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演員叫寇世勳,還演過《一剪梅》、《情義無價》,不要看伊眼睛雖小卻邪氣迷人!”

“侬還是上海市中心的居民,我以為眼界多高......”張阿婆一臉不樂意:“素雲愛的是建邦,建邦也愛素雲,這吳應強在伊拉之間上竄下跳,看了出氣。演建邦的演員叫張佩華,演過《金粉世家》,高高大大,濃眉大眼,十個人裏有九個愛伊的洋氣!”

沈家媽嘲諷道:“侬這種虹口區四川路的蘇北人,還曉得啥叫洋氣!”

“喛,侬還有地域歧視!小家氣十足!”

沈曉軍端來切好的西瓜,見兩個半把人生已過的阿婆沒為兒女事吵相罵,倒為了兩個演員争得面紅耳赤。

“話不投機半句多!”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挑了兩片西瓜給梁鹂,叫她送到閣樓上去。

梁鹂還是首次踩木梯上閣樓,烏紅的地板,踩着嘎吱嘎吱,空間不大不小,房頂是個斜坡,由寬到窄處開着一扇老虎窗。擺着一張鋪着竹席的雙人床,席底鵝黃的床單直垂下來,露出大朵鮮紅的牡丹圖案,床邊有個小櫃子,放着孔雀藍長頸花瓶,插着一大束假花。床尾立着三扇門的醬黃實木衣櫥,櫥頂擺着兩個朱漆描金皮箱。

還有一張和衣櫥同色的書桌,放滿電風扇、鏡子、雪花膏、梳子,臺燈、書本和筆筒等。東西雖雜卻整理的井井有條。

張愛玉換了件白底圓點的睡裙,坐在椅子上翻書,聽見動靜擡起頭來。

梁鹂将兩片西瓜遞給她,她接過說了一聲謝謝。

梁鹂把手背到身後,鼓起勇氣道:“舅媽,我在新疆的時候,離家不遠有條額爾齊斯河,姆媽說這條河就是《西游記》裏女兒國的子母河,喝了河裏的水就能生孩子。她們毛紡廠裏以前沒孩子的都生了,我可以回新疆去,打一桶河水托劉叔叔帶過來。”

張愛玉愣愣地看着她認真的表情,頓時心底五味雜陳,突然把她緊緊摟進懷裏,嗓音莫名的沙啞:“阿鹂哪裏也不去,就和我們在一起!”

梁鹂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第拾伍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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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天熱,房間裏若不開電風扇,會熱得像蒸籠,人都成了皮包肉的小籠包。

晚間在弄堂裏乘涼的人愈來愈多,可以省電費,還可以嘎三胡聊天,是一日裏最休閑的辰光。時間

陳宏森搬把小竹椅,見梁鹂在替只翻肚皮的貍花貓撓癢癢,便坐在她身旁,他才洗過澡,發腳滴着水。

梁鹂湊近他的頭發用力嗅了嗅:“你擦的什麽呀,這樣的香?”

陳宏森道:“姆媽講我整日裏外頭踢球,陽光傷害頭皮,逼牢緊我用護發素、蜂花黃瓶子。” 他抓了兩把發,聞聞手指,又不是女孩子,要什麽香,以後再不用了。

梁鹂知曉外婆一直在用海鷗牌洗發膏,藍色海洋味的,蜂花倒沒有聽說過。

陳宏森壓低嗓音問:“你還想回新疆嗎?”

梁鹂聽不得新疆兩字,點點頭又搖搖頭,挺難過地:“我回不去了!”

陳宏森在口袋裏掏了掏,展到她面前小聲說:“這是什麽?”

梁鹂看見一卷新舊不一厚厚的鈔票,瞪圓了眼睛:“你偷來的?”

“瞎三話四瞎說什麽。”陳宏森又收回口袋裏:“這是我存的零用銅钿錢,有一百五十元,你不是想回新疆麽,足夠你買車票的。”

梁鹂羨慕嫉妒他,富家少爺就是不一樣,一出手就是姆媽累死累活兩個月的工資。

但能回新疆誘惑實在太大了!她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哪抵抗得住,卻也遲疑:“這是你的錢,我不能要。”

陳宏森道:“等你到了新疆爺娘身邊,讓他們郵政彙款給我不就行了!”

梁鹂覺得這話很有道理,立刻展了笑顏,心怦怦跳,眼睛閃閃發亮,興奮地揪着貓毛,又為難:“我不知去火車站的路!”

陳宏森道:“送佛送西天,我知道火車站乘什麽電車去,我送你呀!”

這樣他曾給她下跪的事就無人知曉了!

梁鹂想了會兒:“這件事不能讓大人曉得,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陳宏森答應還不行,要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無線電裏有個女聲報幕,下首歌是新疆民歌《達坂城的姑娘》,由克裏木演唱。

孫師傅依舊躺在帆布床上,搖着蒲扇打蚊子,叫道:“阿鹂呀,跳只新疆舞,快,快來,音樂起了!”

