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竹屋內靈石燈的光亮透過竹門間的縫隙,星星點點的光斑灑落于少女精致的面龐。
她微微擡着頭,視線投向天際的明月,口中話語停頓了一會,又繼續說道:“總之,黎二就是為了江清漪的事找我,但是我才不會去摻和他們幾個人的破事。”
江溪兒的一番話,除了穿書的身份,幾乎是把自己的底全交代出來了,在江家當婢女的時光,與江清漪一起逃避樂離的追殺,覺醒免疫江清漪讀檔能力後的逃離江家,一事不漏。
她的坦誠弄得秘密多多的奚澤莫名其妙有點心虛。
奚澤試探道:“因為你與江清漪曾經感情深厚,所以也不計較她推了你,也不會去害她?”
江溪兒遲疑片刻,當然不是這個原因,她又不是那個忠心耿耿的原版江溪兒,是只與江清漪相處了半個月的借屍還魂版江溪兒,唯一的好感也僅存于看書時對傻白甜女主的好感。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總不可能直說江清漪是天命之女,絕對的主角,和她作對的人都會遭遇不幸。
“想不到姐姐你這麽大度。”
奚澤眉間微蹙,表情古怪,他仔細盤算了一下自己的謊言,自認為還是比江清漪直接動手的程度輕多了,就算馬甲掉了,也應該會被立刻原諒吧?
應該吧?
他在姐姐心裏的地位沒道理比江清漪更低吧?
“姐姐,你更喜歡江清漪還是更喜歡我啊?”奚澤得寸進尺,他自問自答道:“剛才問前輩的那些問題,應該是姐姐在擔心我的身體,所以姐姐更喜歡我吧?”
開口正欲質問“大度”是不是在內涵她的江溪兒一愣,要是兩人相比,她肯定更喜歡奚澤,但是直說“我當然更喜歡你”……
在她已不能坦然将奚澤看作弟弟的當下,這種話當然說不出口。
江溪兒捂住嘴,掩去面上的紅暈,假裝咳嗽道:“都一樣喜歡,我與她親如姐妹,與你親如姐弟。”
少女捂臉嬌羞的模樣,無異于掩耳盜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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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弟弟啊?”
他的聲音本就如山間潺潺清泉,如玉落珠盤,清脆動人,此時刻意壓低放柔了聲音,倒如春日湖泊上微風拂起的圈圈漣漪,蕩漾在人的心裏。
“不、不然呢。”少女悶悶的聲音從手下傳來。
江溪兒面紅耳赤,想不到奚澤這個叛逆的家夥居然有這種感情變質的想法,正好與她最近奇奇怪怪的念頭不謀而合,有着相似之處……
呸!
他們兩個的感情絕不能變質!
她的思維比較跳躍,如果兩人感情變質,真的開始交往,後面分手了,還都住在不見天,擡頭不見低頭見豈不是十分尴尬?思來想去,還是現在當姐弟好。
“姐姐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我被關在鐵籠裏的時候,姐姐把我當什麽呢?”
見色起意,惹人憐愛的美少年,就算不能當男朋友,平日放在身邊光看着就能多吃三碗飯……
江溪兒心中發出一聲絕望的嗚咽,她真的好沒出息,嘴硬道:“當弟弟。”
奚澤忍俊不禁,挑眉道:“真的假的呀,姐姐?”
聽見少年詭計得逞的笑聲,江溪兒恍然大悟,她居然又被奚澤玩了!
最近奚澤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是喜歡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肯定是叛逆期的問題。
江溪兒猛然擡起頭,惱羞成怒地推了奚澤一把:“不然呢?不然我把你當兒子啊!”
少年笑得渾身顫抖,眉眼彎彎道:“你肯定沒把我當兒子。”
他今天可能确實是受了文碧桐嘲諷的刺激,調侃起江溪兒時很是冒進,忍不住得寸進尺,但現在看來,得寸進尺也有得寸進尺的好處。
至少一下子就知道了原來姐姐确實對他有一些別的想法嘛。
雖然之前可能是被他把這些想法作沒了,但如今看來還有死灰複燃的可能性,或者說已經燃了,就差一陣風。
江溪兒惱怒地瞪了奚澤一眼,轉移話題道:“快彙報今晚前輩究竟都教了你些什麽東西,差點就被你蒙混過去,忘了正事。”
明明正事都已經辦完了。
奚澤收斂起笑意,表情無辜地摸了摸鼻子,偷瞄着滿臉通紅、秀眉微蹙的少女,緩緩道:“姐姐,我回憶一下。”
片刻後,看着江溪兒扭扭捏捏、渾身不自在的模樣,他坦然道:“我已經忘了。”
“哈?你連你說過的很簡單一學就會的法咒都忘了?”
“有嗎?姐姐該不會記得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吧?”
