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只錄入了一個開頭,而且我要開學了
?”聽見身後大咧咧的熟悉的聲音,亞瑟合上了書放回書架。
“怎麽了,你嫉妒?”此時距離阿瓦隆之行已經過去了12年,亞瑟順利從梅林老師手下畢業,凱沒有了當電燈泡的顧慮,閑來無事去串門的機會也就變多了。兩個人一見面難免拌上兩句嘴,亞瑟常感嘆真是越小養成的壞習慣越難以矯正啊。
“政治婚姻而已,嫉妒個頭。”凱靠在門框上,豎起食指搖了搖。
亞瑟奇道:“你從哪聽說是政治婚姻了?”
“……陛下,您放着整個卡默洛特的漂亮女人不要,去娶一個和你相隔整個英格蘭空間加15年時間的女人,如果連點兒政治意義都沒有,都不知道是咱倆誰傻了。”凱緊接着露出一個壞笑,“我估計,要不是你平叛那年那個小公主才兩歲,你肯定當年就娶她了吧。”
聞言亞瑟毫不避諱地大笑,一巴掌拍在凱肩上:“還是你了解我啊!不過這個公主本身也确實有點意思,見到她你就明白了。”
凱點點頭,轉而問:“時間呢?”
“八月,”亞瑟眼都不眨地回答,“八月她們國家稍微暖和一些。”
“你準備去她父親的領地舉行婚禮?哦,我明白了——結給蘇格蘭王看的?”
“……差不多吧!對了,”亞瑟想了一會兒說,“關于這件事正好需要你幫一點忙。因為是在別人的領地舉行儀式,所以婚禮的保衛工作得多費一分神。凱,你去找一個品行能力都比較好的騎士來負責這件事吧,我就不再過問了。”凱領命而去。
結果到了臨行前三天最後一次核查的時候,亞瑟讓凱把負責保衛的騎士帶來,凱自己杵在了亞瑟面前沒動窩。
“……你想說什麽。”亞瑟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如你所見,”凱笑得陽光燦爛,“那個騎士就是我。”
亞瑟頓感深刻的無力。“你是耳朵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他氣結道,“我是說讓你‘找一個騎士’來,明擺着是讓你找除你以外的人吧!”
“诶,”凱伸手摸了摸下巴,“難道我辦事你信不過麽?”
“不是,”亞瑟郁悶地說,“衛士長不能進入教堂,而我希望你能參加我的婚禮,你明白嗎。”
“……”
“算了,”準新郎擺擺手,“再換人也已經來不及了。總之,給我負好責任啊。”
凱點了點頭,亞瑟帶着低氣壓離開了。凱走出正殿的時候外面陽光正耀眼,他伸手擋了擋,正好遇見剛從正殿另一個門出來的加赫裏斯,于是開心地前去勾搭美少年了。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還有什麽可糾結的,亞瑟都當了20年國王了,他早該,事實上也早就,擺對了他們的關系——永遠的君臣,偶爾的兄弟。不管是曾經的哥哥,還是現在的騎士團長,他該做的都是給他最真誠的祝福。盡管亞瑟和那個叫格尼薇兒的公主沒有愛情可以祝福,至少也可以祝福他收獲了一塊新的疆土,或者什麽別的;總之婚禮就是該祝福的不是嗎。可他說不出口,甚至連看都不想看。
對于曾經是、現在也偶爾是你弟弟的家夥結婚,你就是這麽個态度?瞧你這哥哥當的,凱在心裏自嘲。
一星期以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開到了利納斯王國的都城,目之所及全都是張燈結彩一派喜氣,兩國的王旗被并列挂在一起,和諧得不得了。凱走馬觀花地看着街上的一切,心裏想象着他們未來的王後是位怎樣的名媛淑女,估計得跟墨伽娜感覺差不多吧,容貌美麗,儀态端莊,氣質雍容,要是花花腸子少一點就好了。那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亞瑟呢。
