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清流的房內,幾盞忽暗忽明的長明燈散發着幽微的暗光。

江家既有生死契控制奴仆的生死,自然也有命燈。能放置在江清流房內的命燈,無非也就那麽幾盞,江溪兒,江清漪,樂離。

忽然之間,燈滅了一盞。

蒲團上精心打坐的男子猛然睜眼,若有所思地看着燈滅後的殘煙,那個位置,是樂離。

樂離死了。

據他最後一次傳來的消息,多半是死在了不見天附近。

對樂離的死,江清流倒是不甚意外,前一世江溪兒就與樂離結下了仇怨,這一世重生後性情大變的江溪兒實力劇增,煉丹房、萬清宗兩次照面沒有直接殺了樂離才是奇怪。

看來樂離是已經找到了江溪兒。

江清流垂眸揣度着江溪兒的心思,他緩緩走向燭臺,熄滅的燈在他手中化為灰燼,無影無蹤。

他閉上眼,理着他與江家奴仆之間生死契留下的因果,其中最為顯眼的一個,便是江溪兒的生死契,先是被樂離用歪門邪道轉移,最後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今生的江溪兒不知得了何種機緣,實力大增,甚至能在幾大魔宗中呼風喚雨,修為應該早就超過了他,然而本該自動解除的生死契卻沒解,恐怕是故意為之。

他告訴樂離生死契已解是假話,目的只是提醒江溪兒莫要忘了這個隐患,江溪兒卻還是沒有動作。

說不定這便是江溪兒精心設置的暗示,暗示着他們二人有聯手的可能性。

在煉丹房那一次,江溪兒最後還是對江清漪手下留情,找人救了她,沒有冷眼旁觀,說明江溪兒對曾經的小姐還是有幾分情義。

但她還是離開了江清漪。

也是該如此,這一個江清漪又不是最初買下江溪兒的江清漪,她為一個對自己毫無恩情的假小姐當了一輩子的陪襯,是該心有不甘,或許只是還沒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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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吹進祠堂,江清流忽而自嘲一笑,他想了一想,自己的實力又何談能與江溪兒聯手?他忌憚着江清漪的不明能力,甚至連親自動手都不敢。

但既然已經知道了江溪兒的位置,他是該動身親自前往不見天見她一面,畢竟他們兩人說不定會有共同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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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大晚上黎二在不見天後山嚎了一嗓子後,不見天就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不僅宗內為如何處置黎二吵得熱鬧,宗外的城鎮裏來了形形色色的修士們,也很熱鬧。

平日裏人煙稀少的路邊歇腳茶鋪,今日生意火爆,心懷鬼胎的修士們齊聚一堂,小小的一塊地上聚集了好幾方勢力。

不見天的巡邏弟子們圍着一張桌子坐在一處,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其他桌的外來修士。

這些修士魚龍混雜,不好分辨,直接動手趕人又必定會傷及無辜,按照他們家宗主的吩咐,就只能幹坐着監視,不可先動手。

“什麽規矩啊,真是煩人……”一個弟子不耐煩地小聲抱怨道。

另一個弟子瞪了他一眼:“不可妄議宗主。”

那弟子偷笑一聲,得意道:“欸?劉哥,我可沒說是誰定的規矩,這都是你說的啊。”

其他弟子都無奈地按了按鼻梁,現在這種情況,說誰煩人,大概大家都心知肚明吧。

萬清宗的蠢貨黎元洲偷入後山,居然大搖大擺地在禁地裏喊出聖火宗宗主的名字,鬧得整個不見天都知道了他去了禁地,所有弟子都不得不圍着禁地,嚴陣以待等他出來。

若單單是如此,也就罷了。

黎元洲被衆長老逮個正着,又大叫是葉宗主同意了他進去,理直氣壯地想直接溜走。

堂堂宗主,怎麽會同意打破規矩,讓一個外人去自家禁地呢?聞所未聞,匪夷所思,常人都不會信。

但是,不見天裏所有的人,上至知道內幕的長老,下至只是聽見傳聞的外門弟子,第一反應都是不暇思索地相信。

因為這确實像是葉宗主會做出的事情。

聽說孟遠亭孟長老氣得暴跳如雷,都不怕葉宗主的碎碎念,直接扣留了黎元洲,要求必須黎樓望親自來贖人。

可是樓望仙君一來,不見天附近不是更亂了嗎?衆人暗自思量着。

黎元洲聲稱自己沒找着人只是在亂喊,不見天也發出通知禁地中不可能藏有聖火宗的妖女。

但現在不見天附近已經被來找江溪兒的各色修士塞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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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二真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貨。”

禁地外圍,江溪兒嘴裏一邊氣惱地罵着,一邊洩憤似地在樹上、地上畫着攻擊法陣。

奚澤一邊傳音打發着魔宗衆人,一邊敷衍地回答道:“是啊是啊,他真該死。”

