時候,他比羅蘭此時的焦慮更甚,絕望更深。他甚至考慮過幹脆死在蘇格蘭的深山裏算了,在他感到極度身心俱疲的時候。當然,身後的部下讓他壓制住了這種消極的情緒,他逼‖迫自己表現得冷靜而樂觀,帶領他們毫無希望地在陌生的山林裏前行。
過了一會兒,羅蘭又問他:“先生,這件事需要讓陛下和高汶大人知道嗎?”
蘭斯洛特當了一會兒機,才問:“陛下?”
“是的,陛下來了。如果今天敵人沒有來騷擾,他現在大概就在營地裏。”這句回答讓蘭斯洛特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作者有話要說: 蘭斯洛特線進入倒計時,敬請期待加赫裏斯線br />
ps,請給作者期中考試的人品吧!
☆、忏悔
幸‖運的是,羅蘭他們在回營地的時候沒有碰上亞瑟。哨兵說今天特裏斯坦仍然有動作,亞瑟迎戰去了。不過沖突的規模不大,他大概已經解決完畢,正在回來的路上。蘭斯洛特先是松了口氣,聽到後半句神經又緊繃起來。羅蘭知曉他內心的忐忑,不動聲色地握了握他的右手,然後帶他去了醫生那裏。
于是,僥幸躲過了亞瑟的蘭斯洛特,現在又要面對軍醫驚恐和難以置信的目光。在他無奈地跟被吓呆了的醫生解釋時,又有人撩‖開帳篷的門簾進來。蘭斯洛特擡頭,看見是高汶來了,手上拿着些東西,羅蘭跟在他身後‖進來。
看到他,蘭斯洛特反倒不那麽緊張,被醫生卷起袖子露出的桡骨和手骨就這麽大大方方地暴露在他眼前。“羅蘭在來的路上跟我說了一下情況。我不明白,這種事你有什麽必要對我隐瞞?”高汶微皺起眉頭,顯得有些不悅。
蘭斯洛特無辜地看着他:“相信我,我真的是忘了。何況你又沒問……”
“我怎麽可能猜到會發生這些?”高汶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是,是,不過你也不能指望我在事發後主動去滿世界宣傳吧……好吧,我承認錯誤在我,我應該告訴你的,”蘭斯洛特自知理虧,語氣也比平時軟了一些,“高汶,不要生氣了。”
高汶哼了一聲,在他旁邊坐下:“為這種事情生氣又有什麽意義?過去就過去了吧。不過我想你在亞瑟面前應該沒那麽好解釋,所以給你帶來了這個,但願能暫時管點用。”說着把手中的夾板放在他面前。
看着蘭斯洛特不解的表情,高汶咳嗽了一聲解釋道:“你現在既然骨頭都暴露在外面,就必須得有些防護措施防止骨折。夾板的話,畢竟是硬質,多少能起一點作用吧。”
蘭斯洛特聽他說着,嘴角泛起一絲笑容,末了用右手拿起夾板,笑道:“考慮得倒挺周全。也罷,就按你說的做吧。我也不希望哪天從外面回來,發現自己把手丢在不知什麽地方了。”說着把夾板遞給醫生,說道,“麻煩了。”
這時被忽視許久的醫生才有了說話的機會,而他一張口第一句話就是問高汶:“我比較在意,為什麽是從你而不是我的帳篷裏拿出了這種東西?”
