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只錄入了一個開頭,而且我要開學了

的還有兩輛馬車,她從前面那輛上下來,穿着一身古怪的黑衣,和黑色的頭發一起映襯得她的面容十分蒼白。墨格斯從城堡的臺階上下來,隐隐感覺不好,果然她最壞的猜測随後就被印證了,随行的仆從們從後面那輛馬車上擡下一口黑沉沉的棺材。

“天啊!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伊格萊茵尖叫着撲上去,“怎麽會這樣!明明兩天前你還來看我,今天卻已經……命運怎能如此殘酷……”她說着說着就泣不成聲。

墨伽拉斐忽然擡起了頭,她看向墨格斯,金色眼睛裏的目光銳利得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您說錯了,”墨伽拉斐的表情如同大理石一般,紋絲不動,“父親兩天前就戰死了。”

伊格萊茵驚訝得停止了哭泣,她臉色迅速變得慘白,然後一聲不吭地暈倒了。

那一年晚些時候,伊格萊茵改嫁給了國王,也就是那個在她前夫戰死的晚上假扮成公爵來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墨格斯拒絕參加她的婚禮,她還沉浸在沒能識破烏瑟的愧疚和自責中。

“沒有人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了。梅林肯幫他,任何人就都別想識破。”墨伽拉斐陰着臉說。

那場婚禮之後,墨伽拉斐就離開了卡默洛特,任憑母親怎麽挽留也堅決不留下。她甚至更決絕地直接渡海去了歐洲大陸,一下子音信全無。墨格斯留在卡默洛特,心裏百般不願意地成了烏瑟的女兒,她和烏瑟接觸得越多,對他的反感也就越深。只不過她不是妹妹那樣的會跑去公然和烏瑟沖突的人,僅僅以沉默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不過她也知道,烏瑟并不會理會這些。

可是厄運還沒結束,他們結婚第二年,那個仙女的預言應驗,伊格萊茵為了生亞瑟難産而死。随後,烏瑟對她的第二個預言不得不感到惶恐倍至,動了将墨格斯遠遠地送出去的心。

當烏瑟的親信帶着他的決定來找墨格斯時,她才真切地感覺到厄運切到了她的皮膚,讓她不得不反抗。“我不嫁,你去告訴他,我不嫁給那個不知哪個國家的國王。我連他的國家都沒聽說過,怎麽敢嫁給他!”

“不,我去親自跟他說。”她翻找了一通找到了什麽東西,握在手裏,推開那個親信就沖了出去。她步履如飛,仿佛要逃離什麽一般,當她來到烏瑟面前時,呼吸還有些不穩,失控的質問就沖口而出:“烏瑟,你這是要把我發配嗎?”

大概是還沉浸在剛死了妻子的悲痛中,烏瑟說話顯得有氣無力的:“不是發配,墨格斯。我是你的父親,怎麽會那樣對你呢?那個國家就在歐洲大陸的北方,它除了冷一點以外,沒有什麽不好。如果運氣好的話,興許你還能見到你的妹妹呢。”

墨格斯瞪着他看了好半天,才抗拒地說:“你才不是我父親。”

“……”

“你把我父親害死了,我怎麽敢信任你?”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咄咄逼人。

“并不是我害死了他!”烏瑟申辯道,“他是在戰場上犧牲的,他很忠誠,我尊敬他。但我和你母親是真心相愛……”

墨格斯只覺得一陣頭暈,父親遺體回來的那個早上墨伽拉斐大理石一樣冷硬的面容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別騙我了!”她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響亮的聲音令她自己都心驚,“那天晚上那個瞞過了所有人蒙混進城堡的家夥,究竟是不是你?!”

烏瑟剛剛提起的聲音又不情不願地降了下去。“是我。但是……”

“沒有但是,”墨格斯心中壓抑了許久的愧疚、自責、怨恨和懊悔潮湧而出,她的身體微微發抖,說出口的話讓她好像被魔鬼附身,“你這個——賊!兇手!你是個無恥小人,你殺了我父親,霸占了我母親,讓她懷了你的種,因為替你生兒育女而死——你居然還敢妄自稱我的父親——”可能由于太過激動,她的聲音突然噎住了。

“你知道什麽!”她的咒罵引起了烏瑟的不滿,他剛剛那點理虧消失無蹤,再一次穿上了國王的威嚴,宣布道:“你嫁給安達海登國王費辛-奧路維加,事就這樣定了。”

