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只錄入了一個開頭,而且我要開學了

酒,然而醉意卻絲毫沒有融進她的眼睛。“我并不缺珠寶。如果您真要答謝我,就把西北沿海的土地送給我吧。”

聞言國王僵住了,一時間酒也醒了大半。伊斯瑪莎像是早料到了一般,紅唇嘲諷地勾起:“吓着您了?別擔心,我開玩笑呢。不過說到寶藏,我倒是聽過傳聞——”冰綠色的眼中滲出詭谲的神色,“有一樣東西,能夠實現人所有的願望,能夠讓江河逆流、死人複生——我聽說它現在就在高盧。它叫什麽呢?”

“……聖杯。”那位國王的聲音有些艱澀,“我也聽過類似的傳聞。但是,我從沒聽說過聖杯在高盧。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它。”

伊斯瑪莎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發出了笑聲。旁邊的人不明所以地跟着笑起來,氣氛一時詭異地變活躍了些。女王的手搭在她的表親肩上,用一種過于親昵的姿态開口說:“不要緊張啊,我親愛的國王陛下。我只不過和所有人一樣,崇拜和敬仰聖器罷了。”

那日的慶功宴就這麽散了,氣氛也不是很愉快。身為一個普通士兵的高汶當然不知道酒桌上的風‖波,所以他睡得很安穩。等他一覺‖醒來,卻聽到了一個奇怪的命令。

“混編?我們和蘇格蘭?”高汶很疑惑。

別人回答他:“是啊,沒人知道為什麽。趕快動就是了。”

他并不需要疑惑太久。稍晚一些時候,高盧西北的海岸上響起了兵戈的聲音。蘇格蘭軍隊徹底脫下了和平的外衣,很快,他們以壓倒性的優勢攻下了港口,一把火燒了沿岸的所有木質建築,火光一直照到了那位國王的宮廷。

剛剛從戰亂中解脫出來的國王十分憤怒,海岸上的怒火燒紅了他的臉:“您這是在明目張膽地違反盟約,女王陛下!”

而紅裙金甲的伊斯瑪莎回給他一個冷酷的笑容:“沒有盟約了,可憐的人。”

混編的軍隊被分為北、中、南三路,前兩路負責對高盧進行戰争,南路肩負着尋找傳說中聖器的職責。高汶現在被編進了中路軍裏,如果按照混編之前他們所駐紮的位置,現在他們應該是南路軍了。不過他此時顧不上管這些,他正絞盡腦汁思考着脫身的對策。

高汶和他的父親洛特一樣,并不想讓自己的國家趟這渾水。伊斯瑪莎顯然早就料到了他們的想法,根本不給他們抽身離開的機會,直接将軍隊混編,讓大權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裏。北英格蘭作為一個國力遠在蘇格蘭之下的小國,幾乎是被脅迫着加入了這場以掠奪為目标的戰鬥,替蘇格蘭流‖血賣命。

三個多月後,伊斯瑪莎取得了一次大捷,派去南方尋找聖杯的軍隊也給出了積極的反饋。雙重的喜訊讓伊斯瑪莎心情大好,附近也沒有敵人威脅,索性開恩讓全軍将士狂歡痛飲一夜,權當是對已經和即将取得的勝利的歡慶。高汶敏銳地察覺到這恩惠背後的機會,他告誡自己的同胞千萬不要喝醉,同時在心裏暗暗想,或許這是個離開這裏的機會也說不定。

那天晚上伊斯瑪莎興致很好,喝醉了的她面頰上浮起兩片酡‖紅,被旁邊蒼白的皮膚一襯,顯示出一種病态一般的虛浮。高汶遠遠地坐在暗處看着她,湖藍色的眼珠靜得如同看一件死物。

到了後半夜,高汶忽然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睡着了。其實他只不過是睡得很輕,此時被驚醒了。而驚醒他的東西,是一陣焦糊的味道。氣味擴散得很快,帳篷裏的士兵們紛紛醒來。和高汶住在同一頂帳篷裏的蘇格蘭士兵鑽出帳篷,一眼就看見了起火的地點,露出大駭的神情叫道:“女王陛下!”

是伊斯瑪莎的帳篷失火了。已經有人眼疾手快地去救,還有另一些人操‖起家夥去圍追堵截那個縱火犯。整個營地變得很混亂,高汶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是個擺脫伊斯瑪莎的機會!

