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只錄入了一個開頭,而且我要開學了

很遠以後,确定了珀西瓦爾或者別的什麽人不會再聽到他們的聲音,莫德雷德才悄悄抱怨道:“那我們打這場戰争還圖個什麽呢!”

并不能怪莫德雷德抱怨,因為前線的損失的确非常的不容樂觀。開戰已經一年多了,安達海登的實力的确如墨伽娜所預料的被大大低估,他們也的确憑借這種優勢,取得了許多的勝利。起初,高汶的西線壓力較輕,因為拉瓦納的艦隊在海上攔截了不少安達海登遠道而來的船只;但是,魔法師同魔法師的交鋒畢竟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的海戰仍然遵循着普通的模式,而這一方面安達海登比卡默洛特這邊要經驗豐富得多。因此盡管拉瓦納全力阻攔,還是沒能阻止一些漏網之魚在布列塔尼上了岸。

到開戰第二年的深秋,高盧北方三分之一的國土、安德羅梅領地的絕大部分都已經淪陷,只有東面的一小部分尚在自己支配中,戰場已經延伸到了同諾曼大區毗連的香槟和卡默洛特大區。他麾下部隊的士氣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影響,為此他們曾經申請過短暫的休整,但休了一半就被迫重回戰場,繼續浴血奮戰。

蘭斯洛特自從作為第一批騎士開赴戰場後,就一直在各個戰場之間奔波。頻繁的戰鬥移動讓諾曼騎士團不可能再保持規整的編制,許多騎士同他一樣被派到了各個戰場,另一些跟着安德羅梅四處奔波。相比較而言,後者畢竟比前者人數要多一些,他們的所在地因此也就成了随時移動的騎士團總部。蘭斯洛特好幾次都同這個移動的總部擦肩而過,終于在一次戰鬥中,他所在的那支部隊同安德羅梅所率領的那支聯合粉碎了敵軍的一次突襲,雙方這才終于得以見面,蘭斯洛特也在安德羅梅的授意下回到了騎士團總部裏。

那個時候他還并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只是覺得終于獲得了一個難得的忙裏偷閑休整的機會——很奇異地,明明都是打仗,明明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而已,怎麽會産生這樣的錯覺呢?不過接着,也許是老天眷顧他,也許他冥冥中有點預知未來的能力(雖然他自己從沒發現過),這次歸隊以後,居然真的有一段時間沒有再發生正面沖突。戰争當然還在繼續,不過好像有默契一般地移到了遠離騎士團正面的方向,而且烈度也比先前有所降低。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但這種奇異的祥和日子過了将近兩星期以後,他終于能夠肯定這不是錯覺,而且情況有些詭異。倒不是說他期待沖突,只是按照對面那個蘭瑪洛克之前的表現,怎麽都不會耐得住性子閑這麽長時間——蘭斯洛特還記得自己剛上前線的時候,蘭瑪洛克是怎樣像小雞啄米粒般一口一個啃掉了西弗裏西亞群島,又是怎樣馬不停蹄地調頭發動了對沿海城市的進攻。之後那些逼得安德羅梅不得不一退再退的快速進攻,也都是他發起的。這麽一個仿佛後背上點了火催他的人,在之前失敗以後也不過休息了兩三天就等不及卷土重來的急性子,兩星期的休戰對他來說未免有些太長了。

于是蘭斯洛特出于單純的疑惑,問了安德羅梅一句:“這是怎麽了?”

安德羅梅看了他一眼,又移開了目光,看着遠處的地平線語焉不詳地說:“休整時間長點不好嗎?”

“……沒什麽不好,”蘭斯洛特只得說,“我只是想知道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

安德羅梅頓了頓,才說:“蘭斯洛特騎士,我恐怕要拜托您幫我一個忙。”

“什麽?”這突然的話題轉換讓蘭斯洛特有點迷惑。安德羅梅解釋道:“是這樣的……”