如果不是現在江溪兒看他看得緊,他也不至于如此大費心神、想方設法地在那些修士進後山前就打發走他們,不然他直接就用“江溪兒”的身份把這群修士全揚了。

文碧桐是這樣告訴他們的:“現在後山山腳下擠滿了想來找你的人,礙于不見天的面子,目前還是在鬼鬼祟祟的觀望階段,但假若有一個人沖了進來,其他人肯定都攔不住了。”

“你們兩個給我添了這麽多麻煩,別光想着等我出手,我只會殺見過我的人。如果你們躲在院子裏,全交給我處理,我就把你們兩個扔出去。”

江溪兒憤怒地畫完一個陣法,因用力太大,毛筆尖開叉,但這法陣也将就能用。

三千界裏哪一個江溪兒名頭最大?

肯定是心狠手辣、神秘莫測的聖火宗宗主江溪兒,也就是說根本不是找她這個江溪兒。

而那些追着“江溪兒”來的修士,沒有一個是善茬,指望這些法陣就讓他們知難而退,怕是癡人做夢,說不定哪個腦子有病的還覺得這是“江溪兒”對他的考驗呢。

江溪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如果現在與奚澤兩人偷偷離開禁地,出去避避風頭,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當場逮住。

不過确定無誤的是,他們兩人要是戰略性撤退,回來時收拾爛攤子的文碧桐多半已經被氣得半死,只想讓他們滾。

畫完這一排樹,江溪兒心力交瘁地閉眼休息片刻,順便打算檢查檢查奚澤的進度。

她扭頭,奚澤居然還站在分給他的第二顆樹前發呆,這麽長一段時間,奚澤不知道在磨什麽洋工,居然只完成了一個法陣。

這段時間,奚澤總是神游天外,不好好做事,并且屢教不改。

江溪兒抿唇,輕手輕腳地靠近奚澤,想要吓唬一下他,她猛地拍了一下奚澤的後背,斥責道:“你又發呆?”

“馬上、馬上。”奚澤面色凝重,語氣很是敷衍,仍是那夢游一般的樣子,手中的筆虛虛地在樹上比劃着:“我有點忘了那個是怎麽畫的。”

待江溪兒走遠,他手中的動作又越來越慢,最後又成了那副呆愣走神的模樣。

江溪兒皺着眉頭,偷偷打量着奚澤,他最近怎麽這麽奇怪?

反正這麽大片地,陷阱是永遠設不完的,江溪兒索性雙手抱胸,靠在一顆樹上,光明正大地觀察起神游天外的奚澤來。

奚澤莫名其妙有些後悔,要是早知道莫裏是聖火宗唯一一個辦事稍微有些效率的人,他就不會任由他死在須彌幻境。

此時他傳音着的人,是聖火宗裏僅存的幾個長老之一,莫裏死後,這家夥是聖火宗最有威望的人,這次也偷偷摸摸來了不見天。

“不是讓你告訴其他人,我在萬清宗嗎?”

“沒人信啊,宗主,我們又說服不了他們,您長時間不在聖火宗的消息早就傳遍上三千界了。”

奚澤很是無語,冷冷道:“我們是魔修對吧?魔修需要以理服人嗎?你不會直接動手趕人嗎?還要我親手教你嗎?”

能在搖搖欲墜的聖火宗茍到現在,那長老也算有勇有謀、膽識過人,在奚澤一連串帶着怒氣的問句下,還能勉強保持鎮靜,解釋道:“宗主,我們宗門只擅長下毒,在不見天和其他魔宗圍攻下毫無還手之力,不可能主動動手。”

“那你把不聽勸的全部藥死吧。”

遠遠的,奚澤似乎聽見那長老“啧”了一聲,十分大膽,還敢頂嘴:“宗主,自從您下令研制解藥,全宗門上下每一個弟子都廢寝忘食地研制解藥,毒藥的庫存已經基本用盡了。”

奚澤面無表情地屏蔽了這一個廢物,準備再從山下裏的魔修裏挑選一個稍微靠譜些的,他一放開禁制,各式各樣的信息就朝他腦內洶湧而來。

“聖女大人,我是浩然門的劉孟,雖然我們正邪殊途,但我對您心生愛慕,此生一定要見您一次,求您和我見一面吧。”

“宗主,您就是生氣殺了我,我也必須說出來,您再不回來,我們聖火宗就完了啊!極樂天見您不在,現在找上門要滅了我們,求您回來救救我們吧。”

“高人,收我為徒吧!”

……

媽的,沒一個聽起來能派上用場。

屏蔽掉這群廢物,奚澤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還是想個辦法偷溜出去,用“江溪兒”的身份把人全部引走吧。

他開口道:“姐姐,我好累,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轉身,卻發現江溪兒靠在樹上表情危險地看着自己:“奚澤,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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