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只錄入了一個開頭,而且我要開學了

士團的高級指揮官們籌劃着即将實施的反攻。

這一次和以往幾次沒什麽不同,規模不大也不小的攻防戰,戰場就在防線外不遠,然而蘇南依舊沒能在天黑前擊敗他突破防線,只能拖到太陽落山,悻悻地離開。高汶甚至覺得他這一次進攻都不如以往幾次那麽賣力了,有種敷衍了事的感覺。這正好,他想,乘着敵軍懈怠的實際發起反攻,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天黑得很快,在他往回走的時候,四周已經漸漸暗下來了。在這種時候遇上敵軍的埋伏,實在是運氣不佳。高汶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只粗粗掃了一下敵軍的陣營,他就發現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一旁的珀西瓦爾低聲在他耳邊說:“大人,對面那個好像是莫德雷德。”

高汶小幅度地點了點頭。他也看出來了,不僅如此,莫德雷德還穿着“珀爾修斯”軍團的衣服。果然蘇南的反常是有詐,他就是在拖延時間。恍然大悟的同時,他的手心裏出了一絲細汗,因為他看到這隊人數雖然不多的伏兵幾乎全都是箭囊飽滿的弓箭手。

“你快去聯絡離我們最近的一個駐地,如果我沒記錯那是萊茵騎士團的。讓他們趕來支援。”他微微側頭吩咐珀西瓦爾,眼睛則依舊緊緊地盯着對面莫德雷德的一舉一動。

珀西瓦爾接到命令,飛快地點了一下頭,正準備打馬轉身,卻被高汶不動聲色地抓‖住了缰繩。“莫德雷德,你如今已經堕落到加入敵人的陣營了嗎?”高汶向對面大聲說道。

莫德雷德挺了挺脊背,好像能讓自己心裏底氣更足一些:“我厭倦了你們這些王公貴‖族虛僞的嘴臉,我要為我自己而戰!”

高汶的部下們聽到的确是莫德雷德的聲音,都隐隐有些按捺不住了,因為他們中很多人的朋友、兄弟都死在莫德雷德叛逃的那一次裏。高汶看時機已經成熟,便唰地一聲抽‖出了劍,身後的士兵不用招呼,紛紛自發地向前沖去。這時候他才松開了珀西瓦爾的缰繩,說了一句“快走!”,轉身自己也投入了沖鋒的隊伍。

混亂的人潮湧動免去了珀西瓦爾成為靶子的命運,他一離開戰場就玩了命地催馬加速,身後傳來一陣不詳的箭矢破空聲,他連回頭看的時間都不敢耽擱,按緊了快要跳出來的心飛快地朝營地跑去。

萊茵騎士團顯然也知道事态的緊急,他們很快集結了援兵,跟着珀西瓦爾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回來,然而還是撲了個空。等他們再趕回來時,戰場上已經沒有敵人了。珀西瓦爾最壞的預想還是應驗了,現在他目之所及,只有被亂箭射倒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戰友。他們的沖鋒大概只持續了一小會兒,就是一開始莫德雷德的部下彎弓搭箭的那一會兒,然後在他還沒跑遠、還能聽見戰場方向的聲音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一波波地倒下了。

“快找到高汶大人!”他一邊下馬一邊朝身後的同伴喊,聲音劈了也沒人顧得上在意。他們在一大片傷員中間小心翼翼地行走,一些傷得不重的人也起來幫他們一起找,很快就發現了高汶,然而也沒什麽用了。

“珀西瓦爾,”一個萊茵騎士團的騎士來到他面前,那時珀西瓦爾正蹲在地上安撫一個傷員。那個騎士說:“我們找到了高汶大人,但是很抱歉,他已經……”他沒有再往下說,似乎是顧及珀西瓦爾的感受,只是搖了搖頭。

珀西瓦爾感覺整個人都木了。

他一來一回總共才花了多久?從高汶最後的那句“快走!”到現在,才過了多長時間?這樣的結果讓他根本無法接受!他的膝蓋失了力氣,跪在浸滿鮮血的泥土裏,他的手充滿懊悔地抓着自己的頭發,剛剛還被他安撫的那個傷員,現在反而用微弱的聲音來安慰他不要傷心。“莫德雷德吩咐那些士兵射死他,他身上大概中了我們三五個人中的箭……滿天都是密密麻麻的箭,太多了,我們誰也沒法保護誰……珀西瓦爾大人啊,真是對不起……”

不,你們沒有錯,你們都很勇敢,都是好樣的。珀西瓦爾想這麽說,但每一句話都哽在喉頭,發不出一丁點聲音。然而他又真切地聽到自己想說的話在耳邊響起,溫和而令人感到一陣莫名的放松:“你們都沒有錯,誰也不用說對不起。珀西瓦爾騎士,你也一樣。”

他猛地擡起頭,驚訝甚至蓋過了哀恸——“加拉哈德?!”