“……我不會順你的意的。”墨格斯連連搖着頭做最後的掙紮。

烏瑟絲毫不為所動:“衛兵,帶她走吧。”

墨格斯試圖甩開衛兵前來拖拽她的手,但是她當然争不過兩個壯年男人,被像個犯人一樣毫無尊嚴地架了出去。烏瑟的聲音在高高的屋頂下面響起,了無生氣:“墨格斯,我和伊格萊茵真心相愛,這一點至少你不要懷疑。”

回應他的是墨格斯奮力扔出手裏的東西,摔碎在柱子上的尖銳聲音。

那天之後,烏瑟就命人嚴密地守住她的房間不許她踏出一步,并且堅決阻止她任何自殺的企圖,因為他對妻子口中那個女巫一樣的小女兒墨伽拉斐頗為忌憚。他擔心,要是墨格斯死在自己地盤上,墨伽拉斐會給他嚴酷的報複。不過至少在當時,他的擔心還是多餘的,因為那時的墨伽拉斐遠遠沒有後來人們所知道的那麽強大,甚至她還根本不會任何真正意義上的黑魔法。墨格斯摔碎的那瓶東西是個簡單的魔法道具,只不過是通過牽動她的精神力告知遠在千裏之外的墨伽拉斐,讓她趕緊回來。

可是墨格斯根本想不到,烏瑟會在短短一個星期後就強行把自己送走,好像送走一尊瘟神。她的出嫁可以說是倉促無比,沒有任何儀式,沒有仆人跟随,因為她本人的不配合連打扮也沒有太多,她被綁起雙手堵住了嘴,被和那些嫁妝一起往船上一塞,就忙不疊地起航了。等她期盼着能來幫幫她的妹妹趕回卡默洛特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姐妹兩人的分別,從那時起,直到今天。就連墨伽娜都忍不住有些唏噓,想來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兩人都還是名副其實的青春少女,等到再見的時候,依舊年輕的皮囊下,兩顆心都已經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拖得疲憊不堪。她面對自己的親生姐姐不自覺地卸下了防禦的外殼,她覺得似乎應該先談一談不那麽冷、不那麽硬的事情,然而最後出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好久不見,姐姐。我想,替父親和母親報仇的時機,已經到了。”

墨格斯對這話感到很滿意。房間裏的聲音被空間魔法隔開,因此她可以暢所欲言。她開口時帶着多年練成的威嚴和驕矜:“很好,那麽我們抓緊時間來談談吧。我為這一天已經準備了很久了。現在的卡默洛特怎麽樣了呢?”

墨伽娜便也将剛才心裏那一點點的柔軟而感傷的情緒毫不猶豫地扼殺,雙臂環抱在胸前,開口道:“據我所知似乎不壞,幾個月前亞瑟打贏了蘇格蘭戰争,統一了不列颠島。想要和現在的他抗衡,憑我們兩個成不了什麽事,恐怕還要依托于對等的國家力量才行。”說着她若有所指地打量了墨格斯幾下。

王‖後露出一個早有預謀的輕蔑笑容。“我肯待在這令人作嘔的地方這麽多年,圖的還不是有朝一日能靠着它反攻倒算?”

墨伽娜心下頓時了然,她也聽說了墨格斯幫着她的丈夫,花了一輩子時間,一點一點把安達海登從彈丸之地擴張到整個斯堪的納維亞。不過,她皺眉道:“你确定那位國王會任你為所欲為?”

墨格斯不屑地一揮手:“他算什麽,黃土埋到脖子根兒的人,充其量再熬兩三年;或者就算他現在就死,也沒人會覺得有問題,只要消滅掉他那幾個孩子的威脅就可以了。而這種捅陰刀的事——”她眼珠一轉,看向墨伽娜,“身為黑魔法師的你,難道不是最擅長了嗎?”

