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8章

喬沛然針對顧霆的計劃顯然是精心布置而成。

他特地找來了一個混進道具組的流動“工作人員”,還認真幹了幾天活,以免引人注意,但一直戴着口罩沒摘下,沒人記得清他長什麽樣,離開影視城時,他還是坐着喬沛然的車走的,想追蹤車牌號也不可能。

更令人犯難的是,為了保護各劇組的影視素材版權,用來準備道具的那間內景裏沒有監控,該“工作人員”是踩好了點,特意選在這裏投的毒,鼎聲這邊抓不到任何能用的實質證據。

大約是太過倒黴,事件也太過離奇,顧霆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甚至有了自嘲的心思:“好歹他沒下死手,還知道稀釋稀釋。”

林驚昙看出他的想法,冷然道:“那是因為他怕你看出蹊跷,不肯喝。”

會這麽想的人真是低估了顧霆的入戲程度,然而偏偏讓他們撞見了顧霆這個認真的小傻子,一擊得手。

顧霆試圖說話解釋,林驚昙嘆了口氣:“你現在不能用嗓子,打字吧……眼睛看得清嗎?”

顧霆看出林老師不是很想讓他費神,但他還是用力點了點頭,急切地開始打字:“我當時有思考的!喬沛然好像是特意等沒人拍到的時候才打我,所以我反手揍他應該也沒人拍到,不會被倒打一耙。”

如果不是自己眼下的樣子太慘,顧霆甚至有點自得,這算不算“預判了對方的預判”?

然而他解釋得越篤定,林老師臉色越差,看到最後,眼底幾乎要下冰雹了。

顧霆脊背一涼,下意識地停了手,擺出一臉懵懂茫然。

然而林老師不吃他這套,一字一句道:“——他還敢打你?”

話音未落,不待顧霆回答,林驚昙自己先揉了揉額頭,竭力保持冷靜,諷刺道:“也對,人家都敢光天化日給同事投毒,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林驚昙根本不在意喬沛然,他就算是被打進了重症監護室都是活該——換句話說,他最好祈禱自己能直接去世,否則接下來的事會讓他生不如死。

顧霆怕多給林老師添麻煩,一個嘴快就把這事說了個幹淨,林驚昙憤怒到極點,反而荒誕地冷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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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霆聽出他話音不對,若換了旁人,即使是深為了解他的甘棠,恐怕也聽不出他話中隐隐的自責和自棄,但對于顧霆而言,“懂得”林驚昙純屬本能,根本不需要思考。

顧霆還坐不起來,怕強行起身會惹得林老師更傷心,連忙搭住他的手指,用力示意:“不是你的錯。”

林驚昙阖了阖眼,目光清明堅毅,顯然根本不會聽他的勸,一手拍了拍顧霆的手背,另一只手深藏于袖,指尖深抵,緊攥掌心,仿佛這樣就能轉移心頭刺痛。

“休息一會兒,乖。”

林老師毫無誠意地哄了哄他,轉身出門,顧霆雖然擔憂,卻也無可奈何,猜到他要去找馮文,只好用力支起了耳朵,希望能偷聽到一言半語。

馮文還像待罪一樣等在門外長椅上,臉色青白,比顧霆還像個病人。

林驚昙擡眼看了看他,馮文頓時神情沮喪,已經在打腹稿寫辭職信的開頭。

然而林驚昙只問他:“詠薇的助理是怎麽回事?”

馮文完全沒想到林老師不按常理出牌,怔了一下,好在他等着的時候也沒閑着,拼命将功補過:“和喬沛然的助理有來往,已經問過話,承認了,是拿了點好處。那邊只要求她今天別添亂,有什麽萬一報個信,她把詠薇提醒小顧的事偷偷通知了那邊,所以那幾個人一直纏着我們……”

馮文越講聲音越低,生怕被林老師當作是給自己的無能開脫,腦袋也耷拉了下去。

林驚昙點了點頭:“招這樣的人進來,歸根結底是我和你們甘總的工作失誤,你追查得很及時。”

馮文噤聲,不敢認,生怕這是大棒前的胡蘿蔔。

“處理一下,這個人不能繼續出現在這行裏。”林驚昙輕描淡寫地交代,“再給小顧找個信得過的護工。”

馮文連連點頭,忙道:“喬沛然找來的那個投毒者已經在查了,還是能找到他們平時的聯系……”

林驚昙擡手打斷他:“就算能找到,也不可能是直接證據,他不承認動機,你們再指證也沒用。這件事不用你管,你現在唯一能做且該做的,就是看好顧霆。”

林驚昙對他的行動無一字褒貶,直到此時才流露了幾分生殺予奪的威壓:“我不希望顧霆再出事,聽懂了嗎?”