于是他用最快速度集合了自己的同胞,加入了對抗蘇格蘭士兵的戰鬥。那天晚上蘇格蘭人在他們女王的帶領下大都喝了個盡興,萬萬沒有料到夜裏還會上演這麽一出,在不斷增加的沖擊下,他們的防備很快疲‖軟下來,營地被一舉沖破。沖出營地以後他們一路狂奔,一直跑到只能隐約聽見營地裏喧嚣的地方才有人開口:“可以停下了,他們現在忙着救火,顧不上追你們。”

“你怎麽知道?”雖然這麽問,但高汶還是勒住了馬,他身後的人也跟着他停下來。

那個人很冷靜地說:“軍隊駐紮的地方遠離水源,現在又是冬天,根本找不到水。剛才與你們的打鬥又牽制了一部分人,沒能有效遏制火勢的擴大,想必過不了多久,整個營地就都燃燒起來了。”

“好吧,”高汶沒有繼續就這個問題說什麽,算是認可了對方的解釋,話鋒一轉,“不過你是什麽人?”

用眼睛掃視了一下人多勢衆的對方,黑衣的縱火犯爽快地摘下了帽子和面罩,露出完整的臉和一頭燦爛的金發。“表示感謝的話,的确應該有些起碼的誠意,”金發青年禮貌地說,“十分感謝您幫助我順利逃離,我叫加拉哈德-尼慕微。”他伸出了手。

高汶握了一下:“我是高汶-安西羅斯,洛特之子。你并不需要感謝我,加拉哈德。”

金發青年颔首:“那麽如果有機會,我會報答您……”

高汶打斷了他。“只是我也希望她死而已。”伊斯瑪莎死了,蘇格蘭就會陷入混亂,他和他的同胞們就能趁機抽身離開,這正是他視為最重要的目的。因此他說出這句話時,平靜而毫無負罪。

加拉哈德終于看向了他的眼睛,不過兩人的目光馬上就又錯開了。“也好,随您高興,”加拉哈德敷衍地說,“現在我要離開了,就此別過吧。”說着他撥轉了馬頭。

高汶在他轉過身時,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态,竟然問了一句:“加拉哈德,你是哪裏人?”

金發青年握住缰繩,停下馬的腳步:“非要說的話,阿瓦隆。”他毫不在意地說,然而下一秒卻驚奇地發現對面的高汶神色驟變。

高汶驅馬走到他近前。“有些冒昧,不過可以帶我去那個地方嗎?”高汶顯得有些猶疑,不複剛才的沉穩冷靜,“我想去找個人。”

加拉哈德狐疑地看着他。“找人?我不記得……好吧,您想找誰?”

高汶顯得有些苦惱:“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麽,不過她在多年之前幫了我很大的忙,我卻沒來得及道謝,這很失禮。”

“……”加拉哈德一時詞窮,“既然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就不要在意了吧。”

然而高汶很執着地堅持。加拉哈德無奈,只好說:“好吧,這也算我報答您了:您告訴我那個人長什麽樣子,我去替您轉達,轉達完了我會寫信告訴您。您看這樣可以嗎?”

高汶沒有表示什麽異‖議,于是事就這麽定下了。告別加拉哈德之後,高汶有一種多年的心病了卻了的感覺,整個人感到一種愉悅的輕松。

海浪拍擊着阿瓦隆海岸黑色的礁石,發出萬年不變的規律的響聲。加拉哈德、也就是蘭斯洛特的船靠岸時,岸上早就有人在等他。

“挺快的嘛,”桃洛麗斯俏皮地笑着說,“果然是越來越熟練了,第二護衛大人。”

蘭斯洛特也朝她笑了一下,不過神情裏并沒有多少愉悅。“我厭惡這個頭銜,”他盯着面前的空氣說,“還有這些職責。”

桃洛麗斯并沒有接話,兩人默默地向着山上并肩而行,她注意到蘭斯洛特的衣服上沾染了許多幹涸的血跡。“這些血不是你的吧?”