他從地上騰地站起來,胡亂抹掉了臉上的淚痕,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金發青年。他知道自己和他之間存在着一些微妙的聯系,但是自從阿瓦隆一別以後,加拉哈德一次都沒有再出現在他面前。他對對方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背着聖血十字盾的騎士身上,眼前這個穿着長袍、神色安靜的年輕智者,顯得陌生而又熟悉。

“好久不見,珀西瓦爾騎士。”加拉哈德微微點頭,“看你那麽傷心,覺得無論如何應該再來幫你最後一次。你希望我做什麽呢?”

這麽說着,他伸出手,在一片明亮如太陽的光芒中,傳說中的聖器顯示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珀西瓦爾起初被刺得睜不開眼,不過過了一會兒之後,他就發現聖器并不拒絕他的打量。

“看來它也挺喜歡你嘛,”加拉哈德調侃地說,藍色的眼睛看着他,“你要我幫你複活高汶大人嗎?這個可能有點困難,不過……我可以試一試。”

珀西瓦爾有些難以置信,并且顯而易見地,露出了喜悅的神情。然而當他環顧了戰場一圈以後,他改變了主意。

“等等,加拉哈德,”他看着躺在地上的戰友們,許多人用手擋着眼睛以免被聖器過于明亮的光輝刺傷,透過指縫默默無言地看着他。珀西瓦爾說,“可不可以把他們也治好?他們都是很優秀的戰士……”

加拉哈德面露難色:“這個我恐怕做不到。複活一個人的代價,比你想像得要大得多。”

“是什麽?”珀西瓦爾下意識地問。

加拉哈德看了看地上的傷員,說:“簡而言之,一命抵一命。如果要我幫你複活高汶大人的話,這些人之中就要有一個人……”他沒有再往下說。

珀西瓦爾聽了大吃一驚:“那蘭斯洛特先生那次是怎麽回事?!”難道是船上的某一個自己沒注意到的人?這麽想着他有些不寒而栗。

然而加拉哈德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莫名沉重的笑容:“是我啊,珀西瓦爾。”

就是在珀西瓦爾被人陷害、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裏,加拉哈德和湖夫人達成了這樣的協議。他放棄自己的生命,成為阿瓦隆的一部分,換取蘭斯洛特複活——如桃洛麗斯、伊拉、梅林那樣的,聖器賦予的永生。以阿瓦隆之子的身份,永久地屬于海外仙境。

珀西瓦爾有些艱澀地搖了搖頭。“……還是請你幫我治好這些傷員吧。”他最後說。

“優秀的指揮官還有其他人,而軍隊的損失會更難彌補,如果能用一個人的死換回這麽多戰友的話,即使是高汶大人,大概……大概也會這樣選擇吧……”他越往後說底氣越不足,心中充滿了一種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的負罪感,以及,更加深重的,知曉要面臨永別的悲傷。

加拉哈德說:“那現在把手伸出來,聖器只認我的血,我得把你身體裏那些放出來。”他自己在阿瓦隆之外的地方只是個靈體。

“加拉哈德,我們都到過阿瓦隆,那裏的确是人們死後要去的地方對吧?”

“是的,所以任何的分離只是暫時的,你想要見的人,總有一天能在那裏再一次見到。”

“……那我下一次見到你,是不是也只能等我死了以後了?”

“是啊。不過……又有誰等不起呢?”