墨伽娜不由得吃了一驚。“你要我現在——”

“……不,怎麽會呢,”墨格斯收起了剛才的咄咄逼人,露出了一個算得上溫柔的微笑神情,“我知道,你的才華無與倫比,讓你做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就好像用金器來盛糞土一樣。你放心吧,這些事我會自己來做,我會做得幹脆利落,不給任何人反擊的餘地。”她的聲線溫柔如蜜糖,卻聽得人脊骨發涼,“我最多不過是在實在招架不住的時候,讓你來幫、幫、忙。”

“而你,親愛的墨伽拉斐,你要做的是——”

那天的談話說了許多東西,墨伽娜發覺,她的姐姐已經變得連她自己都不認識了。不過這也不意外,不是嗎?數十年的時間鴻溝,足夠讓一個人完全換一副樣子,更何況她們姐妹兩人的經歷都是如此的曲折。就好像年輕時候的她也曾喜愛鮮豔的長裙,然而時至今日,她已經不知道日複一日穿了多少年的黑袍。

在将來的某一時刻,墨伽娜将會回憶起這個下午,她曾經問她的姐姐說:“畢竟做了這麽多年的夫妻,你現在說在要這麽殘忍地對待國王陛下,将來會不會中途反悔呢?”

聞聽此言,墨格斯薄薄的兩片深紅色嘴唇上綻出一個笑容,但是石青色的眼睛卻仿佛玉石一樣冷漠。她說:“我曾經以為我的婚姻是無可挽回的一切中一個黯淡的亮點,但是不久之後就被證明自己錯了。我的一切都是失敗的,我的一生已經被毀了。而向毀掉這一切的人施行我的報複,就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也是唯一的事情。”

“按照我安排的,回你的醫館去準備吧。接下來的時光,是你一生中最後的寧靜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我考試加油【雙手合十

☆、謀國

那次對話結束後,墨伽娜就有幾年都沒有再進過王宮。她一心一意地經營着自己的醫館生意,幾年下來,也和當地不少人建立了比較密切的聯系。不過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裏她還幹了一件事情,這件事一直在秘密地進行,以至于直到今天,費辛派來監視她的那些衛兵都沒有發現什麽端倪。

她開始利用醫館裏人來人往的便利傳福音。起初是借着給人‖治病的機會不經意似的将它介紹給別人,說一些諸如“不是我治好了你,乃是基督給予你眷顧”之類的傳教者經常喜歡用的話,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之後,才開始真正的講道。這種事她在歐洲那些年見過不少,雖然沒有親身參與過,不過也能依葫蘆畫瓢;加上北方的人們至今都沒有接觸過太多這類東西,她說什麽人們就信什麽,這讓她的地下活動在初期開展得頗為順利。

民衆總是最容易愚弄和控制的,每當這時候她就忍不住想。普羅大衆在他們不了解的方面就仿佛一張白紙,你灌輸給他什麽他就認準什麽,而且這種信念一旦建立,就無比堅固和虔誠。對于別有用心的人來說,他們實在是最易得的砝碼了。

不過到目前為止,她還算不上一個“別有用心”的人,至多算一個對宗教比較虔誠、希望更多人認識神的信徒罷了。她發展的那些會衆們也并沒受到什麽不良的影響,因為她給他們說的都是貨真價實的教義,和當年聖徒筆下寫的一模一樣;那些教導人們要誠實、奉獻、愛鄰人的珠玑。會衆們因此而樂于相互幫助和照應,許多本不熟悉的人,彼此之間平添了一份兄弟姐妹一樣的情誼。他們積極、順服而且極端地虔誠,墨伽娜對此感到非常滿意,她靠着他們,不斷發展着會衆。

可惜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墨伽娜做得再隐蔽,随着會衆團體的越來越大,費辛終于有所察覺。甫一得知,他就暴怒得胡子都顫抖起來:“——去把她給我抓起來,連帶那群信她的人!!”

墨伽娜對此壓根無所察覺。于是這天晚上,她和往常一樣等到監視她的衛兵離開後,在她的醫館裏舉行了每星期例行的集‖會。這種以聯絡感情、交流信息和講道為主要內容的聚會已經連續舉辦了四年之久,從起初的只有三五個人參加,到現在醫館的屋子快要裝不下。看來很快就得另尋一個地方了,她想。

“我親愛的姊妹、兄弟們……”她的話剛剛開了個頭,就被門外粗‖魯的動靜打斷了。醫館的房門被撞開,一隊士兵不由分說地沖進來圍住了會場,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架起她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拽。其餘的人看到這架勢也驚慌失措,在士兵耀武揚威的驅趕下,唯唯諾諾地走進了夜色中。墨伽娜驚魂很快定下,她定睛看了看士兵的衣服,果然不出所料,是費辛派來的王宮衛隊。摸清來頭以後,她的大腦立刻開始飛快地轉動,等被押解到監牢中關起來時,緊急的對策已經初具雛形。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她就被從牢裏拎出來送到了費辛面前。她上半身被五花大綁,一根手指頭也動彈不得,被推着在國王的面前跪下,但她還是固執地仰起頭,看向費辛的眼睛,先發制人地問道:“國王陛下,這次我又有什麽地方令您不快了嗎?”