“當然不是。”蘭斯洛特低頭看了一眼,眉宇間的嫌惡更深了幾分。

兩人沿着盤繞在山上的街道向上走,街市裏熱鬧和其樂融融的景象并沒有進入蘭斯洛特的眼底。桃洛麗斯對此似乎很習慣,也樂得清閑地并不主動挑起對話。隔了好一會兒,蘭斯洛特才十分突兀地開口:“桃洛麗斯,阿瓦隆有人和一個叫高汶-安西羅斯的不列颠貴‖族打過交道嗎?”

“那是誰?”桃洛麗斯對這個名字完全沒有感覺,于是蘭斯洛特對她說了7年之前高汶和加赫裏斯在樹林中迷路的事情,這也是他從高汶那裏聽來的。“他說當時一個金發的姑娘幫了他們,”蘭斯洛特說,“我猜測是你的某個‘姐妹’做的,因此來向你求證一下。”

桃洛麗斯想了一會兒,再看向蘭斯洛特的表情變得很微妙。“……并不是,蘭斯洛特,”她想笑又試圖忍住的表情有些扭曲,“我猜那大概是小時候的你。”

蘭斯洛特停下了腳步。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阿瓦隆的大管家,尋求一個合理的解釋。

桃洛麗斯說:“你忘了嗎,7年前我帶着10歲的你回高盧見你父親啊。”

“那不能說明什麽。”蘭斯洛特毫不留情地反駁。

“是的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于——” 桃洛麗斯笑得很歡樂,“蘭斯洛特,你小的時候穿裙子真的挺可愛的呀——”

金發青年依舊面無表情,風拂過他的面頰吹起他的頭發,蘭斯洛特似乎聽到了自己心裏某一處嘩啦啦崩壞的聲音。

桃洛麗斯——這個惡趣味的女人——看着他石化的樣子笑得前仰後合,毫無同情心。

“絕對不能讓他知道。”蘭斯洛特喃喃地說。随後他又在自己心裏斬釘截鐵地重複了一遍,絕對、絕對不行。

于是最後的結果是,蘭斯洛特給高汶寫了一封措辭文雅而禮貌的信,告訴他在“自己的故鄉阿瓦隆”并沒有找到當年幫助他的“姑娘”(寫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手抖了抖),他對此表示遺憾雲雲,專程跑了一趟歐洲大陸委托自己在高盧的親屬給寄了出去。至于高汶看到信以後是失望還是怎麽樣,就徹底和他沒關系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沒錯,就是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桃洛麗斯你這個惡趣味的姐姐2333

事實上小加赫裏斯說的那個“長頭發的姐姐”指的應該是她而不是蘭斯洛特,不知道我寫明白了沒有。

然後想吐槽一下蘇格蘭王,連着三位都死于非命,伊斯瑪莎被燒死、佩羅拉迪斯被刺殺、愛克菲洛被……總之真是命途多舛的一家子OTZ

☆、幕間三 十字與玫瑰(下)

高汶看完那封從高盧寄來的信件後的确感到有些失望,不過也僅此而已。看來是上天有意不讓自己的遺憾得以化解,那麽就順其自然吧。這麽想着,他以回信的形式簡短地表達了自己的感謝;這麽做只是出于禮貌,在當時他并沒有想太多。

本以為與那個自稱加拉哈德的青年的交集應該就此結束了,沒想到過了一段時間以後,高汶居然又收到了對方的來信。這一次已經沒有了公事,高汶有些納悶對方為什麽還要給他回信,展開信件一看,裏面的內容讓他有些意想不到。對方首先是告訴他不用客氣,以此來作為這件開始了兩人交集的事情的結束,然後又用一種表面上不經意、實則暗含‖着一絲苦惱的口吻提到自己現在遇到了一些小麻煩,問高汶有無什麽好的見解。信的內容十分平凡無奇,只不過若是放在兩個才見過一面、而且又是在那麽奇特的情境下見了面的人之間,便有些奇怪了。

高汶本來打算不予理會,但是隔了幾天以後又覺得,既然對方願意征求自己的意見,顯然表示出了對自己的一種信任,那麽無論從情理上講還是從道義上講,似乎直接不予理會并不很妥當……

“所以你就又寫了封信寄回去?”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加赫裏斯十分不理解搖搖頭,“搞什麽啊,好像你倆很熟似的。”

高汶泰然自若地否認:“顯然不。我只是覺得待人應該在可能的範圍內誠懇一些而已,不管對方是誰。”