褐色頭發的青年終于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把手腕遞了過去。

高汶的死訊在一天之後傳到了卡默洛特,第二天亞瑟就召開了圓桌會議,安德羅梅和加赫裏斯也從他們兩個的駐地趕到了王都。加赫裏斯很堅決地要求自己去給他的兄長報仇,然而最後的結果是安德羅梅“對敵人更為熟悉”的理由更具有說服力,他成了接替高汶的人選,他的諾曼騎士團則暫時交給蘭斯洛特。

會議結束後,盡管對搶了自己機會的家夥非常不爽,加赫裏斯還是走過來祝他一切順利,還有注意安全。安德羅梅順了順他的毛,神色間很是自信:

“放心吧,蘇南和莫德雷德都是熟人,很快就能搞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請相信作者真的不站高汶和珀西瓦爾的CP(盡管他們在某些劇裏挺熱的),作者心目中的官配是珀西瓦爾和加拉哈德,雖然我這篇文裏沒怎麽寫這對,但是他倆在《亞瑟王之死》裏真的特!別!萌!(BTW,那本書裏另一對官配是蘭斯洛特×高汶hhhh)

以及,作者盡力讓将軍最後那句話顯得不那麽flag,但是還是沒能做到……OTZ,大家自己理解吧==

進入完結倒計時,如果不出意外後面還有四章,然後就進将軍番外啦XD

終于要寫完了!

☆、沒能兌現的諾言

圓桌會議結束後,安德羅梅就帶上珀拉動身出發,去往萊茵大區的戰場接替高汶。他走了沒多久就聽聞蘭斯洛特将諾曼騎士團帶進了卡默洛特大區的消息,頭一次他壓根兒就不打算理會,甚至還有點事不關己的輕松。他沒想到多年以來唯一的忙裏偷閑,竟然是從一個任職地去往另一個任職地的路上。

然而這樣短暫的閑暇也很快就結束了。三天以後,他到了萊茵大區,新的而且更重的擔子落在了他的肩上。他所面臨的是緊急而又懈怠的場面——緊急的是外面的戰況,懈怠的則是布列塔尼騎士團的守軍,因為指揮官突然犧牲,他們中又産生不出一個能夠令所有人服氣的領導,整個軍團的行動便都暫時停擺了。即使是安德羅梅現在到了這裏,他也依然對此感到很頭痛,因為他能很明顯地看出,過去高汶的那些部下對他并不打算言聽計從。

最後他來到了珀西瓦爾面前。“我需要閣下的幫助,”他略微低頭看着珀西瓦爾的眼睛,表現得非常誠懇,“閣下是除了高汶之外唯一一位長期在布列塔尼騎士團服役的圓桌騎士,雖然您并不是高汶的副官,但實質上已經具備了這樣的威望。您越早幫助我取得話語權,我們越能早日為高汶騎士報仇。我正是為此而來的。”

珀西瓦爾見過安德羅梅不止一次,還沒見過他這麽認真的樣子,聽了他的話有些驚訝又有些感動,不禁問:“您剛剛說打算為高汶大人報仇?”

安德羅梅點了一下頭:“這是我答應別人的。”珀西瓦爾看他不願意多說也就不再多問,不過聽了這話,他自然是高興的。當即就接納安德羅梅成為了自己的戰友,并且一口答應幫助他盡快地樹立威信。

的确如安德羅梅所想的,珀西瓦爾雖然不是高汶名正言順的副官,不過高汶對他的信賴和倚重大家都有目共睹,他的話雖然不能影響到每一個人,但對絕大多數還是管用的。有了他對安德羅梅表現出的鮮明支持,下面的指揮官們也就接受了這個外來的陌生總督。不到一個星期,安德羅梅的命令經由珀西瓦爾傳達到下面,已經能被非常好地執行了。

站穩腳跟之後,安德羅梅就開始了他的部署。他一天時間也不想耽誤,赫萊辛托和蘇南不可能被一個小小的萊茵大區困住,他們遲早要沖破面前這道防線,到時候局勢難免會變得不可控。比早一天敵人采取措施,未來就多掌握一分主動權。抱着這樣的想法,安德羅梅放棄了高汶之前的固‖守策略,他把防守的中心向南部轉移,請萊茵騎士團在南面封死了敵軍的路,讓敵軍的先鋒部隊沖破防線,而後被迫向北轉向,往防守更嚴密、戰鬥力更強的北方大區移動。

赫萊辛托和蘇南看到久攻不下的防線被沖開了一個口子,便迫不及待地從缺口處向防線背後湧‖入。不管是赫萊辛托的重騎兵還是蘇南的弓‖弩輕騎兵,都是只有快速運動起來才能發揮最大效用的兵種,因此即使想到了這突然的松懈背後可能有詐,但他們還是抓‖住機會一舉沖了過去。有詐又怎麽了,誰來就打誰呗,蘇南有些僥幸地這麽說服赫萊辛托和自己。