這種幻想一直持續到他見到那位小姐,然後就碎成了渣兒。
“利納斯王陛下,我按您的吩咐來此,偕同大法師梅林和騎士團長凱-伊士林卡,儀式的見證人。”亞瑟彬彬有禮地向他未來的岳父介紹。見證人?亞瑟,你可沒告訴我這個啊。凱在心裏犯嘀咕,同時向利納斯王夫婦行禮,再之後就把目光投降了即将成為弟媳婦的公主。
跟他以墨伽娜為原型想象的那位在某些方面幾乎是兩個極端——嗯,容貌确實挺美,儀态娴雅,氣質文靜,并且不像有花花腸子的樣子——因為這姑娘根本就是個花瓶啊!這是公主好嗎利納斯王你怎麽忍心把這樣的女兒嫁出去當別國王後啊!幸好亞瑟這一支親戚不算多,否則她會被活活欺負死的,凱同情地想。
不過,轉念一想,也許亞瑟看重的就是她這一點呢。純潔美好如百合般的姑娘,唯一的任務就是享受宮廷的舒适和奢華,不必也不能參與險惡的鬥争和繁雜的政事。不僅是個花瓶,還是個不要錢的籌碼,既能用她抓住她的父母,又能用她給亞瑟裝飾出一個完美的家庭。所以說……利納斯王,你怎麽忍心啊。
格尼薇兒确實有點可悲,凱心想,既得不到權力,也得不到愛情(這王後當得夠失敗了)。他記得自己曾經想過“當亞瑟妻子的姑娘有福了”這種事,不過現在他應該糾正一下,亞瑟這種人,被他愛的人應該會很幸福,但他不愛的人,比如格尼薇兒,永遠也別想從他身上得到幸福。亞瑟他啊,早就學會用幸福換利益,用別人的換自己的啦。
凱神游了半天,梅林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伊士林卡團長,接下來請為我們的誓約作見證。”開連忙收回思緒,專心看着眼前令他滿腹狐疑的一切。
梅林低聲開始吟咒,一個将屋裏的六個人都包圍在內的魔法陣開始緩緩繪制,魔法陣內出現一個隐約發光的倒三角形花紋,亞瑟、梅林和格尼薇兒各站一角,另外三個人站在陣內卻不與三角形接觸。然後,三人将手掌心朝上置于幾何圖形的中央,一道白光在皮膚上割開一道傷口,血液順着掌心滴落在魔法陣中央,混合在一起。梅林又施治愈術讓傷口愈合。
“告天上的父,永在的子,神聖的靈,今梅林-安布羅修、亞瑟-潘德拉貢以生來與永恒的視者之力締結誓約,直到靈魂脫離肉體的一刻,立誓之人永不得傷害格尼薇兒-利納斯小姐,方式包括有形的武器與任何魔法,對象包括精神與肉體。如有違誓,靈魂将永受撒旦的詛咒。
“伊士林卡團長,請對你所看到的一切進行見證。”
凱還愣怔着。“……我以我的姓氏和榮譽見證。”
“那麽,誓約立成。”
地上的魔法陣迅速收縮,彙集到那攤血液處,化成一束光,浸入格尼薇兒的胸前消失無蹤。格尼薇兒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屋裏那股神秘而莊嚴的氣氛随魔法陣消失而消失,梅林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禮貌而淡漠地向利納斯王解釋:“記錄誓約的魔法陣已經進入了公主的身體,直到我和亞瑟都死去,誓約才會失效。”
凱不禁在心裏抗議:發的誓太毒了吧!想表示誠意也不用下如此的血本啊。
不會有事的。這個法陣很穩定,足夠撐到她死。梅林的聲音在凱腦海中響起。
凱撇撇嘴:我是說萬一。撒旦什麽的……物以類聚,你自己去跟他們聯絡感情就算了,別拖亞瑟下水啊。
梅林嗤笑了一聲:我又不信神,說的話神聽得見麽?那些話不過是個幌子,省的利納斯王懷疑我裝神弄鬼。
……算你狠。
離開王宮以後亞瑟和凱同行,亞瑟問凱:“這是個不錯的新娘,對吧?”
“富有裝飾性,從各方面來講。”凱認真地回答。
“覺得她漂亮嗎?”
