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食指、不、無名指?”
千清塔二樓中央鋪着一床毛毯,而江溪兒正躺在上面夢呓着,手指一抽一抽,在夢中捏着法訣大殺四方,幾本經書雜亂地堆在一旁,真是刻苦至極。
迷迷糊糊間,臉上忽然傳來冰冷的觸感,她伸手去摸,指尖卻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似乎流出了些濕熱的液體。
頓時,江溪兒困意全無,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眼睛還未睜開,她憑借着本能捏了一個近幾日一直在練的攻擊法咒。
“沒用的。”冷冰冰的男聲傳來。
小火球才飛出不到半米,就燃燒殆盡,成了一股黑煙,寂寥飄散。
江溪兒慌忙撐起身,半躺在毛毯上,血液從右手滴落,滲入潔白的絨毛中,她手足無措地看着指着她喉嚨的鋒利劍刃,月色下,利刃的反光映出她眉間的不安。
眼前的男子一如初見時光風霁月,面色清冷,只是劍尖所指不再是那為非作歹的魔修,而是她江溪兒。
她又沒做壞事,她怕什麽?黎十也不是濫殺無辜的人。思及此處,江溪兒強自鎮定下來,側身向左一偏,遠離那讓人膽顫心驚的劍鋒。
“大師兄這是在幹什麽?就算想毀約趕我走,也沒有必要拿劍指着我吧?”
黎十上下打量着江溪兒,神色莫測:“你不叫江溪,你是上三千界望花京江家的叛徒江溪兒。”
“對。”事已至此,江溪兒承認得也很幹脆:“那日魔修樂離脅迫我去偷九轉煉丹爐,我的生死契被轉到了他手上,就只能幫他。現在煉丹爐也不在我手上。”
驚訝于江溪兒的坦誠,黎十表情緩和了幾分:“你害怕留下被處死,就跑到了下三千界?”
江溪兒嘆氣:“差不多就是如此。那晚江家的小姐江清漪察覺不對,獨自一人去了煉丹房,樂離想要殺我們滅口。逃跑途中,我受傷被留在了煉丹房裏,傷勢不嚴重,趁着樂離去追江清漪的功夫,吃了些丹藥,然後索性就直接跑出了江家。”
她垂眸,摸了摸身下柔軟的毛毯:“我在江家偷了一些金銀細軟,最值錢的也就是十顆玉清丹,我能這麽快築基也是因為玉清丹。我也不知道江家為什麽對我如此執着。”
“既然樂離有生死契,他為什麽留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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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溪兒自然不可能說那是因為自己表演了一個原地複活,樂離等着看樂子,舍不得殺她,避重就輕道:“我對他也沒什麽威脅,還可以分散追兵。”
黎十皺眉,方才試探江溪兒時,她确實睡夢香甜,劍指臉上了才反應過來,呆呆傻傻,沒什麽防備心。
生死關頭捏出的法咒,也一看就是蹩腳、無人指導的初學者,或許真是自己太過冒進,誤解她了。
他收起長劍,上前一步單膝跪在江溪兒面前,左手捏起法咒隔空治愈她受傷的右手,又取出一張幹淨精致的手帕仔細将她手掌上的血污擦拭幹淨。
鄭重道:“對不起,傷到你了。”
江溪兒死裏逃生,神色恹恹道:“沒關系,你懷疑我也是情有可原,你不會想将我扭送江家吧?”
黎十搖搖頭:“這幾日黎……師父不在,你和奚澤都在幹些什麽?”
江溪兒掃一眼身旁的幾本經書:“師父出門後,這幾天我都在塔裏學合适的功法。”
這段時間她學得入迷,在塔內有些不知歲月,江清漪又時不時讀一次檔,假若按着奚澤每日看她一次來算,大概有五、六天?
她猶豫地扳着手指頭:“差不多五六天?奚澤每天會來塔裏看我一次,平時他就在集市的茶樓裏聽故事。怎麽了?他現在還沒回來?”
“先別管奚澤了。”黎十道。
他站起身,揮手點燃靈石燈,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卷畫像,扔給江溪兒:“我本想去上三千界找你的家裏人,報一個平安。”
大師兄的性格還挺老媽子的,江溪兒心想,但的的确确是一個好人。她接過畫卷,指尖紙張的觸感有些粗糙,但能看出這張畫很新。
她打開畫卷,上面赫然是她的畫像,畫中的江溪兒濃妝豔抹,梳着雙環望仙髻,發上紅色絲帶飄飄,珍珠面挂下紅唇微勾,似笑非笑。
像,又不像。
“這是江家通緝我的畫像?”江溪兒眉間微蹙,這個畫師明明能畫出與她相似的五官,但又偏偏給上了濃妝,就像是用了美顏相機。
不提她到了下三千界沒有偶像包袱,懶得打扮,就是她在江家的時候,也是走的鄰家少女路線,完全不是這種風格。
黎十負手,嘆息道:“這是新上任的聖火宗宗主——江溪兒流傳出的畫像,這個人與你同名同姓,相貌又極為相似,但不是你。”
“不過她自稱是你,她實力高強,詭異莫測,現在江家的追殺令已經沒有修士敢接了。你認識這樣的人嗎?”