由于剛剛被抓,她還沒有受過太多牢獄之苦,她的外表依舊稱得上整潔,意志也沒有頹唐。此時,她的眼神令此時高坐王座上的人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他大聲斥責道:“你在跟我裝傻嗎?不要試圖在我眼皮底下擴張你自己的領地!”

墨伽娜感覺莫名的好笑,因為費辛如同驚弓之鳥一樣的不自信。她說:“我何時有過這種狂妄的舉動?陛下,我只是希望那些蒙恩被治愈的人們不要将他們的感恩放錯了對象,我沒有膽量在神面前犯下如此大的過錯。”

說着她垂下眼睑,表現出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樣,然而絲毫沒有奏效。“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在我的領土上,我不允許你做!”他固執地重複着自己的話,好像那樣就能拔除他內心深處的恐懼,“你們姐妹心裏的陰謀,會毀掉我的國家。”

墨伽娜看着他,在心裏無可救藥地搖了搖頭。他生活在恐懼中太久了,墨格斯給了他太多的不确定感和威脅感,所以他咒罵她、侮辱她、仿佛她身染惡疾一般冷漠地疏遠她,甚至連她的妹妹也不放過。他對墨格斯會推‖翻他的恐懼已經深入到了骨髓裏,沒有任何人可以幫他了。

“看來是我觸犯了您的禁忌。那麽,我認罪,請您不要責罰我的會衆們,他們不過是一群想要認識神的人罷了。”墨伽娜低下頭說。

費辛卻如鐵板一塊,根本不吃這一套:“不要求沒用的情了!他們已經受了你的荼毒,對你言聽計從。不能再留着他們擾亂秩序了。”

墨伽娜聞言不禁擡起頭,最終又無可奈何地低了下去,聲音頹喪地求情道:“陛下,拜托您不要這樣做。”

費辛從王座上站了起來。“衛兵,敲響鐘樓上的銅鐘!我要召集全城的人來,”他一步步走下王座前的臺階,走到墨伽娜的面前,袍子的滾邊随着腳步晃動,“讓她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永久驅逐!”

半刻之後,鐘聲擴散在費辛莫格斯城的上空,烏鴉被聲音驚起,從王宮的陰影中飛出。人們懷着疑慮和各式各樣的猜測聚集到大橋的兩端,目光聚焦在王宮那黑洞‖洞的尖頂門口。很快他們看到有衛兵押解着一個人出來,那人微微地掙紮,但絲毫沒有效果。有人眼尖的人驚呼:“那不是開醫館的安娜夫人嗎?”

“她昨天夜裏和很多人一起被抓走了。”旁邊有人小聲地解釋了一句,之後人群恢複了鴉雀無聲。衆人默默地看着她被士兵拖拽着到了人群跟前,士兵撥開擋路的人拽着她一路穿過,讓兩邊的人好好欣賞了一下她的表情。直到穿過整個人群,他們才松開手,松手時的一推讓她打了個趔趄。這時,國王出現在露臺上,他的聲音把人們的視線拽了回去。只聽他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宣布:“從今天起,這個女人被永久驅逐出費辛莫格斯。只要我的王國還在,就不允許她回來!”

墨伽娜在人群的另一端看了他一眼,裹緊了外衣灰溜溜地離開了。而在王宮的另一扇窗戶後,王‖後完整地目睹了這一切發生,但是她卻如雕塑一樣冷然地無動于衷,不論是身體還是眼睛。

墨伽娜被趕走後,費辛毫不留情地處死了那天搜捕來的全部會衆,将釘着他們屍體的十字架樹在郊外暴曬一天。他的這一舉措起到了十二分的威懾作用,那一整天郊外都彌漫着經久不散的血腥味,并且在此之後,墨伽娜的名字和基督教這個話題都成了城裏的禁忌。只不過,那天黃昏時,當時的宮廷衛隊長蘭瑪洛克在帶着他的幾個屬下從郊外換崗回城內時,看到有人取下了十字架上的屍體、擦幹‖他們的血跡,似乎是打算入殓。其中為首的似乎是個女人,她穿着鬥篷戴着兜帽,身形看不清晰。出于好奇,他們幾個悄悄接近打算看清楚些,卻驚訝地看到刑場上如血的殘陽傾瀉而下,映照出了兜帽下王‖後冷酷的面容。