于是一來二去,他和加拉哈德的通信往來維持了下去。

這樣斷斷續續的通信維持了大約三年,三年之後的某一天,毫無征兆地,高汶再也沒等到對方的回信。他對此稍稍有些遺憾,畢竟從信件上看,加拉哈德是個溫和、風趣而有些活潑的年輕人,跟加赫裏斯有點像。雖然見面不太方便,不過他覺得和這樣的人交往還是很舒服的。

這段遺憾比他想象得要長,幾個月過去後,再想起那個年輕人,高汶還是會覺得有些可惜,甚至還抱有一絲恢複聯系的幻想,當然沒有成真。不過,又過了沒多久,他意識到這其實是上帝跟他開的一個大玩笑——因為加拉哈德,那個他在高盧戰場上偶遇的金發青年,在他們分別三年以後來到了他的家鄉,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更讓他沒料到的是,眼前這個人居然對他說:“很抱歉,高汶-安西羅斯殿下,我是你認識的那個加拉哈德。那個以我的名義與你通信的人,并不是我。”

蘭斯洛特在他20歲的時候,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他從剛出生就被湖夫人從父母身邊接走,打記事起就生活在阿瓦隆,周圍人灌輸給他的一切都建立在“他是阿瓦隆的聖杯護衛”這個大前提之上。然而在他20歲這一年、在他正式開始履職還不到5年的時候,他決定離開這一切。

他的養母湖夫人當然全力阻止,然而那時的蘭斯洛特身上有着年輕人獨特的倔強,堅持要離開。他對妮慕薇說:“我無法說服自己的良心,告訴自己我生來就是為了殺人的。我的劍也好、您所賜予的接近永恒的生命也好、召喚聖器的祈禱文也好,都請您收回吧。我并不需要這些。我想我最需要、也是唯一真正想要的,只有回到我本該在的地方罷了。”

妮慕薇并沒有如他所說收回給他的一切,她希望以此能挽留住蘭斯洛特。然而蘭斯洛特鐵了心要離開,留下了一番決絕的言辭後,帶着自己的佩劍只身離開了。

他明白自己這一離開就再也不能回頭,即使阿瓦隆的仙女和湖夫人本人并不怪‖罪他,他的自尊也不允許他這樣做。于是他只能硬着頭皮朝前走,越來越遠離自己熟悉的仙境,走進這個實際上無比陌生的人間。

所幸他在高盧還有親屬,他在最落魄的時候投奔了自己的父親,并且得到了很周到的接待。然而與此同時,他也發現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他的一個同母所生的弟弟,幾年來一直在冒充自己給一個人寫信。

“我發誓我只是圖好玩而已,絕對沒有損害到你的名譽,”那個金發綠眼睛的少年一邊極力自我澄清,一邊把三年來攢的一大摞信件交到他的手上,“我沒想到,呃,你會回來。”

蘭斯洛特接過那一大堆,搖了搖頭:“不,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他也沒想到自己還會回來,他自嘲地想。

然而等他翻了一遍那些信件以後,他發現情況好像有些複雜。早些的信件還好,兩人的交流還存在着許多客套的成分,然而随着時間推移,不難發現雙方漸漸熟絡起來,談話的口吻更加輕松随意,內容也越發私‖密起來。到了後面的那幾封,簡直就已經是老朋友的程度。蘭斯洛特不禁感到哭笑不得,他不知道是該稱贊羅格裏斯家的小兒子擁有過人的交際能力,只動動筆就能和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交情深厚,還是該為這個弟弟給自己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煩而感到苦惱。

最後他決定親自去跟那個蒙在鼓裏的可憐家夥說清楚。他的地址和姓名蘭斯洛特都已經清楚,稍微打點了一下行裝,他就辭別了父親踏上了渡海的路程。

“所以真實情況就是這樣了,”蘭斯洛特喝了口高汶倒給他的茶,無奈地作結,“你手頭那些信件中,只有第一封是我寫的,其餘的信件我都沒收到,因為當時我不在高盧。不過現在就沒問題了,這次回去以後,如果你有任何事情找我,就可以用那個地址了。”

高汶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裏的信息。“你的故鄉原來不在高盧嗎?”