那天談話的結果是無疾而終。

過了兩天,蘭斯洛特接收到一封從香槟騎士團總部發來的給安德羅梅的信件,邊打算去交給他。不料在駐地找了一圈,才大為驚訝地發現安德羅梅和珀拉竟然都不在營地裏。他不禁猛醒,心想自己實在是太遲鈍了,竟然沒發現兩個大活人消失!同時,心裏那種隐隐然的擔憂不可避免地再次盤旋着升起了。他忽然意識到,安德羅梅前些日子拜托自己幫忙的事情,當時自己覺得一頭霧水,如今看來,可不就是變相将營地裏的日常事務托給了自己麽?!這個發現讓他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提起了全身的警戒——安德羅梅從那時起就已經計劃好要離開了?他要去幹什麽?他現在在哪兒?四下環顧一番,安德羅梅所有的部下都知道現在有事情找蘭斯洛特,卻沒有一個人能解釋為什麽。

蘭斯洛特站在原地,陽光從冬季晴朗的天空上淋到他身上,在地面上投下尴尬而詭異的影子。他莫名地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已經晚了。

在交戰的淩晨之前的夜裏,蘭瑪洛克很晚才帶着落滿肩頭的仆仆風塵回到營地,但還是沒有立刻休息,而是隔着一層薄薄的幻象與千裏之外的安娜夫人對話。他很懷疑:“夫人,那個人答應了我的要求,一切進展得很順利。但是,他真的可靠嗎?”

墨伽娜反問他:“你擔心什麽呢?”

蘭瑪洛克微皺眉頭:“他是一個背叛了自己主人的人!”

墨伽娜卻對他的意見不以為然。“他根本就不曾真正忠于亞瑟。”冬天的夜晚非常陰冷,她在壁爐旁裹緊了身上的狐裘,“我也不曾希望過真正收買他,這種人我可不想要。只不過我們對亞瑟有相同的仇恨,因此能夠合作而已。比起結盟,合作總是容易的。”她喃喃地說。

她打斷了蘭瑪洛克沒說出口的話。“夜深了,我要休息了——眼見為實吧,蘭瑪洛克。”

第二天,久違的戰端就再次開啓了,就好像之前是時間靜止了一般。戰鬥剛打響時安德羅梅仍然沒有回來,蘭斯洛特只得暫時接管了他全部的職權,指揮部隊迎戰。戰場牽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讓他顧不上對安德羅梅詭異行蹤的關注了,以至于他連對方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第一時間讓他的部下知曉。直到他發現那些部隊的指揮官紛紛不再聽從自己的命令,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安德羅梅——這個正牌的諾曼騎士團長——回來了。這種“最後一個知道”的感覺讓蘭斯洛特很不爽,他有種自己被輕視了的感覺;偏偏連着兩次這樣的情況都出在安德羅梅身上,他覺得戰鬥結束後得抽空跟他談談。

可是他沒能等到。安德羅梅回來之後不久,戰況轉入不利,蘭瑪洛克一支先鋒部隊攻破了中部防線,試圖将己方軍隊拆分成兩部分各個擊破,蘭斯洛特全力阻止,但還是沒能避免被隔開的命運。他眼睜睜看着安德羅梅和自己中間敵方士兵源源不斷地湧‖入,好像山洪沖入山谷。

真是所有的不幸都愛趕在一起發生啊!蘭斯洛特心情欠佳地想。

但是欠佳歸欠佳,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他召集了被敵軍甩在身後的己方部隊,将他們合成一路,在自己的帶領下向敵軍狂追而去;那一路敵軍追擊的則是退往內陸的安德羅梅本部(蘭斯洛特對他這種往首都方向跑的行為非常不能茍同)。所幸他們的速度足夠快,趕在那夥敵軍追上安德羅梅之前擊殺了他們,消滅了友軍的後顧之憂;只是離奇的劇情還沒結束,蘭斯洛特本以為接下來雙方可以重新合成一部卷土重來,不料安德羅梅也不知是出于什麽原因,還在往卡默洛特的方向跑。

——如果蘭斯洛特不是蘭斯洛特,而是其他什麽脾氣比較暴的人,這個時候多半會破口罵一句“你最近都他‖媽在幹嘛?!”

最終他放棄了腦回路突然變得奇怪的安德羅梅,在原地停下,整編離散的部隊,尋找不易攻擊的地方安營休息。敵人已然退去,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會再來,還是盡早準備的好。至于某前蘇格蘭将軍,要跟他好好談談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到現在為止,他的心情雖然經歷了各種起起落落,大體還能保持平靜;可惜他的八風不動也就持續到現在了。因為很快,當營地紮好後,就會有一個貌不驚人的士兵來到他面前,吐出一句完全不同于他平凡外表的話:

“安德羅梅大人叛變了——!”