凱露出标準的八顆牙笑容:“嘿,我愛死她的頭發了。”
亞瑟也笑了,看起來卻略有一絲悵然:“是啊,我也最喜歡紅色的頭發了。”
第二天,婚禮在利納斯的都城舉行,祝福的鐘聲響徹雲霄。美豔的新娘,英俊的新郎,高貴的家世,豐厚的嫁妝,城裏的人們都說這是一場美好夢幻的婚禮,蕩漾了多少青春少女的心。對于那有幸親眼目睹的極少數人,所有人都羨慕不已。
而婚禮的衛隊長凱,自始至終沒有看一眼新娘奢華的嫁衣。
“哼,去他的美好夢幻,”衛隊長大人對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大放厥詞,“娶一個我不愛的公主,給我我都不要。”
加赫裏斯卻憐憫地看着他,在他肩上用力按了按:“團長,節哀。”
※
亞瑟結婚以後可謂成了成功男人的典範,內有嬌妻美眷,外有富國強兵,上有崇高信仰,下有萬民擁戴。凱作為區區騎士團長,越來越顯得不值一提。這回他可是真的不沒事就去串門了,人家女主人都來了,你個姓伊士林卡的老去打攪算什麽事兒。取而代之地,卡默洛特也不缺美少女美少年,跟他們玩兒比去煩亞瑟有意思多了,何況身邊還有加赫裏斯解悶呢。總之,團長大人的日子越過越滋潤了。
14年以後,也就是卡默洛特224年的時候,凱在籌備比武大會期間見到那個高盧風格濃郁的藍底金玫瑰盾徽的時候立刻就憶起了故人。金發的高盧将軍憑着高超的技巧一次又一次完虐年輕時的自己的場景浮現眼前,宛如昨日。雖然時間久遠,不過這種事他永遠不會忘。于是強行擠進了初賽複賽的名單,于是“巧合”地把自己排成了他的對手,又真的巧合地發現他是阿隆戴特真正的主人。瞧,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麽神奇。
就好像,他和亞瑟曾經親密無間最後卻終究自己選擇變成普通的君臣,他曾經費盡心機地想要留下亞瑟卻最後自覺自願地當了他的騎士,他曾經有無數的機會跟亞瑟講清些什麽,最後卻只是看着他娶了一位紅頭發的新娘。他有過那麽多機會,距離亞瑟身邊最近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遙,卻遲遲不敢邁出。
怪誰呢?是怪命運編織得巧妙,還是怪自己沒有勇氣?
也可能,他命運和個性共同注定他是個純粹的騎士。
他仍然不相信命運,但他已然接受,少年時代他在亞瑟前面,成年以後他在亞瑟後面,而他一直希望得到的亞瑟旁邊那個位置,從一開始就不是他的,以後也永遠都不會是。
他仍然不相信命運,但他已經明白,他和亞瑟是兄弟,也永遠只是兄弟。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單章字數又創新高,最難能可貴的是居然沒有一個敏/感詞…… 話說,看過了這個幕間,有沒有對老大多一點喜愛呢?
下一次更新就回歸主線了,建議各位回頭看一下前邊的劇情銜接一下。w
☆、短暫的同盟
時間在激烈的交戰中悠悠轉過,從西哥特将軍薩丹登陸不列颠島算起,已經過了足足一個月。這段時間恰好發生的事情包括蘭斯洛特失蹤、亞瑟在戰場上重創特裏斯坦、圓桌騎士團長被迫出征以及薩丹的部下密羅-卡爾班德拉斯在英格蘭取得輝煌的戰績。卡默洛特225年1月,密羅認為凱已經不足挂齒,遂在沒和薩丹打招呼的前提下,擅自将主攻方向轉向北方,向加赫裏斯固‖守的區域進軍。
他來了個先斬後奏,出發兩天後才讓薩丹知道。
“他真蠢到以為敵人這就被消滅了嗎?!”軍帳裏,西哥特将軍看到他的通知後,藍眼睛裏都要冒出火來了。
他的副手瑟林拉達搖了搖頭:“恰恰相反,不僅不能算被消滅,密羅一離開正給了他的敵人一個休整的機會。”他指了指地圖上的某個位置,“敵人據守的蘭德林多德要塞距離首都卡默洛特非常近,無論調動軍隊還是輸送物資都很方便。然而,此時的敵人僅能自保,如果密羅繼續攻打,他很可能會突破防線,直接打到卡默洛特。只不過密羅錯失了良機。”
“回函趕他回去,”薩丹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真是太目光短淺了!”
