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色明朗,少女身姿矯健地攀上望月峰,峰頂有一小片恰到好處的平地,岩石中斜着長出一棵根系粗壯的樹。
江溪兒靠坐在樹根旁,咬破指尖,一氣呵成地畫出一個聚靈陣,又動作娴熟地放好擺陣用的靈石。
大功告成,法陣內出現熒光閃爍的月之精華,江溪兒小心翼翼地取出小紅霧,将他輕柔地置于法陣之中,盈盈月光沒入小紅霧體內。
在她的悉心照料與前輩的指導下,這段時間下來,小紅霧凝實了不少,顏色似乎也明亮了幾分,前輩說奚澤不久就能醒過來了。
那日江溪兒帶着小紅霧想走出樹林,找一個暫時的安身之處,但兜兜轉轉怎麽也出不去,誤入了林中一個幽靜的小院子。
江溪兒也不知道這院子裏有沒有人家,只能上前去敲門,但還未走近,小屋中就飄出一團眼熟的紅霧。
袅袅紅霧中,容貌絕美的女子蓮步輕移行至江溪兒跟前,朱唇輕啓,她的聲音似遠又近,彷佛從四面八方傳來:“你與你懷中的天魔是什麽關系?你是不見天弟子嗎?”
似乎是見江溪兒面色緊張,她又輕笑着化為一團紅霧,霧中人形道:“你看我這樣子就知道我與他是同族。一萬年了,好不容易見到同族,我是不會害他的,小妹妹放心就是。”
看來她是與“江溪兒”一樣的天魔,于是江溪兒将奚澤被影魔轉化為魔族的事和盤托出,又詢問這位态度和善的天魔前輩怎樣才能讓奚澤醒來。
一邊說着,江溪兒一邊在心中覺得天魔似乎确實如奚澤所說的一般,心地善良,助人為樂。
聽完她的話,霧中的女子捂住嘴咯咯笑了起來,一抹紅霧凝成女子的纖纖玉手,指着江溪兒懷中的小紅霧道:“這些都是這個小家夥對你講的?”
江溪兒搖搖頭,說道:“不是,是……另外一個天魔給我講的。”
忽然,她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小紅霧,又看了看前輩,心中有些迷惑:“前輩,你方才說他是天魔?”
天魔明顯比影魔厲害許多,影魔哪裏來的本事把奚澤轉化成天魔?
“哎呀。”女子又化為實體,輕巧走到江溪兒身旁:“人族轉化為魔族的法咒這麽複雜,影魔呢,腦子又笨,差之毫厘失之千裏,他運氣又好,不就從影魔成了天魔嗎?”
女子忍住笑意,繞到江溪兒身後:“其實他現在昏迷不醒,有兩個原因。一是才剛轉化,難以适應;二是缺少靈氣,因為影魔只給了他足以轉換到影魔的靈氣。”
Advertisement
“喏。”她遞給江溪兒一張畫着法陣的紙:“你每晚去望月峰,幫助他補充靈氣,事半功倍,他靈氣夠了就會醒。”
“對了,我叫文碧桐。”
……
從那以後,江溪兒就帶着小紅霧住在了這裏,碧桐前輩深居簡出,時不時會從小屋裏出來與她聊上兩句,聊得多了,江溪兒也對現在自己身處何處多了些了解。
不見天是三千界僅次于萬清宗的第二大宗派,兩宗關系不冷不熱,世人大多猜測是因它們地理上相差太遠的緣故,畢竟誰也不想相信正道中最大的兩宗竟然心存隔閡。
而江溪兒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不見天的後山禁地,這座山原本是有名字的,但禁的時間久了,弟子們慢慢忘了它的名字,只叫它禁山、禁地,文碧桐也不欲提起這座山的真名。
至于江溪兒問起原因時,文碧桐總是倨傲道:“這裏有我住着,還不足以成為禁地嗎?”