過了沒多久,他們又不得不慢了下來,因為一大片森林攔在了他們面前,想要通過至少要花半天時間,而現在已經接近傍晚了。蘇南看了看天色,對赫萊辛托說:“還是在原地紮營吧,夜裏太黑了,肯定過不去。”

赫萊辛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擋在眼前的黑色的樹林,眼神有些猶豫:“明天林子裏說不定就會有伏兵,如果他們追得夠快的話……”

“不會的,”蘇南信誓旦旦地說,“這一路上我們都沒遇到追兵,他們早就被甩在後面了。除非他們跑到我們前頭,才有可能有時間來打埋伏;不過現在天也很快就黑了,就算他們現在進山,也沒多少時間供他們耍了。您就放心吧。”想來他從前也是幹這事的行家,多少還是有些話語權的。

赫萊辛托聽他這麽說,只得暫時先放下了疑慮,答應就地休息。畢竟前面地形不熟,天黑以後貿然進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倒不如今天晚上養精蓄銳,等天亮以後再從長計議。

他們就這麽心事重重地休息了一夜,等到天亮的時候,赫萊辛托出去一看,卻見眼前的樹林依然和昨天下午的沒什麽分別,放眼望去,周圍沒有一點兒人來過的痕跡。赫萊辛托這才真正放下了心,相信蘇南所說的,敵軍早已經被他們甩在後面了。一放下心他也就不再畏首畏尾,也就恢複了那種神氣活現的樣子,

“你帶着‘珀爾修斯’先通過,我在後面給你們殿後。敵軍可能會追上來。”他這麽對蘇南說。後者聞言不置可否,一邊在心裏想着說到底還是想讓我們替你先探探路嘛,一邊已經開始往下分配任務了。他把整個雇傭軍分成了三部分,分別由他、曼提斯和莫德雷德牽頭,三個方陣一字排開穿越樹林。

林子裏的樹遠看去長得密密麻麻,然而近看卻發現其中還有不小的空隙,馬在裏面走完全沒有問題。晴天時,從樹葉之間漏下來的陽光也足夠讓人看清前面的路,可以說并不難走。蘇南走了一會兒以後沒發現什麽異常,便動了速戰速決的心思,策動馬匹加速跑了起來。他身後的部下也跟着他加快了速度,然而沒跑兩步,四周就響起了一陣喊叫和摔倒的聲音。

絆馬索!蘇南一聽就知道發生了什麽,條件反射地勒住了馬也制止住了身後的部下,停下來環視四周,果然看見幾個士兵被遠遠摔了出去,他們的馬摔斷了腿,躺在地上站不起來。不用他說,早就有士兵下馬來去察看自己戰友的情況,有兩個着地位置不佳的已經一命嗚呼了。

蘇南的臉陰了下來,他沒想到還是被敵軍搶先設下了埋伏,一路上對自己速度滿滿的自信頃刻間被擊碎了。他看了看周遭,撥了一下馬頭吩咐道:“這邊走!再有誰看見那東西,都趕快喊出來讓大夥知道,聽見了嗎?”部下紛紛答應,然而他心頭的陰雲還是沒能散去,想着既然敵方能夠提前在這裏設下埋伏,那說明他們肯定早就超過了自己,可是這一路上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掩藏行跡的手段是有多高超?聯想起之前看起來就像有詐的防線缺口,以及現在還不知所蹤的敵人,蘇南不禁産生了一種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憋屈感,越想越糟心。

接下來他們依然在林間快速前進,只不過這一次蘇南再也不敢放松神經,他牢牢地盯着地面,帶領身後的人避開一個又一個的陷阱。然而即便如此,還是不時有士兵中招,并且這麽一來二去的轉向,讓他們再也分不清哪邊應該是目的地了。

腳下和周圍的馬蹄聲遵循着長久不變的節奏,兩側劃過的樹影也是千篇一律的模糊的綠色,蘇南深陷其中,不禁有些恍然。他很清楚,對方設置的這些不致命的路障為的是将他引向某一個特定的方向,然而在樹林裏兜兜轉轉了這麽半天,也沒見敵方任何一個人出現。這讓他非常煩躁,恨不得對着樹林深處大喊一聲“有種給老‖子出來”之類的,可惜不能;這不禁也讓他有點好奇,這個拿他當猴耍的家夥究竟是何許人也。想當初,他可是這樣把別人耍得團團轉的人。