詭異的事态發展至此進入了最高峰。

蘭斯洛特在最短的時間內理解了那名士兵爆的料以後,覺得事态嚴重得超出了自己的控制,安德羅梅不是腦回路不對,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他的神經頓時像上滿了發條一樣緊繃起來,飛速運轉的大腦把每一種可能都推導了一條事态發展的線索出來,最後這些分道揚镳的線又彙集到一處,指向同一個結果,那就是“亞瑟有危險”。這唯一的結果推導出的唯一對策就是他打算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到卡默洛特,阻止這任何一種可能發生。

然而在他伸手抓起自己佩劍的時候,那個其貌不揚的士兵看着他,說了一句:“大人,幹嘛不直接通知卡默洛特大區呀?”

這就好像一盆适時的冷水撲滅了爐子裏燃燒過剩的炭火,阻止了火災的發生。蘭斯洛特繃緊的手臂漸漸放松下來,把佩劍放了回去。他的表情看不清晰,士兵隔了幾秒才聽見他有些喑啞的聲音:“是的,你說得對。”

這時他的冷靜和理智重新掌握了大腦,他明白那個士兵說得再對沒有了,他自己孤身一人跑回去不僅慢,而且什麽都做不了,倒不如以逸待勞,利用拉瓦納他們設置的快捷的聯絡網直接通知凱,讓他就地調動人馬,近水樓臺做什麽都方便。而且,他想,那個士兵說得最有道理的地方在于——就算自己真的跑回去了,也進不去卡默洛特城啊。

他在空無一人的帳篷裏苦笑了一下,一直被刻意壓抑的悲涼竄出,劃過心頭。

第二天清早,安德羅梅和他身邊的部隊日夜兼程,以休整為名在卡默洛特大區落腳,安德羅梅只身進入卡默洛特城。這整個過程都完全符合規範,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然而,就在安德羅梅進入王都幾十分鐘後,一封急件被帶到了凱的面前。帶它來的士兵急于澄清自己地解釋說,放安德羅梅進城時這封信函還沒有到,或者是到了也沒被查收,或者是查收了但不知在誰那裏擱置了,總之他自己什麽也不知道——緊張極了。

但凱根本沒聽進去,因為看了上面的內容以後他比那個士兵的緊張只多不少。他看見結尾蘭斯洛特的署名和印章,便不假思索地相信了信上說的安德羅梅已經暗中勾結敵人、此番前去是要對亞瑟行刺的信息,不由分說地開始全力以赴挽救自己早先的疏忽。

他吩咐自己的侍從:“亞歷克斯,你去通知鮑爾斯,讓他調度人緊急戒‖嚴卡默洛特城的周邊,同時讓加雷斯帶領一隊人馬立刻封‖鎖諾曼軍的營地,不許任何人出入;還有莫德雷德,你去告訴他,讓他帶領一個小隊去王宮,先控制住安德羅梅和他的手下。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我稍後就到……”急促的話音随着他的走遠迅速小了下去,冷紅色的披風在快速地走動中揚起了一個角,還沒等落下去就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他的命令被極快速地傳達到各處,莫德雷德接到通知以後,敏銳地感覺到事情非同小可,立刻清點了他小隊的人數後奔赴王宮。當他趕到的時候,安德羅梅和珀拉恰好出來,雙方打照面的瞬間,莫德雷德當機立斷地喊道:“包圍他們!”頓時,将近二十把劍出鞘聲響成一片,齊刷刷地擡起來指着中心的兩人。一時間空氣都好像要結冰碎裂。

安德羅梅被這麽多把劍指着,不禁反感地皺了皺眉,毫不掩飾自己厭惡地問道:“這是幾個意思?”