馮文頭點得脖子都快斷了,同時無比懷疑自己擇業時是被迷弟濾鏡糊了心——他到底怎麽會覺得林老師比隔壁老厲好相處的?!

眼下林老師明明沒有大怒,但一雙漂亮極了也冷淡極了的黑眼瞳向他掃來時,馮文只覺自己被人捂住口鼻,沉入寒潭,凍得連聲“吱”都發不出。

林驚昙離開後,馮文抹淚走到顧霆病床前:“還好你沒有致命的危險!”

他握着顧霆手臂十分唏噓,連連搖晃,再三确認顧霆是活人,顧霆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只聽馮文幽幽道:“聖心難測啊……為了我的小命,接下來幾天你就是上廁所我也得跟着,現在就開始習慣吧小顧老師!”

顧霆一聽林老師居然撒手不管自己,頓時眼前一黑,自顧自翻身睡覺,還幼稚地用枕頭捂住了耳朵,無論馮文怎麽試圖搭話都不理會。

林驚昙一直走到走廊盡頭,應急通道前,面無表情地拿出手機,發現看不清眼前的字,皺眉觀察幾秒才意識到,原來不是屏幕有裂紋,而是自己的手一直在痙攣。

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該服藥了,但他選擇死死掐住掌心,冷靜下來,倚靠在牆壁上借力,繼續處理該處理的事。

他沒有責怪馮文,并不是因為對方趕到得及時,而是因為真正該責怪的人,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高高在上慣了,忽略了不值一提的對手瘋起來也有殺傷力,他不會這麽早刺激喬沛然,搞得對方狗急跳牆——就算真要下手,也該一擊必中才是。

鐘欣然打來了好幾個未接電話,顯然是猜到背後有喬沛然的手筆,詠薇也打了兩次,估計是惴惴不安地來道歉的。

林驚昙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好在自家孩子都争氣,自保不成問題,也不會傻到被別人挑唆着窩裏鬥。

他給兩人各回了簡短的消息,讓她們安心,而後凝視着一個許久沒主動撥出過的號碼,在兩難之間掙紮。

林驚昙眉峰叢起,容色如玉山隐霧,若遠觀,只是好看而已,只有近觀,才能看出這座玉山快要被重擔壓碎了。

但林驚昙從來沒有碎裂過,乍看裂紋斑斑,但其實一點也不嬌氣,永遠會把自己修補得更堅固,可以打碎,不能摧毀。

對方很快接通,林驚昙從容道:“我準備送貴司的喬先生入獄,提前通知你一聲。”

對方不僅沒驚訝,反而笑道:“理由是?”

林驚昙冷聲道:“聚衆吸食并藏匿違禁藥品,不排除販賣可能性。”

對方這才頓了頓:“……我還當你是真被氣昏了頭,要告他故意傷害。不過,告故意傷害可能還容易些,這是他在應啓明手裏的把柄,你挖了他的老底,他會恨上你們兩個,而你,則相當于徹底和應啓明為敵。”

林驚昙颔首:“我相信厲先生一定能在兩天內找出确鑿證據。”

這一次,厲南亭終于笑出了三分真心實意:“一個喬沛然不要緊,但和他來往的人會牽瓜帶蔓,我可以給你。”

厲南亭沒有問林驚昙“準備拿什麽來換”,概因林驚昙的舉動已經表明了态度,他徹底被應啓明激怒,就算原本不打算在鼎聲內部争端中站隊,現在也寧可支持厲南亭,要應啓明粉身碎骨。

厲南亭不是沒預料到,傷一個顧霆,就能換來事情的轉機,但他不屑為之,仿佛這樣做便是承認了那小子在林驚昙心中的地位一般。

念及此處,厲南亭的笑意也漸漸冷了下來——

同舟和鼎聲脆弱的同盟關系,算是暫時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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