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清澈見底的小溪靜靜流淌,夕陽透過樹葉投下點點光斑,映得溪中的小魚閃閃發光。
少女坐在溪邊的石頭上,鵝黃色薄裙半貼在身上,她擰着濕漉漉的長發,水珠從潮濕的發尖滴落,滑過少女秀美的臉龐,長長的卷翹睫毛上也挂着點點水珠,晶瑩剔透,閃爍不停。
換下的衣物松松散散地搭在身旁的小竹籃上,江溪兒擰了擰頭發,又伸手擺弄了幾下竹籃裏的衣物,露出一小截空隙,避免衣服将竹籃蓋得嚴嚴實實,透不過氣。
她喃喃自語道:“應該不會悶着他吧?”
不錯,這就是裝小紅霧的竹籃,雖然把衣服蓋奚澤上面有些不厚道,但權衡之下,這是最好的放法,反正現在奚澤也不會知道。
江溪兒也不懂自己究竟是什麽想法,她一邊擔憂地祈禱着奚澤千萬別突然醒來發現這事,一邊幻想着竹籃中立刻傳來奚澤的聲音,惱怒地問她:“姐姐,你為什麽把髒衣服扔我頭上?”
說不定她就是一個人等瘋了,想把奚澤悶醒呢。
少女搖晃着雙足,無聊地踢出一朵朵水花,留下一圈圈漣漪,這裏的魚也不怕人,就在她四周晃悠着。
黎十給她的一萬張符咒裏,顯然沒考慮到荒野求生時必須的清潔術一類的法咒,江溪兒一張張翻遍了也沒找着類似的。
她之前也嘗試用水訣來清洗,但效果不佳,感覺像是被水槍掃射了一圈,渾身上下的皮膚都泛着不正常的紅,大腿甚至還青了。
“學藝不精啊。”江溪兒認命地感嘆道,随手撿起一個小石子扔向溪中。
“接下來呢,我要先把衣服洗幹淨,晾起來,然後繼續模仿符咒上的法陣,等太陽下山就送你去望月峰上學……”
她伸出手比劃着一二三四,巨細無遺地數着今日接下來的安排,她必須得一件件說出來,不然會悶得發慌,其實也是在內心深處幻想着下一秒奚澤就會回應她。
她假裝歡快地一合掌:“不錯,今天就是這些了。”
但好像每天也都是這些。
待清洗好衣物,江溪兒坐在小竹籃旁,撐着下巴看向安靜躺在清清爽爽竹籃中的小紅霧,虛虛戳了一下他的額頭,她想象中霧中小人的額頭。
Advertisement
“我感覺自己就像醫院裏的陪床家屬,陪植物人的那種,不過我比他們幸運多了,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她對着小紅霧輕聲說道。
“啊,差點忘了。”江溪兒突然懊悔地拍了拍腦袋:“你肯定不知道什麽叫植物人。”
她輕輕扯下身旁草叢中開得爛漫的小野花,撒在竹籃中,白色與黃色的花瓣紛紛落下,她咧開嘴角,俏皮地笑道:“你現在就是植物人、不,植物魔了。”
笑着笑着,江溪兒忽然鼻子一酸,晶瑩的眼淚溢滿眼眶,笑容僵硬在臉上,嘴角的幅度越來越小,最後抿成了一條委屈的直線。
為什麽還沒醒呢?
獨自黯然神傷了一會兒,江溪兒又擦幹眼淚,提起小竹籃繼續着今日的安排,自言自語道:“反正你肯定會醒的,我又心急了。明天,明天我絕對不會這麽心急……我要在你醒來之前學會一百個新的法咒……”
“唉。”少女一聲嘆息,安慰着自己:“我現在真的非常樂觀,我懷疑我的心态都是樂離鍛煉出來的,那可是生命威脅……”
-----
“其實我的神智已經醒了好幾天。”
少女傷心的眼淚穿過紅霧時,奚澤很想這樣告訴她,但意志堅定的小紅霧選擇了隐瞞,原因有三,論據充分。
一,姐姐如果知道自己在清醒的他面前毫無防備地洗澡、換衣服,肯定會非常尴尬,自尊心受損,不利于姐姐身心健康成長。
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恢複行動能力,在短暫的未來一段時間,小紅霧恐怕只能享受在籃子裏被提着走的待遇,不會再被塞懷裏。
二,他需要養精蓄銳,傳音太費精力,為了早日恢複,應該少傳音。
如果直接說話,幼年天魔的嗓音奶聲奶氣,不太威風,其實奚澤也不是在意威風不威風的問題,他主要是害怕聲音突然變了,會吓到姐姐。
三,姐姐發現他醒了,一高興肯定會對着他親親抱抱,但是小紅霧沒有實體,姐姐不好下手,因此為了給姐姐一個良好的重逢體驗,他不得不繼續裝暈。
不對,奚澤忽然醒悟過來,他根本沒有在裝暈,他明明本來就暈着。
小紅霧的神識恨恨地掃過身上蓋着的白色小手帕,如果他有行動能力,會讓黎十那個狗男人的手帕蓋在自己身上嗎?