驅逐墨伽娜的三年後,年老的費辛就去世了。在他臨終前卧病在床的最後一個星期,他拒絕讓除了自己的長子——也即繼承人之外的任何人進入他的房間,尤其是他的妻子、他那位繼承人的母親。父子倆在大量的獨處時間裏談論了什麽,因而不為人知;不過墨格斯也對此沒什麽興趣。她用膝蓋也猜得到,費辛這是在發揮最後一點父愛,為即将即位的兒子對抗他的母親傳授錦囊妙計。

——她才不吃這一套。

果然,費辛一死,她立刻如她曾經對墨伽娜所說的,發起了全面的進攻。她先發制人地找到自己的兒子費蘇斯,一點兒也不掩飾自己的來意。

費蘇斯是她和費辛剛結婚時生下的孩子,他出生沒幾年父母的關系就破裂了。兩人剛結婚時,費辛對墨格斯确實喜愛有加,然而好景不長,随着時間推移,他發現墨格斯外表不會衰老以後就開始感到恐慌。他對于聖杯的庇佑并不知情,只認為是墨格斯懂得“妖術”。人們在面對自己不熟悉的東西時往往容易把它想得妖魔化,費辛也是如此看待自己的妻子,很快就從最初的喜愛變得敬而遠之。費蘇斯從小就在這樣布滿沖突的家庭環境中長大,養成了委曲求全的性格。

墨格斯心裏對此清楚,于是她要求提得也毫不留情,終于逼急了她老實的兒子:“……您不能太得寸進尺了!我已經答應讓您聽政,這是極限,不可以再退了!”

“少來,”墨格斯眼都不眨地說,“把你的繼承權移交給我,我比你更适合治理這個國家。”

費蘇斯再懦弱,也是個老大不小的男人,被母親明白無誤地鄙視嚴重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怒火攻心之下,他拍案而起一梗脖子說:“沒門!”他感覺好像有一團火燒掉了自己頭腦裏能思考的部分,臉和脖子因為激動而充‖血發紅。他高聲喊道:“等着瞧吧,我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發過一通怒火以後,理智伴随着對母親的畏懼重新回到了他的心中。他一時間對自己扔下的狠話後悔起來,然而話已出口覆水難收,況且又想到倘若應允了母親的要求自己所将受到的屈辱,又讓他重拾起了一決高下的意圖。和他的親信們商議過後,他決定自導自演一出宮變的戲碼:讓衛隊長蘭瑪洛克假扮成刺客,乘夜色潛入王宮,然後在他的卧室外被其他人抓‖住,用來誣陷墨格斯。計劃制定得萬無一失,秘密保守得也非常妥當,即便大家都有些緊張,但他們的信心分毫沒有動搖。

那天晚上,費蘇斯如往常一樣就寝,但他根本不可能睡着。他的神經一直像緊繃的琴弦一樣,恨不得耳朵長在門上聽着外面的動靜。

近了,更近了,他仿佛聽見了蘭瑪洛克的腳步聲,當然那更有可能是他緊張之下的臆想。忽然,門外陡然響起了喧鬧聲,紛雜的腳步聲中間夾雜着一句“有刺客!”的喊聲。費蘇斯騰地一下從床上彈起來,脊背挺得筆直,瞪大眼睛豎起耳朵分辨門外的動靜。很快吵鬧聲就小了下去,大概是“刺客”已經被抓‖住了。按照之前的安排,他此時應該出場了。

于是他從床上下來,走到門口,隔着房門問道:“怎麽回事?”