莫德雷德在馬背上挺了挺胸膛,朗聲重複着自己聽來的指控:“諾曼總督安德羅梅,你謀反的證據确鑿,快下馬來伏法!”這話說得他自己都沒什麽底氣,但還要強撐着裝作一副知根知底的樣子,讓他握緊缰繩的手心都出了一層薄汗。

對面那個黑發的總督聽了以後卻譏诮地揚了揚嘴角,讓莫德雷德更加懷疑自己的色厲內荏被看穿了。他不禁更加緊張,腦海裏反反複複地盤旋着“如果團長再不來我該怎麽辦”。這時只聽對方說道:“真抱歉了,閣下是哪號人我并不清楚,也不打算跟您多費無意義的口舌。麻煩您快點讓開,我的部隊還在外面等我。”說着他居然真驅馬往前走了兩步,那些拔劍指着他的年輕騎士們也不敢真刺下去,只能一群人随着他動。安德羅梅看起來也不在意,又往前走了幾步,看樣子是打算在這特殊儀仗隊的簇擁下一路走出城去了。

莫德雷德在他正前方,對方往前走一寸,他就不得不往後退一寸。他不想表現的這麽慫,可是除了喊喊嘴炮以外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別的,反倒越喊越是顯得自己渺小,他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了。安德羅梅終于停下了,張口時神情語氣卻比剛才更加不耐:“閣下還是快點離開吧!”

莫德雷德正要語無倫次地反擊,他背後就傳來了救星的聲音,在他聽來宛如天籁。騎士團長的廬山真面目還被阻隔在包圍圈外,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他說:

“安德羅梅,你就這樣不把圓桌騎士團放在眼裏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可能看得有點暈乎,因為時空轉換略頻繁。下一章解釋真相有興趣的不如來推測一下真實的事态發展是怎樣的?猜中了可以指定番外br />

☆、叛徒(下)

包圍圈自動讓開一條通道,指着安德羅梅的劍也退後了一點,給騎士團長讓出一條道來。莫德雷德恭敬地立在一旁,心裏為自己終于擺脫困境而松了口氣。而包圍圈的中心,安德羅梅看見凱,态度卻依然沒有軟化多少。“我倒覺得您來解釋一下對我的指控更好些。”他的目光裏流露出久違的咄咄逼人。

凱拿出那份急件,在他面前展開,一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一邊說:“這是你諾曼騎士團發來的密報,事情是你自己的部下供出來的。蘭斯洛特總不至于拿這種事耍我!”

安德羅梅視線漠然地從頭到尾掃了一遍那封密函,一直看完結尾的署名和印章,才擡起視線來問凱:“這是您所謂證據的全部?”

凱笑了。“已經足夠我派人控制你了。”

安德羅梅卻沒有笑,他的整張臉僵硬得像一塊冰。邊上的珀拉實在看不下去了,不由得僭越地插嘴道:“騎士團長大人,您和蘭斯洛特大人恐怕都誤會了。将軍此番前來是遞送一份情報給陛下,如果您不相信,可以親自去詢問……”

“別說了,珀拉。”安德羅梅側過臉止住了他的話,又轉頭對凱說:“這樣也好,您不如就去問問您尊敬的陛下吧。假若他現在還活着,這場鬧劇差不多就可以停止了!”

凱看了他一會兒,點點頭,吩咐旁邊的莫德雷德道:“你去通知貝狄威爾,讓他請陛下來一趟吧。”莫德雷德應聲而去。

過了大約一刻鐘,亞瑟出現在包圍圈外的另一邊,他感到很驚訝的同時,也證實了安德羅梅的話:“安德羅梅沒有說謊,他的确是來告訴我一些重要的信息——這個我一會兒還要召見你,凱——現在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了嗎?”他金色的眼睛環視着臺階下的一群人,目之所及的騎士都低下了頭或者別開了目光,莫德雷德尤其窘得厲害:完蛋了,他用餘光瞟了瞟安德羅梅心想,這個總督往後不會放過自己的!

凱比莫德雷德淡定得多,他上前到人群的中央,和安德羅梅差不多并列的位置,交出了那份諾曼騎士團的急件。亞瑟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尤其仔細地研究了一會兒落款處的騎士團印章,最後遞還給凱,臉上流露出帶有困惑的表情看着他:“印信是真的,蘭斯洛特的筆跡也是真的。”

凱的氣勢此時已經落了回去,他不得不承認:“我也不知道北邊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你就不應該這麽武斷地下決定,”亞瑟不贊同地搖頭,不過語氣倒還和緩,“無論是身份還是職銜,安德羅梅都和你是對等的,他的為人你也有所了解,這麽做實在不妥。”他一邊說着,一邊看到安德羅梅僵硬的神情有了絲絲緩和,便轉了話風說到正事上,“不過這事多少還是有些奇怪,蘭斯洛特竟然也參與了進來——這樣吧,”他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莫德雷德,這個令他青睐有加的後輩,“莫德雷德,你跟着安德羅梅總督北上,到騎士團調查清楚事實的真相,寫成文件給我發回來。有問題嗎?”