“應該說不是吧,”蘭斯洛特表現出了一瞬間的迷茫,“……不過現在也可以說是。”

“說起來,”高汶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考,“我一直很好奇,所謂的阿瓦隆到底在哪裏?”

蘭斯洛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高汶以為他是不願意告訴自己,便趕忙說:“抱歉,如果你不打算告訴我,可以不用理會。我總是忘了跟我通信的那個人是你弟弟而不是你。”

蘭斯洛特不由得笑了出來。“這有什麽,”他擺了擺手,端起茶杯,“只是一時不太好描述。不如這樣說吧,阿瓦隆是一個小島,它離大陸有些遠,因此很多人并沒有聽說過。并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地方,我為什麽要刻意隐瞞?”

高汶也稍微放松了些:“原來如此,是我多慮了。”

蘭斯洛特覺得這家夥一絲不茍的樣子十分有趣,喚起了他內心的娛樂精神。他放下茶杯,朝高汶露出一個溫和而親切的微笑:“這麽客氣做什麽,既然你和我弟弟能交往得好好的,為什麽不試試和我呢?”

高汶一驚,一時不知道改怎麽接話。對面金發青年的笑容雖然清淺,然而帶着一種淡淡的暖意,讓他覺得不應該拒絕。然而如果直接回答“好”,他又覺得很奇怪,因為他從來都不是這麽和人相處的。于是最終他只得起身,沒有看蘭斯洛特說:

“你的茶好像喝完了,我幫你再倒一些吧。”

蘭斯洛特察覺到了他的不知所措,在他起身的時候,無聲地露出了笑容。

那次誤會澄清之後,蘭斯洛特很快啓程離開了。高汶的日子便又恢複了之前的平淡,他并沒有和蘭斯洛特再聯系,不過現在他的失望已經消失了,莫名有種失而複得的感覺。轉眼間一年已經過完,新年到了。

新年的時候城裏舉行了慶典,火把照亮了每一條街道,将小小的王城裝點得像神話裏的天街。高汶和他的父母兄弟也難得地走出了王宮,與臣民一同慶祝一年中數一數二重要的節日。這是一個傳統,高汶早就把它當做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而平靜已對,直到他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

起初他還以為是聽錯了,沒想到下一秒就有人拍上了他的肩膀,背後還有調侃的聲音傳來:“難道一定要我加上‘殿下’兩個字,你才能聽得見嗎?”

高汶聽到這個聲音不由得感到十分驚喜,脫口而出:“加拉哈德!”

只見蘭斯洛特彎起碧玺綠色的眼睛,滿意地說:“還不錯嘛,還記得我的名字。”

怎麽可能不記得,倒是我該感謝你能記住我是誰才對,高汶心想。在看到蘭斯洛特溫和而明快的微笑時,他內心升起了一股微妙的喜悅感,讓他覺得這個夜晚突然變得像節日了。

“你怎麽來這裏了?”高汶問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很自然地說:“在高盧待得有點膩,想來你這看看,就來了。”想了想,他又補充道,“這一次我會多待一陣。”

高汶問:“大概多久?”

蘭斯洛特聳了聳肩:“沒打算。”

高汶不禁有些好奇:“那你對高盧的家人怎麽說?該不會是偷溜出來的吧。”

蘭斯洛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可能!我只是說大概會很久。不過實際上,并沒有人會在意這些。”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小了下去,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

高汶轉頭看了看他,金發青年的神色如常,口氣也很平淡,然而高汶心裏卻産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感受。他不由自主地說:“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妨在我這裏多留些日子吧。或許這一次,我們能對彼此多了解一些。”這樣說完以後他心想,這樣的說辭似乎有些太過正式了。

果然,蘭斯洛特聞言打量了他半天,高汶佯裝不知道地避開他的視線,耳根卻有些微微發熱。過了一會兒,高汶才聽見耳邊傳來對方的聲音:“好啊。”

他看向對方,映入眼簾的是金發青年彎起的眼睛,清淺而明快的笑容令人聯想起夏日裏穿過陽光和層層疊疊的樹葉,落在面頰上的和煦的風。“真是太謝謝你了,高汶。”