為什麽江溪兒儲物袋裏會有黎十的手帕?小紅霧根本不敢細想,小紅霧要氣炸了,肯定是那個不知羞恥的狗男人倒貼,偷偷塞姐姐儲物袋裏的。
----
小院中,少女坐在小石凳上,聚精會神地研究着左手中緊緊捏着的符咒,右手握着一只小樹枝,在泥地上東一下西一下地比劃着。
“這裏面究竟有幾個圈?”江溪兒瞪大眼睛,感覺都要把自己看瞎了。
這位修士下筆豪放粗犷,相比其他修士産出的符咒要難分辨許多,但偏偏這一類符咒全是他畫的,江溪兒也只能硬着頭皮看下去。
這一個點看上去真是入木三分,完全能體會到那位修士畫這符咒時的憤怒。江溪兒深有感悟地點點頭,這就是大家吧,她有樣學樣地将手中樹枝向地下用力一戳。
樹枝似乎戳到了什麽硬物,“咔擦”一聲,斷裂開來,與此同時,江溪兒腳下的土地一陣顫抖,泥土之下傳來悶悶的風鈴響聲。
江溪兒動作一僵,表情麻木地看向地面,樹枝戳進去了半截,結合之前一腳踹飛利齒鼠的經歷,她怕不是大力出奇跡,又戳到了些不該戳到的東西。
小屋的門猛然打開,文碧桐從中沖了出來,她打量了一眼呆愣的江溪兒,不置可否道:“你還挺會挑位置,過來點。”
江溪兒連忙扔下斷裂的樹枝,提起小竹籃走到文碧桐的身旁,手指緊張不安地摩挲着竹籃提手,怕自己闖了禍。
文碧桐纖纖玉指輕輕一勾,那一塊土地自動分開,紅霧從中托出一具身着不朽法衣的白骨,白骨腰間還別着一個由一顆顆骷髅串成的風鈴,在風中發出陣陣脆響。
江溪兒聽了忽覺一陣恍惚,有些頭痛。
女子咬着指甲,沉吟片刻,而後皺眉道:“這好像是一個三千年前來殺我的修士留下的,既然你挖出來了,你就收拾收拾,将就着用用吧。”
說着,她手一揮,骷髅風鈴落入江溪兒手中,也不由得江溪兒拒絕:“應該是滴血認主。”
“使用方法嘛。”文碧桐忽然有些為難:“呃……注入靈力,随便晃晃?”
一顆顆骷髅頭“咔擦”、“咔擦”地炫耀着一口大白牙,江溪兒動作僵硬地單手捧着風鈴,感覺手有些軟,她與風鈴上面目猙獰、無聲嘶吼着的虛幻人臉大眼瞪着小眼。
半晌後,她問道:“前輩,你院子裏還有別的屍體嗎?”
“當然有啊。”文碧桐不暇思索地回答道:“畢竟一萬年了,總有幾個蠢貨會跑進來嘛。”
“而且我沒有埋屍體的習慣,他們應該都挺容易挖出來的,你如果有什麽看上了的,不用客氣。”
“好。”江溪兒讪笑道,她現在只想立刻挖開小竹棚下的土,看看自己這段時間究竟是不是和屍體們甜甜蜜蜜地睡在一處。
先是骨傘,又是骷髅風鈴,她現在一身裝備簡直就是魔修标配,如果再去扒拉修士們的遺物,完全就是魔修中的魔修了。不過也無所謂,誰會嫌棄法寶多呢?
唯一的問題就是,她很想問前輩一句,有什麽法咒是可以消毒的嗎?
回屋前,文碧桐猛一回頭,問道:“他身上的衣服你要嗎?”
“不、不勞煩前輩,我等下自己收拾。”江溪兒趕忙擺手拒絕,風鈴聲響起,她又急忙停下手,感覺自己真是一個傻子,手上拿了一個殺傷力極高的風鈴也敢亂動。
文碧桐在房門前愣了幾秒,忽然捂嘴一笑,擡手隔空取回骷髅風鈴,輕輕一抛,風鈴随着它原本的主人又落入了泥土之中,地面合攏,好似無事發生。
“我想了想,這些東西還挺有紀念價值,不能給你,所以等會兒不要到處亂挖屍體。”
她态度轉變奇怪,江溪兒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還是乖巧地應道:“好的,前輩。”
在滿院子屍體的情況下,再借江溪兒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對着前輩說不好。
-----
回到小屋內,才一關上房門,文碧桐就笑得花枝亂顫,直不起腰。
“前輩,不要送她些別人身上的東西。”
那只小天魔給她傳的第一條音居然是這個,沒有當場爆笑出聲就已經算給小天魔面子了。
她早就發現他的神智已經醒了,沒有告訴江溪兒,也是想看看奚澤葫蘆裏賣得什麽藥,想不到他不僅會花言巧語騙得人族少女圍着他團團轉,為他喜為他憂,還會和一具男性修士白骨争風吃醋。
頗有點她年輕時為愛癡狂的風範。
不過可不能讓這小家夥随意指使前輩,得寸進尺,文碧桐憋住笑意,傳音回去:“她每天捏在手裏,當作寶貝似的研究的那些符咒,也是你送的?多才多藝,不愧是天魔一族啊。”
收到傳音的小紅霧受到了暴擊,恨不得鑽進江溪兒的儲物袋,把符咒一張張撕碎。
然後霸道地告訴姐姐:“忘了那個狗男人,想要什麽符咒我都給你畫。”
顯然他忘了很重要的一點,他每次鬥法都簡單粗暴,不會畫符咒。
--------------------
作者有話要說:
黎十的手帕,其實是當時在千清塔不小心傷了江溪兒,拿給她擦血的那個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