梁鹂答應一聲,把貓放了,站起身拉拉裙子,跟着音樂打拍子,頓足,滑步,扭腰,轉圈,動脖子,舞姿靈動,表情嬌俏。

她在新疆有兩樣不輸維吾爾族的孩子,就是跳舞和打架。

陳宏森看呆了。

弄堂裏好些人伸頸探頭望過來,穿白綢襯衫的姚老師拎着小鍋柴爿馄饨不緊不慢地走近,他站在邊上看了會兒,忽然把小鍋往椅面一頓,踩着點、踏步聳肩随梁鹂跳起來。

梁鹂有些吃驚,卻也不慌亂,這樣的陣仗她見多了,在集市上時,少數民族男女說跳就能跳,沒什麽可拘束的......索性繞着他轉圈,弄堂有些窄,雖然無法全部施展,但她因為高興,也舞得十分歡快。

一曲終後,衆人紛紛鼓掌,姚老師笑着摸她的頭,沒有多說什麽,拎起他的小鍋,非常優雅地走了。

沈家媽從陽臺探出半身來:“阿鹂啊,回來打浴洗澡!”

梁鹂給陳宏森抛個眼色,大汗淋漓地踩着樓梯回家,洗澡的時候,她問沈家媽:“陳宏森住的房子真大,他們家裏很有錢嗎?”

張愛玉也在旁邊彎着腰洗頭,說道:“原本這幢樓皆是他家的,後來陸續有人搬進來,我們只有使用權,人家實打實有産權。”

沈家媽搓着梁鹂的小胳膊:“陳家祖上是實業家,聽說民國時期開了數間工廠,後首公私合營。宏森爸爸是個奇才,最歡喜搗騰,做什麽都賺銅钿,八七年買彩票還中了頭等獎,心血來潮跑去當海員,專跑國際線,伊英文邪氣好,幾年下來都當上大副了。伊屋裏他們家裏要啥有啥,樣樣不缺,是真正財神爺追着跑的一家門!”

張愛玉道:“今朝宏森媽媽穿的連衣裙,我看花色樣式、上海灘沒見過。”

沈家媽嘴巴張張沒說話,再講下去,就是人家男人有本事,而沈曉軍,終究是自己兒子,不能讓媳婦看不起。

張愛玉也沉默了,只有梁鹂,聽得羨慕的咬咬牙!

翌日中午,豔陽高照,蟬嘶聲聲,沈家媽見梁鹂午覺困的正香,忙中偷閑,跑去姚老師家搓麻将。

哪想梁鹂根本沒困覺,眯着眼見她蹑手蹑腳出門,立刻一骨碌爬起來,還是背上自己那軍綠鑲紅角星的書包,推開紗門走出來,姚老師家傳出洗牌聲風橫雨斜,她脫了鞋下到兩樓,陳宏森已經等在門口,兩人并肩到一樓,孫師傅天熱沒胃口,站在竈臺跟前拌冷面,聽見動靜道:“吃兩口冷面再去白相玩。”抽出兩雙筷子給他們。

梁鹂看着每根面條都裹滿了粘稠的花生醬,又澆了鎮江醋和稍許辣油,饞不過,和陳宏森對對眼神,拿起筷子打算吃一口就好。

一吃停不下來,還是孫師傅把倆人趕跑了。

暑氣蒸騰,陽光把弄堂路央曬的滾燙發白,兩邊有遮擋而轉陰,他們就在陰地裏前後走,門簾子內隐約在唱評彈,小貓趴地不願起,破面盆裏的鳳仙花也蔫着,走到弄堂口一直沒碰見人,都躲在房裏吹風扇,梁鹂忽然站住道:“我還要替喬宇帶東西給他爸爸。”

他倆又返回來,去敲喬宇的門,幸虧喬宇在,聽明來意,就去把牆上的一些獎狀扯下來,和一封信遞給梁鹂,梁鹂仔細地收進了書包裏。或許年少不懂離別,都沒有不舍之意!

喬母是個仔細的人,她回到家裏立刻發現了獎狀的異樣。

沈家媽今日手氣來得好,把把皆是清一色,尤其到手的這副長城,真是絕頂了!

她正要伸手去摸牌......喬母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沈家媽,不得了,要出人命哩!”

沈家媽笑哈哈:“侬不要喊,我這副麻将牌、是要要了伊拉他們三個人的命!”

喬母焦急地去拉她:“侬還有閑心在此地搬磚!阿鹂往火車站去了,要回新疆!”

沈家媽半信半疑:“伊她身上無有銅钿,哦,最多五元錢,哪能回去啊?”

喬母道:“陳宏森和伊一道往火車站去了!”

沈家媽倏得臉色大變,阿鹂是沒有錢,備不住陳宏森那闊少贊助啊!

第拾陸章

“真好吃!”梁鹂道,綠豆棒冰上凝了一層白霜,像有小爪子,舔一口便把舌頭勾的發麻。

陳宏森卻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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