瑟林拉達有些無力地說:“好吧,我會盡力把措辭寫得嚴厲一些的。”
這小子,雖然能打,不過要是不長點兒心眼總得栽在這上頭。薩丹餘怒未消地想。
然而,密羅似乎真有些一根筋,壓根不把長官的命令放在眼裏,仍然試圖從南面參與攻打加赫裏斯的戰争。薩丹對此感到很生氣,又給密羅下了許多次命令,但都如石沉大海,不見任何回應。
“真是反了他了!”薩丹咬牙切齒地揉皺了密羅的戰報。此時距離密羅擅自更改計劃已經過了七天,薩丹知道,七天對于一個有能力的指揮官足夠讓部隊起死回生了。密羅所浪費掉的機會,再也無法補救了!一想到如果不是密羅心血來‖潮,或許現在卡默洛特已經被洗劫一空,薩丹就越發有追悔莫及之感。戰機的錯失,永遠是戰場上最令指揮官捶胸頓足的事情之一。
但是沒辦法,他不能放任密羅将自己的背後亮給凱來打,所以要求他掉頭的命令還得繼續下。神奇的是,這一道命令下去以後,密羅居然乖乖回去了。薩丹忍不住問瑟林拉達用了什麽高招。
瑟林拉達聳了聳肩:“也沒什麽,我告訴他據‘可靠情報’,卡默洛特給他的敵人增派了一萬人兵力,其中一半是重騎兵,并且補充了充足的物資和裝備,現在正朝着他背後開來。然後他信了,就回去了。”
薩丹一臉扭曲地看着他:“不列颠島上有重騎兵這個兵種嗎?”
“……沒有。不過,小孩子有時候就是得吓吓啊。”瑟林拉達若無其事地說。
“……”
“哦對了,”這時瑟林拉達突然想起了什麽,“将軍,蘇格蘭那邊今天好像有人要來見您。大概是今天下午。”
“嗯?誰?”
瑟林拉達當機了一下,随後說:“那個黑頭發的名字很拗口的将軍。”
薩丹點了點頭。黑頭發的,名字很拗口……安德羅梅-帝美狄西亞?
果然,那天下午安德羅梅出現在了他的營地裏。薩丹感到很奇怪,他來了這一個月,安德羅梅除了在他剛到的時候跟他有過一些交流以外,從來沒主動找過他,因此這突如其來的拜訪越發顯得詭異。當然,表面上的客套還是得維持,他禮貌地問安德羅梅:“您這次來,是需要我配合着做什麽嗎?”
“不,”安德羅梅看似漫不經心地說,“我只是突然對一件事感到好奇,來問問您。”
“請說。”
安德羅梅玫瑰色的眼底光影流轉得有些詭秘:“您這麽急着打敗卡默洛特,在那之後您準備做什麽呢?”
薩丹怔住了,他完全沒想到安德羅梅是為此而來。
事實上,安德羅梅自己也沒想到要在這一點上懷疑薩丹。他确實一直關注着薩丹的動作,不過自登陸以來,這個西哥特人除了理由詭異以外,沒有任何不尋常的舉動,因此安德羅梅也沒對他過多關注。最近他确實知道薩丹有個不聽話的部下,薩丹常常對此發牢騷。珀拉轉述的那些話,聽上去甚至有些可笑。
然而蘇南卻質疑說:“他為什麽那麽着急攻下卡默洛特?按理說不應該咱們比較着急才對嗎?”正是這句話驚動了安德羅梅腦內敏感的神經。
和聖白騎士團勾心鬥角許多年的皇家衛隊長對那些虛與委蛇、陽奉陰違的把戲最為熟悉,他很快得出結論,薩丹在打敗英格蘭之後別有圖謀。他一個外族将軍,率大軍來此,能有什麽圖謀呢?答案清晰可見。
于是他決定試探一下薩丹,試探的方法他想了好幾種,從最簡單的一種先開始嘗試了。沒想到,一擊即中。薩丹後來回答得很流暢,然而安德羅梅根本沒仔細聽,他只注意評估面前這個人是否撒謊,而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肯定的。
那麽,就應當采取些措施了。
※
那天晚上,安德羅梅打開了一個上鎖的盒子,裏面躺着一個巴掌大的廣口瓶。瓶子裏是一種名為“紫杉城門”的魔藥,與愛克菲洛曾經使用過的“彎月之箭”相同,出自墨伽娜的手筆。同樣類似以神話命名的“彎月之箭”,“紫杉城門”的名稱來源于古老的女神赫卡忒,它的意思是“通往靈魂世界的門”。墨伽娜在配制這一瓶的時候加入了安德羅梅的一滴血,因此他手上這瓶魔藥将會開啓作用在他身上的魔法陣。
安德羅梅對各類魔法并無多少好感,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它們能緩解急用。他抽‖出一把短匕‖首,在自己手心劃了一道,将魔藥倒在流‖血的傷口上。他感到有些類似灼燒的感覺從傷口周圍擴散開,穿透肌膚,麻痹神經,将他的靈魂抽離到了另一個空間中。
下一瞬間,他就感覺自己置身于此時的愛丁堡了,就連迎面撲來的寒風都無比真實。他邁上臺階,面前是愛丁堡标志性的白石建築,高大的圓柱撐起宏偉的宮殿,人在進去的一剎那就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殿內空蕩蕩的,高高的天窗裏投下一束月光,照亮了底下的方寸之地,宛若少年的蘇格蘭王銀發仿佛流淌的水光。那正是幻境的主人,魔法陣的締造者。
安德羅梅向他行禮,愛克菲洛習慣性地客套:“好久不見,安德羅梅。顯然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情。發生了什麽呢?”