蘭斯洛特如高汶所願留在了洛特的領地,一待就待了快一年。年輕人的友誼總是建立得異常迅速,這一年裏他和那對黑發兄弟的交情突飛猛進。

熟起來之後,彼此之間也就沒了那麽多秘密,蘭斯洛特也就把他曾發誓“堅決不能讓他知道”的那件事告訴了高汶。

“高汶,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拜托我找一個阿瓦隆的小女孩嗎?”他故作輕松地說,“那其實是小時候的我。”

高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你一定是故意選在我喝水的時候說這個。”

蘭斯洛特清了清嗓子來掩飾他的尴尬。“那是我姐姐的惡作劇,她後來告訴我的。”

高汶順過了氣,站直身體,以一種無比正直的姿态拍了拍蘭斯洛特的肩:“你把軟肋告訴我了,蘭斯洛特。我覺得這能要挾你一輩子了吧。”

“……你想太多了,高汶殿下。”

那個時候加赫裏斯16歲,恰好剛開始進入社交圈,這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很快就博得了大量與他年紀相仿的貴‖族女兒的青睐。于是他頓時變得很忙,三天兩頭還能聽到這個毛頭小子炫耀似的抱怨人緣太好。

這種半真半假的抱怨在蘭斯洛特看來只不過是一種少年人渴望得到別人關注的手段,所以內容雖然很無趣,但他還是給足了加赫裏斯面子。對他而言唯一的樂趣,就是偶爾用這些話來調侃一下加赫裏斯的哥哥。

“之所以沒有女孩子看上你,一定都是你那古板性格的錯。”他說。

高汶聽到以後從書裏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說:“你看着吧。”

果然如同高汶所暗示的一樣,沒過多久,曾經跟加赫裏斯打得火熱的那些女孩們紛紛離他而去。加赫裏斯這才獲得了他此時本該擁有的地位——初入社交界,人脈還不廣泛,雖然家世顯赫,但也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年輕人。巨大的落差讓曾經被捧上天的他很是挫敗。

“我覺得我并沒有做錯什麽呀,”他把下巴擱在桌子上,苦惱地說,“可是跟我好過的妹子卻都說我傷了她們的心,然後把我甩了。”他換上一種無辜的語氣,“可是我覺得一絲不茍地談戀愛什麽的,根本不是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啊,我又不打算立刻結婚。覺得喜歡就在一起好了,幹嘛要有那麽多要求……”

17歲的少年煞有其事地說了半天後,才想起來除了自己,屋裏還有個聽衆在。“哥,”黑發少年揚起五官精致的臉,充滿信心地說,“我覺得你好像是妹子會喜歡的類型。溫和、有責任感、專一——應該挺專一的吧——總之,我覺得你銷路應該不錯。”

高汶之前完全當他的話耳旁風,直到聽見他叫自己,才稍稍提起了點注意。“我不知道,不過,”他突然把視線投向了加赫裏斯的身後,“你覺得呢,蘭斯洛特?”

路過的金發青年冷不丁被點名,一臉疑惑地停住了腳步。高汶眼中少有地浮起一絲促狹的笑意,悠然道:“我這個古板的人,可至少沒傷過你的心啊。”

“……”蘭斯洛特隐約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不然加赫裏斯的表情,不會變得那麽富有戲劇性。

那一年稍晚些時候,蘭斯洛特和加赫裏斯就外出游歷了。高汶再見到他們已經是兩年以後,加赫裏斯已然成了優雅穩重的青年,那些青澀幼稚的話再也不會說出口,嬌生慣養的少爺脾氣也從他身上消去了。高汶一瞬間覺得這個弟弟有些陌生,讓他有些不能習慣。

晚上的時候,高汶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終于有空坐下來好好聽他倆講這兩年經歷的事情。三人一邊喝酒一邊聊,不知不覺月上梢頭,話說得差不多,酒也不能再喝了,因為加赫裏斯已經有點醉了。

人跟人喝高了的表現不一樣。最省心的一些人只悶頭睡覺,另一些撒酒瘋的最不讓人省心;加赫裏斯屬于二者之間的過渡帶,或者也有可能是他喝得還不夠高,總之他開始沒邊沒際地說話。蘭斯洛特試圖讓他回去睡覺,不過失敗了,只得由着他繼續說。于是情況就變成了加赫裏斯滔滔不絕,蘭斯洛特和高汶偶爾回應一兩句,話題也無外乎剛才那些。