莫德雷德铿锵有力地回答:“遵命,陛下!”

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類似于“這下完了”“這個總督看起來好兇肯定記仇”“我還能全須全尾地回來嗎”“要不要去跟好哥們貝狄威爾道個別”這樣的思想在某一瞬間充斥了他的腦海。但是亞瑟是他從小崇拜的圓桌騎士團領袖,他不敢忤逆什麽,只能通通憋在心裏。

亞瑟覺得這件事差不多就可以這麽結了,便遣散了衆人。翌日,休整完畢的諾曼騎士團北歸,兩天後的清早回到了作戰營地。這個營地已經不是幾天前安德羅梅離開的那個了,就在他離開的這幾天裏,加赫裏斯和蘭斯洛特發起了一次成功的反擊,對面的蘭瑪洛克對此毫無準備,一潰千裏。這是開戰以來他們打的最大的勝仗。可是,王都特派員莫德雷德卻絲毫沒法在自己身邊這些位高權重的人們身上找到喜悅的氣息。

他說的是看起來很兇的安德羅梅總督,和那個只聞其名的蘭斯洛特。

從兩個人見面起,氛圍就不太友好。安德羅梅把營地裏的事情交給了珀拉,三人另找了一間有衛兵把守的帳篷。門簾甫一合上,蘭斯洛特就打破了沉默。“反攻的消息我是從加赫裏斯那裏得知的,他希望我配合他一起。”他的前半句話說得很平靜,莫德雷德以為他會先客套幾句,沒想到他直接引入了正題,濃烈的不滿從後半句話裏透露出來:“安德羅梅騎士,恕我冒昧,但我覺得告知我這個命令的人應該是你!”

他看了一眼莫德雷德,嘆了口氣說道:“那份急件,我承認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輕易相信一個士兵,盡管他說得看起來有理有據。”

安德羅梅問他:“哪個士兵?他說了什麽?”

蘭斯洛特回答:“你的一個部下,過一會兒我可以帶你去見他。他無意間看到了你抄錄的安達海登女王手谕——順便,我想知道這是哪來的東西——他看到了安達海登方面的要求。他以為你在密謀叛變。第二天你就向內地後撤了,他于是就把看到的東西告訴了我。”

安德羅梅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無意’?這簡直是比說我會背叛還要更不可信。”

“軍隊是個人多眼雜的地方,”蘭斯洛特聳了聳肩,轉移了問題,“我比較在意的是,女王手谕?那是什麽?”

“……那是蘭瑪洛克給我看的。”在蘭斯洛特謹慎的目光和莫德雷德探究的神情下,他不得不詳細地解釋原委,“我之前離開過一天,您大概還記得,那天所有的工作都臨時交給您負責了。那天是受蘭瑪洛克之邀,在兩軍戰場的中間地帶會晤。他告訴我我先前安插的人已經全部暴露了,現在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以此來要挾我前去刺殺國王,交換的條件是就地停戰。當時他帶來了兩個被捕的我的人,那兩個人趁着我和他談話拖延時間的工夫,向珀拉傳遞了他們獲取到的重要信息,也就是我之前告訴陛下的事情。”

他言簡意赅的概括裏沒說的是,會晤的那天,蘭瑪洛克給他帶了一份見面禮,是那個安插在索蘭傑雅七弦琴商會裏的間諜的頭。那時候血已經從箱子裏滲了出來,全都結痂了,估計殺掉他已經有了一些時日。蘭瑪洛克得意洋洋地告訴他,宰相大人早就發現了這個間諜的存在,而且他在被發現後立刻就屈服了,之後發出的信息一直都是宰相安排好的、錯誤的。安德羅梅那時才明白,為什麽自己之前會收到那麽多內容混亂甚至自相矛盾的情報,想來那大概是那位堅強的下屬頂着壓力,在偷偷向自己傳達盡可能多的正确信息。