高汶聳了聳肩:“如果你身邊也有個富于冒險精神而又缺乏自護意識的人,你也會慢慢準備齊全各種醫療用品。”
一旁的羅蘭抑制不住臉上的笑容,蘭斯洛特低下頭,默默地揉了揉膝蓋。
很快,醫生處理完畢,夾板保護住骨頭,用繃帶一圈圈固定,倒也還穩固。被袖子一遮蓋,就看不出什麽異樣了。大家都松了口氣的時候,醫生卻面露難色地說:“蘭斯洛特騎士,我不得不告訴您,如果這個咒語如您所說繼續侵蝕下去,我恐怕沒有辦法了。畢竟人體的結構并不都是手臂這樣簡單……”他沒有再說下去。
高汶的神色有些凝重起來,然而蘭斯洛特反倒冷靜得出奇:“我知道。”他點點頭。
在山間尋找道路的時候,有大把的時間讓他來想清楚與血咒相關的一切事情。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細節能夠作為噩耗打擊到他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只有要麽殺了愛克菲洛,要麽死。事實上,他對黑魔法也一知半解,對自己身上的咒語是怎麽運作的更不清楚。他的推斷來源于愛克菲洛曾說“要想活下去,就盡早來找我吧”,但是,愛克菲洛也說過,只有他召喚大聖器才能解除咒語……這讓蘭斯洛特非常不爽,當他意識到可能殺了愛克菲洛也解決不了問題的時候。
殺死愛克菲洛,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困難。他可以眼都不眨地殺死他一百次、一千次。然而死亡都無法終結的黑魔法師的詛咒,才是他真正感到畏懼的東西。
這麽想着,他對愛克菲洛的厭惡又加深了幾分。一旁的羅蘭看着他陰晴不定的神情,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然後呢?您打算怎麽辦?”
“嗯?”蘭斯洛特這才回過神來,把自己的推斷和擔憂和盤托出。羅蘭聽到“殺了黑魔法師就好”的時候還挺高興,不過聽完以後又陷入了失落中。這時,反倒是高汶出言提醒:“蘭斯洛特,你不是還有那些‘親人’嗎?也許你可以問問她們。”
蘭斯洛特猛然被提醒,不過随後又搖了搖頭:“我早就和她們斷絕聯系了。”
“我知道,”高汶說,“但是現在有可能解答你疑問的,據我所知,除了梅林就是她們了。你不想讓亞瑟知道,就不能求助于梅林。那麽,你還有什麽辦法呢?”
“這……”蘭斯洛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高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考慮一下吧,我先走了。”說完,他就離開了醫生的帳篷。
羅蘭和軍醫一頭霧水地聽着他們對話,此刻都把迷茫的眼神投向了蘭斯洛特。蘭斯洛特完全無視他們,不予任何解答。他站起身,向醫生行禮:“十分感謝您,現在我也要回去了。羅蘭,我們走。”
“嗯好。醫官大人,請替我家先生保密!”羅蘭叮囑完,才跟着蘭斯洛特離開了。
由于剛剛脫離那種身心都高度緊張的逃亡狀态,蘭斯洛特此刻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十分虛弱。回到自己的帳篷,他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向着床鋪一頭倒去,一直睡到晚飯之前才起來。起來以後他覺得似乎好了一點,并且令人很高興的是,黑魔法出于不知道什麽原因,暫時蟄伏了起來。吃過晚飯後,他找來紙筆,吩咐羅蘭不要讓人打擾他,然後把自己關在了帳篷裏。
對着面前的白紙,蘭斯洛特很是糾結了一下到底該怎麽寫下第一句。筆尖好幾次就要落到紙上,卻又都在他的搖頭之下離開了。為一封信寫一個開頭并不難,然而如果收信人是你足足有幾十年沒有聯系的故人呢?如果當初斷絕聯系的是你,并且你還在她的面前放下了一輩子都不回頭的狠話呢?如果她是個記憶力很好的人呢?……
蘭斯洛特忍不住哀嘆一聲,額頭重重地抵上了桌面。他此刻最想埋怨的人,是當初那個年輕氣盛的自己。當年的自己,讓今日這封信似乎只有理論上可行了。
然而在如此之多令人絕望的問題之中,一個短小的問題跳出來——
但如果她是你的母親呢?蘭斯洛特盯着這個問題思考了良久,慢慢撿回了希望,并終于确定了該如何下筆。他确信天下沒有一個母親,會在非不得已的情況下,真的願意斷絕與子女的關系。他此刻慚愧地希望求得她的原諒,而這遲來的後悔如果被她感受到,那位夫人一定會原諒他。那麽,就這樣寫……
誰知他剛剛寫完第一句,帳篷的門簾就被猛地掀開,外面一陣風猝不及防地吹進來,險些刮飛了他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