不過說着說着內容就不太對了。“那個依‖蘭公主啊,很漂亮呢,頭發是金色的——她有個侍女。招待了我們,是的,有一面盾牌……她很優雅,她喜歡蘭斯洛特。我記得有百合,還有橄榄枝。她喜歡他,他們一起過了夜——有很多路,還有一條船,有海的聲音……他大概會娶她吧?他有可能會娶她喲,哥哥,”他神志不清地笑了笑,“蘭斯洛特的話——”

蘭斯洛特覺得不能任憑這家夥繼續說下去了。他本打算敲暈他交給仆人送回房間,不過加赫裏斯似乎很識趣,說完這一段就徹底封口,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來。一時間露臺上靜悄悄的,加赫裏斯均勻的呼吸聲中,蘭斯洛特不得不和高汶尴尬地面面相觑。

“我大概聽明白了。所以說,”高汶饒有興趣地看着他,“你打算娶她嗎?”

蘭斯洛特靠在椅背上,用手背蓋住了眼睛。“不打算。”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頹喪,“這整件事都是阿瓦隆的一臺大戲。”

那實際上只是個意外而已,卻是個讓蘭斯洛特終其一生都無法釋懷的意外。看似與別處無二的臨時投宿,卻是個精心策劃的騙局。蘭斯洛特堅持稱它為“騙局”,因為從頭到尾的一切都是阿瓦隆在自導自演。依‖蘭這個可憐的女人,說到底也只是因為無法選擇的血統,而被阿瓦隆所擺布而已。依‖蘭的那個侍女——當那混亂的一夜過後,依‖蘭告訴他真相時,明亮的陽光從窗子射‖進來,侍女推門進入,面容清晰地映入他的眼簾——他看見金色的長發,藍紫色的眼睛,和帶着高深莫測的笑意的紅唇。

——“你逃脫不了關于聖杯的一切,你從出生之前就是阿瓦隆的孩子。”伊拉如是說。

這麽一說讓我更想徹底斬斷與這些的關系,蘭斯洛特心想。

這時,高汶的聲音将他從神游之中拽了回來:“蘭斯洛特,把手拿開。”

他照做了,睜開眼之後他看見高汶傾身越過了桌子,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

他說:“如果不想再回去的話,就留在這裏吧。不一定要在我身邊,不過只要你願意,随時都可以回來。慢慢你就會發現,比起阿瓦隆仙境,人間是一個比你想象得要壞得多、卻要好得更多的地方。” 那一貫平靜無波的湖藍色,此時宛如碧空一樣溫暖動人。

蘭斯洛特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幾秒,然後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我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

從認識你的那一天開始。

讓故事就停在這裏吧。我們都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後來西哥特大軍壓向羅格裏斯王國邊境,蘭斯洛特的父親召他回國,他和高汶在卡默洛特分道揚镳;後來16歲的少年拔‖出石中劍,高汶的父親發起了叛亂;後來那個不靠譜的只知道談情說愛和游山玩水的小少爺,也成了騎士團裏一顆璀璨的明星。

更久遠的未來裏,他們再次重逢,為了同一個人的劍鋒遙指而勇往直前,然後迎來漫長、凄慘或暗淡的隕落的宿命。人們都記得這些,它們在吟游詩人的歌詞裏反複潤色傳唱。

只是人們不知道這些事。

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加赫裏斯還是個嬌生慣養下長大的小少爺,高汶還沒學會什麽話都藏在心裏不說,蘭斯洛特也還會暢快地笑;那個時候烏瑟和伊格萊茵的兒子還沒有出生,未來那偉大的騎士團更未見蹤影。他們留在歲月之書這一頁裏的樣子,都只不過是一些單純的、涉世未深的面孔,與後來的光輝事跡相比微不足道。然而這裏卻承載着他們共同的少年時代,獨一無二、一去不返。

因此也就永遠無可替代。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幕間三更完w

本來在大綱中,這個番外是高蘭向(作者又作死地自拆CP),不過寫出來的東西似乎是高汶、加赫裏斯、蘭斯洛特兄弟向呢這個感覺也不錯。

于是高盧卷的全部正文+番外就都更新完畢了,下一次再更新就是聖杯卷開篇了喲w 還請各位多多支持!XD

☆、序幕 阿瓦隆詩篇(上)

作者有話要說: 鑒于不知道什麽原因《十字與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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