外面的人應該回答說:“殿下,有人企圖刺殺您……”或者類似的話。但是沒有。費蘇斯話音剛落,他的房門就被大力推開,一個标準刺客打扮的人破門而入,不由分說就舉起刀向他頭上劈去。費蘇斯反應倒也真快,随手抄起旁邊桌上一個擺件替自己擋下致命一擊,然後拔腿就往門外跑。可惜沒跑幾步就被一把抓‖住,随即他感到腿上傳來一陣劇痛,一個趔趄撲在了地上。

“救命——!”他大聲喊道,“蘭瑪洛克要殺我!!”然而樓道裏除了剛剛門外那些人的屍體以外,再沒有除了他和刺客之外的活物。

第二天整個王宮裏一片密雲不雨。老國王‖剛死就出了命案,死的還是他的繼承人,怎麽看怎麽有股陰謀的味道。偏偏證人少得可憐,王子的卧室門外橫了一地屍體,就是沒有一個能說明情況的活人。唯一勉強算得上證據的,只有費蘇斯臨死前喊出的那一句對蘭瑪洛克的指控。那一嗓子多得是夜裏當班的侍女可以作證。

于是蘭瑪洛克理所當然地被捕了。由于案情重大,對他的審問由王‖後來親自進行,法庭上除了衛兵,還有許多的高官和貴‖族。在衆目睽睽之下,他竭力地試圖自證清白:“那天夜裏我沒有去過王子的卧室附近,那個刺客并不是我……”

墨格斯問他:“你的同僚都證明了你當時不在崗位上。你去了哪兒?”

蘭瑪洛克語塞了。他清楚地記得刺殺發生的前一天,費蘇斯派人告訴他,扮演刺客的事不需要他來做了,他的任務改成了封‖鎖墨格斯的行動,以防她壞事。現在,他總不能跟王‖後說“當天夜裏我被派去監視您了”吧?

看着他支支吾吾說不出來的樣子,墨格斯便說:“蘭瑪洛克,那天夜裏你擅離職守,無法解釋自己的行蹤,後來王子的呼救又能作證,你的确就是殺害我兒子的兇手。只不過,”她環視了一圈大堂,目光威嚴而銳利,“你的背後一定有一個指使你‖的‖人。是誰?”

蘭瑪洛克這下完全說不出話來,既沒法回答墨格斯的逼問,又找不到給自己脫罪的理由。事情的發展從來不掌握在他的手裏,他只是全局中的一個棋子,要他怎麽去揣測棋手的心思?

墨格斯看他回答不出來,反倒收起了威逼的氣勢,換了一副慢條斯理的口吻說:“其實要找出這個人很容易,只要看看費蘇斯死了誰獲利最大就清楚了。”她從椅子上站起身,緩緩走下臺階,繞過跪着的蘭瑪洛克,走到大廳中央朗聲說:

“在場的尊貴的人們,你們都是我丈夫的親屬,還有他得力的部下。你們無一例外都期望着他的血脈能夠延續,他的後代能夠如他一樣英明地治理國家。我身為他的妻子,同你們一樣如此期望。然而,有人在我丈夫新喪的時候便派人刺殺他名正言順的繼承者,這是多麽歹毒的居心!這個人還能是誰?”

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語調陡然上揚,聽得在場的人心裏都一緊。前面的話還多少有些冠‖冕‖堂‖皇的味道,這最後一句則仿佛揭去了帷幕,露出了刀槍。

墨格斯緩緩地在大廳中踱起步來,裙擺如同孔雀尾一樣在地上掃過,安靜卻令人莫名地緊張。她一邊走一邊說:“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怕諸位的恥笑。我的丈夫對我并不忠誠,他曾經有過不止一個的情人,還與她們誕下了幾個孩子。那些孩子們有的跟随他們身份尊貴的母親,當了平常的貴‖族子弟,與王室再無瓜葛;有的身體虛弱,早夭而亡。但是他們之中只有一個例外,這個孩子的母親并不高貴,但他卻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原因無他,因為我的丈夫愛子心切,将他接到了自己的身邊。”

她說完這段話剛剛好停下腳步,整個大廳的人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還有她面前的青年。

黑發的王‖後仰頭看着面前比自己高的年輕人,擡起手撫上了他的面頰。她的聲音籠罩上了一層令人脊背發涼的輕柔:“蘇斯薩特,你哥哥死了,你是不是很開心呢?”

大殿裏鴉雀無聲。跪在地上的蘭瑪洛克不引人注意地偏了偏頭,從他的角度清晰地看到蘇斯薩特的腿在發抖。

這樁血案最後就被定性為“次子為争奪王位殺害兄長”,鑒于事态嚴重而且蘇斯薩特是費辛背叛妻子的證明,墨格斯嚴厲地處決了他。而蘭瑪洛克,因為他是被蘇斯薩特“利用”了,墨格斯寬大地免去了他的死刑,只是削去他的官職發配他去打掃馬廄。案子到此結束,然而新的問題又浮了出來:費辛有繼承權的兩個孩子都死了,誰來接管權力呢?