“王,我想請您回憶一下薩丹将軍初來時,他是如何對您說的。”安德羅梅定定地望着愛克菲洛。
愛克菲洛努力地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一個月之前的對話畢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他那個所謂‘前來相助’的借口,我想大家應該都記得很清楚。”說到“前來相助”的時候,他的嘴角譏諷地撇了撇。
安德羅梅點頭:“是啊,問題就在這裏。這個理由顯然是假的。我最近突然開始疑惑,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你覺得呢?”
“我不敢妄加揣測,只不過有一種可能擺在我們面前,并且是非常不利的一種。我在想他或許圖謀着吞并不列颠島。”安德羅梅站在陰影裏,平靜地說出這個略顯荒謬的推測,“是蘇南提醒了我這一點。薩丹對攻陷卡默洛特的渴望比我們還要強烈,他會如此急迫,只能說明他在卡默洛特陷落以後還有其它計劃。而就目前已知的信息而言,吞并不列颠島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愛克菲洛不置可否。安德羅梅忍不住補充:“這種可能,即使只有一點,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管。”
過了好一會兒,愛克菲洛才說:“我想還是先不予理會。畢竟你說的只是猜測而已。”
安德羅梅想說什麽,又放棄了。愛克菲洛說:“先借助他的幫助打敗卡默洛特。如果他果真另有圖謀,再另作應對。”
聽了這話,前皇家衛隊長罕見地表現得有些焦急:“等那個時候就晚了。您不是沒看到,西哥特重騎兵在島上的戰績。薩丹也好,密羅也罷,倘若他們的劍鋒指向我們,尤其是在我們剛剛與卡默洛特進行過戰争、人馬疲憊的時候,我很懷疑愛丁堡是不是有足夠的能力來抵禦他們的進攻。”
愛克菲洛皺起了眉頭,顯然陷入了利害取舍之中。
“王,打這個賭的風險有些太大了。”安德羅梅最後說。
“情況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愛克菲洛擺了擺手,“回去試探一下卡默洛特的态度,但不要急着把這一切都告訴他們——這點我相信你早就輕車熟路了。”
“遵命,那麽告辭了。”禮畢,安德羅梅轉身離開大殿,消失在幻境之外。
軍營裏,魔藥的效力消退,安德羅梅睜開眼睛,坐起身,神色有些疲憊。他看了看周遭,顯然在剛剛他陷入幻術的時候,旁邊的蘇南作為一個稱職的好隊友接住了他,并且把他轉移到了床上。在魔藥發揮效力的這段時間裏,蘇南一直在邊上守着,此時見他醒來,不意外地說:“如何,愛克菲洛不相信你吧。”
安德羅梅回答:“他在猶豫,既舍不得薩丹的戰鬥力,又擔心我一語成谶。”
蘇南聳了聳肩:“正常人的反應。”
“那如果要是你呢?”安德羅梅站起身,“是你的話你會怎麽決定?”