然後蘭瑪洛克告訴他,他派出的所有間諜都暴露了,包括深入軍隊的那批。說話的時候他的手下牽來兩個被腳鐐鎖在一起的人,安德羅梅看到他們的手被砍斷了,耳朵也被蠟封住。蘭瑪洛克還說,這是僅剩的兩個沒被處死的人,不過他拔了他們的舌頭,讓他們說不了話、寫不了字、聽不了聲音,傳遞不出任何消息。

但是他們的命我可以留着,這兩個人替你辦事這麽久,想必你也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吧?蘭瑪洛克那時的眼神充滿了嘲諷的暗示意味。

安德羅梅看了看那兩個如今已經全然殘廢的部下,又看了看盒子裏的猙獰的人頭,最後問,您需要我做什麽?

然後蘭瑪洛克就提出了殺死亞瑟的要求,并且談到後來還出示了那份女王下達給他的手谕。好,我答應您。看完以後他說。

那天他們最終達成了安德羅梅以戰場敗退為由往卡默洛特方向撤退、趁機刺殺亞瑟的共識,并且蘭瑪洛克承諾,在他完成這一任務期間,安達海登軍隊不會主動發起進攻。那之後安德羅梅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在走了足夠遠距離的地方,他問珀拉:剛剛他告訴了你什麽?

您是說那兩個可憐的人嗎?他們用密碼告訴我,安達海登下一步登陸地點是南方拒絕參戰的阿基坦大區。頓了頓,他又輕聲補充道,是眨眼告訴我的。

——将軍,我知道可能已經沒多大意義了,但還是請您務必救回他們吧!

“事情就是這麽簡單,”安德羅梅面無表情地把那次會晤帶過,“在這之後才有了我後來的行動。聽了他提出的那些不切實際的條件,你覺得我有為它而背叛的意義嗎?”

這時,莫德雷德小心翼翼地發問了:“如果這樣的話,您回卡默洛特時為什麽還要帶上部隊呢?”

安德羅梅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但仍然耐着性子解釋道:“我不能讓對方也看出來我不是真心想履行協議,那麽就得至少讓表面上看起來和我們約定的一樣——我帶着部隊後撤,伺機進入卡默洛特刺殺。而我也确實是這麽做的,除了沒去刺殺而是去捎了個消息。”

“這下可以相信了嗎?”他冷冷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走了幾圈,問道。

兩人都點了頭,莫德雷德忙着把剛才他說的話記下來,這時蘭斯洛特看着他,緩緩開口說:“我非常抱歉誤會了你,請求你原諒。可是,安德羅梅騎士——這些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安德羅梅移開了目光,嘴角扯出一個涼涼的、譏诮的笑:“這要我怎麽告訴你。”

“為什麽不能呢?”蘭斯洛特皺了皺眉,“如果說這不能,那麽其它事情,比如說你拜托我在什麽時候代替你管理,或者你打算接下來實行怎樣的作戰計劃,這些事情難道也是難以啓齒的秘密嗎?為什麽連這些我也無法知道、或者最後一個知道的?”

聞言,莫德雷德也停下了記筆記,擡頭看着面對面隔着桌子的兩人。安德羅梅的椅子離桌子邊緣很遠,他雙臂交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右腿搭在左腿上坐着,右腳恰好伸進照進來的一束陽光裏,靴子上的馬刺泛着冷冽而尖銳的光。蘭斯洛特則中規中矩地坐在他對面,剛剛說話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前傾了身體,一只手按在了桌面上,陽光下他的眼神如同劍柄上的綠寶石一樣堅硬。

蘭斯洛特說:“安德羅梅騎士,那個時候我對你之前的行動一無所知,我不清楚你之前消失的緣由,也不知道你安排反攻的打算。那時你的撤退我并不覺得超出常理不可接受,然而當聽了那個士兵的話以後,所有的事情一聯系都變得可疑。所以出于保險起見,我發出了那份東西。”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很抱歉,讓你蒙受了不白之冤,讓莫德雷德騎士從卡默洛特遠道而來。但是更讓我感到遺憾的是,即使我們之前明确表露過合作的意願,也還是如此的互不信任。”他繞過桌子,來到安德羅梅的面前,伸出了手,“不管之前如何,現在我是諾曼騎士團的一員。安德羅梅,我們可以暫時抛卻前嫌,通力合作嗎?”