……
靈石燈悄無聲息地燃盡,竹屋內仍回蕩着江溪兒拿出長姐氣勢理直氣壯訓斥奚澤的聲音,兩人已不知不覺從門外聊着聊着就回到了室內。
屋內安靜了下來。
兩人回到各自的房間,隔着薄薄的竹牆斷斷續續地說着話。
今晚明明與黎二不歡而散,又不知為何惹怒了前輩,本該是心情的煩躁的一個夜晚。
然而此時此刻,江溪兒安和怡然地躺在竹屋裏,心中只剩歡喜,也許是奚澤向來都擅長說些俏皮話轉移她的注意,逗她開心吧。
“以後不許再和我開那種玩笑了。”
“哪種玩笑?我說的明明都是真話。”
沉默。
“今晚不許趁我睡着了偷偷過來。”
“我以前也沒有啊,你又誣陷我,準備怎麽補償我?”
……
最後總是:“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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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樓望,我請求你幫我查清為什麽哥哥這麽恨我。”少女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哽咽道:“我知道我罪大惡極,以後我不會再逆轉時間了。”
盈滿淚水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黎十,她又幽幽補充道:“在我無性命之虞的情況下。”
黎十不動聲色地看着眼前楚楚可憐的江清漪,對她的承諾半信半疑,在萬清宗這段時間可沒有所謂的殺手來傷害她,她不還是死性不改,經常讀檔?甚至多半與奚澤有不清不楚的聯系。
“我知道你可能不會信我。”她有些語無倫次:“我、我确實愛出風頭,為了小事也在讀檔,因為……”
江清漪低頭抹着眼淚,小聲道:“因為我想引起你的注意啊……我想要達成完美的結果,希望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在你心裏都閃閃發光。”
“我發誓,現在我對你說的都是真話,其實我們今日看戲時我也讀了一次檔,因為有人傳音告訴我哥哥的事,我太過驚訝就打破了茶杯,我、我不想影響我們看戲,所以我就……”
忽然間,一封信如利箭般飛過她的發髻,甚至割斷了她的幾根秀發,她驚疑不定地看着那封信,說不出話。
不見天的信紙。
黎十伸手擒住信,他淡淡地瞥了江清漪一眼,當着她的面打開信封,略去不見天要求他前去贖黎二的部分,直接道:“江溪兒在不見天後山。”
奚澤肯定也在那裏。
“是江溪兒傳音給你的吧?還是一個少年?”
黎十心中有數,奚澤喜歡用着江溪兒的身份招搖撞騙,聯系江清漪時多半也是如此。
“是一個少年。”
她故意沒說實話,但她不知無論她回答什麽,黎十都會知道那是奚澤。
江清漪心思一轉,既然江溪兒為她通風報信,顯然是覺得留着她有用,不想殺她,現在又知道了江溪兒位置,她完全可以靠着讀檔小心謹慎些跑過去投靠江溪兒,雖然恥辱了些,但總比被這兩個狗男人守着好。
可若是如此,總是會心有不甘。
她信誓旦旦道:“樓望,江溪兒曾是我的婢女,她十分特殊,不受我的影響,假若你不信我,我們就過去找她。”
“一旦我讀檔,就讓她殺了我。自她從江家逃跑以來,我們已無半點主仆情分,你不用擔心她手下留情。”
“确實是個好主意。”黎十輕輕一笑,語氣有些嘲諷:“你就不問我為什麽要去找江溪兒嗎?你要不要再讀一次檔,将這段話補上?或者再遠點,假裝今晚無事發生?反正我都不會記得。”
黎二告訴江溪兒的話,恐怕都被奚澤一字不差地告訴了江清漪,他又怎麽會信江清漪的話呢?
江清漪面色一冷,晶瑩的淚珠自眼角流下:“我不會讀檔的,我現在只想查明真相,你要不要去找江溪兒,與我有什麽關系呢?既然我們都想找江溪兒,那就一起去不見天找她好了。”
“就算你想要殺我……”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确實沒有聽從你的勸告,死不足惜,但我死前希望你陪我去一次望花京,哥哥的事一問清楚,我就心甘情願赴死。”
“我們可以先去不見天,帶着江溪兒回望花京,這樣你總放心了吧。”
江清漪語氣懇求,期待地看向黎十。
黎十點頭道:“那我們便先去不見天。”
假若奚澤要借江清漪的讀檔擊敗他,他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避不開,不如直接過去,奚澤在江溪兒面前不敢放肆,還能多幾分勝算。
他明知江清漪心懷鬼胎,卻還是不得不順着她一同前往不見天,因為假若不從,江清漪憑借讀檔兩人只能一直在萬清宗耗下去,直到三千界千瘡百孔,也仍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不知為何,黎十與江溪兒都莫名自信着,最終關頭,江溪兒必定會幫助自己。
殊不知江溪兒只想躲起來,離這兩個人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