正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前方突然一個路障跳進他的視線,他連忙撥轉馬頭,轉過臉來還沒跑兩步,又一個路障攔住了去路,他只得再轉,身後的隊伍被頻繁的轉向帶成了一團,剛好成了最利于被包圍的形狀。蘇南驚覺,連忙飛快地環視四周尋找突破口,卻遇見了他最不希望看見的、像從地裏冒出來一樣的敵軍,心頓時跌到了谷底。四周的樹木高大森幽,天然的植被和人工的路障圍出了一小塊空地,他和他的部下此時全數堆在了這裏——顯然,這對包圍殲滅來說再适合不過了。

“等着坐收漁利嗎?也罷,”蘇南冷笑了一聲,抽‖出了那根沉重的鐵鞭,“既然沒有路,那老‖子就自己開吧!”說着他鞭梢轉向包圍的敵軍,不由分說朝着人群中間狠狠地甩了出去!敵軍條件反射地避讓,蘇南策馬朝着他自己開出的缺口沖去,馬對着阻攔在眼前的人群揚起前蹄,好像下一秒要離地從他們頭頂上飛過去一般,然後又重重地落地,砸起一陣塵土,嗆得人捂住嘴連連咳嗽,繼續向兩旁退去。看着狼狽的敵人,蘇南忽然感覺沒有方才那麽郁悶了,便越發膽大妄為起來。他故技重施地讓坐騎揚起前蹄,立起的馬長長地嘶叫了一聲,不是歡快卻更像驚慌,只是騎馬的人是聽不出來的,他還在為自己的胡‖作‖非‖為而感到暢快,卻冷不丁被馬匹落下時濺出的鮮血灑了一身。

衣襟上的熱血凝固了他的表情,定格在放肆的笑與瞠目結舌之間,頗有些滑稽。原本跟着他往外沖的那些部下也紛紛勒住了馬,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整片空地上安靜得只能聽見血順着刀刃往地上滴的聲音。刺鼻的腥味讓蘇南都有些受不了地捂上了鼻子,他已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悶悶地從手下傳出來:“你是神經病嗎,非得這樣?”

他面前黑色的鐮刀穿透馬的頭和脖頸,差一點點就能把他也攔腰劈成兩半,鐮刀的主人騎着馬站在幾步開外,面無表情看上去一切盡在掌握,蘇南卻能知道他其實也緊張得很,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松懈。這麽想着他忽然就覺得有點平衡了,不禁還露出了一個笑:“我還以為是誰耍得老‖子團團轉,原來是你啊。真是辛苦你啦,安德羅梅‘騎士’。”他特意咬重了“騎士”兩個字,不出意料地看見安德羅梅不悅地皺了皺眉,這讓他的笑容裏摻上了一絲嘲諷的意思。

安德羅梅不想跟他多說,反正也說不過,就言簡意赅地轉移了話題:“你從馬上下來,馬要倒了。”

蘇南有些意外他首先會說的是這個,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順從地下到了地面上。等他離開了馬,安德羅梅才抽回鐮刀,早已死去的戰馬頹然倒在血泊中,揚起不少的塵土。蘇南沒了坐騎,站在死馬邊上仰起頭看着安德羅梅,黑色的頭發黑色的铠甲,襯托得陽光下的面容就像上好的大理石雕塑,盡管神情很冷,但蘇南明白那雙眼睛裏有溫度。他的胸口一瞬間不自控地湧上一陣類似迷戀的酸澀情緒,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壓了下去。無時無刻的絕對冷靜是雇傭兵的準則。他此時想着這句話,就好像在自嘲。

“如你所見,”安德羅梅從馬上下來,“我可以殺死你,但是我不覺得有必要那麽做。我希望你交出莫德雷德然後離開,蘇南,你跟這場莫名的戰争一點關系都沒有。”他話說得很篤定,然而他并沒有看着蘇南的方向,不知道什麽原因。

蘇南聞言抱起了雙臂,不自覺地帶上了嘲弄的口氣:“你可以殺我?話不要說得太滿啊,安德羅梅将軍。先把我遛了一圈再包圍,趁我狗急跳牆時偷襲我,這可不是什麽堂堂正正的勝利。就算你剛才真砍了我,也代表不了什麽。”