“聽你這話好像老‖子不是正常人一樣……算了,不管怎麽說,我會先排除他這個外來威脅。”蘇南說,“但是我不會貿然趕他走,因為那勢必也要訴諸武力;我會考慮限制他的權力,或者用其它方法,減小他的潛在威脅。”
“然後一旦坐實了他的罪名,就聯合敵人趕他走?”安德羅梅接上。蘇南一笑,重重地點頭。
安德羅梅手指支着下巴,在帳篷裏踱了兩圈,最後說:“我想到該怎麽辦了。就按你說的,減小他的威脅——我會以王的名義讓他把部隊調到離愛丁堡稍遠的地方,以支援特裏斯坦為名。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試探的一種。”
“那麽如果他不聽……”
“那就該你出場了,長袖善舞的蘇南将軍,”安德羅梅的話裏有一點點揶揄,“就該試探卡默洛特的态度了。”
于是,這個計劃就被确定下來。第二天,安德羅梅以愛克菲洛的名義要求薩丹離開英格蘭東北部的戰場,率部去北方支援越來越不占優勢的特裏斯坦。然而薩丹卻向他要求文書憑證。安德羅梅說:“為了方便快捷,這一命令是通過魔法陣傳達的,暫無實體文書。”
薩丹說:“那恕難從命了。我的部隊不能接受您随意的調動。”
安德羅梅說:“閣下難道忘了?在您剛剛抵達愛丁堡的時候,王提出了要您在作戰過程中全力配合我的決定,您難道不是一口答應了嗎?”
薩丹否認道:“我不記得我做過如此不負責任的承諾。還是那句話,口說無憑,您拿出證據來吧!”
于是安德羅梅不再繼續提出要求了。他只是帶着薩丹的話回去,和蘇南一同進入了計劃的下一階段。
四天之後,安德羅梅看蘇南那邊已經取得了一點成果,和加赫裏斯建立了聯系、并且初步取得了對方的信任,他第二次向薩丹提出了要求。然而這一次薩丹的反應就不客氣多了,原因在于他剛剛收到了密羅的死訊。年少輕狂的密羅最終為自己的短視付出代價,他的部隊一夕之間群龍無首,很快就被打散。眨眼之間,薩丹在英格蘭南部的全部努力都化為了泡影,曾經近在咫尺的卡默洛特,又回到夢裏去了。在懊悔與憤怒的同時,薩丹和他的副手還要面對陡然緊張起來的局勢。現在他的勢力範圍只有英格蘭東北部這一小片了,他需要為急轉直下的局勢快速拟定出應對措施。因此,他根本無暇顧及安德羅梅的種種要求,這一次直接關閉了營地大門,斷絕了和安德羅梅的聯系。
碰了一鼻子灰的使者回到自家長官面前,安德羅梅聽了他的彙報,意料之中地點了點頭。使者走後,他轉頭望向蘇南:“基本沒什麽懸念了。你那邊進展如何?”
“非常順利,”蘇南說,“加赫裏斯要求和你面對面詳談。”
安德羅梅花了不到一秒種就決定答應了。“轉告他,我們明天上午見。”
第二天上午,安德羅梅果然如約前來。加赫裏斯很早就在要塞的城牆上看到了他的影子,他是獨自前來的,穿一身黑色輕甲,僅有的武器是雙刀,展示足了誠意。加赫裏斯有一陣沒在除戰場以外的地方看見他了,此時站在城樓上看着他一點點走近,恍惚間有種錯覺,好像又回到了他在加拉希爾斯要塞外、被安德羅梅俘虜回去的那個時候。他記得那一次他們談到了蘇南,昨天他才終于得見其人;那天的氣氛融洽得詭異。那個時候加赫裏斯頭腦一熱,對安德羅梅發出了來圓桌騎士團的邀請,盡管事後他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內心深處那種希望和安德羅梅成為盟友的願望仍然沒有泯滅。
沒想到現在竟然有了實現的可能。
安德羅梅的身影越來越近,加赫裏斯憑借良好的視力已經可以看清他的神情。他的目光撞上安德羅梅向上望的視線,他連忙避開,轉身走下了城樓。來到城門口,大門打開,單騎進入要塞,安德羅梅翻身下馬,而加赫裏斯站在幾步之外,對他露出得體的微笑:“欣見您親自前來,安德羅梅将軍。”
在交流了一番蘇南前幾天提及過的內容後,加赫裏斯切入了正題:“對于您所關心的問題,我想我掌握的一條線索可能會對您有用。”
“願聞其詳。”安德羅梅說。
加赫裏斯說:“是這樣的,在莫珀斯戰役中,我軍第一次與西哥特軍隊交戰。在那次戰役中,有一位略懂西哥特語言的士兵聽到了這樣一句話,一位西哥特士兵聲稱整個不列颠島都将被他們收入囊中。我想,也許這可以印證您的懷疑。”
安德羅梅問:“那名士兵還活着嗎?如果他在,我希望聽他親口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
加赫裏斯随即命人去尋找那名士兵,過了一會兒,人被帶到了安德羅梅面前。安德羅梅這才知道,他之所以會懂得一些異族的語言,是因為他的祖母來自歐洲大陸,恰好就是西哥特人。盡管那種語言他已經知之甚少,卻在關鍵時刻發揮了大用。
“我想我沒有聽錯,”那名士兵說,“當時那個人要殺死一個沒逃出城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們,我沖上去阻止他,我說‘他們是平民,你不能傷害他們’,但是他根本沒理我,推開我就殺死了他們。我當時是在太愚蠢了,不應該跟他廢話……”說到這他用力搓了搓臉,“然後,他就那樣說了。‘整個不列颠島都會是我們的,還管誰是平民!’對,他就是這樣說的。”
敘述結束,周遭一時陷入沉寂,加赫裏斯問安德羅梅:“您覺得夠了嗎?”