聽聞這個消息,江溪兒又驚又喜,冒牌江溪兒吸引走了所有火力,未來她只要在下三千界低調行事,應當會很安全,但這個人又太過高調,她以後為避免麻煩,恐怕不能以真面目出現在人前。
她搖搖頭:“不知道,我……我應該沒有姐妹,但也說不準,我記不清了。”
江溪兒在原著中只是一個炮灰背景板,對她的身世自然是一筆帶過,江家買來的忠心耿耿的孤女。
“對了,大師兄你剛才說她是聖火宗宗主?”江溪兒忽然想起前幾日在酒樓裏聽見的對話。
“上次在集市裏,我偷聽到兩個追兵的對話,他們懷疑我是聖火宗聖女。現在那個江溪兒又是宗主,會不會太巧合了些?”
黎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語道:“難道你真有一個孿生姐妹?”
突然間,他眼神淩厲:“有人過來了。”
“啊?”江溪兒一愣,閉上眼聚精會神仔細一聽,确實是有腳步聲。她睜開眼,感嘆同樣都是築基期,黎十怎麽就比她能耐許多呢?
幾秒後,樓下傳來“吱呀——”一聲,沉重的大門被推開,腳步聲愈來愈近。
黎十警惕地提劍走向樓梯,就像黎二是一個假的築基期,黎十當然也不止築基期。以他的修為,在這種距離內才察覺到來人,只能證明那人實力不凡,刻意隐藏了蹤跡。
見黎十如此态度,江溪兒不由得有些緊張,她也輕手輕腳地爬起來,跟在黎十身後。腐朽木板上“嘎吱”、“嘎吱”的腳步聲,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她心裏。
“大師兄?你怎麽回來了?”
樓梯拐角處,猛然出現少年單薄的身影,他提着一盞靈石燈,燈芯中的靈力将盡,忽明忽暗的燈光在少年精致的面孔上閃爍。
“奚澤?你跑哪裏去玩了,這麽晚了才回來?”
江溪兒欣喜地就要迎上去,黎十卻一把攔住了她:“你現在是練氣期?”
他龐大的神識掃過奚澤,竟發現探不出少年的底細,手中更将劍握緊了三分,劍身發出嗡嗡的铮鳴聲。
察覺到黎十的殺氣,江溪兒大着膽子按住他握劍的手,低聲道:“你又想幹嘛?我之前和他沒關系,我第一次見他也就比你見他早幾分鐘。”
僵持中,奚澤像是沒察覺到樓梯上兩人的異樣,獻寶似地掏出一塊血玉,高興道:“姐姐,剛才我在集市裏遇見了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說她認識你,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把它給我。”黎十伸出手。
奚澤捏着玉佩不肯松手,委屈道:“這是送給姐姐的,大師兄想要,自己去買不行嗎?”
“奚澤。”江溪兒向他使了一個顏色:“把這個給師兄。”
奚澤走上前,不情不願地将血玉玉佩遞了過來。
黎十接過血玉,在手中仔細端詳,玉佩雕刻成鴛鴦荷蓮的形狀,其中似乎有鮮紅的血液流動,他皺起眉頭:“這塊血玉是聖火宗鎮宗之寶,可以隐匿氣息。”
想來就是因為這塊玉佩,他才沒有第一時間感應到奚澤。離了玉佩,他的神識再一次掃過奚澤,少年确實是練氣期無誤。
黎十收起劍,颔首示意奚澤可以過來了。
但聖火宗向來将那一塊玉當作寶貝藏着,這次将它拿出來雕刻成玉佩,還真是大手筆,恐怕這兩個江溪兒當真是關系匪淺。
“那個人有告訴你她要去哪裏嗎?”
少年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她沒告訴我,不過我看她行色匆匆,往東邊走了。”
“東邊?”黎十轉身将玉佩交給江溪兒,囑咐道:“我去追她,你好好回憶一下幼時有沒有什
麽失散多年的姐妹。”
說罷,便急匆匆地跳出窗子,直接禦劍而走。
江溪兒握着手中溫潤的玉佩,忽覺有些燙手,雖然沒了追兵,但她又莫名其妙陷入了新的麻煩之中,如今只能茍在千清塔裏努力修煉,不然出去也派不上什麽用場。
“姐姐!”待黎十飛遠,奚澤興高采烈地問道:“她讓我問你,你喜歡這個禮物嗎?”
奚澤明亮的眼眸中滿是期待,姐姐不會隐匿修為,以後傳功給姐姐多有不便,容易引起懷疑。為了避免這一點,他可是壓迫着聖火宗衆人快馬加鞭雕出了這一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