“好吧,随你怎麽說,”安德羅梅涼涼地揚了一下嘴角,似乎頗為不屑,“我的意思是希望你把莫德雷德交給我,盡早抽身離開。我不想跟你交戰。”

蘇南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收了起來。“為什麽?”他問得十分機械,但沒有表情的面容背後似乎隐藏着什麽暗暗湧動的情緒。

安德羅梅卻又一次轉移開了目光,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總之把莫德雷德交給我吧,剩下的事與你無關了。”他說。

然而蘇南揪住他方才的話不放。“你說不想和我交戰,不是因為瞧不起我吧,那是什麽?不忍心?”他上前一步湊到安德羅梅面前,平靜的外表下湧動的情緒似乎要不受控制地溢出來。

安德羅梅終于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什麽都不是,蘇南。你應該聽聽我話裏的重點。”

“我聽到了啊。”蘇南露出了一種志在必得的微笑,樹葉間落下來的陽光灑在他的眼睛裏,那兩塊紫水晶中又有了安德羅梅久違的璀璨的神情。他說:“你說讓我把叛徒交給你,然後自己撤出戰鬥,你說原因是你不想跟我交戰。可是這有很多方式可以避免的。而且如果你只是想抓回莫德雷德,你完全不用費這麽大周章,甚至人都到眼前了還只砍死了我的馬。我沒想到你會在高汶死了之後親自趕過來,不過我更沒想到,你來這兒除了要莫德雷德之外,居然就是勸我走。”

他伸出手拍了拍安德羅梅的臉頰,有幾分調戲的意味,看得安德羅梅身後的士兵俱是一悚。蘇南自己倒是笑得一臉流氓相:“你明明就是還在乎老‖子的死活嘛,之前幹嘛要把話說的那麽難聽。人給你,可以啊;對赫萊辛托毀約,也可以啊;只要你跟我走都沒什麽大不了的。我說啊……”他收起笑容,嘆了口氣,顯得有些惆悵,“你真的不跟我走嗎?”

安德羅梅無聲地看了蘇南半天。他知道蘇南想告訴他,只要你跟我離開卡默洛特,讓我把名聲、把金錢、把“珀爾修斯”——把什麽東西拿來做交換都可以;大不了一切從頭開始,只要你願意跟我走。

他知道他想說,一切都能從頭開始,你也許覺得我曾經背叛了你,但是我會證明我沒有。安德羅梅,你能像從前那樣再無條件相信我一次嗎?

安德羅梅嘆了口氣。再開口時,依舊是大理石一樣冷漠的聲音:

“莫德雷德是殺害高汶的兇手,高汶是加赫裏斯的兄長,我來就是為了替他報仇。所以我唯一的目的只是抓回莫德雷德,就地正法,不作他想。蘇南,我這麽說,夠明白了嗎?”

所謂鐵石心腸,說的大概就是這種人吧。站在安德羅梅身後的珀拉,看着蘇南一瞬間失掉所有自信和好整以暇、變得有些慌亂與茫然的臉,這樣想道。

大家都以為就這樣結束了,然而蘇南咬了咬牙,摘下手套扔在了地上,有些發狠地說:“你非這麽絕,老‖子也不跟你客氣了。打得贏我,莫德雷德就交給你帶走,我也這輩子不再出現在你面前;要是打不贏,就都乖乖聽老‖子的!”

安德羅梅也沒料到他會來這一出,然而看着蘇南繃緊的下巴和有些紅的眼睛,他也就不想再計較什麽了。于是他從背後抽‖出了雙刀中的一把,颔首行禮,像真正的比武一樣風度翩翩——“如你所願。”

比武的結果,其實并沒有什麽懸念。蘇南在正常情況下也不容易打過安德羅梅,更何況他那天整個人都處在一種要炸了的狀況下。安德羅梅也給他留了情面,讓他輸得不那麽狼狽,至于對方心裏怎麽想,他就幫不上什麽了。蘇南也遵守約定,答應安德羅梅回去就将莫德雷德交給他,并且撤出戰鬥,不再蹚這渾水。

終于所有的事情都圓滿結束了,可以跟加赫裏斯交代了。安德羅梅松了一口氣,看着蘇南帶着他的部下走遠,自己也跨上了馬。

另一邊,蘇南騎着新換的坐騎,一路低着頭,散發着一種閑人勿近的氣場。周圍的部下也不敢去打攪他,任憑他在那裏神游,一行人沿着安德羅梅剛剛指給他們的方向慢吞吞地往回走。忽然,士兵敏銳的聽覺讓他們中的不少人聽到身後箭矢破空的聲響,條件反射地舉起盾牌後,才發現并不是沖着他們來的。一頭霧水之時,只有蘇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突然直起了身子扭頭看向後面,而身後不遠處傳來的一聲驚呼也印證了他的反應。

“将軍!!”