莫德雷德看着眼前的景象,此時正值上午,明亮的光線從頂部的排風口照進帳篷內部,冷峻而柔和地照亮了所有物體的輪廓和人的表情。他看到蘭斯洛特站在那裏,朝安德羅梅伸出手,然而這位性格冷淡的總督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熱情。他甚至沒有站起來,只是握住了蘭斯洛特的手。

“我也很抱歉。”他的面容在清淺的光線裏,如同希臘的大理石雕塑一樣無動于衷。

莫德雷德本以為這場對話持續了很長時間,可是當他走出帳篷的時候,發現居然還不到中午。安德羅梅和蘭斯洛特在離開帳篷後随即分道揚镳,蘭斯洛特去做什麽了他不知道,不過他很确定,安德羅梅直接離開了營地。

安德羅梅沒走多久就到了香槟騎士團的營地。拜之前的協同作戰所賜,如今兩個騎士團的駐紮地前所未有地近,營地外的哨兵都認得他,見他來直接就放行了。他看見加赫裏斯的時候,後者正和幾個部下一邊走一邊布置工作。看到他的時候,加赫裏斯有些始料未及,不過下一秒就微笑道:“你到我軍帳裏等一下,馬上過去。”

——安德羅梅居然覺得心情一瞬間稍稍好了那麽一點兒。

加赫裏斯是個信守諾言的人,說馬上就馬上。他走進自己軍帳的時候,安德羅梅正站在桌邊,光明正大地翻他的往來函件。加赫裏斯有點無奈地走上前,接過案卷問:“你要找什麽?我幫……”話說到這兒就住了嘴。因為他看到安德羅梅遞過來的案卷,赫然展開到他發給蘭斯洛特希望協同發起反攻的那一份。

加赫裏斯合上了它,問道:“你在怪我嗎?”

“不,”安德羅梅的視線望着那一摞厚厚的卷宗,“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麽跟他說的而已。”

“怎麽說都一樣,他都能猜到是你繞過了他直接跟我合作。”

“毫無疑問。”

“……我猜到了。從你之前跟我打招呼,希望我在那個時候發起一次反攻的時候,我就猜你可能會寧願繞彎子也不用蘭斯洛特。”加赫裏斯無奈地搖搖頭,“你們兩個真是……”

安德羅梅打斷了他。“不是我們兩個之間有矛盾,而是因為我之前的行動沒有跟他溝通,到那時候再解釋太麻煩了,時間也來不及。”

加赫裏斯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樣子,也懶得戳穿,只是擺了擺手說:“随便你吧,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不過,我不能一直在你側翼——盡管我很想——總之下次再鬧成這樣,我可就真的幫不到你什麽了。”頓了頓,他有些苦惱地摸了摸下巴,微仰起頭看着安德羅梅說,“我說啊,他是個很優秀的同事,你也是,在這個層面上你們想要信任彼此應該還是可以達到的吧?”

“……大概。”安德羅梅仍然感覺不自在,移開了目光。

加赫裏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當是給我省點事總行吧!你們兩個這樣,真是麻煩死了。”

“又沒說一定要麻煩你啊,”安德羅梅有些哭笑不得地轉回了頭,“還不是你自己太熱心。”

加赫裏斯聳了聳肩:“好歹我幫了你圓了場,不然你們肯定得吵起來,你吵不吵得贏還不一定呢。”

他看到安德羅梅臉上冰封一樣的神情不知不覺已經消失了,便走到他身前,微仰起頭,鄭重地說道:“你們都是優秀的騎士,本該做對手也相互敬重。安德羅梅,去試着和他和解吧,就算為了我的緣故;你最終會發現一切不止于此。我可以這樣拜托你嗎?”

安德羅梅覺得他可以在那片豔藍色之中找到一角天空。那種高遠的、明淨的、有着溫暖的日光的天空。那種仿佛可以蕩滌一切塵埃的、海一樣的天空。

他不由露出了一個不常見的笑容,低聲說:“我沒有理由拒絕這樣毫不過分的要求。”

于是加赫裏斯再一次覺得,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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