蘇斯薩特這件事過後,費辛所有的私生子都明裏暗裏地表示自己不打算參與王位繼承,寧願安安分分地做個太平貴‖族。于是最終,在費辛的葬禮舉行三個月後,墨格斯作為他的遺孀臨時接管政‖權。只是這“臨時”并沒有說是多久,新的繼承人也沒規定如何選出。

在坐上那曾經屬于費辛的位子、接受他曾經的部下向自己宣誓效忠時,墨格斯的心裏是一派冰冷而倦怠的平靜。她毫不為謀害了自己的兒子而感到負罪,毫不在意蘇斯薩特和蘭瑪洛克徹頭徹尾的冤情,也毫不珍惜如今手中的權勢。在她眼裏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虛空,都是捕風。她在乎的唯一一件事,正如她曾經對墨伽娜所說的一樣。

費辛的葬禮舉行不到四個月之後,化名為安娜的墨伽娜在人們的歡送中,回到安達海登都城。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明天去領成績了,更新一章求人品233

話說有沒有小夥伴讀完這一章能推測出墨格斯的作案流程究竟是怎樣的呢?br />

☆、重逢和永遠告別

被費辛驅逐出都城之後,墨伽娜輾轉到了相鄰的城市,比她初到安達海登時更加落魄和一無所有。她唯一一項可以用來求生的技能施展不上,讓她去通過表演戲法換一點錢(許多囊中羞澀的魔法師都會偶爾這麽幹)她又不肯。她把自己身上僅有的首飾賣掉,換來了一點遠遠不到它們原本價值的錢,用這一點錢硬撐着旅途。

不過她低估了從費辛莫格斯到相鄰那座城市的距離。安達海登雖然經過費辛大半生的勵精圖治擺脫了曾經蠻荒落後的樣貌,然而仍然無法和那些繁華富饒的南方國度相比。一出城,周遭就迅速從一派熱鬧淪落到荒無人煙,除了偶爾一現的荒僻小村之外難以看到其它景象。墨伽娜嘆了口氣,在道旁的樹下騰出了一塊地方坐下休息,習慣性地拿出‖水囊想要喝口水,不過蓋子擰了一半就意識到水已經被喝完了。她四下望了望,眼見視線範圍內并沒有什麽人居的痕跡,便放棄了。向後靠在樹幹上,沒有被兜帽遮擋住的臉頰感受到一絲陽光落在上面的暖意,讓她感到一絲微弱的安慰,不禁閉了閉眼睛。

是別人把她晃醒才讓她意識到自己不小心睡過去了。見她睜眼,晃她的人便從彎腰直起身來,朝着後面的同伴喊道:“這人沒死!貝威爾、斯塔諾,快交出你們輸給我的錢。”

墨伽娜這才明白,敢情自己是被別人當做打賭的由頭了。她扶着樹幹站起身,抖落了鬥篷上的灰塵,看到面前的路上停着一排馬車組成的車隊,便問旁邊的人道:“小姐,請問您和您的同伴樂意分我一點水喝嗎?”

那個叫醒她的年輕姑娘樂呵呵地收完了錢,轉過臉來問:“怎麽,你的幹糧用完啦?”

墨伽娜略微颔首:“是的,一天前就已經耗盡。本想在這裏休息一下,沒想到卻讓您見笑了。”

姑娘聳了聳肩,招呼她道:“跟我來吧,這沒什麽。出門在外誰都難免窘迫,互相幫助才是生存之道。”她拉着墨伽娜走到第二輛馬車旁,打開門從裏面取出一個水囊,遞給墨伽娜。趁她倒水的工夫又探身進去,取了點幹糧來說:“這點也送給你好了。我們很快就到了,剩下的幹糧和水應該足夠。”

墨伽娜謝過了她,謹慎地喝了幾小口水滋潤了一下快要幹裂的喉嚨,這才感到起死回生一般。也有了餘力問對方:“您這是要去哪兒?”

“畢爾班城,”姑娘回答,“離這兒很近了,大概再走一天就到。”

墨伽娜不動聲色地将她和她背後的十三輛車仔細打量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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