聽見珀拉喊聲的那一瞬間,蘇南睜大了眼睛試圖搜尋更多的信息,從他現在的位置看來,安德羅梅那一行人都是樹林中只能看清輪廓的剪影。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安德羅梅,他中了一箭,在肩膀上,箭頭大概刺進去很深,因為那支箭飛得相當快,顯然弓箭手非常用力。蘇南剛剛扭頭的時候看見安德羅梅被它推得一晃。

他張了張嘴然而什麽也沒喊出來,他看到珀拉急忙趕到安德羅梅的身邊,并且指揮己方的弓箭手向着箭矢飛來的方向放箭,然而這都沒有用,他分明看到那個方向又飛來一支破空的飛矢,如流星劃過原野,如雄鷹掠過草原,然後它帶着致命的尖銳與速度,正中安德羅梅的喉嚨。

蘇南狠命地揉了揉眼睛,卻只是确定了他并沒有看錯。那的确是人身體上最柔軟最重要也最不能受傷害的部位,那裏有至關重要的血管和氣管,然而安德羅梅的那裏現在釘着一支箭。

蘇南眼前的世界倏地一下不受控制地模糊,他就這麽在觸不可及的遠處,眼睜睜地看着那個黑色的剪影失去了重心,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那天晚上沒人敢去觸蘇南這個黴頭,就連莫德雷德都被他罵了回去。金發的前圓桌騎士摸了摸鼻子,心底暗自慶幸自己沒有一上來就把自己殺了安德羅梅的事情和盤托出,否則現在自己估計已經被挂在城牆上風幹了。他本來以為蘇南和安德羅梅真的是冤家的,還想着殺了他沒準能順帶邀個功什麽的,哪想得到這背後還有這麽複雜的關系。

那天他見到的軍團長幾乎是一派歇斯底裏,他堅定不移地認為兇手來自卡默洛特,是聽到了他和安德羅梅的協議才這麽做的。他懷着一種瘋狂的神情發誓,要一路打進卡默洛特去,完全忘記了答應安德羅梅的撤出戰鬥,自然也就不會把莫德雷德再交給誰。只要這個目标能達到就好了,莫德雷德心想。白天他并沒有跟蘇南一路,也是在樹林裏兜兜轉轉才到了那附近的,到那裏的時候正好聽見安德羅梅提條件,在他聽見自己名字的時候內心就動了殺機——他為了活下去已經淪落到不得不依附雇傭兵,又怎麽能被如此草率地就送回到卡默洛特、被處死呢?在他放箭的時候內心已經沒有了任何猶豫,從敵軍、到戰友、到高汶、再到安德羅梅,殺的人多了也就沒有什麽區別了,誰都一樣。就是将來見了亞瑟,他也能臉不紅心不跳地殺了他——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另一邊,安德羅梅突然的死亡讓珀西瓦爾也措手不及,這一次他不得不擔任了布列塔尼騎士團的臨時指揮官,不能再讓上次那樣停擺的情況出現。同時,他還要一邊聯絡卡默洛特告知這一不幸的消息,一邊準備下一次戰役;過了幾天還要同時阻止加赫裏斯離開自己的大區趕來。也是這段時間裏,他尤其地想念蘭斯洛特,甚至懷念過去自己還叫“羅蘭”、還是他的侍從的日子。然而此時距離與蘭斯洛特一別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他甚至懷疑自己能否再與他相見。而此時的他,也不可避免地終于從一個侍從成長為一個獨當一面的騎士,正如蘭斯洛特和過去的“羅蘭”所期望的那樣。

6月初,安德羅梅死後不久,珀西瓦爾指揮下的防線被全線突破,布列塔尼騎士團被分割成支離破碎的許多殘部。赫萊辛托被之前的高汶和安德羅梅拖延得徹底失去了耐心,他不打算在外圍多費時間了,只想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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