安德羅梅點點頭:“我想足夠了。”
至此,安德羅梅終于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那就是薩丹的目的的确是侵占整個不列颠島。并且現實是,無論是卡默洛特還是蘇格蘭,單獨和他作戰都将十分吃力。因此聯合的主意得到了所有人的青睐,加赫裏斯和安德羅梅都認為這種方法有必要且可行。最後達成的共識是,兩人分別就這件事情請示各自的君主,獲準之後,即對薩丹和他的西哥特軍隊展開驅逐。
“合作愉快。”安德羅梅即将離開時,加赫裏斯微笑着伸出手。
蘇格蘭将軍看了看他,最終握了上去。
※
帶着和加赫裏斯達成的共識,那天晚上,安德羅梅用完了最後一點“紫杉城門”,來到了跟幾天前一模一樣的幻境。月光下,愛克菲洛銀發白衣的形象蒼白得宛若幽靈,唯獨一雙眼睛仿佛被冰封的盛夏樹葉。他遠遠地看着安德羅梅說:“你找到證據了。”
安德羅梅颔首:“是的。我确信薩丹的目的是将卡默洛特和我們各個擊破。”
愛克菲洛便說:“那就按你想的去做吧,我知道你一定都準備好了。對他的驅逐令我明天一早就下達。”說罷他有些厭倦似的,垂下了眼睛。
于是安德羅梅不再多言,退出了幻境。
第二天早晨,愛克菲洛高調頒布驅逐令,散布在各地的聖白騎士團團員都收到了協助安德羅梅、與卡默洛特聯手驅逐薩丹的命令,距離戰場比較近的紛紛趕來相助。在這番號召下,薩丹周圍的凱爾特軍隊全部暫時擱置争議,一致對外,讓西哥特将軍感到莫大的壓力。他怎麽也想不明白,原本好言相向的愛克菲洛為什麽會突然撕破臉,并且原本還處于交戰雙方的安德羅梅和加赫裏斯怎麽會如今一拍即合。許多個沒想到相疊加,導致他倉促應對突如其來的攻擊,很快節節敗退。
他們一邊打着仗,其它地方的部隊一邊紛紛響應號召,表示将加入驅逐西哥特人的隊伍。一星期後,西哥特人已經處于腹背受敵。薩丹和瑟林拉達經過合計,最後不得不決定放棄不列颠島——退一萬步說,他們的王并沒有要求一定要攻克這個島。
他們趁着夜色,登上戰船,倉皇駛離了蘇格蘭的海岸。這次入侵不列颠島如同一場大夢,它的潦草收場,成為薩丹将軍光榮的一生抹不去的污點。并且在他有生之年,西哥特始終沒能将不列颠島收入囊中。然而,或許是上天有意,在幾十年以後,薩丹将軍一位更加傑出的後代再次踏上不列颠的土地,并且徹徹底底将島上那座偉大的城市征服,結束了這場未完的征途。
而此時,望着蒼蒼茫茫的天際,加赫裏斯也感覺自己像剛從夢中醒來一樣。或許他其實沒有醒來,或許他根本沒睡着過。與安德羅梅短暫的同盟是一次太美好而短促的經歷,加赫裏斯心願得償的喜悅還沒享受多久,就面臨着同盟瓦解的殘酷現實。
在海邊消滅了最後一小股沒來得及撤離的西哥特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