她為什麽在這裏住着?魔族為何會住在人族修士宗門後山?諸如此類的問題,她從來都是閃爍其詞,不欲回答。
江溪兒心中好奇,但也總套不出更多的消息。
-----
月落日升,法陣中的盈盈月光逐漸黯淡,江溪兒準時從修煉狀态中脫離,先是将小紅霧輕輕捧起,然後又手腳麻利地捏了一個水訣清理地上的法陣,方便明晚來時畫上新的法陣。
雖然小紅霧輕若無物,但江溪兒将他拿在手裏時,總覺得他現在紅紅胖胖,又圓潤了幾分,這大概就是親媽眼吧。
她在儲物袋中挑挑揀揀一番,挑出一張刺繡精美的手帕,又拿出一個小竹籃子,這個竹籃子是她這段時間無聊時編的,裏面還放着一個小巧精致的草枕頭。
江溪兒把小紅霧規規矩矩地放在竹籃中,蓋上合身的手帕,彷佛是給霧中的小人蓋了一床小小的被子。
她心滿意足地提着小竹籃,飛身躍下望月峰。
碧桐前輩話少,奚澤又不能說話,她一個人難免寂寞,只能自娛自樂地打扮着小紅霧。
夜晚去曬月亮時,她就腦補成送孩子去幼兒園,月亮落下時,就是小紅霧的睡眠時間,所以每天都要蓋着不同花色的手帕進入夢鄉,當一個乖寶寶。
陽光刺破雲層之際,江溪兒正巧回到小小院落中她自己的房間裏,說是房間其實也不太合适,只是一個小竹棚,不過勉強也能遮風擋雨。
文碧桐的小屋總是大門緊閉,她從不讓江溪兒進去,江溪兒并不在意,有一個落腳點,又有指導,這已經是很大的恩情了。
江溪兒簡單将落在毛毯上的樹葉拂開,把小竹籃穩穩地放在自己的枕邊,而後便躺下休息。為了照顧奚澤,讓他能安穩地吸收上一整夜的月之精華,她的作息時間改變極大。
閉眼前,少女側過身,透過竹籃的空隙看向身體不斷起伏着的小紅霧,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輕聲道:“下午再見。”
也不知道等奚澤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在江溪兒心中的地位已經從弟弟變成了兒子時,會作何感想,會不會後悔之前裝弱裝得太過用力。
-----
萬清宗近日流傳着一個桃色新聞:神龍不見首尾的樓望仙君難得一次回了萬清宗,而且還老樹開花,帶回了一名絕色女子。
比武場中央的擂臺旁,擠滿了密密麻麻過來看熱鬧的外門、內門弟子們,即便是不同峰的弟子,此刻彼此之間也毫無隔閡,擠在一塊偷偷讨論着人群中鶴立雞群的那一對俊男美女。
“我看江清漪的口型,是在對仙君說‘您真是仙人之姿,我太愛了’。”一個弟子擠眉弄眼道。
“放屁。”有人反駁他:“江小姐這種清冷仙子,怎麽會像你這樣說話。”
……
結界內,江清漪聽不見旁人說什麽,其他人也聽不見他們的談話。
她擡眸嬌羞地瞥了一眼黎樓望,愛意卻未完全抵達眼底,她值得三千界最好最強的男子,黎樓望目前是世上修為最高的男人,僅此而已。
之前被迫放棄了一件法器她很是不甘心,不過黎樓望補償了她好幾件法寶讨好她,又邀她前往萬清宗作客,每日與她談天說地。
整個宗門裏都流傳着仙君對她情根深種的傳言,江清漪也就有些飄飄然起來。
可是她不可能愛他。離開須彌幻境那日,黎樓望告訴衆人怪物就是魔族,因為有人操縱時間,破壞法則,魔族才會出現,他會消滅罪魁禍首,還三千界太平。
江清漪本擔心身份被識破,膽戰心驚,但試着讀了幾次檔後,她發現所謂仙君也不過如此,根本發現不了她的把戲。
至于空間裂隙,魔族為禍人間,與她何幹?反正她能殺了魔族。
黎十看着臺上的打鬥,他問道:“江小姐覺得誰會贏呢?”
臺上兩人一高一矮,一個招式淩厲,一個苦苦招架,或許所有人都會壓高的那位贏,江清漪卻道:“我要押那個矮的。”
萬衆矚目中,她走出結界,似乎已經習慣了他人羨慕、驚豔的眼光,衆人為她讓出一條路,她走到下注弟子旁,輕輕松松地壓上全部家當:“我押左側稍矮些的那位勝出。”
幾個回合後,矮的那位竟真找到了一個反擊機會,一招将另外一人打到臺下。
白衣少女眉眼彎彎:“仙君,我可又押對了。”
結界外,已無人在意被打下臺的弟子,無人在意下一場比試,人群轟動,都感嘆着江清漪竟然連着猜對了十五場。
不對,并不是猜,哪怕是對她心存不滿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恐怕江清漪真的有些本事。
結界內,黎十也誇贊道:“江小姐果然厲害。”
如果此時要用一句話形容黎十的心情,那大概便是“我想帶你去浪漫的外域,然後一劍捅死你”,他已經完全确定了江清漪就是空間裂隙擴大的罪魁禍首。
經過這段時間不斷的試探,江清漪自以為天衣無縫,不會被人發現,但黎十的血與空間裂隙融合,能察覺到裂隙的每一次細微變化。
每當江清漪做出一次驚豔衆人的事,空間裂隙便會擴大稍許,令黎十啼笑皆非的是,即使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也會忍不住運用自己的能力。
三千界的安危,對她而言,就如此比不上一時的風頭嗎?
可惜,若是黎十要想殺了她,只能哄騙她去她沒有能力的外域,江溪兒又跟着奚澤跑了,不知道黎二什麽時候能把人找回來。
黎十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看向江清漪:“昨日江清流傳信于我,想來萬清宗看望你,大概明日下午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